☆﹀╮=========================================================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弹丸论破]强行CP 作者:花君诺 狛枝真的太可怜了!好想给他全部的爱让他幸福一点!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会回到三个小时之前说出这句话的我面前,狠狠地抽那个愚蠢的我几个耳光。 本文又名—— 《有一个幸运的男友的我是多么不幸啊》 《超高校级的不幸的日常》 《男友是蛇精病怎么破》 《虽然很想给你幸福但这是不可能的》 雷点预警: 原创女主。 女主性格不讨喜,有许多普通人都会有的弱点,后期有向着狂气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本文是为了放松写着玩的,所以语句白烂,应该也不会进行多次修改。 本文出场角色多是绝对绝望少女、弹丸论破zero和原创角色,一代二代涉及人物少。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松井绫濑,狛枝凪斗 ┃ 配角:浅沼雨,苗木困 ┃ 其它:弹丸论破,弹丸轮舞 ☆、楔子 ?  松井绫濑把自己手中的PSP狠狠地扔了出去。在空中旋转了不知道多少个360度的PSP最终砸进了柔软的被褥,发出一声闷响。她“哈”一声长叹,把身子往后倒,也陷入了柔软的床铺之中。   刚通关了《超级弹丸论破2》,她的心情却说不上好,更多的反而是压抑。   “……狛枝真的是太可怜了。”   她的心脏处是压抑不住的沉重。狛枝凪斗在整个游戏过程中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而最后的结局也是相当符合他性格的狂气死法,可以这么说,整个游戏玩下来,狛枝就一直处于这种狂气外放的状态。收集全了整个希望碎片的松井绫濑在知道狛枝悲惨的人生经历之后,回想起整个游戏,更是觉得止不住地难过。   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幸福。   如果她能穿越进游戏,一定会好好爱护他,绝对要让他得到幸福。   这是三个小时之前,松井绫濑的想法。   三个小时之后,她只想把当时的自己揪过来,狠狠地抽上几巴掌。   如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家搬了,多了一个叫狛枝凪斗的邻居,附近还多了一所叫“希望之峰学园”的学校,你会有什么反应?   松井绫濑的反应是——   呵呵。   当她发现不仅自己穿越到了弹丸论破的世界,思想还跟一个三无产品的系统捆绑上了,她连呵呵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宿主,你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意义,就是给予狛枝凪斗全部你所能给予的幸福。”   松井绫濑:“你能不能说人话?”   “简而言之,请做一朵圣母白莲花,治愈狛枝凪斗吧。”   “……你TM在逗我?”? ☆、第一章 ?  松井绫濑根本就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狛枝好可怜啊,好想给他幸福啊”,结果自己就真的要去做传说中拯救失足少年的圣母白莲花了。   ——坑爹啊,穿越原来是这么好实现的吗?   强行和她绑定的系统机械死板的声音响起:“宿主请注意,并非是穿越,而是世界重组。由你所在的编号1122335世界和编号1999212世界进行融合……”   “STOP——!”松井还是难以习惯有个莫名其妙的电子音在她脑子里回响的感觉。   如果简单点来说,那就是她的世界和弹丸论破的世界进行融合了。   她认识的人和事都存在,但就是多了一些原本不存在的东西——   比如说,名曰“狛枝凪斗”的邻居。   “早安,松井桑。”白发的少年友好地冲她打了声招呼,“好巧呢,要一起去学校吗?”   没错,他们还就读于同一所高中,也就是所谓的“螺旋高校”。一夜之间发现自己换了学校的松井绫濑也是泪流满面不知如何是好,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身边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表示她就读的一直都是螺旋高校,这种大家全都被洗了脑的样子让她相当不安,直到发现学校还是一模一样的,只是门口的牌匾换成了“螺旋高校”,她才稍稍安心了一点。   松井绫濑干笑着,僵硬地挥了挥手:“啊,狛、狛枝君,好,好,好巧呢。”   一点都不巧。她在门背后透过猫眼视奸了半天,看见狛枝出门了,她才把门拉开,达到“哇我们居然是同一时间出来的好巧呢”的特殊效果。绫濑虽然平时面对喜欢的二次元人物会直接出现跪舔痴汉的模式,但是面对真人还是比较害羞的。最后她只能想出这种方法来达到认识对方的目的了。   那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连邻居这么有利的条件都不利用一下,简直太浪费了!   还好绫濑的父母都是早班族,不然她趴在门边眼巴巴地等人的样子绝对会被怀疑的。   松井的双眼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就是不敢和他对视:“一、一起去学校吧。”   一夜之间2D纸片人变成了3D的,直接突破次元墙,松井绫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迎接这个变化。相比之下,一直喜欢的游戏人物突然间变成邻居,这种超展开也显得很平淡了。   ——平淡个毛!她现在心跳码率快上120了好吗!   “啊啊,啊啊啊啊,那个啊……狛枝君……”绫濑觉得自己舌头都要有点捋不直了,只是说个名字而已啊,不要紧张成这样,很容易遭怀疑的啊!   冷静点,冷静点,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呜哇可恶,明明之前已经想过至少30个用于开场白以后的话题了,为什么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啊!   “那个,狛枝君……”   要、要说什么来着?   咦、咦?等等,什么声音——   她那一句“狛枝君”就此打住,之后的三十个话题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下一秒,她的眼前就陷入了全黑状态。   绫濑恢复意识时,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头部某个位置不断传来阵痛,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模模糊糊的,遍布着重影。   “你醒了?”   绫濑吃力地偏了偏头,但很快就因为头上传来的剧痛而不得不停止了动作,余光扫到了一个穿着校服的白发青年,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见她的动作,赶紧放下手里的书。   “发生了……什么?”   她觉得脑子里现在一片嗡嗡作响,略显茫然地下意识问了一句。   “刚才你被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砸到了……医生说你有些轻微的脑震荡,最好在医院里静养三天。”   被花盆砸到了吗……难怪感觉头上有个位置肿起来了。   嘶……好痛。   松井绫濑问道:“我的父母知道这回事吗?”   那个略显低沉的男音安抚性地说道:“放心吧,已经通知了你的父母,不过他们好像还在上班,请我代为照顾。”   松井的心里一阵失落,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慢慢地说道:“非常谢谢你,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需要喝点水吗?”   “麻烦您了。”   他扶着松井的肩膀,让她背靠着床头,又细心地往她腰部的位置塞了一个枕头,这才把水拿了过来。   “是拿热水和冷水兑的,温度应该正好,松井桑可以直接喝……”   松井下意识伸手去接,但眼前的重影让她辨识方向的能力下降得厉害,结果那杯水没接住,一下子尽数倒在了她的身上。   “……哇啊啊啊啊啊!!”   她呆立了几秒钟,猛地从神游状态脱出,刷一下干脆利落地掀开了被子,哗啦哗啦抖动着衣服:“餐巾纸有没有?抹布呢?抹布在哪里?”   旁边很快递来一块抹布,松井伸手伸了好几次才抓到目标,动作僵硬地把衣服上的水擦掉。   这一动,松井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协调之处了,不仅是眼前有重影,手脚都有点不停使唤了。   这个发现让她有点害怕,她哆哆嗦嗦地擦着衣服上的水,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她的动作很快就被制止住了。   “松井桑,水已经渗进去了,再擦也干不掉了,你休息一下吧。我把湿掉的被子拿下去换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冰凉的手指按住了她的手,高大的男性拿走了她手里的抹布,用另一只手安抚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虽然眼前重影了,但她还是认出来了。   是狛枝。   漂亮的五官,耀眼的白发。   她低下头,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在抱着被子离去的他背后,她的脸一点一点慢慢红了起来。   那种动作……太犯规了啊,狛枝君。   等狛枝带着新领的被子再回到病房的时候,看到的是蜷缩着靠在床头柜上睡着了的松井绫濑。   那种仿佛刺猬一般卷起来的睡觉方式让他觉得有点好笑,不过他还是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把被子盖在了她身上。   这种姿势睡觉恐怕不会太舒服。   但是如果要让他把松井摇起来,他又有点不忍心。最后还是暗道了一声“得罪了”,小心翼翼地把少女从床头上扒了下来,让她躺平了睡。   干完这一切,他又重新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拿起了书本。今天没能去学校,他只能靠自学来赶上上课进度了。   他没发现的是,床上的少女好似不经意一般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被褥里,露在外面的耳朵泛着红色。? ☆、第二章 ?  这是狛枝拿回来的被子!   这是狛枝拿回来的沾着狛枝气息的被子!   这是狛枝贴身拿回来的沾着狛枝气息的被子!   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此为松井的内心OS世界,此刻她的内心是欢呼奔腾雀跃着的。   但是她的外表完美地演示了“挺尸”这一状态,至少从狛枝这个角度来看,这货就是一头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于是一个埋在被子里春心荡漾,一个毫无自觉地看着书,一时之间倒也挺和谐的。   等狛枝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吃晚饭了,就下去吃了点东西,询问医生以后,给松井打了份粥,就上来把她摇起来了。   到后来真的睡着了的绫濑闻到饭香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了,结果看到狛枝一副居家好男人形象地把粥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差点萌地把鼻血喷人家脸上。   狛枝有些为难地看着她:“松井桑,你的身体……可以吃饭吗?”   “……啊?”绫濑一时有些听不懂他这话的意思,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狛枝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脸上有点发红:“我是说……松井桑,你吃饭的时候,粥会不会不小心洒出来?”   绫濑爽快地回答道:“没事啦,睡过一觉现在身体好多了。”   她的脑震荡并不是很严重,她之前醒的时候后遗症还挺严重的,但睡了一觉,她现在除了头上还是肿着的,其他都挺好的。   他的脸上露出了有些放松的神情:“那就好……”   绫濑礼貌地道了一声谢,这才从他手里接过了粥,吃了两口,突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如果她要是说,自己手抖,不能吃饭,难不成狛枝还不让她吃了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说狛枝本来是准备喂她吃饭的吗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嗒一声,绫濑手里的勺子掉进了粥里。   “松井桑——!?”   松井绫濑默默捞起了勺子:“不,我没事。”   “松井桑,要不,还是……”   “不不不不不用了!”   “要不还是换成吸管吧?”   “……哈?”   “抱歉,松井桑,虽然感觉这样好像有点侮辱人的样子,但是换成吸管的话应该会好一点……”   “……”   “……松井桑?”   “狛枝君,我不想活了。”   她现在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啊哈哈……”面对她的怨念之语,狛枝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显然是看出了她在开玩笑。   等她扒拉完晚饭,他把餐具收拾好,又送回了楼下餐厅。   跟狛枝呆一块呆了那么久,她现在倒也不是很紧张了,问道:“狛枝君这么晚回去不要紧吗?”   狛枝削水果的手一顿,紧接着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对她温和地笑笑:“我一个人住,晚点回去也没事的。”   松井绫濑猛地想起,他的父母在他小时候的时候就因为飞机事故逝世了,看到他的笑容胸口不由得有点发紧。她讪讪地接过狛枝递过来的苹果,对无意间触及到这个话题的自己有点懊恼。但狛枝看上去倒是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又开始削另一个苹果。   “……说、说起来啊。”她有些紧张地说道,“狛枝君,明天,一起上学吧?”   “哎?”   “那个,不只是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一起上学吧?”她有些不安合拢手,转着手里咬了一半的苹果,“那个,就是啊,能……和我做朋友吗?”   整个室内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状态。   狛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看着她说:“松井桑,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跟我做朋友比较好……”   “为、为什么……?”   过于直白的拒绝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狛枝慌忙摆摆手:“不是松井桑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的性格很差劲,可能会让人很受不了。还有就是,如果松井桑要跟我做朋友,恐怕会很倒霉。呐你看,你今天就跟我说了几句话,就被花盆砸到了头。如果再继续跟我接触下去,我觉得可能会发生更不好的事……”   “……这是意外。”   “是的,这是意外,这是因为我而引起的意外。松井桑,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人都很倒霉,和我走得越近的人就越倒霉。所以,拜托了……”   “所以,拜托了,请和我做朋友。”   狛枝的话语卡住了。   坐在病床上的少女微笑了起来,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她郑重而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拜托了,请和我做朋友。”   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松井桑,你会后悔的。”   绫濑没心没肺地笑笑:“哦,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   “愣着干嘛,吃苹果啊。”   “哈啊……松井桑,有人说过你是单细胞生物吗?”   “没!有!!!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哈哈。”   其实狛枝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大概是自身经历导致了他对其他人的心情变化十分敏感,所以对于谈话节奏和谈话话题都把握得相当好。虽然聊得还算愉快,但发现了这点的绫濑还是莫名感觉到有点心酸。   当狛枝再一次下楼把牙膏牙刷毛巾脸盆全都买了一份回来以后,绫濑彻底给他跪了……这细心程度已经快爆表了好吗,她该感激他没有买内裤内衣回来吗!?   等送走了狛枝,绫濑拖拖拉拉地走到卫生间开始刷牙的时候,手机震动了。翻出来一看,果然是父母发来的短信,大意是今天临时加班,让她自己好好休息。她草草地浏览了一下,啪一下合上了手机盖。   不知为何,狛枝走了就觉得有点寂寞了。这种白炽灯光好像有点太偏冷色调了,照到身上有点冷飕飕的。   她面无表情地刷着牙,这样想着。   嘎达一声,她慢慢把牙刷拔了出来。   ——牙刷柄上面光秃秃的。   她吐出了嘴里的泡沫,牙刷头便随着泡沫一起掉进了盥洗盆中。   人倒霉起来,刷个牙都会刷断牙刷。   明天一定要投诉店家,什么垃圾次品也敢拿出来卖。   嗯,明天快点到就好了呢。? ☆、第三章 ?  听到开门的声音,绫濑的脸上露出了相当明显的喜悦之色:“狛枝君狛枝君~早安!”   “松井桑。”似乎是不太习惯被这样热情洋溢地欢迎,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稍微有些害羞地笑了笑,“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早上没来看我,中午也没来看我,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你,居然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吐槽我……绫濑我好难过啊。”   “别、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啦。”他颇为不自在地拨了拨乱翘的头发,“我给你带了吃的。”   “唔……”   “所以……要吃吗?”   “看在吃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了。”   “谢大人的宽宏大量。”狛枝苦笑着坐到床边的凳子上,“中午吃了什么?”   “嗯……喝粥。早上喝粥,中午喝粥……”   “这还真是辛苦了啊。”   绫濑一脸开心地接过保温杯,放到了身边,然后抱着狛枝的胳膊摇了摇:“狛枝君,超级感谢你的说!”   狛枝的脸有点发红,他相当不自在地把手抽了出来:“松、松井桑,虽然知道你很高兴……那个、先喝点汤吧。”   “狛枝君,是很容易害羞的人啊。”绫濑挑挑眉,笑嘻嘻地调侃道。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相当外向甚至有点自来熟的绫濑已经习惯了“狛枝凪斗变成邻居”的超自然展开了,结果就是,她本身没脸没皮的本性一下子就暴露了,为难狛枝已经成了她的日常游戏之一。   主要是,躺在医院里真的好无聊啊……   看着狛枝窘迫得说不出话的样子,绫濑偷偷笑了起来,也不再继续为难他,而是拿过保温杯,慢慢旋开盖子。   一股浓郁的香味逸散了出来。   狛枝在一边说道:“这个是刚熬出来的鱼汤……松井桑快点趁热喝了吧。”   绫濑有些惊讶:“那个,这是……你熬的?”   狛枝的脸更红了:“不、不是啦,是从餐厅里带的……”今天看到有卖,就想,松井桑会不会喜欢呢……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他默默地想着。   “……好失望的说。”   看着松井的眼睛一下子从亮晶晶变得黯淡,狛枝不知为何也觉得有点不忍心,他忖度了一下,慢慢地开口说道:“那个,如果你想喝的话,我下次可以试试看……但是不保证一定好喝……”   “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绫濑欢呼着,完全没有刚才垂头丧气的模样了,“下次一起做好了,我杀鱼还是很厉害的!”   狛枝的头皮一麻——等等,他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松井桑……超市里有卖摆盘好了的鱼的……”   “现杀的比较新鲜。”松井用勺子敲敲碗,“狛枝君,你知道用剪刀卡擦卡擦地剖开鱼肚子的感觉吗?你知道用手吧嗒吧嗒鱼肠子拉出来的感觉吗?你知道用刀咔哒咔哒把鱼骨头和分离的感觉吗?”   “松井大人,真是厉害的人呢。”狛枝肃然起敬,“我从来不知道,杀鱼是这么有乐趣和有技术的事……下次拜托您务必要教教我!”   为、为什么开启敬语模式了啊!   本来只是准备吓吓他的绫濑顿时有一种下不来台的感觉——天知道她只是开开嘴炮,杀鱼这种事她可是从来没干过啊。看着狛枝一脸认真的表情,她心虚地别过头:“下、下次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狛枝的脸上绽放出了显而易见的喜悦的笑容。   为什么你这么高兴啊!杀鱼什么的,你很期待吗!你是准备未来往厨师方向发展吗!   松井绫濑疯狂地在心中进行着吐槽,当然她的外表还是相当平静的,为了逃避这个话题,她迅速拿勺子舀了鱼汤,又快又急地向嘴里塞去。   “鱼汤很好喝哦。”   ——她本来准备吞咽下去之后,这样说道,以此顺毛顺毛某只大型白毛犬。   但是,当她准备发声之时,喉咙里一阵刺痛传来。   “咳,咳咳咳……”   “松、松井桑?”   狛枝有些不安地开口道,坐在病床上的少女一脸呆滞,面容苍白。   几秒种后,她猛地转身,按响了床边的呼叫铃。   “这么大的鱼刺,你是怎么卡进去的……”医生一脸不可思议地掰着绫濑的下巴,拿着手电筒饶有兴致地照来照去。   所以你快点帮我解决掉啊……   绫濑简直要哭泣了,如鲠在喉的感觉让她连吞咽唾液都觉得痛得喉咙仿佛要裂开了一般,更不要说吃东西或者说话了,更糟糕的是,她觉得喉咙好像有点肿起来了。   过了好半天,把她当做稀有生物观摩完了,医生才把鱼刺给夹了出来,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叮嘱狛枝:“她的喉咙被鱼刺划伤了,最近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喝除了白粥以外的东西,尽量不要说话。以及,她可能有小概率的喉咙感染的可能性,到时候会比较麻烦,可能会发烧,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一定要叫我们医生,不然说不定会烧坏脑子……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基本上不可能发生。哦对了,这个是药方,你去外面照着买就好,记得按时让她吃药。”   狛枝一脸肃穆地点着头,甚至拿出手机记录了起来。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和狛枝说啊!我这个大活人就在这里坐着,你干嘛要去找他啊!   松井绫濑木然着脸,内心咆哮着。   “狛……”   “松井桑,不要开口。”狛枝的眼神扫了过来,松井默默地闭上了嘴。   ——不知为何感受到了杀气!?   大概是绫濑的眼神显得有点委屈,狛枝等医生走了,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松井桑,忍耐一下。”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狛枝也差不多知道松井是个什么德行了——纯粹就是一话痨,如果碰上了如狛枝一般配合的人,可以不停嘚吧嘚地讲上三四个小时不喝水,让她不要开口讲话,简直就是去了她半条命。   绫濑的嘴巴一撇,继续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   狛枝被看得有点毛骨悚然,他干笑着把头转开:“呃……明天松井桑就能出院了呢。”   绫濑把他的头又掰回来,继续盯着他一言不发。   “……嗯,松井桑明天就能去学校了呢。”   “松井桑有三天没上学了……不知道能不能跟上学校的进度呢。嗯,这样吧……我这里有上课笔记,松井桑要看吗?”   绫濑被不动声色演着独角戏的狛枝彻底打败了。她一脸怨念地接过数学课本,低下头默默地开始看三角函数,余光却瞥见狛枝把椅子拖了过来。   看见她一脸迷惑的样子,狛枝笑笑:“我在这里陪你。”   “……”绫濑低下头,一脸认真地盯着课本。   “松井桑,书拿倒了。”狛枝好心地提醒道。   “……”   ——换来恼羞成怒的某人一记重拳。? ☆、第四章 ?  半夜,绫濑是被痛醒的。   喉咙如同火烧一般疼痛着,如同放了一块赤红的烙铁进去,她张了张嘴,本能想喊点什么,但喉咙尖锐的刺痛一下子炸得她头脑一片空白,让她痛得全身直哆嗦,眼泪一下子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痛,好痛。   她努力地吸着气,灌进来的空气显得格外冰凉,嘶嘶地抽着气,她开始蹬被子。   热死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上半身泡在熔浆里,下半身泡在冰水里一般。   她将身体蜷缩了起来,将头靠在了腿部,整个身体卷成了虾米状。   但是还是好热。   喉咙痛得喊不出声音。   声带就像是要断裂了一般。   她被痛楚和冷热交替煎熬得无法开口,无意识地不停流着眼泪。   救救我啊……   快要死了。   快要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死了快点救救我啊啊啊啊来个人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救救救我啊。   她在床上不断辗转反侧着,最后咚一声掉到了地上。   值班护士听到房间里传来不同寻常的闷响,赶紧过来看看,这才发现把脸贴在地板上的绫濑已经烧得满脸通红了。   等绫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手背上新增了几个针炸出来的窟窿,头上还多了一个包。   “因为发现得太晚了,所以你的视网膜可能被烧坏了,以后的视力可能会受到一点影响……通过佩戴专门配置的眼镜会好些。你就当是得了特殊的近视吧。”   绫濑面无表情地听着医生的话,一言不发。   世界再次变成了重影状态,只是这次再也没办法恢复了。   她伸出手想去抓床边放着的苹果,但手指穿过的是空气。   她试了好几次,才在视野中苹果旁边的空处触摸到了实体。   当她终于触摸到苹果时,她怔怔地摸着它光滑的外皮良久,突然扬起手,狠狠地朝着墙掷了过去。   苹果碰到了墙壁,清脆的一声,便炸了开来。   她的双眼从此变成了欺诈师,不停地欺骗着她的的感官。   狛枝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散着发的少女坐在病床上,面无表情地仰着头,双眼如同盲了一般,没有任何聚光。   “……松井桑。”他轻声唤了一声。   她默不作声地转过头,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他心里也有点发憷。绫濑就这么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躺进了被窝,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绫濑自己也知道她这是迁怒,但她实在没办法不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一直在想,如果不是狛枝,那她就不会被刺破喉咙,就不会发烧,她的视网膜也不会出现问题,她的世界也就不会变得如此让人焦躁……   这是迁怒。   都是狛枝的错。   这是迁怒。   都是狛枝的错。   绫濑的手抓着被子,一点一点收紧。   听到脚步声靠近,她默不作声地用被子盖住了头。   被子里的世界是一片黑暗,让她也稍稍觉得有些安心。   “松井桑。”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忧伤,让绫濑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但是她实在不知道现在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只能鸵鸟地把自己卷了起来。   “松井桑,都是我的错……让你变成这样,我真的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   她的内心本能地反驳,但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有点恶心,难道之前在内心把错推到狛枝身上的人不是她吗,现在这种假惺惺的想法又是什么意思呢。   矛盾。   而狛枝还在继续说:“我也知道我这样说有点厚颜无耻……但是松井桑说想和我做朋友那一刻,我是真的很高兴很高兴的,都是因为我太高兴了,结果没有坚定地拒绝松井桑,现在松井桑变成这样,都是我不好……如果当时就拒绝松井桑,松井桑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别再说了。   “松井桑,这几天真的很感谢你……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朋友了,从很小的时候,身边就不停地发生意外,结果一直都是一个人,还是,第一次,遇到松井桑这样的人。”   别再说了……   “松井桑,谢谢你……这几天是我这几年最高兴的日子,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人交谈过了……”   求求你别再说了……   “我也知道,现在我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松井桑面前……本来还想着,能不能继续做朋友的,但是现在看来,果然是我脸皮太厚了……松井桑,我很抱歉打扰了你,以后我会很自觉滚出你视野范围十米远的。”   啊啊啊啊啊啊别再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松井桑,你的病我也知道了……很抱歉我目前没办法给你任何帮助,但我会努力联系日本最好的医生的,手术费我会全部承担下来的,请松井桑不要有心理压力。”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我就完全没办法讨厌你了啊没办法把错推到你身上没办法让我沉重的压力分担到你身上没办法对你视而不见了没办法不喜欢你啊啊啊啊啊啊!!   他停顿了几秒,终于用酸涩的声音,慢慢地说道:“松井桑,我走了,不会再见了,请放心。”   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她掀开被子,显得过于刺眼的阳光照得她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这个世界还是如同复制拖拽了一般,呈现出两个交叠的重影。   她发呆似的看了一眼床边放着的笔记本,伸出手,抓了好几次,才把笔记本抓到了手里。草草翻了两下,狛枝圆滚滚还显得有点幼稚的字即使是在重影状态下,也是显得干净而整齐,显然是花了心思誊抄的。   厚厚的一大本笔记,她实在是很难想象,这要写多长时间。   放下笔记,她掀开被子,往地下跳去。   因为眼中的世界已经出现了偏差,她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上,但她没有管,甚至来不及穿鞋子,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别开玩笑了,好不容易才和你成为朋友——   喉咙痛得仿佛被锯子拉扯,声带也像是丧失了知觉一般。   她在这个歪仄倾泻的诡谲世界中奔跑着。   其他人都是无用的背景板,只需要超越就好了。   只有他。   只有他——   必须要找到。   在看到前方的白发少年时,她再也顾不得喉咙已经受损的事,嘶哑着嗓子喊道:“狛——枝——”   但是拼尽全力喊出来的声音,小得就像是蚊蚋之语,迅速淹没在了空气中。   他却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过了身。   “……松井桑?”   他看着跑得气喘吁吁跌跌撞撞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摔倒的绫濑,也是吓了一跳,本能伸出手扶住了她。   而她却顾不上别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衬衫领口,哑着嗓子说道:“才不要不再见。”   “……哎?”   “好不容易才和你成为朋友的,才不要不再见。”   她认认真真地说道,看到白发少年的神情从错愕一点点变成了欣喜。   这家伙一笑起来,我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开花了。   重影之后,变成了两个狛枝,杀伤力成倍上升啊。   绫濑这么苦中作乐地想到。   谁知道下一秒,狛枝一把抱住了她:“绫濑桑,我真的好感动啊……呜呜呜呜……第一次有人愿意跟这样的我做朋友,呜呜呜……”   这家伙怎么突然间哭了啊!   本来还对自己的决定有一点点迟疑的绫濑,立马被狛枝哭得心软了,那丝迟疑直接扔到了九霄云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只大型犬卖萌撒娇的绫濑也有点无奈,顺手摸到他的头发,安抚性地摸了两下。她甚至还感慨了一下,狛枝的头发软绵绵得就像是棉花糖,那些呆毛到底是怎么竖起来的——这个迟钝的人完全没注意到,狛枝对她的称呼已经变了。   “绫濑桑,以后可以一直一直和我做朋友吗?”   “啊,当然可以……”   “绫濑桑,以后也可以一起上学吗?”   “这个本来就说好的吧……”   “绫濑桑,午饭可以和你一起吃吗?”   “这个,倒是没问题啦……”   “绫濑桑,那就说定了哦!以后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哎?”   “绫~濑~桑~~~~果然还是我这种人没资格……”   “没、没有……那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就,约定好了哦。”   虽然感觉狛枝的语气有点怪异,但她还是迟钝地“嗯”了一声。   不就是一起上学吗,小意思。   午饭要不也一起做了吧,感觉狛枝不太像会做饭的人……   她这边已经开始畅想未来的菜色了,自然看不见,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的狛枝脸上,露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嗯,约定好了哦,要一直在一起的。   事后绫濑被医生骂得狗血淋头。   她这才知道,自己没适应新的视觉点就跑出去的行为有多危险。据医生说,不仅有可能会从台阶上踩不稳直接跌下来,之前也有因为跑动时视野着力点不对,腿用劲不对,把腿崴了的例子。   更糟的是,因为强行发声,她的声带受到了二次伤害,已经不是休养几天就可以恢复的程度了。   “你再用嗓子,就等着声带废掉吧。”   医生高冷地冷哼一声,转头就对着一脸愧疚的狛枝喋喋训话起来,训得狛枝硬生生矮了一头。   但是——   你训就训呗,那种酸丢丢的语气是啥啊,“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你们闹别扭就闹别扭,非得把身体搞坏了才舒服吗”、“男人要多让着女朋友,别没事小肚鸡肠跟人家女孩子生气,懂不懂”,这又是什么啊!   狛枝你点个毛头啊!一副受教了的表情是想怎样啊!   绫濑觉得自己已经吐槽无能了。作为一个嗓子伤残了的人,她只能坐在床上默默用眼神抗议。   “绫濑桑?饿了吗?”   ——为什么我只要一露出抗议的表情,你就一副摩拳擦掌想对我进行投食的表情啊!狛枝你是准备当饲主吗!?   “绫濑桑,你最近只能喝白粥了……暂时忍耐一下啊。”   绫濑鼓着死鱼眼,盯着重影的狛枝,盯了一会儿,默默把头转过去,故作傲娇状。   “乖啦。”   然后被某只大型犬顺毛了……   绫濑总觉得有点挫败。   “对了,绫濑桑……你眼睛的事,要告诉你父母吗?”   绫濑下意识摇了摇头。   反正只要没死,他们应该就不会在意她的吧。   父母那边,关心也好,关照也好,都不需要……反正从小都是这样过来的,无所谓了。   只要给她钱就好了。   对,只要给她钱就好了。   狛枝敏锐地感觉到她的情绪有点不对头,识趣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绫濑桑……医生说下午你就可以去配眼镜了。”   绫濑的眼睛噌一下就亮了起来。   “高兴吗?”   点头点头。   “那就把粥喝了。”   摇头摇头。   “绫濑桑……”   别、别露出那种表情啊!   已经喝白粥喝得要吐的绫濑泪流满面地接过碗——完全对狛枝那种半撒娇表情没辙啊,实在是太犯规了啊!   不就是粥么,她喝,喝还不行吗!? ☆、第五章 ?  下午的配眼镜之旅,松井绫濑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残障人。   脚踩在地上相当没有实感,就像踩在轻飘飘的棉花糖上面一般,她走得相当胆战心惊。   如果不是狛枝一直在旁边扶着她,她怀疑自己都没办法走直线。   感觉自己似乎给狛枝添了麻烦,她有些不安地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他的衣角,轻轻地扯了扯。他有点惊讶地停下脚步,看着绫濑局促不安的表情,他温和地笑笑:“这是我应该做的,绫濑桑太客气了。”   “……”   看着少女抿着嘴不肯动,他有点好笑地说道:“绫濑桑,其实我周末很闲,本来也就没什么事干,能来照顾你,我很高兴。”   于是,狛枝凪斗成功收获番茄色脸松井绫濑一枚。   重影的世界相当让人烦躁,视觉和实际触觉的偏差也让她难受得想吐,最后半闭着眼靠狛枝牵着,这样睁睁闭闭的,好不容易才到了配镜室。   医生之前已经给那边打了招呼,但配镜室的护士小姐还是对她的病症好奇不已,抓着她问了半天,直到绫濑被她东拉西扯问得暴躁到想要打人了,才带着在暴走边缘的绫濑去验视力。在整个过程中,不能开口说话的绫濑一直保持着高冷的态度,不停点头摇头,狛枝就在一边帮她辅助说明。两个人默契的相处模式让她甚至有了一种他们其实认识了好多年,狛枝凪斗一直都是她的邻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错觉。   “绫濑桑?”   她闭着眼点了点头。重影的感觉实在是让她恶心得想吐,所以在等待眼镜完工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是闭着眼的。   “绫濑桑……下午有事吗?”   她摇了摇头。   “那……要一起出去玩吗?”   摇头摇头。   在这种糟糕透顶的视力之下,她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躺在床上睡觉。   “嗯……那你睁开眼睛看看?”   鼻梁上被架上了一个冰凉的硬质物品。   她怔了怔,缓缓睁开了眼睛——   透过镜片,她的世界从两个合为一了。   变成一个的狛枝凪斗微笑着把扶着眼镜的手放下:“绫濑桑……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的嘴角慢慢上扬,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捏住了他的一侧脸颊。   他温和地说道:“所以,现在你的回答呢?绫濑桑,要一起出去走走吗?阳光很好哦。”   她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呜……不能开口讲话的感觉好痛苦。   虽然一下子从视力良好者变成了没了眼镜就是三级残障的人,但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绫濑显然是出色的乐天派,所以她很快就从坏情绪中摆脱了出来。甚至,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都想振臂出去跑圈了。戴上了眼镜就又重归到正常人行列,这对她来说显然还是在接受范围内。   她甚至还自我安慰了一下,至少她还有眼镜能拯救一下,如果从此只能生活在重影的世界中了,那她估计很快就要被逼疯掉了。   她根本就不敢想,如果自己的视力挽救不回来了……   如果这样深层次想下去,她总觉得目前安稳的日常会直接陷入崩溃状态。   所以,别再深思了。   就假装自己不知道好了。   她也知道自己是鸵鸟心态,但她也只能这样欺骗着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了。她只是一个软弱而无能的普通人,她根本没有自信自己能直面那过于残酷的真相。如果蠢笨一点可以幸福一点,她宁可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明白的是,有些事,并不是假装它不在,就不会发生了的。   这只是日常崩塌前,平静的假象罢了。它的底部已经开始一步步腐朽沙化,整栋大厦正在慢慢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绫濑饶有兴致地不断地玩着把眼镜摘下又戴上的游戏,乐此不疲得就像是刚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   狛枝无奈地推了推她:“绫濑桑,别玩了,到站了。”   她这才依依不舍地把眼镜推了回去,狛枝下意识伸出手扶住了她,结果被她躲了开。她冲着狛枝比了一个“V”字的手势,然后蹦蹦跳跳地下了电车,用这样欢脱的方式表示自己已经适应新视野了。   狛枝责备地看着她:“绫濑桑,再怎么说也太乱来了……你这样很容易摔倒的啊。”   绫濑笑嘻嘻地龇出白花花的牙齿,拿出手机噼噼啪啪按了几下,把屏幕转向他。   【没关系,有你嘛。】   狛枝的脸可疑地一红。他有些不自在地把头偏转了一些,嘴里还不忘抱怨道:“绫濑桑,你这样是转移责任,多大的人了还蹦蹦跳跳,我又不是你的监护人……”   这句话的后果就是换来某人变本加厉的蹦跶。   不过绫濑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行为,蹦蹦跳跳也是很累的。她拿着手机打字道:【我们去哪里?】   狛枝揉了揉她的头发:“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她继续啪啪啪打字:【不要带我去太常规的地方,公园啊,海边啊,樱花啊,水族馆啊,我都没什么兴趣。】   狛枝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放心,不会太常规的。可以好好期待一下。”   没错,确实很快就到了。   也确实很不常规。   看到校门口“希望之峰学园”的牌子,绫濑整个人差点失意体前屈给跪了。   所以说,狛枝你带着女孩子出来玩,就是直奔希望之峰吗?!   狛枝你这个希望厨,给我收敛一点啊!   狛枝一脸肃穆地对她说:“绫濑桑,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来放风筝吧。”   松井绫濑:“……”   所以说哪里不好放风筝你在医院前面放都没人管你为什么你非得要带着我坐着电车跑到希望之峰学园来放!风!筝!!   她拿出手机噼噼啪啪一脸气愤地开始打字,气势汹汹地把屏幕举到狛枝眼前,差点没戳到他脸上。   【风筝在哪里?】   好吧,其实她对希望之峰挺感兴趣的。在打游戏的时候,她就对这所充满了奇奇怪怪能力者的超级学院充满了兴趣,现在终于有机会进去溜达溜达了,她其实也挺高兴的。   狛枝眨眨眼,对于她的反应也有些无语——他本来都想好一大堆理由来安抚炸毛的绫濑了,结果对方居然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这让他也有一种被噎到的感觉。不过收拾收拾心情,他还是回答道:“今天艺术楼会开放……主题就是制作风筝。绫濑桑,我们可以去蹭材料。”   这两个有着奇葩脑回路的家伙就高高兴兴地跑到人家学校里去做风筝了……   拿出学生证在门卫处登记好姓名,拿了一张希望之峰学院的地图,两个人就开始慢悠悠地满学院转悠起来了。   “对了……绫濑桑,你知道吗,今年希望之峰学园开启了新的制度,就是所谓的预备学科……据说完全没有才能的人也是可以入学的哦。”   绫濑点点头——她能不知道吗,二代的主角可就是希望之峰的预备学科啊。但是没想到预备学科居然今年才开始实行……这让她也有些吃惊。   狛枝看似随意地说道:“我很喜欢希望之峰学园……但是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恐怕也只能靠预备学科入学了吧。不过多少能接近一点我心中的圣地,就算只是预备学科,我也觉得挺高兴的了。”   绫濑打字道:【狛枝君,你一定能够入学的。】   而且,是希望之峰学园的本科学生。   “绫濑桑,你对希望之峰……有什么看法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很想趁机刷刷好感,但最后还是打字道:【没什么感觉。】   希望之峰学园在她生命中才出现了短短没几天的时间,要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的对它抱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开什么玩笑,她连它存在于此的实感都没有多少。她现在更多的感觉反而是“哇这应该是世界上最大的实体手办了吧”。   狛枝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绫濑桑……你真的对希望之峰一点感觉都没有嘛?”   绫濑本来还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迷糊,但转念一想,这希望之峰的地位差不多就相当于日本的东京大学、美国的麻省理工、英国的剑桥、中国的清北,一般人提起这些大学,多少也是有些敬佩和崇敬的,像她一样毫无感觉的,毕竟是少数。她想了想,还是慢慢打字解释道:【在我看来,希望之峰也不过就是一所学校罢了,在我的人生中能占的时间最多也就四五年,而我的人生却至少有四五十年。如果仅仅以它为最终、最大的目标,似乎就显得太狭隘了。而且它的选拔制度也注定了我跟它是没什么缘分的,所以我从来没有把它列入到考虑范围。】   这一长串字打完,东区已经到了,把手机递过去之后,她也不太敢看此刻狛枝的表情,颇为不自在地左顾右盼,很快就找到了艺术楼。   前面的空地上一字排开很长的一段桌子,上面铺着很多正在装裱的风筝,还有许多调色盘,围绕着这些的人群绕了一圈又一圈。其中不只是穿着希望之峰制服的学生,还有许多其他制服的人。绫濑眼尖地看到有他们学校的制服——现在貌似改名叫“螺旋高校”的学院制服。   唔……螺旋高校,这个名字还是感觉陌生得可怕啊。   她接过狛枝递回来的手机,匆匆塞回了口袋,甚至没敢看狛枝有没有在后面留言。   她总觉得,自己这样做的危险程度差不多就相当于在粉丝见面会的时候跳出来说那个偶像作风有问题,这绝对是妥妥被当场打死的节奏。   好在狛枝很快就开口了:“绫濑桑,走吧。”   语气……似乎挺正常的?   绫濑偷偷瞟了他一眼,他似乎并没有对她刚才的发言觉得不悦,感觉到她的视线后,还转过头对她笑了笑。   看到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绫濑的心一松,萎靡的情绪一扫而空,扯住他的衣袖就开始跑起来了,让狛枝无奈地只能一遍遍喊“绫濑桑,小心一点”。而女孩子只是对他吐了吐舌头,稍稍放缓了脚步,转头后又开始拉着他跑。   “绫濑桑是有多动症吗……”狛枝嘟囔了一句,听上去倒挺像是抱怨之语,但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不悦之色,反而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绫濑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她领完风筝纸和筝骨回来时,看见有人正在试图放飞一直超大的蜈蚣风筝。那只风筝长得让人望而生畏,光是抬的人就密密麻麻仿佛是超大的蜈蚣群。远处一个秀气的男孩子正站在不远处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混蛋,不是这样抬的,那样会把纸拉破掉的!”   “那个谁,你把颜料糊开了!卧槽我的风筝成独眼龙了!干!”   “现在风速还没到最大速度,大家耐心等一下!妈的那个傻逼,别一个劲往前跑了,你想把蜈蚣头拽掉吗!?快给老子回来!”   男孩子的言语是完全不符合他清秀外表的粗鲁,因为激动,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绫濑在一边看得直乐,而狛枝则给她科普:“那个是‘超高校级的风筝制作家’谷山川,他似乎是正在申请最大纸质风筝飞天的吉尼斯纪录……”   绫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整张脸都呈现了otz的状态——   真的有人在拍摄哎!?这是真的吉尼斯纪录申请现场啊?   她拿出手机,刚准备开始打字,一开界面,就发现之前自己的那段话还留在上面,后面多了一句话——   【绫濑桑,你的话对我很有帮助,谢谢你^_^】   她迅速抬起头,发现狛枝没有注意自己这边,才红着脸偷偷把这段话保存了下来,重新再打开了一个备忘录——   【可是我们有这么多人要放风筝……线不会缠在一起影响放飞吗?】   狛枝看后笑道:“绫濑桑,其实今天这个风筝制作的活动就是为了谷山桑造势……我们也就是所谓的群众演员,不过不给钱就是了。这里所有人在谷山桑放飞风筝之前都不准放风筝,直到申报结束之后,才可以自由放风筝。”   原来如此……   绫濑注视着那个匍匐在地上的庞然大物,忍不住开始猜想那个东西飞上天的样子会是怎样,一定是相当壮观的场景吧。大概大半个天空都会被它遮蔽掉吧。   不过现在似乎是还没到放飞的最佳时间点,所以绫濑也不再注意那边了,而是和狛枝两个人跑去糊风筝了。   “……”   “绫濑桑,我很抱歉……”   绫濑伸出手,比了个十三的手势。   狛枝一脸萎靡,连满头的毛都耷拉下来了:“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已、已经是第十三次把纸扯破了吗?”   这个一点都不适合做手工的家伙……绫濑翻着白眼把他赶到一边去休息了。她都有点不好意思去发放处要纸了,那边发放纸张的漂亮学姐一看到她来了就很自觉地给了双倍的纸,还不停关心地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助,让她很是汗颜。   她该怎么解释每次风筝其实都做好了,但不知为何被狛枝碰两下,纸就会像遇到硫酸的铁块一般刺啦刺啦就碎了的现象啊!   赶走了狛枝,果然进度一下子就快了起来。作为毫无艺术细胞的人,她也懒得在上面画什么复杂的图案,相当潇洒地大笔一挥,一堆乱七八糟的颜料团就在纸上堆积出了奇怪的图案。那种比毕加索还难理解的抽象画,看久了还有让人头晕目眩的魔性,连绫濑自己都很嫌弃,但她还是逼着狛枝让他昧着良心说好看……   “绫濑桑,那边好像已经开始放飞了。”   狛枝推了推她,她抬起头,这才发现警戒线已经被拉了起来,而那只蜈蚣风筝也开始歪歪扭扭地爬行了起来——   【好慢。】   狛枝失笑:“它毕竟太长了嘛。”   【等放起来得多长时间啊?】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有点不确定地说:“嗯……大概要,要一两个小时吧?”   绫濑:“=皿=||”   不过这次狛枝猜错了。   等风筝真的被拉到半空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那位超高校级的风筝制作家谷山川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兴奋地握了握拳:“成功!”   全场掌声雷动。   绫濑打字道:【我本来以为它要掉下来了。】   中途,风停过一阵子,那只艰难爬行的大蜈蚣在天空中摇摇晃晃,绫濑以为它真的要升不上去了。   就在那只风筝一点点下坠到快要接近地面时,突然一阵狂风又吹了过来,瞬间蜈蚣就乘着风一跃而上。   【这大概就是奇迹的力量吧。】   狛枝笑笑:“绫濑桑,这应该是计算好的……毕竟是超高校级的风筝制作家,这应该全都是在他意料中的吧。之前不是也有听他说到风速的问题嘛……”   她突然反应过来——她身边这位是“超高校级的超高校级的人的脑残粉”,在他眼里,拥有超高校级的的才能的人,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她握着手机,很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狛枝站起身,拉起了她:“走啦,绫濑桑,去放风筝去吧。”   她胡乱地点着头,本来高昂的心情现在已经低落了下来。   她突然意识到——   狛枝的悲剧,恐怕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对于超高校级的才能者的崇拜,注定了他只能作为被牺牲者而存在。   但是,现在也许还有的救。   离狛枝被希望之峰录取,还有整整三年。   她悄悄握紧了拳——   绝对要改变他的命运!   她心事重重地拿着那只她亲手绘制着充满魔性图案的风筝向广场走去,没走几步,突然听见周围一大堆人惊呼了起来。   她迟钝地向着大家的目光聚集点望去,刚好看到一只纸糊的蜈蚣脑袋向她飞了过来,一只眼睛还呈现出模糊的翔色。   这画的真是太恶心了……   那一瞬间,她脑袋中唯一的想法居然还是吐槽。   下一秒,这只硕大的脑袋就砸在了她的脸上。   她被砸得一个踉跄,坐倒在了地上。   整个脑内都在嗡嗡作响,她的眼前阵阵发黑,脸上还有撞击留下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感。   “没……吧?”   好像有人在她耳边喊了些什么。   “绫……没事……?”   她的脑袋中不停地嗡鸣着,她甚至以为自己的大脑都被那剧烈的冲击撞得粉碎了,整个人毫无平衡感,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扭曲的镜像品。   天旋地转。   鼻血好像流出来了。   耳朵痛得要命,就像是被千万根针扎住了一般,她疼得张了张嘴,却一句都喊不出来。   “绫濑桑,坚持住……”   颤抖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眼镜在刚才已经被撞击得甩了出去,她现在的世界又重新变成了重影状态,只能勉强看到之前给她发纸的学姐蹲在她面前,冰凉纤细的手指按压着她的脸。   过了半晌,看她失焦的瞳孔已经慢慢恢复了过来,学姐放下手,对狛枝说道:“已经可以了。不过这两天她的鼻梁骨最好不要碰,刚才有点被撞歪了。她之前似乎也受到过外物撞击?这几天还是建议静养为主吧。”   狛枝赶紧鞠了一躬:“非常感谢您。”   “不用太客气,我只是稍微懂点医术罢了。”学姐温柔地一笑,一转头,揪住了谷山川的耳朵,“臭小子,看你给我捅的篓子……说好的绝对安全呢?你给我的保证是给狗吃了吗?你脑子里最近是泡了屎吗!?”   狛枝扶着绫濑的手一抖。   谷山川嗷嗷大叫起来:“姐,这真的是意外……”   “意外个鬼!你这套歪理留着给爸妈解释吧!给我收拾现场去!快点滚!”   一转身,学姐又恢复成温柔可人的样子,对着松井绫濑一鞠躬,一脸抱歉:“真是非常对不起,我那个愚钝不堪的弟弟给你添了麻烦……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   这变脸术……狛枝也是服了。   松井现在好不容易缓过来,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那只蜈蚣风筝的脑袋不知为何从半空中脱落了,然后她就是那个唯一被砸伤的倒霉蛋……   她现在还有点站不稳,头晕眼花的,胸口还闷得想吐,虽然很感激学姐刚才的出手搭救,但她现在只想赶紧找个安静的地方躺躺,完全不想做别的事情。   学姐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难处,开口道:“那个东西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可能会造成暗伤,比如说颅内出血什么的……我那边还有些检测仪器,也有静养室,学妹过来检查一下也是好的。”   绫濑还没来及表示些什么,狛枝已经点头地应了下来:“那就麻烦您了。”   喂喂,她自己都还没说什么呢,你答应得那么快干嘛?看上人家学姐了?   她偏头瞪了他一眼,反而被他反瞪了回来。   “绫濑桑不要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了,请更重视一点你的身体啊。”狛枝似乎心情很不好,相当生气地埋怨了一句。   绫濑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到底谁才像小孩子啊!能告诉她这是在生气些什么吗?!莫名其妙就生气了,她真的不懂啊!   但狛枝说的确实有道理,她也点点头,应承了学姐的好意。? ☆、第六章 ?  一路上,头还在嗡鸣的绫濑完全就是半垂死状态被狛枝拖着走,而狛枝倒是和漂亮学姐聊得很起劲。等到达神经研究所的时候,漂亮学姐的底全都被挖出来了。漂亮学姐叫谷山优子,是谷山川的胞姐,比谷山川大一岁,才能是“超高校级的生物电子研究家”。   这是和弟弟的才能完全不搭边的一个才能,让两人都很是吃惊。不过学姐解释道,他们的谷山家族就是风筝制作世家,所以弟弟作为男丁继承了家业,而她则是出于兴趣和个人天赋研究了生物电子学。这是生物学和电子信息学科的交叉范围学科,还处于新兴摸索状态。而谷山优子跟随着导师目前正奋斗在这个学科的研究第一线上。   总而言之,是相当了不起的人。   学渣松井绫濑在一边就像是仰望传说级人物一般看着谷山优子。她突然有点懂狛枝为什么那么疯狂地崇拜所谓的“超高校级”人物了,谷山优子不仅是知识渊博而才学出众的人,而且待人接物相当亲切温和(她和弟弟谷山川的相处暂且不论),那种由自身掌握的知识而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惊人魅力和吸引力让头脑发昏的绫濑都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绫濑觉得,如果跟谷山优子相处个几年,她大概就要被掰弯了。   尤其是当谷山优子把她从狛枝手里接过,一个公主抱面不改色的把她放到检查床上时,绫濑简直要傻了。   “谷山前辈……好臂力……”   那一瞬间,连狛枝都词穷了。   谷山优子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没什么的,有的时候帮导师抗仪器,比松井学妹重得多的都扛过。啊,说起来,松井学妹是不是有点太瘦了,多补充点蛋白质会好一点吧。”   狛枝兴致盎然地插嘴道:“谷山前辈觉得该怎么补充呢?”   “啊,我觉得吧,可以……”   一边和狛枝热烈讨论着“喂胖松井计划”,她一边开启仪器检测绫濑的全身。过了一会儿,她的脸色有点不太妙:“松井学妹,你的头你的大脑之前动过手术吗?”   松井正躺得浑身发酥差点睡着,听到这句话,摇了摇头。   “那么……有先天性遗传病吗?”   摇头摇头。   “有染过恶疾伤到了脑子吗?”   摇头摇头。   “绫濑桑……你的视力是不是和伤到大脑有关啊?”   这不应该和视网膜有关吗……   谷山优子眼睛一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她幼年时期发生的事吗?她的四肢不协调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对她的身体发育有影响吗?松井学妹身体过虚是因为大脑发育畸形的原因吗?”   “那个,这是昨天刚发生的事……”   谷山那一瞬间的神情相当微妙,但很快又转为严肃:“松井桑,你的大脑……传回来的共振信息很奇怪。请允许我请我的导师过来一趟,你身上的情况有可能超出了我现有的知识水平。”   虽然大脑现在嗡嗡作响看不清谷山的表情,听她的语气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对,绫濑一时也被搞得紧张起来了:“谷山前辈,是什么问题?”   “……我先去请我的导师过来吧。”谷山优子说完,便匆匆跑向了角落里的电话机旁,开始接内线。   “绫濑桑,没事的。”狛枝看着一脸不安的绫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绫濑桑,今年也才16岁吧?就算有什么问题,应该也没到不能挽回的地步吧。”   狛枝你这个乌鸦嘴快闭嘴啦!这个时候应该讲点好话好不好!   绫濑翻翻白眼,他倒是毫无自觉地笑笑,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如果你真的……一辈子照顾你也是可以的……”   “……?”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的绫濑茫然地看着他,示意他重复一遍。   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啊,没什么。”   喂到底说了什么啊,她好在意啊!   谷山优子很快就回来了,她以温和的表情强行把绫濑又捋直了躺好,一边说着“麻烦松井学妹再配合我做一下其他检查”一边以绝对无法违抗的力道把各种奇怪的检查仪器贴到了绫濑的脸上和额头上。   研究室的门被敲了两下,紧接着就被一脚踹了开来,一个穿着白大褂套着塑胶手套盘着发的高挑女性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谷山,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在我实验的关头打电话来让我过来是干什么……如果不是美国即将向日本投放核弹头这种等级的事,你最好想想怎么剖腹自杀来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谷山一甩手,一沓的资料扔在她的面前:“那种事怎样都好,跟我们没关系吧,就算是美国想不开想要拖着整个世界给它陪葬也跟我们无关。快点看这个实验研究体脑部的核磁共振成像图……”   实验体……等等这是在讲我吗?!   松井绫濑听得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了,她突然觉得谷山下一秒说不定就会把她剥得光溜溜的,咯咯咯笑着把她大卸八块。   白大褂女性皱着眉,以极快的速度褪下手上的塑胶手套,随手扔到了垃圾桶中,纸张被抖出极大的响声。   翻了几张,她转向还躺在床上的松井绫濑,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实验研究体就是她?”   被导师盯上的松井绫濑打了一个寒噤。   “对,这些成像都是她的脑部扫描图。”   导师挑起嘴角,露出了一个高贵冷艳的笑容:“我可以把她的脑子劈开来瞧瞧么?”   谷山优子一脸冷静地擒拿住了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找工具进行活体解剖的导师:“很抱歉,不可以,她姑且还是拥有着自由意志和法律上人权的生命体……”   “虽然很抱歉打断你们……但是绫濑桑的脑部到底有什么问题?”   狛枝的问话让两个研究狂人神色一凛,谷山放开了她的导师,转向狛枝:“说得太复杂估计你也听不懂……简而言之,就是,松井学妹没有医学意义上的大脑。”   绫濑的眼睛瞪大了。   狛枝看上去还比较冷静:“是无脑人吗?”   “哦,你居然还知道无脑人……不错不错,现在小孩子的知识储备还蛮大的哦。”导师风骚至极地一掀白大褂,翘着腿坐到了椅子上。   谷山优子一本正经地吐槽道:“导师大人,我也就比他大了两岁。但是我现在已经可以参与到国际学术辩论中了,所以,16岁已经不是什么小孩子了,而且,无脑人也不算是特别生僻的词吧,至少比苯酮尿症要有知名度吧。”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超高校级的人,而他们只是高校级……”导师继续翻动着手中的扫描图,转向狛枝,漫不经心地问道,“关于无脑人……你了解多少?”   绫濑敏锐地感觉到,当导师对谷山优子说到超高校级的这个话题时,即使只是轻轻一笔带过,狛枝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微微一紧。   但他的表面平静无波,看不出来他内心有什么波澜,只是平淡地回答道:“只知道一点点,仅限于知道它是一种大脑发育畸形的疾病……一般患了这种疾病的人,出生前就会死掉,就算出生了,也……活不了几天。”   “OK,那我来简单阐述一下吧,我会尽量讲些你们能听懂的话的……无脑人,顾名思义就是没有脑子的人,为什么没有脑子?这原因有很多,可能有母体受孕时保护措施不当,比如说吃了不应该吃的药,或者家族里就有这种引发大脑畸形发育的基因——对,无脑人是遗传病。这类人,他们的脑腔体内没有脑组织,大部分都是脑脊液……”   “导师大人,需要让我为您详细解释一下‘讲些能听懂的话’这个短语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你现在的水准已经堕落到脑脊液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步了吗?你的脑子也被脑脊液灌满了吗?”   狛枝:“……”   绫濑:“……”   狛枝:“绫濑桑,我觉得我们来这里是个错误。”   绫濑:(点头点头)? ☆、第七章 ?  开玩笑归开玩笑,谷山优子代替不靠谱的导师大人告诉了他们结果——   简单的说,绫濑的大脑非常特殊,她的大脑并非像其他人一般是易碎的豆腐块,反而更像是粥状橡胶。最为特殊的是,她的大脑脑脊液是正常人的三倍,却没有出现颅内增压,而脑组织也并没有出现受挤压的现象,而这些多出的脑脊液就像是粘稠的胶水一般围绕着她的核心脑神经。   学渣绫濑不太懂这代表了什么,只能迷迷糊糊摇着头表示不明白。而一脸狂热的谷山优子则抓住了她的肩膀:“松井学妹,你知道吗,你在这里,呼吸,思考,就是一个医学上的奇迹!这意味着你很有可能可以承受正常人三倍以上的脑部冲击压力!绫濑桑你知道吗,一般人承受的压力极限大致相当于从三层楼高度坠落,如果没伤及大脑,极限是五至七层,超过七层,安全气垫都不起作用了……但是绫濑学妹,你如果要跳楼,就必须选择七层以上的高度,你懂这种差距吗?”   绫濑:救命!我不想跳楼啊!别一本正经地说着我都不敢想象的假设啊!   而导师则在一边冷哼:“开什么玩笑,大脑的抗震能力又不是脑脊液说了算的,虽然她的脑脊液确实比较异常……你刚才有没有检查她的头骨密度?我怀疑为了对抗这些脑脊液,她的整个脑腔体都随之产生了变异……啧,真想把她的大脑切片研究了。”   谷山优子强硬地顶了回去:“你也说了她的脑脊液比较异常了,你见过密度这么高的脑脊液吗?如果是出于进化考虑,这种严密的防护简直都可以说得上是瑞士银行保险箱的程度了,如果按我们普通人都是随手放到没锁的柜子的标准——通过刚才的射线扫描,她的脑脊液根本就不是按照正常的方向流动的!你看看她两个侧脑室脉络丛产生的脑脊液,它们根本不经过第三脑室,而是直接从从第四脑室流出到其他脑室!你再看看她第四脑室的中孔和外侧孔,那边居然生长出了新的脉络丛,再重新回流进了第四脑室……而且她的矢状窦旁的蛛网膜颗粒根本就是摆设,完全谈不上回渗到上矢状窦,更别提和蛛网膜下腔交换液体了!她的大脑根本就是自成一个体系,我怀疑就算她头跟身体分离了,她也能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独立思考!”   听谷山优子和导师激烈的争吵,一大堆专业医学学术词语一个个往外蹦,学渣松井绫濑顿感无聊,偏偏狛枝还坐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还不停拿着手机做着记录,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在进行着偷学。   绫濑扯了好几下他的衣服,他才一副刚醒悟的模样,对着她露出了“我懂了的神情”。   绫濑以为他终于明白自己有多无聊了,结果他说道:“绫濑桑,抱歉,我忘了把你砸飞的眼镜拿过来了……你现在很不舒服吧?我现在就去拿。”   虽然说和她预期想的有点偏差,但她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从床上爬下来,以行动表示自己要跟着狛枝一起出逃的心愿。   结果两个吵得热火朝天的人一致调转了矛头,对她异口同声地说道:“那小子/狛枝学弟可以走了,小姑娘/松井学妹留下,回到床上躺好!”   绫濑:“……呵呵。”   她心里大致有猜测——恐怕就是因为那个“系统”的原因,才使她的大脑变异了。虽然她长这么大并没有进行系统的身体检查,但她从小身体健康,也并没有什么疾病的征兆,大脑也从来没有痛过,发育也并无异常。唯一异常的,恐怕就是最近刚出现的“系统”了。   这样一想,她的头皮又有点发麻了。大脑是人体最精细的部位,而现在她的大脑却出现了问题……   谷山优子的一段话让她相当不安——“如果是出于进化考虑,这种严密的防护简直都可以说得上是瑞士银行保险箱的程度了”。   她忍不住又想起,她第一天和狛枝认识时,狛枝说的那句话——   “松井桑,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人都很倒霉,和我走得越近的人就越倒霉。”   不、不会吧……   如果说,她的大脑正是因为那个原因发生了“变异”,那么岂不是说明——   停止思考吧。   别把自己身上的不幸随便怪罪到别人身上,这种迁怒行为和承认自己无能有什么意义。   只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她再次拉了拉狛枝的衣袖,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狛枝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有我呢。”说罢,便起身向吵得不可开交的二人走去。   不知道他和她们说了什么,两个人居然爽快地放绫濑走了。   绫濑对狛枝的崇拜程度再次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被绫濑星星眼盯着的狛枝相当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牵着绫濑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便从兜里取出眼镜帮她戴上了。   绫濑:……你不是说忘带过来了吗?!   她的内心咆哮显然是直接通过面部表情传递给了狛枝,他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当时只是想找个理由带你出去……只不过后来没用上就是了。刚才我问了一下谷山前辈,她说你的身体除了被砸到的部位,还有一些旧伤,其他都很好,回到医院里静养一段时间就好……绫濑桑,你累了吗?”   绫濑点点头。怎么可能不累啊,今天一下子发生了那么多事,感觉她的人生简直就是以火箭筒发射般的迅疾速度往前跳跃式前进,她现在的太阳穴还痛得厉害。   狛枝的脸上露出了温柔得好像看见了最美好的事物的笑容:“那我们回去吧?”   绫濑:“……”   “绫濑桑?”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点头,伸出手把他的头扭了过去。   但被强行扭过头的狛枝游刃有余地说道:“绫濑桑,我看到你脸红了。”   “……”   “很可爱哦。”   回答他的是糊在他脸上的一巴掌,绫濑甩下他,抢先向校门口走去。   笑容满面的狛枝在后面闲闲地喊道:“绫濑桑,你同手同脚了……”   本来动作就僵硬无比的绫濑听到这句话差点直接摔倒在地上。   狛!枝!你!真!是!神!烦!? ☆、第八章 ?  绫濑很快就出院了。   她的身体恢复得相当快,比那个高冷医生预计的快得多。绫濑的身体从小恢复速度就很快,尤其是一些外伤,更是恢复得比别人快得多,简直就是疤痕体质的人的天敌。   当那个医生检查完毕后,极其不情愿地宣布绫濑已经可以出院了,他难以相信这个事实的表情还是深深地娱乐到了绫濑。   她很高兴,因此选择性无视了医生那句“早点滚出医院别霸占着床铺挤占资源”的吐槽——这几天嗓子好转的绫濑已经重新开启了战斗模式,和医生你来我往吐槽得不亦乐乎,两个人简直快要升级成了革命战斗感情。   因为狛枝还在上课,所以是医生把她打包扔出去的。绫濑总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有点落寞,结果被医生吐槽“你这纯粹就是心里投射,其实是你很落寞所以才看谁都像很落寞,那是因为你希望别人跟你一样落寞,而不是像我这样兴高采烈恨不得早点把你这个祸害扔出去”,绫濑谢谢他科普以后揍了他一顿。   当她到家的时候,家里还是像没有活人居住一般冷清。   她走到二楼自己房间,拉开房门,发现榻榻米上面还扔着皱成一团的被子,还维持着自己一周以前离开的模样。   和班主任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下午就回返校开始上课,她开始收拾房间。   收拾完房间,又去超市买了点菜,到一个星期没开过火的厨房,开始做一人份的便当。做完一人份的便当,坐在长长的可以坐下六七个人的桌子旁边,双手合十说完“我开动了”,便一个人开始吃饭。吃完饭,再双手合十,说完“我吃完了”,收拾桌子,洗好碗筷,上楼收拾好书包,她走出家门,坐上了电车。   新的课表已经有小伙伴发到了她的手机上,这几天陆陆续续有许多人给她发了邮件询问她怎么没来上课,她在感动之余也回得有些厌烦,最后干脆统一批量回复,虽然这种没有诚意的表现让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几乎能想象她回到学校被同学里三层外三层围一圈关怀慰问的样子了。   虽然听上去很像是炫耀,但她其实真的不喜欢和太多人接触。倒不如说,虽然她是话痨,但她更愿意和其他人保持着“八卦同好”的身份,而决不发展其他任何关系。但让她比较困惑的是,通常和她聊天聊得比较好的人,两人的关系就莫名开始往好友的方向发展,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居然成为了班级里人缘最好的人。   但并不是这样的啊。   绫濑觉得有点恐慌,在她心里,好友应该是能无条件为对方付出的,永远全心全意为对方考虑的生死之交,在危急时刻能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存在——虽然这个定义听上去很中二,但绫濑一直都固执地觉得,如果仅仅靠两句话就能发展什么关系,那充其量不过是“熟人”,而非好友。   所以在她心里,能成为好友的人,至今为止,一个都没有。因此,其他人对她过于热切的关怀,一直让她相当有压力。   虽然她得承认,这种被许多人关心着的感觉,确实很能给人虚荣感。再加上她是个心软又相当热血的人,所以一直被大家信赖着,而她也一直在为了大家这份信赖而努力回报着他们,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甜蜜的负担吧。   果然,绫濑还没进教室,一路上就被同班的同学关心地询问了身体的状况,等到了班级,一大堆女生都涌了上来,询问绫濑的病严不严重,还有好几个女生表示放学课后可以帮她再补课,让大病初愈的绫濑感动得差点当场哭了。   等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时,她的同桌天野美惠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她说道:“绫濑,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班有转校生哦。”   不、不是吧——这是什么神展开?她难道要跟狛枝变成同班同学了吗?!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惊悚了,天野美惠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说道:“绫濑也觉得很讨厌吧?明明是很完整的一个集体,非得要有个外人横插一脚进来……性格还那么不讨喜,每天坐在角落里一脸阴暗的样子,我们都觉得那家伙每天肯定都在想着怎么杀人,呜哇真是太可怕了。”   狛枝听到这种话都要哭了吧!说真的,狛枝不会干出这么没品的事吧?   “那个……转校生的名字是……”狛枝凪斗吗?   “是浅沼雨啦……听名字就觉得是很不详啊。”   “……哈?”   绫濑顺着美惠的眼神望去,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角落的那一个桌子旁,低着头呈现出发呆的姿势。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美惠对他的评价会这么差劲了——那个浑身散发着无言抗拒感的身姿,就像是和角落一般阴暗得仿佛刚从地狱中爬出来一般,头上的斗篷和斗篷之下乱糟糟的刘海完全遮盖住了他整张脸,一眼看过去,他简直就是天生与黑暗为伍的犯罪者。   美惠还在旁边愤愤地小声说道:“那家伙来这里也有将近五天了,除了第一天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了一句‘我(这里浅沼用的自称是‘仆’,即boku)的名字是浅沼雨’以外,至今为止一句话也没说过哎,而且超级没礼貌,有人上去打招呼统统不理睬,简直就是……太没规矩了。”   美惠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太没规矩”。美惠平时是一个挺中规中矩的女孩子,骂不出什么脏话,说一句没规矩已经是相当不客气的评价了。绫濑知道女孩子有私底下抱团的习惯,所以美惠的观点基本上就代表了她那个好友圈的观点……   绫濑一边点头一边询问了其他几个小圈子的中心人物,得到的答案是,这几天基本上所有人都在浅沼雨那里碰了灰,评价低得不得了。   也就是说,这个叫浅沼雨的孩子,在来新的班级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个遍。   好家伙,能达成刚到新班级就被彻底孤立的成就——   浅沼雨,你真是好样的。   她竖起书本,偷偷观察了一会儿,小声问道:“那孩子好瘦啊……是不是有点营养不良啊?”   浅沼雨是相当瘦小的人,从绫濑的角度来看,他最多也就150cm出头。对于绫濑这样身高有165cm的人来说,这实在是矮得过头。   说起来她干嘛也小声说话啊,明明没干什么亏心事啊……   话音刚落,坐在角落的那个瘦小的身影就像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慢慢抬起了头,转向她的方向。   斗篷帽子之下厚重而邋遢的刘海投射下一片的阴影,完全看不见他的脸,但绫濑莫名其妙全身都起了一股鸡皮疙瘩,总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一双散发着恶意的眼睛正在那片刘海之后凝视着自己。   绫濑打了个寒战,讪讪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第九章 ?  课间的时候,教室门口突然起了骚动。   一个和绫濑关系还不错的女孩子对着她挤了挤眼:“绫濑桑,有人找你哦。”   还有比较靠近教室门口的女孩子嘿嘿嘿地笑起来了:“绫濑呀~是个超级美少年哦,是男朋友吧?嗯哼哼,回来记得给我老实交代!”   绫濑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交际范围挺广泛的,所以经常会有她没印象的人找上门。但超级美少年……嗯,她有认识过这样的人吗?   等她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一脸拘谨的狛枝马上眼睛一亮:“绫濑桑。”   旁边几个女孩子顿时起哄了:“哦~都叫绫濑桑啦,发展得好快哦。”   也有埋怨绫濑的:“绫濑桑,交了男朋友都不跟我们说……你们难道是在搞什么地下党嘛!”   还有人酸丢丢地说:“找了一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可要看好了,小心别被人拐走了。”   绫濑的头都大了,她拉过狛枝,穿越了一条走廊,走到了中庭才停下:“怎么会这个时间来找我?”   狛枝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绫濑桑……不希望我过来找你吗?”   “嗯……倒也不是不希望啦,就是太突然了……”   “那我下次过来的时候给你提前给你发短信吧。”狛枝又恢复了清爽的笑容,点头说道。   “不是这个问题啦……”   绫濑语塞,她要怎么解释她不希望狛枝被自己班女生见到的复杂心情啊!   “但是……我很想看到绫濑桑啊。”狛枝的表情变得有点委屈,“明明在一个学校却不能见面,这也太没道理了……”   “所、所以说,别露出那种表情啦。”绫濑缴械投降,“随、随便你啦,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吧……”   呜,她真是太没有原则了。   “绫濑桑,身体还好吗?”   绫濑点点头,还在原地跳了跳:“身体好着呢——啊!!”   一脚踩空的绫濑一身尖叫着向前扑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当狛枝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绫濑的脸已经埋进了泥土里。   “绫、绫濑桑!?”   “我……我没事……”   “绫濑桑……你……鼻子又出血了?!”   “……”   自暴自弃的绫濑被狛枝半抬半押着送去了保健室。   为什么每次都是在自己喜欢的男孩子面前出丑!为什么!!上帝你跟我有仇吗!?好想找你谈谈人生啊!   绫濑算了算自己跟狛枝认识的这几天,不是在他面前摔跤就是暴走……她感觉自己的丑态都已经快被狛枝看了个光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狛枝,每天对着她这种流鼻血又水肿的脸……哦,她自己都有点嫌弃自己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都还能喜欢上她,那绝对是真爱了好吗!   她觉得能跟狛枝谈恋爱的可能性已经无限接近于零了,要不要考虑跟狛枝成为好基友好皂友的可能有多少……不,一想到未来跟狛枝牵手的女嘉宾不是她,她就好想骂人!男嘉宾也不行!   她的膝盖也有少量出血,保健医生帮她的腿也消毒了一下,并用绷带绑了起来。   狛枝直接说他会帮她向老师请假的,坚决反对她再拖着伤腿回去上课。绫濑对于自己刚回来上课就又要请假的行为感觉到了深深的内疚,但是狛枝难得摆出了强硬的态度,逼她在床上躺好,还扬言下节课下课会回来看她有没有好好休息。   一遇到她身体的问题,狛枝的态度就谨慎得让她有点哭笑不得,但她还是接受了狛枝的好意,默默地在床上作挺尸状态。   狛枝嘱咐了半天,这才离开了。而和离开的他擦肩而过的,走入保健室的,是一个带着斗篷帽子,前发遮住了整张脸,低着头走路的矮小之人。   “啊,是浅沼啊,你来啦?”保健医生相当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今天也是来输液的?”   斗篷下传来了清冽却毫无起伏的声音:“是。”   这个声音就像是还没到变声期的少年一般,清澈透明,还微妙地透露出了偏女性的柔美秀气。   保健医生拍拍他的头:“浅沼你身体最近还好吗?说起来,跟新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嗯。”   依然是平淡得仿佛死水一般的语调,他低下头坐到了输液架旁边,伸出了细得仿佛随时都会折断的青白的手腕。医生把针管扎入静脉,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看向绫濑:“说起来……刚才填资料的时候,你和浅沼好像是一个班的吧?”   绫濑全身的毛一下子炸开了,在医生身后的浅沼雨也抬起了头,厚重的刘海之后的面容晦暗不清,但绫濑敢肯定,那家伙在用无言的冷笑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她胡乱地点了点头:“嗯,对……”   医生笑眯眯地问道:“浅沼在班里还好吗?说起来,有交到新朋友吗?”   “……抱歉,我今天刚来上课,不是很清楚这种事。”   “啊……原来是这样,第一天来上课就进保健室,这可不是很吉利的事呢。”   “……啊哈哈。”   “啊,你是叫松井来着吧……嗯,松井桑,浅沼这孩子,性格有点害羞,所以经常被人误会。如果你方便的话,平时的时候可以多照顾她一下吗?”   “……好、好的。”   医生的表情实在是太诚恳了,让绫濑都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她只能一边在心中咆哮着“这种展开不对啊”一边认真地应了下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扔下手中的数学课本——这是狛枝特地带过来的,尽管绫濑已经抗议过了,但貌似抗议无效——向一动不动发呆一般的浅沼搭话了:“呐,浅沼君,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啊?”   回应她的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浅沼君,是本地的还是外地的呢?”   “浅沼君,你是住学生宿舍还是住外面呢?”   “浅沼君,……”   绫濑发现自己的脸皮变厚了。往常如果遇到别人不搭理她的情况,她也会很识趣地结束话题不去打扰对方,但跟狛枝相处久了,她居然也无师自通了演独角戏这一技能……   在绫濑这样无间隙炮轰的情况下,他的手攥了攥,毫无波动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吵死了,闭嘴好吗。”   在他平板的声线演绎之下,这句话硬生生被拖成了一句祈使句。   “不好啊。浅沼君还没告诉我你原来是哪个学校的呢。”绫濑看着他明明气得一副想打人的样子却还强忍耐着的小模样直乐,“浅~沼~君~医生可是拜托了我要好·好·照·顾·你的呢。医生桑你说是吧?”   医生一脸欣慰地点着头。   绫濑继续优哉游哉地挑战他的底线:“横山第一高校?铃乱高校?光町高校?不知火高校?”   浅沼雨半放弃一般,用冷淡的声音说道:“司马学院。”   “呜哇……那个学校不是超级有名的吗?!”绫濑被吓了一跳。   司马学院是著名的音乐学院,出过相当多著名的音乐人,有著名到全民皆知的国民音乐人,还有举办过世界巡回演出的歌手,以及世界一流的指挥家。虽然绫濑的学校也说不上差,但充其量只能说教育素质比较高,培育的学生也多是中规中矩通过考试来进入大学的人,跟司马学院一比,那就黯淡多了。   浅沼雨答完就不理睬她了,把头更低了一些,看上去整个人都要缩进椅子里了。   “喂……你要不要去那边的床上躺躺?这样的坐姿很容易驼背的哎。”绫濑好心提醒道。   “……”   你吵死了——!!   绫濑仿佛都能看到他身边的黑气这样张牙舞爪地咆哮了,于是耸耸肩不再说话了。   但是,不得不说,她调戏得很爽。? ☆、第十章 ?  “绫濑桑。”   睡得迷迷糊糊的绫濑被摇了起来。狛枝有点好笑地敲敲她的头:“绫濑桑,放学了,一起回去吧。”   “啊。”她胡乱地点了点头,直起身,向四周看了看,一片朦胧中,已经没有了浅沼雨的身影。   “……绫濑桑,在找什么?”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摸索着戴上了眼镜,“走吧。”   刚摔伤那会儿伤口还是新的,她还没什么感觉,但现在伤口有些愈合了,她才发觉摔到膝盖是多么不方便。   总而言之,她现在走路的姿势就像是小儿麻痹症患者,一瘸一拐的。   嗯,当然,还是由狛枝扶着。   她很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沦为了需要被照顾的人群。   开什么玩笑,说好的要好好照顾狛枝,为什么现在完全反过来了啊!   “呐,狛枝君……”她心怀愧疚地说道,“要不……你以后就别扶我了……”   “……”   狛枝的步伐突然停住了。   她也跟着停了下来,迷惑不解地望向他,然后莫名打了个寒噤。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狛枝的表情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她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冷气向她蜂拥而来,背脊上瞬间窜起一股寒气,大脑内警铃疯狂作响,那一瞬间她甚至忘了自己的腿刚受过伤,只想转身狂奔离开。   但是,狛枝的表情是相当正常的,甚至正常得有点异常。   他温和地微笑着,伸出手,摸上了少女的脖颈:“绫濑桑,你刚才说什么?”   绫濑咽了口唾液:“那个,我是说……”   “绫濑桑,果然是后悔了?不想继续和我这种人相处下去了吗?”   “呃,这个……”   绫濑一时间被弄得有些迷糊,她隐约意识到自己跟狛枝的思考模式不在一个频道。但狛枝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般,用温和而低沉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绫濑桑,说好的会一直在一起,你忘记了吗?啊啊,虽然我也知道人是很健忘而且很善于反悔的生物就是了……不过也是啦,绫濑桑是很受欢迎的人,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我也一直为能够接近绫濑桑而高兴。这几天绫濑桑在医院的时候,我一直有去绫濑桑的班级打探你的情况哦,这种事你肯定不知道吧。”   绫濑浑身僵硬,但脑内还是不由自主地吐槽:你怎么自己说出来了啊!我本来不知道的,拜你所赐,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就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有几个家伙的眼神很讨厌啊。反正我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们肯定是喜欢绫濑桑你的……”   绫濑:妈呀你这也可以看出来吗?!这种事我都不知道啊!狛枝你脑补过度了吧!如果有人喜欢我,我至于现在喜欢你吗!——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所以我才请求能不能时不时过来看看你,不然我真的不放心绫濑桑你在那里……”   绫濑:妈呀我在那里上学都多长时间了,之前也好好的没事啊!狛枝你这个脑补帝真的够了啊!   “之前不是也有人说我是绫濑桑的男朋友吗……其实那一刻,我是很高兴的,所以,故意没有出言否认。这一定给绫濑桑带来困扰了吧,不然怎么会赶紧让我离开大家的视野呢……”   等一等!   她听到了什么!!   这个节奏,这个节奏!??   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恋爱flag??   她全身如遭电击,一把握住了狛枝的肩膀,深呼吸道:“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请你一定要认真回答我。”   “……是?”   “能做我男朋友吗?”   “……”   “……为什么沉默了啊!?我会错意了吗!?等等你刚才那话原来不是要跟我找对象的意思吗?”   “……”   “……真的,不是吗?”   “……”   “呜哇——!!对不起!!我对我的自作多情表示抱歉!狛枝君请不要生气!我错了!我现在就去……”   “绫濑桑,能再说一遍吗?”   “……哎?”   “可以,再说一遍吗?”   “能……做我男朋友吗?”   他温和的笑容完全崩裂了,眼眶渐渐变红:“乐意之极,以后请多指教!”   “喂,你怎么又哭了啊!”   “呜……实在是太高兴了……本来以为被绫濑桑嫌弃了……”   “妈呀这种事有必要哭起来吗!?”   “本来刚才都想着把绫濑桑杀掉再自杀了,没想到这种绝望的心情居然迎来了HAPPY END……忍不住就喜极而泣了……”   “卧槽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骗人的。”   结果就这样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松井绫濑脱团了。   这尼玛是什么神展开?!如果是写小说,这种情节一定会暴死扑街的!   刚晋升为男友的狛枝一脸紧张:“说起来,绫濑桑,男朋友需要干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   松井绫濑虎着脸回答道。她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她总有一种之前十六年都白活了的感觉,这一个星期的精彩经历简直都够得上她之前所有人生跌宕程度的总和了!   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叫狛枝凪斗的超高校级幸运的男朋友,她该有什么样的心情?在线等,急!   直到她被狛枝保护得严严实实地坐上电车,她还是感觉晕晕乎乎的。   一切都发生太大跃进了,她一点实感都没有。   说实话,连狛枝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喜欢上她,她也一点底都没有。甚至于她开始怀疑,狛枝对她的好感来得过于来势汹汹,完全都是因为“系统”的问题。因为必须要由她来给狛枝幸福,所以狛枝必须要喜欢上她——这些喜欢完全都是虚假的。   她有点不安地看向狛枝,正好抓到他偷偷看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眼神,这让后者一下子就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问道:“绫濑桑……怎么了?”   妈呀这么可爱你这是犯规的呀狛枝桑!   “那个……我想问问,为什么,我今天说不要你扶了……你反应这么大?”   狛枝别扭地瞪了她一眼:“我才要问绫濑桑突然之间提出这种请求是为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一直被你照顾有点不好意思罢了……所以……”   “绫濑桑,你知不知道,在我看来,我跟你的交集也就只有你受伤我来照顾你这点上了,其实,我有的时候也会很阴暗地想,如果绫濑桑能一直受伤,我就可以一直照顾你照顾下去……啊啊啊,绫濑桑,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偶尔会这样想,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的,绝对绝对不要误会啊!”   绫濑:“……好,我不误会,你别哭哈。”   所以说,狛枝你以前居然是爱哭鬼吗!?明明进入希望之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狂炫酷拽屌的狂气全开状态,三年前的你居然是这种弱气小受吗!?   在螺旋高校的三年,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啊!   “嗯,总之……如果绫濑桑说以后都不需要我照顾了,那就意味着我跟绫濑桑唯一的交集就断了,我以为绫濑桑是已经厌烦我了,想要从此远离我……然后我就,嗯,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好,我懂了。”松井绫濑扶额,缺爱的小孩就是难搞,她出于好意为他着想,他居然内心勾勒出了如此波澜壮阔的剧本……还是说狛枝根本就是个抖M啊,做这种照顾人的事他反而还觉得很高兴?   “还有哦,绫濑桑。”他的脸又有点发红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今天是4月28日?!”   绫濑因为这几天都在医院住着,所以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了,她一下子有点急了:“怎么办,我什么都没准备……生日蛋糕现在订还来不来得及啊,还有生日礼物我也没有买……啊啊怎么办,什么都没做……”   “绫濑桑,冷静一点。”他苦笑着按住绫濑的肩膀,“我说这个不是为了向绫濑桑要礼物啦。事实上,我想说的是……绫濑桑,谢谢你,我觉得你给了我最好的生日礼物。绫濑桑……希望,以后每年的生日我都能和你一起过。”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啦。”她的喉咙也有点堵得慌,“但是这个要求,就算不说我也会满足的啦……以后,每一年,我都会陪你一起过生日的。”   突然,一阵刺耳的汽笛声尖啸着传来,电车猛烈地晃荡了起来。   人群一下变得骚动起来,紧接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传来,电车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绫濑猝不及防间,直接被甩到了地上,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上,眼镜直接被抛飞了出去。无数只鞋子从她身边快速跑过,拥堵的人流完全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狼狈的支起身,又被后面的人撞击得再次砸到了地上。   惊恐之下,她尖叫了起来:“狛枝——!狛枝你在哪里?”   但是周围都是滔天的怒骂声和尖叫声,她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了这一片嘈杂的洪流中。   她的身上已经被慌慌张张的人踩了好几脚,整个胃翻江倒海。她找了个机会滚进了座位下的缝隙中,背贴着冰冷的墙壁,她终于有机会喘了口气。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尖锐的爆响声鼓动着她的耳膜。所有的尖叫声都消失了,她的耳朵只剩下轰鸣的耳鸣音。   她双手颤抖着捂住了耳朵。耳根处的疼痛随着耳鸣的升级不断加剧,等耳朵终于恢复之时,她感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流一手。   她把手放到眼前,上面已经布满了血迹。   她呆呆地看着座位外面有人不断奔跑而过,有人摔倒,有人冲到电车门口砸门,有人破口大骂。   但是她的世界很安静。   安静地就像只剩下她一个人一般。   她的耳朵还在发痛,痛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但是她没有伸手去堵耳朵,反而尝试着张嘴说话。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情愿相信自己是被巨大的轰鸣声震得暂时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没错,只是暂时的。   她的耳膜应该没有破,她的后半生也不应该以聋子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兴许是她的祈祷起到了作用,过了好长时间,她的耳朵居然又能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了。   外面的人流逐渐变得稀疏。她慢慢地爬了出去,忍受着耳朵和膝盖的剧痛,毫不犹豫地拆下了膝盖处碍事的绷带,开始在车厢中奔跑起来。   “狛枝……狛枝你在哪里!?”   耳鸣的后遗症和差劲的视力让她跑得歪歪斜斜的,走过短短的一节车厢她居然调整了三次前进方向。很少运动的身体很快就有些撑不住了,她喘着气,扶着座位一步步向前移动着。   这里没有,那里没有。   哪里也没有。   那个有着耀眼白发的少年,哪里都找不到。   她跑得满身是汗,脑子热得好像要烧起来一般。她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这才突然间灵感一闪,想到狛枝是不是已经出去了。   她这个笨蛋——!   车厢又开始抖动起来。坐在地上的松井绫濑突然感觉到,地板开始倾斜了。   但是她的视线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她也很难保证自己因为疼痛而开始混沌的感官是否是正确的。直到她顺着地板不断下滑直到背脊狠狠撞在了墙壁上,才确认车厢确实已经歪倒了。   她粗重地喘着气,空气中浓烈的机油味让她有点想吐,她的头又开始抽痛。   她知道自己该快点爬起来,跑到安全的地方。但是她全身的肌肉现在都痛得不行,而她跟瞎掉也没什么区别的视力更是妨碍着她的行动。   她好累,累得不想动。   算了,就这样吧。   她半放弃地靠着歪斜的墙壁,眼前的视野一片模糊。   就在这片模糊的视野中央,他出现了。漂亮而耀眼的白发,如同在燃烧的火焰一般。   “绫濑桑——!”   “……狛枝?”   “绫濑桑,快点走!电车要爆炸了!”   他强硬地一把拖起少女,背起了她:“绫濑桑,抓紧我!”   周遭空气的温度开始剧增,电路火花发出霹雳啪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轰——!   一股强大的热流通过车厢席卷而来,熊熊燃烧的火焰吞噬了一切。   “没事的,绫濑桑,没事的……”他脸上的汗水如同溪水一般流淌着,他艰难地背着少女,一边不住地安慰着,“我们会活下去的。”   “狛枝……”什么都看不清的少女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绫濑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让你活下去的。所以,拜托了,请再相信我一点……我们绝对会活下去的!”   绫濑呜咽着点着头。身后,巨大的火之洪流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席卷而来。   她感觉自己的头发已经被高温烤的有点蜷曲了,贴着背的热蒸汽让她全身汗津津的。耳道中不断滴落出的鲜血在她肩膀上染开了一道又一道血晕。   砰砰砰砰——   不断爆开的车厢发出亡命之徒般的死亡催促声,越来越近。   她的脑中,那个沉寂已久的电子音,突然又再次响了起来——   “检测到守护对象·狛枝凪斗有生命危险,保护程序现在自动启动……”   她的身体,失去了控制。   她以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大力从狛枝背上挣脱了下来,冲到玻璃窗边,一拳狠狠砸在了窗玻璃上。   咯哒。   她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那一拳的冲击力强得可怕,那已经出现了裂痕的窗玻璃哗啦啦碎了个干净,但她整只胳膊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她清楚她应该是粉碎性骨折了。   但即使这股滔天的痛感得足以让她失去所有的意识,她还是以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意志力转身,冲过去抓住了狛枝,用那只没有骨折的手把他从扯了出去。   “绫濑桑!?”   “别给我废话!快点给我跳!!”   她怒吼,声嘶力竭地吼着。   电车外面就是还没断裂的桥梁,上面已经挤满了如同蚂蚁一般攒动的人群。   他还想说些什么,松井绫濑已经懒得跟他说什么了,看到下面有人伸出了手来接应,她用尽全力,用身体把他顶了出去。   脑内的电子音再度响起:“守护对象生命危险脱离,保护程序现在关闭。”   车厢爆炸了。   这次,是在她的身后。   她被巨大的气流推了出去,混合着爆炸后的残片,一起飞了出去。   她满脑子空白地看着自己离安全地点越来越远,人类变得就像蚂蚁一般渺小,但紧接着就是毫无安全感的失重。   她看着自己从高空不断的坠落,坠落。   ——狠狠地砸到了水泥地上。? ☆、终曲 ?  狛枝凪斗在他16岁的生日当天,亲眼目睹了喜欢的女孩子在自己面前死掉的现实。   脑壳如同摔在地上的西瓜一般,四分五裂地碎掉地死在他面前的现实。   ——全文完。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松井绫濑也不知道狛枝凪斗会是什么想法,她也没空去顾及他的想法。   她猛的睁开眼,双眼失神地注视着前方,身体一个劲地抽搐抖动着。   这是噩梦。   一个清晰得让人害怕的噩梦。   她双手环抱着自己,蜷缩在被子里,上下牙齿咯咯哒哒不断地碰撞着。   翻转的世界,撞击到水泥地面上脑壳嘣嘣碎裂的声音,红红白白的液体流出瞬间抹红了她所有的视野,那种让人发疯的痛苦和下坠感让她恐惧得说不出话,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啊……啊啊……呜呃呃呃……”她的嘴里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只言片语,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要说什么,能说什么,她只是不停含含糊糊地呜咽着,那股在内心盘旋的恐惧不停地在她的身躯内横冲直撞,她只能不断瑟瑟发抖着,来减轻那快要把她所有完好的精神撕碎的恐怖。   红色白色红色白色红色白色。   液体固体脑浆骨头。   被刺穿的肺部,摔烂的腿骨,还有爆开一地的内脏。   “呜……啊……”   她甚至没办法尖叫出声,只能不停地发抖着,靠发抖来减缓那种失重带来的无安全感。   等她粗重的喘息声终于慢慢转向平稳,她才敢把身上的被子慢慢掀开一个小口,从这个小缺口倾泄进了一束微凉的晨光,她胆怯地观察着外面的世界。   是熟悉的天花板。   这是她自己的家。   一阵心安感向她袭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被子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她伸出汗津津的手,拉开被子,让自己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清新的空气灌入了肺部,看着清晰的、不是重影的世界,她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金色的阳光穿透过窗玻璃,淡淡地飘荡在她身边。   所有的一切都是清清楚楚,毫无阴霾。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看着那刚刚升起的朝阳,一瞬间泪流满面。   还是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生活适合她啊。   二次元什么的,果然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有些事觉得无所谓,纯粹就是因为事不关己。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会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她也不过就是叶公好龙罢了。从这点来说,她还是很感激这个噩梦的,至少从此以后,她应该都不会太沉迷动漫和游戏了。   但是这样的噩梦,一次就够了。多来几次,她真的会怀疑自己的心脏能不能承受这种极致的恐惧。   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和死亡相比,其他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轻微。   她这种什么都不行的普通人,果然还是选择平淡无奇的一生吧。   她这样想着,靠近了窗户,将身体探了出去,准备鸟瞰一下清晨的景色,呼吸下新鲜空气。   然后——   和隔壁屋子的白发少年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狛枝凪斗看着对栋二楼阳台处头发乱糟糟一脸受惊表情的少女,踌躇了一下,试探性地举起了手:“早安?我是今天刚搬来的狛枝凪……”   还没来得及说完,满脸发青的少女便倒退了一步,砰一声关上了窗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上了窗帘,彻底将两个人隔了个严严实实。   一头雾水的狛枝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得罪这个新邻居了。不过他觉得多半是少女蓬头垢面的样子被自己看到了,下意识有点不好意思罢了。   他刚才果然应该当做没看见吗……   狛枝摇了摇头,把这个小插曲丢到了脑后。   窗帘背后,松井绫濑紧贴着墙根蹲下,满脸煞白,双眸中皆是错愕和恐惧。   “为、为什么……”   脑内许久未响起的电子音突兀地说道:“宿主,我之前应该提醒过你了……你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只有一个——给狛枝凪斗全部你能给予的幸福。如果你死亡,而狛枝并没有得到你全部能给予的幸福,这个世界就会重启到你跟他第一次相遇的时间点。”   “……我的、意义?”   “是的,这是你活着唯一的意义。”   “……我活着,只是为了给别人幸福?”   “是的,这是你活着唯一的意义。”   “唯一的、意义?”   “是的,唯一的意义。”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问一句,我之前那么倒霉,是不是和狛枝有关?”   脑内冰冷的电子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的。因为如果狛枝感觉到幸福感,那他身上就会发生不幸,而这些不幸就由你全部来承担,可以理解为,他吸引到的不幸全部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以后狛枝如果凭借着‘超高校级的幸运’入学,建议你可以凭借‘超高校级的不幸’来申报希望之峰学园,继续完成你人生唯一的意义。”   她对它最后接近黑色幽默的话置若罔闻,继续问道:“那么,我视力坏掉也是因为狛枝的错?我的头被撞到也是狛枝的错?最后的电车事故也是狛枝的错?”   “从设定上来说,确实是这样。如果要抵消掉他产生的幸福感,那么必须要有同等程度的不幸降临。他越感觉到幸福,降临到你身上的不幸就越大。”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必须得背负起他的不幸不可?!”   “因为你当初立下了契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并不想笑,但她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而且不停地笑着,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算是什么理由……这算是什么理由啊!这种乱七八糟的意义,我一点都不想理解啊!这也能算是意义吗?”   “宿主,恕我直言,你的人生本身就没有意义。太阳东升西落,人生老病死,一代又一代继续延续,你只不过是其中最微小最不起眼的一个,你存在,抑或不存在,事实上对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转都没有什么影响。甚至于,放大到整个人类历史,人类的存在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少女充满讥讽地笑着:“所以说,我还要感谢你为我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她无力地躺在榻榻米上,一边流着泪,一边大声地、欢乐地笑着。   虽然不知道为何要笑,但她还是不停地,一边呜咽着一边大笑着,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   这种全身都在颤抖的感觉,这种在身躯内横冲直撞的恐惧,这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的眩晕感。   ——最后统统化为了挤压着她的无边的如泥沼一般的绝望感。   这不是狛枝的错。   这就是狛枝的错。   我喜欢的他。   还有——   我讨厌的他。   这不是噩梦的结束。   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第一卷·完】? ☆、第一卷人设公开 ?  松井绫濑   身高:165cm   眼睛:深绿色   发色:水蓝色   才能:超高校级的逃脱专家(遇到某人以后),77届学生   隐藏属性:超高校级的不幸   强行捆绑对象:狛枝凪斗   谷山川   身高:166cm   眼睛:褐色   发色:酒红色   才能:超高校级的风筝制作家,74届学生   隐藏属性:超高校级的暴躁狂   谷山优子   身高:169cm   眼睛:铅灰色   发色:浅绿色   才能:超高校级的生物电子研究家,73届学生   隐藏属性:超高校级的吐槽狂   上岛酒崎(导师)   身高:177cm   眼睛:琥珀色   发色:金色   身份:生物电子学科导师   隐藏属性:超高校级的研究狂   浅沼雨   身高:152cm   眼睛:金色   发色:深紫色   才能:超高校级的生物机械改装家,78届学生   隐藏属性:超高校级的病娇? ☆、番外·我眼中的你 ?  狛枝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松井的情景。   当他拉开门的时候,对面的门刚好也一起打开,看上去受了惊的少女就这样窜入了他的视野。   和他同色系的深绿色眼睛紧张地看着他,有些凌乱的水蓝色的头发斜扎了一个马尾,显得女孩子精神而俏皮。   即使一脸惊吓的表情,还是掩不住女孩子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柔和的气息。   “早安,松井桑。好巧呢,要一起去学校吗?”他打招呼道,但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了。他很清楚自己异常不幸或者说异常幸运的体质,本来已经打算这次搬家之后就跟周围的邻居保持最低限度的交往就好,但这个决定在看到松井绫濑的第一眼就被他下意识打破了。   这让他有点懊恼,也许是松井怯怯的表情和周围环绕着的暖洋洋的气息让他感觉到了安全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就越过了他划定的底线。   少女看上去更紧张了:“啊,狛、狛枝君,好,好,好巧呢。”   狛枝并不清楚少女为什么看到他会紧张成这模样,他猜测可能她本身就是不善交际和言辞的人,于是他耐心地等待着她继续往下说。   说实话,松井这样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地讲话,紧张得满脸通红的样子,让狛枝莫名觉得有点好笑,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松井这个样子相当可爱。   “啊啊,啊啊啊啊,那个啊……狛枝君……”   狛枝更想笑了,看着少女“啊啊啊”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窘迫模样,他其实很想告诉她“没事的,慢慢说,我可以一直等你的”,但是他估计这会让本来就紧张得快冒烟的松井直接爆炸的,所以他只是耐心地等待在原地,等着她说出接下来的话。   狛枝其实是相当孤僻的人,虽然说从小的经历让他可以伪装成亲善温和的模样来跟其他人进行友好的交谈,时间久了这甚至都成为他性格的一部分了,但这种机械的公式一般的交往方式让他更觉得自己是在完成某项任务,再加上不停有厄运降临在他或者身边人身上,他也习惯了和周围的人保持距离。   所以,就算是松井再漂亮,他也觉得自己还是远离对方为好——如果对她感到了亲切,为了她好,更应该远离才是。   就算是内心稍微觉得有些高兴,但还是就此为止吧。   ——嗯,只是稍微有些高兴。   真的哦。   但是,现实没有给他就此为止的机会。   一盆从天而降的花盆直接砸到了猝不及防的少女头上。   他本能地伸出手,扶住了昏倒的少女。她水蓝色的头发已经沾满了泥土和花盆碎片,鲜血从后脑一点点渗出,在她白皙的脸上爬出狰狞的痕迹。   他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他带来的错误,一定要由他来承担。   他抱起了少女,开始夺路狂奔。   松井伤得说重也不重,糊得满脸血的样子看起来吓人,其实只是因为破皮了。但脑震荡带来的后遗症倒是有点严重。   “……视物可能会出现偏差?”   “最近还是小心一点会比较好。”医生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狛枝看向安静地躺在床上的少女。她现在还没清醒,闭着眼安静地沉睡着。天蓝色的长发已经散开铺满了整个枕头,让她的脸看上去更加小,看上去像是整个人都蜷缩在头发里一般。   松井看上去并不像是擅长和人交流的类型,估计也不会有同学会到医院来看她吧。   他暗道了一声得罪了,从她的外套里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通知了她的父母。   首先打给的是松井的父亲。   “哈?绫濑被砸到了?人死了吗?没死?没死就没事,我们绫濑啊,命大得很,哈哈哈哈哈……那就这样吧,我还有工作,她如果要签病危通知书了,你再通知我吧。”   狛枝:“……”   接下来打给的是松井的母亲。   “绫濑住院了?吉田,这份账本你再拿去审核一遍……”   为了激起对方的同情,他特意用了比较严重的说法:“是的,松井桑已经昏迷了有一段时间了……”   “嗯,对,这个报表今晚就要给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松井桑已经昏迷很久了。”   “你把今晚的演示文稿再重放一遍,我看看有没有缺漏的地方……绫濑昏迷了?没事吧?哎,刚才那张幻灯片再延迟0.5秒,看上去效果会好点……”   “……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可能会对视力造成短时间的影响。”   “哦,那就没事了,绫濑她很独立的,这种事我们没必要操心。那就这样吧。”   听着挂断的声音,狛枝突然觉得这对父母挺荒谬的。   松井桑平时难道就是被这样放养长大的吗?   绫濑她很独立的。   ——这种独立恐怕也是被逼出来的吧。   想到刚才松井结结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样子,狛枝难得觉得愤怒起来了。松井这种接近于人际交往障碍的反应让他觉得有点难受,而想到就连松井的父母都不会来医院看望她,更别提其他人了,他就更觉得难过起来。   反正这也是他惹来的祸端,那这几天就由他来照顾她吧。   他这样想着,刻意无视了自己心中小小的愉快感。   他只是出于责任感照顾她的。   他确信。   让狛枝吃惊的是,经过几天的观察,他发现松井并不是像他想象中那样,开口艰难,交往障碍的人。倒不如说,松井是个相当活泼健谈的人,这种活泼健谈某种意义上还可以称之为“话痨”。但在他不在的时候,松井似乎就显得相当沉默。至少有好几次,他看到松井在对着窗外发呆。   松井是个相当怕寂寞的人吧。每当看见他来了,她本来无精打采的眼神一下子就会亮得像是看见了光。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狛枝有点新鲜,还有点不习惯,但他清楚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还觉得自己开始慢慢喜欢上这种有人盼望着他赶紧来的感觉。   这种该说是友情,还是该说是羁绊,他也不太清楚,但总之,看到松井每次笑得眉眼弯弯地说“狛枝君你来啦”,他的心里也好像被照进了一束光一般。   本来只是准备在松井住院这几天照顾照顾他的狛枝,一想到自己曾经做出决定在松井病好之后就跟她拉开距离,突然觉得有点舍不得。   和松井相处的日子出人意料的愉快。松井是个超级话痨,她可以对着他用不同的话题说上好几个小时,说着她最近看过的日剧,最近听过的歌曲,还有烤蛋糕的时候把半生不熟的蛋糕摔到地上溅出一堆蛋糕糊的趣事,狛枝即使只听着也觉得很有趣。跟她相处的时光不需要他一直考虑要说什么话合适,要用什么表情什么动作什么时候给什么样的反应,似乎只要他坐在这里听她讲话,她就觉得很高兴一般。   在她的身边,他很少见地感觉到了放松。   他怀着侥幸的心情度过了几天,发现居然什么不幸都没降临。   难道说松井第一天被砸只是个意外,而他一直以来以为的定律却失灵了?他其实可以和松井一直这么相处下去吗?   他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有可能存在,心跳突然变得有点紊乱。   第一个可以一直长期相处的人……终于被他遇见了吗?   既然决定从此以后要跟松井好好相处了,他开始刻意地接近松井班级里的人,打探起松井的情况来。   但是,狛枝惊讶地发现,松井在班级里的形象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漂亮而又亲切的松井一直都是班里的人气王,甚至私底下还有粉丝团(虽然她本人并不知道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在男生群体里受欢迎的女生,在女生群体里往往是不受待见的,但松井却是在男生女生中都很受欢迎的人。   他本来以为松井在班级里应该是最低调的那一类人,甚至有可能是被排挤的那类人。松井意料之外的高人气和他内心想象的形象反差太大,让他内心莫名升腾起一股危机感。同时,一股极不真实的感觉也让他有点无所适从——像松井桑这样出色的女孩子,真的说出了“拜托了,请和我做朋友”这种话吗?还是说这种话只不过是他的臆想呢?   “啊……你想追松井桑吗?我可以教你一招哦。”一个女孩子坏笑着说道,“松井桑是很容易心软的类型……这个我们早就摸索出规律啦,只要我们假哭两句,本来一脸严肃训斥人的松井一下子就会变成贴心大姐姐,很多男生就是这么骗安慰的……嗯,虽然我觉得一脸正气骂人的松井桑也超级有魅力就是了。”   “你跟这个外班的小子说这个干嘛啊!?”旁边已经有男生喊起来了,用极度敌视的眼神看着狛枝,“绫濑桑是我们班的吉祥物,这个绝对是要自产自销的好吧,懂不懂肥水不流外人田啊,怎么能这样便宜这个外班的家伙啊!”   绫·濑·桑。   这个称呼让狛枝升起微妙的不爽感。   但他也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向那个女生认真地道谢。   嗯……假哭就会骗好感吗?他也许可以试试。   他转了转手上的笔,老师在讲台上嗡嗡嗡的讲课声音让他觉得有点烦躁,所以他索性不听他到底在讲什么了,专心致志地写着学习笔记。这是他在知道松井去不了学校之后就萌生的想法。因为听说松井学习成绩相当烂,他刻意把步骤写得很详细,因此这本笔记也显得相当厚实。   不知道松井桑现在在医院里干什么呢。是不是又在发呆了呢,还是在看最新的小说呢,抑或是在床上滚来滚去大喊着“好无聊”呢。   嗯,这边三角作垂线,然后延长辅助线……   中午给松井桑带什么好呢?从他私下问她同班同学的情况来看,她好像对鱼不那么反感的样子,那给她带点……   他突然停住了动作,在意识到自己居然又一次走神想到了松井,他发现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了。   他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松井果然还是发烧了。   当他半夜披着衣服急匆匆地赶到医院的时候,松井已经被推进了急诊室。   他清楚,这绝对是因为他的原因。虽然说幸运也好,不幸也好,许多人都会把它归结到虚无缥缈的天命之上,甚至直接称之为迷信,但他清楚,自己就是这样可笑的体质。   是时候该离开松井桑了。   他这样对自己说道。   但是为什么会觉得不甘心?   他一直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坐着,坐了整整一夜。直到晨光穿越冗长的通道,照射到他发凉的胳膊上时,他才慢慢移动着自己僵硬的身体,坐上了去学校的电车。   他整整一个上午都在发呆,到中午休息的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让松井桑来作出决定吧。   他把那本笔记塞进了书包,毅然坐上了去医院的电车。   故意放下了那本笔记。   故意用快哭了的嗓音对她说话。   故意说出了能激起人同情的话语。   松井桑,我很好奇,你会怎么做出决定?   他说出的那些话倒也并不完全是假话。如果松井无动于衷,那么他自然也尊重她的选择,从此远离她的世界。   一步,两步,三步。   已经快要到医院门口了。   他的心也一点点低沉了下去。有些自嘲地笑笑,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好笑了,居然会拥有自己也能拥抱幸福这种天真的想法。   这样就结束了吧。   他的内心升腾起遗憾和了然的双重情绪。   就在这时。   一直在注意着身后动静的狛枝,清晰地听见了那一声几乎淹没在人群里的“狛枝”。   他停住了脚步,转过身。   天蓝色头发飞扬着的少女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般,双眼在捕捉到他的那一刻,亮了起来。   已经决定要放弃的心爱之物,居然自己送上了门。   既然你自己放弃了离开的机会,那就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约定好了哦,永远在一起。? ☆、第一章 ?  她一直抱着被子坐在榻榻米上。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脑子里一片混沌。她浑浑噩噩地呆坐着,就这样抱着被子发呆。   直到屋子里的电话机响起,刺耳的铃声让她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   她抱着被子,没有动作。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完全虚脱了一般,提不起任何力气。   电铃锲而不舍地响着。   她的内心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慢慢挪动过去,拿起了听筒。   “喂,这里是松井。”   “绫濑吗?我是美惠!你今天怎么没来上学?打你手机也不通……”   “……抱歉美惠,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今天不想去学校了。”   “哎哎哎哎?身体不舒服吗?不要紧吧?”   她迟缓地应了一声:“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头疼的厉害,想再睡会儿……”   “好、好的……绫濑你好好休息,老师那边不用担心,我会帮你说明的。那就这样了?再见。”   “嗯,再见。”   她放下了听筒,保持着这个姿势坐在电话机旁边坐了许久。   “……忘了吧。”   她叹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接上了电源,一大堆邮件的提示音就“滴滴滴”响了起来。她现在也没心情回,草草翻了一下就放下了。刚才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又坐了那么久,汗水一干,她有点冷。   疲软的身体一步也不想动了,她也懒得洗澡了,干脆就这么又团回了被子,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间了。   感觉肚子有点饿,她决定还是先去买点东西吃吧。   于是她慢悠悠地踱到浴室,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走出了家门。   然后,她就后悔了。   “……呃,你好。”   看着尴尬向她打招呼的白发少年,松井绫濑的脸有些抽搐。   亲眼看到之前已经跟她相当熟悉的少年现在一脸陌生疏远的表情,她莫名觉得有点不愉快。于是她冷淡地哼了一声,转头便走。   什么啊……只要重启了把她忘得干干净净了……   啧,只有她记得他……真是让人不爽。   她阴沉着脸走到便利店,挑起了今天的晚饭。但是很可惜,她想吃的东西居然全都卖完,剩下的都是她没兴趣的食物。   算了……就这个金枪鱼便当吧。这个她至少还能吃两口……其他的她根本就不想碰。   颇为嫌弃地皱了皱眉,她伸出手想去拿那盒便当时,一只手从她身边穿过,抢先把它拿下来,扔进了购物车。   她的心情正差着,面色不渝地说道:“这个是我先看中的。”   身后的人没有回话,反而推着购物车离开了。   她霍然转身,用脚卡住了购物车的轮子:“失礼了,但是这个是我先看中的,请你拿别的吧。”   说罢,她直接把购物车里的便当拿了出来,自顾自走到柜台边,准备付账。   她浑身上下都燃烧着怨气冲天的愤怒,每一个动作都洋溢着挑衅的味道。   没错,她现在就想找个人吵一架,来发泄一下她胸口郁结着的怒气。   她觉得自己再憋下去真的会憋出毛病的,现在她就是个移动的炸药库,一点就炸。   当然她也清楚她自己这种行为说实话并不怎么正确,反而有点迁怒的味道。但是管他呢,她现在只想发泄,最好能打一架。   果不其然,她的袖口被扯住了。   “还给我。”   清澈而平板的声线,透露着微妙的秀气感。   好、好耳熟?   她猛地转过身,站在她面前的矮个子少年依然是那副鬼气森森的打扮,斗篷下的长发遮盖住了整张脸。   ——浅沼雨,又见面了。   “如果我不还呢?”她相当恶意地晃荡了两下手里的盒子,冷笑。   他摇了摇头,头发晃动着,露出了些许白皙的皮肤。他盯着她盯了一会儿,确定她是认真的,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在了她的脸上。   松井绫濑懵了。   你丫为什么不按剧本出牌!你懂不懂打架之前是先要吵架的啊!   “给不给?”   松井绫濑下意识摇摇头。   又是一拳。   这下绫濑彻底回过神了,她怒吼一声,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把手里的便当扔到了他的脸上。   包装袋嘭一下爆了开来,白花花的米饭直接喷涌了他一脸。   浅沼雨迅速拍了拍脸,把脸上黏着的大块的米饭拍掉。他也不管头发上沾着的米粒,冲过去一把推倒了松井绫濑。松井猝不及防之下被推了个正着,直接一屁股坐倒在了地板上,而浅沼雨直接扑到了她的身上,对着她的胳膊一口就咬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松井尖叫着,在疼痛的刺激下,她一扫之前懒洋洋没干劲的模样,大力地甩起了胳膊,浅沼雨的头碰一下撞在了柜台上,下意识松开了嘴。松井绫濑趁机伸手,抄起柜台上的巧克力、口香糖、以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头没脑地对着他一顿狠砸。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等等、那位顾客……”营业员尖叫着,不停地往后退,以防被波及,“保安!保安快过来!”   骚乱顿起。许多正在逛超市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几个人想要上来劝架,但收银台那个位置实在太过狭小,两个人在里面你踹我我踢你,让劝架的人也束手束脚的。   等保安过来的时候,周围货架已经全部倒了,花花绿绿的巧克力豆撒了一地,四处飞溅着碳酸饮料的泡沫,整个现场狼狈不堪。   更狼狈的应该是战争中心的两个人,浅沼雨的头发上和衣服上都黏满了已经被压扁的米饭,一些巧克力的碎屑还挂在上面,前额有一块还秃了——那一块的头发被松井硬生生拽了下来。而松井更惨,她的头发被汽水喷得黏答答的。悲惨的是那瓶汽水是最近销量很火的“大蒜味碳酸气水”,所以她的身上一股子大蒜的臭味。她衣服也被扯破了,胳膊上还有被浅沼咬出的血痕,看上去整个人惨兮兮的。   直到这两人被送进了警察局,松井才觉得自己今天真是鬼上身了。   她之前明明是五好少女,但今天怎么跟那些小流氓一样,就这么跟人打起来了?   但是……不得不说。   打架真爽!   但是,也好痛!   她现在脸已经完全浮肿起来了,肿得就像个猪头,这让浅沼雨一直在旁边讥笑,而她则反唇相讥他秃了的前额,换来对方勃然大怒。   两个人差点又在警察面前干了一架。   很奇怪的是,两个人做笔录时,都不约而同地说这只是一个玩笑——警察表示,你他妈在逗我?   但就算警察对两人的说辞表示呵呵,无奈两个人一口咬定他们两个只是开玩笑,警察也没办法,让超市把损坏的货物列了个清单,两个人平摊了一下那些被压烂砸坏的货物的钱,就让他们滚蛋了。   松井觉得,今天自己应该是把这一辈子的脸都丢完了。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流浪少女的模样进了局子,顶着一个猪头出来,浑身还飘着蒜香。   当然,看看外形比她惨得多的浅沼雨,她又觉得舒坦了。他头发上黏着的米饭估计回去洗也要洗个把小时,而且她没提醒他,他头顶黏着一枚杜〇斯。   变成猪头的松井死皮赖脸地向警察同志要了个布袋子套在了头上,就算这种造型也相当诡异,但日本街头行走的奇怪的人多了去了,而且袋子一套,谁知道是袋子下面的人是谁啊。反正到时候她只要自我催眠,这不是她自己就好……   打完架后神清气爽的松井绫濑甚至都可以友好地对待浅沼雨了,之前那个移动炸药库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随手对他挥了挥手表示再见,他出人意料地也挥了挥手。   “那副见鬼的表情算什么?”他吐槽道,用他那种死人一般毫无起伏的声线。   松井差点笑出来——如果不是脸肿得太厉害,一弯嘴角就痛的话:“我头上套着袋子你都能看出来?”   “感觉。”   “我以为你该把我拉进黑名单了。”她耸耸肩。   “你确实是挺讨嫌的。”估计是黏糊糊的头发实在是太难受了,他伸出手拨了几下头发,冷淡地说道:“但是打架的感觉还不错。”   “……你也是故意挑事的?”松井总算是明白他不声不响毫不犹豫一拳打过来的原因了。原来他也是个移动炸药包,她就这么傻傻地撞上去了,还以为自己捡到了一个软柿子。   “不算,我的状态一直都是这样……不过打完好像心情有变好。下次再打一架吧。”   “不……绝对不要。”   她坚决地摆了摆手,转身就走。他也没说什么,两个人就此分别。   虽然跟浅沼打架了,还被打得很惨,但她莫名就是讨厌不起来浅沼这个人。倒不如说,打完以后,反而看浅沼更顺眼了。   这种奇怪的心情让她也觉得有点无语——她莫非还有隐藏的抖M属性么?   她一边这样胡思乱想,一边顶着路人奇异的眼神艰难地往家的方向走。   当她终于走进小区时,她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暂时放心了。她一把扯下了头上的布袋子——真是热死个人了!   就在这时。   “那个,你是……松井、桑吧?”   旁边传来了有些惊疑不定的声音。   松井的背脊僵硬住了。   她一点点扭过头,一个手里拎着一大堆日用品的白发少年就站在那边。   ——狛枝凪斗,又!是!你!? ☆、第二章 ?  可想而知,当狛枝看到被肿得就像猪头一般的松井绫濑,他整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好了。   而松井则是想咆哮了:她都肿成这样子了,狛枝都能认得出来她,这是何等恐怖的识人功底啊!!还有,她明明没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吧!!   狛枝僵硬地说道:“那个,松井桑……要送你去医院吗?”   松井翻了个白眼,默不作声从他身前走过。她懒得跟他废话什么了,她整张脸肿的厉害,比刚出局子的时候还要痛得多,连话都不想说了。她现在很强烈地希望把浅沼雨揪出来打一顿,专门往他脸上招呼。   至于被狛枝看到这种丑态的尴尬感并不是没有,但想到之前的那一个星期,狛枝什么没见过,这种无力感她早就习惯了。   只不过是脸肿了而已,有什么关系。   她的内心甚至有一股报复感——嘿这就是你上一次喜欢上的女孩子哦,就是这样丑的人。   松井刻意无视了自己内心那一小撮难受感。她并不是难看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漂亮的人,也因此在班里相当有人气,被一些低俗的人排所谓的美女榜的时候,也是毫无疑问可以轻松排进前三的。狛枝喜欢漂亮的东西,上一个星期她很怀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托了她外表的福——人都是视觉生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再加上打游戏的时候她就很喜欢狛枝,所以不自觉就对狛枝比较亲近。说到底狛枝也不过是刚上高中的男孩子,之前又没有跟女孩子亲密相处的经验,而松井绫濑就这么误打误撞地跟他交上了朋友。再加上松井绫濑频频受伤,让狛枝觉得自己必须要为她的受伤负起责任,这种责任感到最后发展成了畸形的爱慕之情,这也是她所不知道的。   但是,这一次,狛枝跟松井的相遇实在说不上愉快。第一次见面,松井蓬头垢面。第二次见面,她冷淡敷衍,第三次见面,她肿得都看不出原来的面目了,用松井的话来说,就是“这TM都能喜欢上,绝对是真爱了”。   她的背影很强烈地透露出“别来烦我,都给我滚”的强大气势,一瞬间就打消了狛枝想要上前询问的心情。   事实上狛枝也挺纠结的,他第一天搬过来就跟邻居闹翻了,现在有心想修补下关系吧,人家女孩子都已经把他拉入黑名单了,他站在松井的立场上想想,感觉女孩子不把他拉黑都没天理了——先是看到了她没洗脸的样子,当天就又看到了她脸肿起来的样子,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想了半天,最后在她家门口放下了一个塑料袋,然后按响了电铃。   松井其实很不想下去开门。   任何一个女孩子在脸肿得像猪头的时候,恐怕都不太想出去见人。   她磨磨蹭蹭了半天,又重新把那个布套套上了,啪嗒啪嗒趿拉着鞋子下去开门。   一开门,发现没人。一低头,发现地上有东西放着。   是一个塑料袋。   她打开一看,里面放着若干小零食,外加两盒三文鱼便当,手写信一封。   那圆滚滚的幼稚字体,一眼就能认出来是狛枝的,大意是:你好,我是你的新邻居狛枝凪斗,今天非常失礼没能好好上门拜访,如果有得罪到松井桑的地方请多谅解,送上零食若干请求原谅,如果这几天松井桑不方便外出,我可以代替松井桑去买饭送到她门口,我的邮箱是xxxxx,需要帮助的话,随时都可以给我发邮件。   看着那串她都能倒背的邮箱,她叹了一口气,把手写信塞进塑料袋,就带上了门。   不得不说,狛枝这份便当送得太及时了。她跟浅沼掐了一架,又什么都没吃,体力消耗巨大,狛枝这一举动可谓是雪中送炭。   这家伙贴心到这种地步,也让松井纠结了。   平心而论,狛枝对她真的算是不错的。可以这么说,就算是绫濑自己,也做不到比狛枝对她自己更好。   但是……   狛枝,抱歉。   她握着塑料的手一紧。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怕痛,她怕死,她怕走在路上就莫名其妙地被什么东西击中。   她没办法做到毫无芥蒂地接受他的一切,如果他们是在两个次元,她当然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说,狛枝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给你幸福,但是,如果这需要以她自己承受不幸为代价,她实在是承受不起。   她站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很没骨气地拿着塑料袋走进了屋子——   她真的好饿!   狛枝正在整理着书柜,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他打开邮箱,发现了一封陌生号码发过来的邮件。   “我是松井绫濑,谢谢你的东西。钱已经放在你家台阶上了,不够可以再跟我说。”   他走下楼梯,发现门下被塞进了一个信封。拿出来一看,里面塞了足足有那些东西三倍价值的钱。   他忍不住笑了:“还真是……喜欢跟人划清界限的人啊。”   这样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回了邮件:“不必了,松井桑太客气了。PS.绫濑这个名字很可爱。”   那边为了这封语气很不好的邮件还有点忐忑的松井看到这封回信瞬间脸变成番茄,回过神来,她差点怒摔手机——   “很好……还有心情说这种话,看来他完全没事啊!”   她怒气冲天地回复道:“谢谢,狛枝凪斗这个名字看上去一点也不可爱啊。”   那边很快就回了过来:“我也觉得是,一个男孩子的名字如果让人感觉很可爱,那可能就有点糟糕了。”   松井:“……”他说得好有道理,她居然无言以对!   已经准备不理睬他的绫濑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扔掉,下一封邮件又来了:“松井桑,你需要我明天给你带饭吗?我把便当放在你家台阶上就走,你放心好了。”   松井很想很有骨气地拒绝,但是她只要一想到明天、后天、大后天还要罩着布袋子跑一大段距离穿越马路去便利店买菜,说不定还会撞上目击了她和浅沼雨斗殴的路人而被调侃或者指指点点,更有可能遇到她的同班同学……   当她脑洞大开到想到全班同学开始疯传她带着布袋子走在大街上的样子的时候,她的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地动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条“麻烦你了”的邮件已经发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等一下为什么我的身体先动了啊!!!   她满脑子空白地往四周望了望,冲到角落,一把拔掉了路由器的电源。   而另一边,狛枝也有点忐忑。他有心跟松井修补一下关系,所以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发了个“绫濑这个名字很可爱”的赞美之词,但等他发出去之后,他才觉得这句话有点不恰当,似乎有点轻浮的味道,他估计自己又要被松井讨厌了。果然,松井的邮件回得相当不客气,他只好回了个有点调侃意味的邮件,马上又发了一封正经的邮件过去,挽救一下他在妹子心中岌岌可危的形象。   狛枝想的也很实际,如果一来就被邻居讨厌,他要在这一块地区好好生活下去的艰难指数会一下子增大很多,所以至少也得保持在无感,绝对不能刷到恶感。不然松井随便在外面说几句他的不是,他就会被人排挤了。如果松井有心想整他,他估计很快就不得不搬家了。   才搬过来,他还不想这么快就换地方。   虽然并没有想和松井发展特别好的关系,但至少也要做到不能让她恶心他到往他家里倒垃圾或者扔臭鸡蛋的地步……他是这么想的。   等那封“麻烦你了”的邮件出现的时候,他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握着路由器电源的绫濑呆立了片刻,战战兢兢地把插头又插了回去。   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   她翻开邮箱,是狛枝发来的——   “你明天想吃什么?”   完了,发出去了。   她哀嚎一声,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噼里啪啦发了一堆的食物名称过去。   她有心刁难对方,结果狛枝很好脾气地发了一句“好的”过来,后面还跟了一个微笑符号。   松井又可耻地感觉到萌了。她赶紧又默念了十遍“狛枝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这才把手机一扔,跑去看小说了。   ——腐川冬子的最新力作,一天卖出80本的畅销书籍。   当她在自己的书架上看到腐川冬子的小说和山田一二三的同人志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上一次她基本上都在医院呆着,就算是收拾也只是把凌乱的东西摆放整齐了,根本没空仔细看看自己的家里变成什么样了。结果今天一翻,居然找到了这两位超高校级的大人物的书,吓得她赶紧把那几本书塞进了柜子最深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偷偷摸摸地拿了出来,看看是不是什么小黄书。   ——居!然!不!是!!   山田一二三明明就长着一张画小黄漫画的脸!腐川那样的妄想控居然也不写小黄书!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松井绫濑既庆幸又遗憾地把他们的书从柜子深处扒了出来,扔在了书架上面。? ☆、第三章 ?  滴滴滴滴滴——   松井艰难地从床上爬了下来,半眯着眼,一把按灭了闹钟。   她抱着被子倒在地板上,拿出手机,翻了下邮件,意外发现了一封新邮件。   “松井桑,东西已经放在你家台阶上了,如果不够的话请再和我讲。”   她迟钝地抬头,看了看闹钟上的时间——   早上六点。   她一下子跳了起来,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下楼——   “绫濑?”   她的身体僵住了。   许久未见的母亲正在玄关处穿鞋,看见她来了,用一脸惊疑的眼神看着她:“你的脸……?”   “摔倒时撞的。”她敷衍地说道,跑到门口,拿起塑料袋,沉重的重量差点让她一头栽倒在地上。她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拎着塑料掉头也不回地拖着拖鞋又走了回去。   母亲在她身后喊了一声:“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啊。妈妈我先去上班了。”   “哦。”她冷淡地应了一声,听着身后大门毫不留情地轰然关闭,她的手紧了一紧,努力克制着自己想把家里砸得稀烂的心情。   对于她这样恐怖的伤势,居然只是一句“你自己小心”,而她出去拿东西,居然也不问问是谁给她的……在那个不合格的妈妈心里,果然还是上班最重要了。   这么多年,她也该习惯了。但今天似乎格外容易被点燃怒气,她居然又久违地感觉到了愤怒。   她不该是内心这么敏感的人啊。   她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打开了那个沉甸甸的塑料袋。   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塑料袋华丽得放射出了金光。   “……狛枝今天是没睡吗?”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翻动着里面被层层叠好码起来的食物,从樱花卷寿司到章鱼小丸子,三条街之外的味增汤,另一个区的天妇罗,很难排队买到的多拿滋……这些食物横跨了好几个街区,她很难想象他是怎么买到并且大清早给她送过来的。   在这个大塑料袋里面还有一个小塑料袋,她拆开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是消炎药膏。   她怔了许久,最后不知为何,哭了。   虽然脸上被盐水泡到的地方很痛,但她还是不停地掉着眼泪。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重启以后对于狛枝耿耿于怀的心情突然就淡了。她清楚自己怕死怕痛又怕波折,要避开这些只能远离狛枝,所以她必须不停地提醒自己,狛枝绝对不能接近,绝对不能靠近,自己全部的不幸都是狛枝带来的,所以,狛枝是万恶之源。仿佛这么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从高空坠落的恐惧就可以得到纾缓,死亡的阴影就可以完全寄托在憎恨狛枝这种行为之上,她也有了正大光明反感狛枝、远离狛枝的借口。但这真的是狛枝的错吗?   她不知道。   她没伟大到可以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接受厄运,她也没果敢到能为了自己快刀斩乱麻远离对方。   所以她只能这样矛盾地、被动接受着这个世界给予她的恶意。   松井绫濑觉得自己应该是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   她每天就宅在家里,PSV、PSP、XBOX来回耍,打打LL,刷刷刀男,狛枝还定点给她送饭,除了一个人都没见着,这日子简直不能更爽快了。   她在网络上意外是话少低调独来独往型的人物,因此这几天除了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给她发了邮件,她其他时间都泡在单机游戏里面。   她偷偷搜索了一下弹丸论破,意料之中什么也没搜索到——想来也是,如果在这个世界里能搜到弹丸论破,那简直是太恐怖了。不过她搜了搜一代和二代的人物,倒是出来了很多资料。像腐川冬子和山田一二三这样的ACG大手不用说,西园寺日寄子的粉丝俱乐部也是遍布全球,日本的黑道大佬从山口组变成了九头龙组,十神财阀拥有了维基百科——这种玄幻的展开她也有点麻木就是了。   狛枝日复一日好脾气地询问她想吃什么,她也懒得刁难他了,随意地要了几个常见的食物,倒是让狛枝忐忑了半天,还以为这个小祖宗又要拿什么新招数对付他了。结果后来发现松井一直有趁着没人的时候往他家里塞钱,他怪异地生出了“其实松井桑这个人意外还挺不错的”的念头。而松井绫濑每天纠结着怎么跟她的饲主划清界限,每次没有骨气地去拿拿食物的时候,总会发现袋子里原封不动地放着她包着钱的信封。她跟狛枝因此产生了拉锯战,每天你塞过来我还回去的行为玩得不亦乐乎,就在这个过程中钱就跟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后还是狛枝发邮件过来了,和松井说要是她不把钱拿回去,他就不帮她带东西了,这才威胁得松井把钱收了回去。   对于狛枝这一土豪行为,松井绫濑表示压力很大。   ——这么土豪干嘛不去住东京湾!?一定要跟她这个小老百姓挤一个小区?   没想到的是,她很久以后真的认识了一位住在东京湾的大少爷,嗯,没错,就是预备学科的“渣渣”日向创……   其实这个世界也蛮小的就是了。   她的身体一向伤口恢复速度巨快,普通人要修养半个月的伤势,她四五天修养下来就能跑出去蹦跶了。   虽然有点舍不得,但她还是发邮件告诉狛枝,她已经痊愈了,不用再麻烦他给她带饭了。   她看着那封满含着“你很好但是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吧”的邮件,心里清楚,自己发出去,就代表着她跟狛枝以后估计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她知道狛枝是聪明人,他一定看得出来她隐含着的意思。   那么,结束了吧。   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努力忽略掉自己心头的失落感。   狛枝,再见。   不,还是永远别再见吧。   她可以努力忘记他的。? ☆、第四章 ?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天,内心躁动的烦躁感让她总有种心脏得病了的错觉。   但是一日三餐必须要解决掉……   这个时间,一般狛枝也该过来了。   她突然觉得有点恐怖起来,才几天的时间,她居然有点习惯不了没有狛枝照顾的日子了。   她对于这个发现也觉得有点绝望,所以在换衣服的过程中,她一直努力在脑内劝说了自己半天——自己之前没有遇到过狛枝的日子也活得好好的,所以没有他也无所谓;人家现在又不记得她是谁,她在这边单方面忧愁又有什么用;狛枝只是出于个人品行这样温柔对待她的,她绝对绝对不能误会了……   这么劝说得越多,她觉得自己更想哭了。   真是太让人不平衡了……为什么重启可以洗掉整个世界的进程,偏偏保留了她的记忆啊!?   她恹恹地拿上钱包,走出了小区,准备过马路——   “唔、痛!”   猝不及防间,她被拐角处突然冲出的人撞倒在了地上,还好她对于这种突发事故已经颇有经验了,居然条件反射地抱头一滚,姿势难看了点,但人奇迹般的没有任何擦伤。   反倒是那个跟她撞上的家伙“哎哟”一声,啪地摔倒在地上,想爬起来继续向前跑的时候,哇哇大叫了两声,爬不起来了。看他痛苦的样子,似乎是扭到了脚踝。   紧跟而来的气喘吁吁的少女大声呼喊道:“小偷!你别跑!”看到摔倒在地上的男人,她毫不犹豫扬起了手中的书包,狠狠对着男人的脸砸了下去,直接把他砸了个眼冒金星。她干脆利落地夺过男人手中的钱包,拿出手机开始报警。   松井绫濑躺在街道上,姿势相当不雅观。她一时间也有点迷糊,干脆就这么躺着,但很快,她的头皮就一麻——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在怀里摸索了一阵子,在那个少女的视觉死角处,拿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水果刀。   “小心!”她也顾不上什么了,看到那个男人已经跳了起来,对着毫无自觉的少女扬起了水果刀,她摸出怀中的手机扔了过去。   手机歪歪扭扭地飞了出去,砸到了男人两三米以外的地方。但手机砸中地面的声音显然吓了他一跳,手中的动作不由得一顿。而少女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飞起一脚,直接踹得男人痛苦地哀嚎着蹲了下来,在地上打滚起来。   少女显然是还不放心,她跑过去把男人掉落下来的水果刀拿了起来,一边用刀子对准他,一边慢慢往松井的方向后退。而松井则是左顾右盼了一阵,谨慎地绕过男人,跑过去把他身边的井盖给掀了,估摸了一下深度应该不会死人,便大力一踹,把他踹进了下水道。   等警察开着警车过来的时候,问犯人呢,两个人就指指那个洞——   警察:你们他妈在逗我?   把小偷打捞上来也费了点功夫。因此松井和少女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本来警察还要追究松井破坏公物(井盖)的责任的,结果少女毫不犹豫给松井做了伪证,证明那个井盖本来就是松动的,不然松井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怎么把井盖拔起来,警察看看明显偏瘦的松井绫濑,居然被说服了,于是松井逃过一劫。   一个星期进了两次局子的松井觉得心好累。做完笔录已经天黑了,她颓废地走出门,却被少女拉住了。   “那个……刚才真的是多谢您了。”这样可爱地微笑起来的少女拍拍胸口,“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如果可以的话,今天的晚饭就让我来请你吧?”   松井摇了摇头:“不用了,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帮忙的……你还是快点回家吧。”   她现在完全没有吃饭的兴趣了。她觉得自己说不定跟买饭吃这件事犯冲,第一次去买饭跟浅沼雨互殴了一顿,时隔多日难得再亲自去买饭,居然又遇上抢劫案件……呜,她好想念狛枝带饭的日子。   少女有些遗憾,但看到松井兴趣缺缺的样子,她也只好作罢,退而求其次道:“那么……可以交换一下邮箱吧?以后还想再和你联系一下呢。”   “这个倒是无所谓啦……”松井摸了摸口袋,想掏出手机进行红外线扫描——   “啊,咧?”   她眨了眨眼睛,摸了摸口袋。   空的?   怎么可能?   她尝试着摸了摸另一个口袋,里面放着她的钱包,却没有手机的踪影。   她直接把衣服口袋拉了出来,开始翻找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机呢?!”   她惊恐地大叫起来,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把手机搁在家里了。想啊想,她突然反应过来了——自己刚才为了阻止小偷行凶,把手机扔出去了!!   现在手机估计还躺在大马路上呢!   她满头大汗地跟少女解释了一下,就急急忙忙地往外冲。少女显然也是被她吓到了,也跟着她跑了起来。   松井在大马路上找到了她的手机。   准确的说,松井在大马路上找到了她手机的残骸。   “已、已经碾成碎片了……”少女小声说道。   松井哭丧着脸,捧着被汽车压碎掉的手机,不断地碎碎念。少女仔细倾听了一会儿,她咬牙切齿的谈话内容包括“混蛋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它还只是个一岁的孩子啊”“该死的小偷断子绝孙”,还包括几句她听不懂的例如“狛枝你摆脱了我以后再也不用给我投食就这么高兴吗”,“降临这种程度的不幸看来你真的很高兴啊”。她惴惴不安地推了推跪倒在地的松井:“那个……您没事吧?”   惊恐之下她都不自觉用上敬语了。   “不,我没事。”松井僵硬着脸快速回答道,然后发出了古怪的“呜库库库库”的笑声,“我很好哦。”   哪、哪里看上去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总之,我先回家了……”松井像幽魂一般站了起来,飘飘荡荡地走动着,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我要给我的可怜的索菲亚立个碑”之类的话。   呜,她似乎是打击过大,精神都出现问题了!   少女有点担心地跟在她后面,结果看到她走到一栋房子跟前,开始刨地,刨了一个坑出来,把手机埋了进去,一边埋还一边哭。   “呜……你怎么能这么快就弃我而去呢……”   “呜呜呜呜……你走的时候才一岁啊……”   “呜呜、呜……索菲亚……你死的好惨啊……”   少女颤抖着询问道:“索、索菲亚是谁啊?”   “就是我那可怜的刚买了一年的手机的名字啊!我一直把它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的啊!呜呜呜呜……”   少女瞅了瞅那个房子前面的名牌,上书“狛枝”。   “那个,前辈……你的名字不是叫松井绫濑吗……”   松井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少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之前做笔录不是要填姓名的嘛……一不小心看到了。”   偷偷打量了一下松井的表情,少女小心地问道:“那个,请问,狛枝……是谁?”   “是杀了我可怜的孩子索菲亚的凶手。”   “但是……那个是手机啊?”   松井三下五除二填好了坑,又严严实实踩了好几脚,这才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说:“嗯,那个谁,我带你到我家坐坐吧?”   “……好、好的。”   少女发现松井家就在狛枝家对面,她有点释怀了。她觉得狛枝多半就是松井的好朋友或者是熟人了,松井才会这么坑他。   而松井掏钥匙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了一个严峻的事实。   她好像,没有带钥匙。   少女看见她窘迫的表情,相当善解人意地说道:“那个,前辈,不介意的话……来我家坐坐?”   松井面无表情地盯着门锁盯了一会儿,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不争气地说道:“麻烦你了。”? ☆、第五章 ?  少女的家离她的并不是很近,但也不是很远。至于为什么会在松井家附近出现,她一说她是在根黑六中上学,松井就明白了。根黑六中离松井家特别近,几乎就是在隔壁。至于松井为什么不选择根黑六中上学,原因也挺简单——螺旋高校的师资力量更强大,一年能出好多考进东大的学生,所以松井便被送到更好一点的学校去了。   少女的名字是“苗木困”,相当可爱的名字,和她的外表很般配。苗木这个姓让松井有点在意,但想想日本这么多人,总是有几个人是有重复的姓氏的,这样便也释然了。   苗木困的家人都相当和蔼,听她说松井是她的救命恩人之后,很是感激了一番,让松井很是不好意思。而她对苗木困一家的相处模式也是相当羡慕,困的母亲一直在餐桌上给她和困夹菜,而父亲则在听困描述今天发生的各种事情,学校里的趣事,回家路上的凶险,上课内容越来越难等等,一边微笑着点头,一边指点她两句。   这种氛围是松井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她本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吃饭,内心其实也一直不太理解那些喜欢聚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的人,但吃完这顿饭,她突然觉得大家在一起吃饭似乎也不错。   也许就是这样温暖的大家族才能够诞生苗木困这样浑身洋溢着活力、让人忍不住就想亲近的可爱的女孩子吧。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突然来访会让人有点尴尬的,谁知道收到了相当热情的回应。苗木母亲几乎把她当自己小孩来对待了,不停给她夹菜,还询问了她许多生活上的事情。吃完以后,她收拾了碗筷准备拿去洗碗槽洗,却被苗木母亲笑着回绝了。   “小困,去陪陪绫濑。”她这样嘱咐着吃完一脸幸福地歪倒在椅子上的苗木困,后者扬起手挥了挥,脆脆地应了声“是”。   松井一阵不自在,她脸色发红地摇了摇头:“还、还是不用了吧……总觉得太麻烦你们了……”   “哎呀,绫濑桑你好客气,这有什么麻烦的呀。”一顿饭下来已经完全摸清了松井脾气的苗木困连前辈都不叫了,她站起来轻松地一把抓住想溜的松井,拖着松井进了自己房间。   松井束手束脚地走进了充满少女气息的房间。她总觉得自己有点像是第一次跟着女朋友回家见家长的男人,当苗木困拿出坐垫请她坐下的时候,她的手臂上都冒出了一阵鸡皮疙瘩。   “绫濑桑你不用那么拘谨吧……放轻松放轻松。你的胳膊都僵硬了哎。”苗木困有点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浑身僵硬的松井便啪地向后倒去,吓得苗木困“啊”一声叫了起来,连忙扶住了她。   “失、失礼了。”松井面无表情地说道,“从来没有到别人家做客的经历,请问我现在该做什么好呢?”   苗木困被逗笑了:“什么都不用做啦,放轻松就好……嗯,绫濑桑你喜欢看漫画吗?”   “不怎么看,偶尔……也是会看看的。”   “哦哦那真是太好啦,我很喜欢看漫画哦,比如说铃木JULIETTA老师的啦,南マキ老师的啦,白石由希老师的啦,雪森樱老师和天乃忍老师的漫画风格也超级喜欢,最近在看的是林みかせ老师的(注:苗木困说的都是少女漫画家的名字)……绫濑桑喜欢看谁的漫画呢?”   “伊藤润二。”   “……”   看到苗木困深受打击的表情,松井绫濑觉得自己应该是说错了什么。但是对于苗木困说的那些漫画家,她真的一个都没有听过啊……   一副深受打击模样的苗木困突然直起身握拳,莫名扬起了熊熊的斗志:“看来,是时候发扬我的传教大法了!绫濑桑,一起看漫画吧!!”   “……嗯,是?”   松井绫濑的世界观被刷新了。   看到苗木困吃力地搬出半人高的一摞漫画书的时候,她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当苗木困一脸自豪地说这只是她收藏品中的一小部分的时候,松井彻底服气了。   苗木困摩拳擦掌地要把少女漫画都灌输进松井脑中,而松井则是一脸敬畏地看着那几大摞的漫画,小声问道:“这些……全都要看掉吗?”   呜,其实她真的对漫画没什么兴趣啊,她的主要兴趣还是在游戏上面。   但看到苗木困斗志昂扬的样子,她还是没好意思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算了,就看在苗木困的面子上看两页吧。   “唔?两个人在一起看漫画吗?”苗木母亲敲了敲门,听到苗木困说了“请进”,便轻轻推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两个小孩背靠背坐在地上,身边散落着一大堆漫画书,好笑地说道,“给你们切好了水果,就放在桌子上了哦。时间不早了,你们记得早点睡哦。”   沉浸在漫画世界中的松井猛地抬头,指针已经指到了十点。   什!么!   居然这么晚了!   松井一下子慌了神。她本来只是想象征性看几页,就用天色不早了的借口回去了,结果少女漫画居然意外很好看,不知不觉就看完了好几本。   苗木困麻利地收起漫画,笑嘻嘻地说道:“哎呀呀,绫濑桑,看来今晚只能睡在我家了呢。”   松井垂死挣扎:“那个,这样麻烦实在是让人不好意思……我还是回去吧……”   “但是这个时间,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走很危险的啊?”   “这……”   “而且绫濑桑不是没带钥匙吗?现在估计也找不到能开锁的人了吧?”   松井绫濑,KO。   她觉得自己特别臭不要脸,跑到人家家里蹭吃蹭喝现在还蹭睡,但苗木困一直笑着拍着她的手让她安心。   “有朋友能宿到我家里,我也觉得很开心啦……可惜我哥哥(注:苗木困用的是一般兄妹不怎么常见的“欧尼酱”的称呼)今天和同学一起出去露营了,不能让绫濑桑见见真是遗憾啊……”   “哥哥……困不是独生子女啊?”   “嗯,对啊。我家哥哥可是超级厉害,超级棒的人哦,下次一定要让绫濑桑见见。”   “听起来,你们兄妹关系真好啊。”美惠的家里也是有哥哥的,但每次听美惠说起她的哥哥,都是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用的称呼都是“那个笨蛋大哥”,“那个不成器的大哥”,当然最常见的称就是“兄长”了,跟苗木困亲亲密密的“欧尼酱”还是有相当大的差距的。   “呜呼,果然还是被吐槽了吗……好像我们家里就是比别人腻歪一点啦,诶嘿嘿。不过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毕竟我家哥哥是全世界最棒的哥哥嘛。”   “听得我好牙疼……”   “绫濑桑肯定是不懂这种被哥哥疼的感觉啦。”   松井倒是默认了这句话的正确性,毕竟她的父母都是工作狂,估计再有一个小孩需要照顾的话,她父母第一个就崩溃了。好不容易把松井绫濑放养到这么大,他们也不想再要孩子来打扰他们的生活了。   “说起来……”苗木困抱着被子,她的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绫濑桑~有没有男朋友啊?”   松井:“……”   这是什么展开!?   可怜的松井绫濑当然不会知道,男朋友的话题绝对是女子夜话中能排进最畅销话题榜的。   从来没在女孩子家里留宿过的松井不淡定了。   “没、没有啦。”   她有点心虚地回答道。她也不知道她和狛枝这种情况应该怎么算,但既然已经决定和狛枝SAY GOODBYE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放下他了。   而且她上一次轮回,真的算是交了男朋友吗。仅仅是几个小时的保鲜时间,她就遇到了电车爆炸事件……   不,别再想下去了。   她的脸色有点发白了,那种高空坠落的失重感忽的又窜入了她的脑海。   “哎哎哎哎,绫濑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居然没有男朋友?”关了灯的黑夜状态,苗木困没有发现松井的异常,她只是单纯地感慨了一下,“那,绫濑桑有喜欢的人吗?”   她的心跳蓦地跳快了一拍。   “沉默了哎……看来是有的咯?”苗木困一下子兴奋了起来,“绫濑桑喜欢的对象是谁啊?同班同学吗?还是比绫濑大的学长?还是什么便利店大叔啊,或者说是学校的老师?还是说……是那位‘狛枝’君?”   本来听苗木越猜越不靠谱的答案,松井还直乐,听到最后,她差点被吓得心脏病发作,下意识惊呼了一声。   “看来就是那位狛枝君了啊……”   “等、等等,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啊!”   “绫濑桑对他的态度明显不一样啊,这个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嘛。那个狛枝君是谁啊?跟绫濑桑年龄差不多吗,还是比绫濑桑大很多啊?该不会是家里蹲死宅吧?”   “不、不是啦,他跟我是一个学校的……说起来为什么我们要讨论他啊!?”   “哎呀别在意这些细节啦,女孩子在一起不讨论男生就不圆满了嘛。他知道绫濑桑喜欢他吗?”   “应、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绫濑桑没有尝试去告白吗?”   “我、我干嘛要告白啊……”   “绫濑桑不想跟他在一起吗?”   “我跟他是不可能的啦。”   “为什么啊?”   “……我,跟他不合适。”   松井一时有点词穷,她脑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因为在他身边我会变得不幸”,但这个说法实在太荒谬了,思考了半天,她最后还是采用了这种稳妥的说法。   苗木困显然是没办法被这种借口敷衍的人,她继续逼问道:“绫濑桑……跟他交往过吗?”   “……”   “没有吧?”   松井很想知道自己这种情况到底算不算交往过了,她陷入了沉默的思考状态,但这种沉默被苗木困误以为是心虚得说不出话了。   所以苗木困深沉地伸出手揉了揉前辈的头:“绫濑桑啊,没有交往过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人生这么短,就不要被一些多余的想法绊住啦。所以,加油,不要大意地上吧!”   “……”松井被莫名一腔热血的困无语得说不出话。但头顶被温热暖和的手掌轻轻抚摸的感觉很好,她居然也放弃了辩驳的念头,而是沉默地感受着困轻轻揉着她头发的动作。   被这样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渐渐产生了睡意。   当苗木困放开手时,发现松井已经睡着了。   “眉头松开了呢。真是太好了。”她拉了拉被子,对着松井的睡颜轻声说道,“晚安,绫濑桑。”   回答她的是水蓝色发色的少女均匀而平静的呼吸声。? ☆、第六章 ?  松井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宁了。   每天晚上被身上的伤口折磨得睡不好,加上之前烧坏了视力,导致视物也有困难,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都相当难受。   现在身上没什么伤口,视力也因为程序重启恢复了正常,睡在苗木困家里也不用担心有什么飞来横祸,她突然很感恩她能重新恢复健康的身体。   但她同时也忍不住想,她以后如果又瘸腿或者发生了什么意外,岂不是可以通过自杀来无限恢复健康的身体……   她一想到以后可能会出现自己想方设法自杀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个想象太可怕了,她火速把它抛到了脑后。   她怕疼,更怕死,即使现在因为“系统”的原因可以无数次重来,她也不想重温那种一瞬间和死亡接触的彻骨的寒意。   吃完早饭,她便和苗木一家道别了,苗木困还认真地记下了她的邮件,一直抱着她的胳膊叮嘱她一定要多联系。绫濑本身就是黏糊糊的人,这一下和苗木困两个人黏黏糊糊了十多分钟才算完。   造成的结果就是苗木困一边惨叫着“要迟到啦”一边飞奔着拽着她冲上了电车。   和苗木困分开以后,她慢悠悠地游荡到自家门口,突然想起来自己钥匙还被锁在里面。她伸手去摸手机准备打电话给物业管理让他们叫人来开锁,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昨天刚把手机残骸埋到狛枝家门口。   没办法了……找人借手机吧。   但现在这个时机真是太差了,学生去上学,大人去上班,绫濑一连敲了好几栋住户,都没有人。   没办法了。   她捋起衣袖,原地跳了跳,又做了几个热身动作。   没错,她准备翻窗进去。   松井是个话痨。   而且是个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话痨。   也就是说,松井平常基本上不运动。   对于翻墙这种事,她也有点忐忑。她平时连校门都没有翻过,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因此她热身热了好久,直到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热了,她才后退了几步,深呼吸了几下,向着墙壁冲了过去。   这招是她从电视剧里面看到的。在电视剧里面,那些人都是脚在墙上蹬几下就能蹿上墙了。松井从来没有翻过墙,自然也不知道,这种行为不经过专门训练是很难达到的,而且对身体素质也有要求。   一般来说,像松井这种平时最大的运动量也就是体育课和洗衣服的人,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松井根本不清楚这种行为的危险性,她平时看电视剧里面,那些人都是轻轻松松就上去了,所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她心里一点畏惧感都没有。   风呼呼地从她身边刮过。   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相当清晰起来。世界的运作变得缓慢,她的身体变得轻盈。   做得到的。   她的内心不知为何,蹦出了这个想法。   在这里起跳。   她的身体自然而然地跳跃了起来,这个动作就好像训练过了千百次一般,在最合适的时候做出了最合适的动作。   她的鞋子踏上了墙壁,借力飞快地向上跳跃了起来,然后伸出了手,在最后一次跳跃时,抓住了窗台的边缘。   整个过程轻松得不可思议。她甚至以为自己变成了一只鸟,在空中飞翔了起来。   但她发现,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   她双手攀住窗台,整个身子都吊在了半空中,身边没有任何能够踩住的东西。   窗户就在她的头顶。   也就是说,她如果要爬上去,必须要像做引体向上一般把自己的身体撑上去。   饶了她吧……   引体向上这种东西,怎么做得到啊?   她努力了一下,已经开始发酸的胳膊颤抖着把她的身体往上拉了一厘米,就再也动不了了。   她喘着粗气,觉得自己还是放弃吧。她往下看了看,三米的高度让她看得头晕目眩。   ——她之前到底是怎么上来的?!不,应该说她发哪门子神经,居然会想到要翻墙进来?   松井都没时间自得一下自己强悍的攀爬能力,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手臂上。仅仅吊了一分钟不到,她的手已经酸软得开始发抖了。她预感自己再过几分钟,手就要因为无力而松开了。   她觉得还是不要寄希望于自家的地会软绵绵地把她接下来吧。   她弓起背,脚在墙面上一步一步向上攀登着,尽力将双腿向胸口靠近。   因为紧张,她的手心都冒出了一层汗,在这个过程中,她有好几次差点抓不住窗台。   等到整个身体都呈现出虾米状挂在墙上时,她伸出腿,向窗户探去。   万幸的是,窗没关上。   她感觉到腿已经勾住了里面的墙壁,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少许放松了手臂的力量,靠着大腿的力气固定住了身体。   接下来就是把另一条腿也伸进去了。   她稍稍休息了半分钟,调整了一下已经酸痛得快指挥不动的胳膊,努力让另一条腿往上。   高度紧张的神经让她陷入了诡异的亢奋状态。从来没有经过拉筋和松骨的身体呈现出了异样的柔软,她的身体就像是一出荒诞剧,不可思议地扭曲着。   随着她的动作,她的瞳孔开始慢慢的收缩。   还差一点。   就差一点。   她的身体柔软得像面条一般,向上延伸。   做得到的。   触碰得到的。   她的世界中只剩下这面墙,还有墙上那个代表着结束的窗框。   就在这一刻,错愕的大喊声刺破了清晨的宁静,也让她的世界砰然炸裂。   “松井桑——!你在干嘛——!?很危险的啊!!”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气势在她身上迅速消退。   然后,已经满是汗水的手掌,一点点而又坚定无比地滑落了下来。   从墙上翻倒下来,她最后看到的是白发的少年向她冲过来的画面。   和水泥地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脖子发出了嘎巴一声脆响。   狛枝凪斗——TMD又是你!!   当她睁开眼睛,一掀被子,惨烈的尖叫声就无法抑制地从胸腔中迸发了出来。   “我X你的大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松井绫濑,因从墙上摔下来扭断了脊椎,当场死亡,开启第三次轮回。   【第二卷·完】本文由魔爪小说阅读器下载。? ☆、预告 ?  向侦探宣告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封闭教堂 5000万   凶器:   塑胶水管 100万   铁钉 600万   手法:   绞杀 8000万   总开销:1亿3700万   根据以上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雾切响子? ☆、第一章 ?  松井鬼哭狼嚎了一阵,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软倒在了被子上,大口喘着气。   她都有点佩服起自己了,又死了一次,相比于害怕或者恐惧感,更多的居然是愤怒和好笑。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习惯这种遇到狛枝就倒霉的情况了。   嗯,不就是倒霉吗?习惯就好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习惯啊!!   她一边喘着气一边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细细的脖子连接着四肢和头部,脖颈处的动脉血管一下一下稳定地跳动着。   她反复地抚摸了好几遍,确定自己的脖子还好好地在那里,没有直接断裂成两截。   她现在才有些后怕起来。第一次死亡,因为下坠高度相当高,所以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来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上一次死亡,因为距离实在太短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的脖子就嘎巴一声断掉了。   “还活着……还活着就好……”她拍着胸口,自我安慰道。   刚才的尖叫已经差不多把她胸口挤压的抑郁的情绪宣泄出来了,所以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不就是又重头开始来嘛……小意思小意思啦。”松井自我安慰道。她觉得把这种生活想象成玩一个大型虚拟模拟的游戏说不定会好点。   嗯,如果把生活想象成一个大型游戏……   游戏通关任务:拿下狛枝。   游戏存档点:零。   游戏时长:未知。   游戏附带debuff:无限倒霉,随时扑街。   操作人物:   松井绫濑。   等级:战五渣。   能力:吸引倒霉。   生命:一条。   ——这种游戏谁想要玩啦!!   她气得一踢被子,站了起来,开始收拾房间。   没错,她决定今天去上学。   既然重新开始了生活,那至少也得来点跟前两次不一样的走向才对吧。   她迅速打理好了自己,穿好了制服,正准备下楼看看厨房里还有没有食物时,突然听到了门口有人按铃。   前两次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这种突发事件让松井有些疑惑。   不会吧,难道这次狛枝主动找上门来了?   她头皮发麻,本能不想去开门。但门铃响了一遍又一遍,她最后还是忍耐不住,小心地靠近猫眼瞥了一眼。   门外站着一位警察小哥。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松井小心地拉开一条缝,警戒道。   “请问是松井小姐吗?”警察小哥帅气地啪一下展示了一下他的警察证,“我接到报警电话,说听到你屋子里传来惨叫声……请问需要帮助吗?”   松井的脸都变成了囧字脸,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大清早的鬼哭狼嚎居然引得别人拨打了报警电话,她赶紧摇摇头:“那个,抱歉,只是做了个噩梦……我没事。”   但小哥还是有点不放心,可能是怕她是被人胁迫下说的这种话。松井直接打开了大门,让他进来看了一圈。小哥发现确实如松井说的一般,没什么问题,这才离开了。   松井抱头蹲在门口目送小哥离去,感觉无地自容。   她甚至都有一点不想出去上学了,一想到自己居然给周围的人带来了如此大的困扰,而且出门就有可能遇到那个拨打了报警电话的人,她的鸵鸟本性又出来了。   “啊哈……松井,冷静点……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嘛……”她自言自语,努力安抚着自己随时都可能会暴动的羞愤的情绪,“大家也是因为好心才会……这种事情真的没关系啦……呜呜呜呜呃呃呃呃呃还是好想去死……”   在巨大的羞愤感之下,她甚至冒出了现在就爬到楼上跳下来开启第四次轮回的念头。当然她很快就把这个荒谬的念头拍到了脑后,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想想都觉得很恐怖了,尤其是对于她来说,这个念头实在是太不吉利了。   “呃……松井桑……?”   弱气的打招呼声从她身边响起。   松井霍然站起。   一脸担忧的狛枝站在几米开外看着她:“那个,松井桑,你没事吧……”   “……我很好。”她一脸冷漠地说道。   看到他又是一脸陌生模样,松井就气得差点咬碎了牙齿。什么啊,这家伙,一脸无辜的表情。太可恨了,搞得上两次害死她的人不是他一般。   啊啊啊,真是气死人了。   “那个,松井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顶着松井能冻死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说道,“早上……没发生什么事吧?”   “……报警电话是你打的?”   “……是、是我打的。”   松井高贵冷艳地一笑:“多管闲事。”施施然拎起书包,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松井绫濑干完这一整套动作,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反正她就是想报复,怎的!   尽管她也清楚,狛枝的记忆归零并不是他自愿的,而她的不幸严格来说也并不是狛枝希望赐予给她的,但她情感上就是难以释怀。   这种报复心态,大致上应该能看做——   上一辈子积下来的仇,让这一辈子的你来承担。   松井绫濑看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在原地的狛枝,稍稍感觉有点愧疚,严格来说,这一次狛枝根本就是躺枪。   但是……   她想到自己流淌了满地的血,还有折断了的脖子,以及狛枝看陌生人一般看她的眼神。   她的内心有一个天平在慢慢失衡。   为什么只有她保留了记忆?   这家伙根本就不知道她因为他有多倒霉。   不知道她因为他死了两次。   那么不负责任地说着最喜欢最喜欢绫濑桑你了,然后又一遍一遍地忘记她。   好想……   好想宰了你。   狛枝凪斗,好想杀了你,让你也尝尝我的痛苦。   松井的指尖一紧,然后慢慢松开。   她好像也只剩下独自YY一下这个爱好了。   怎么做得到啊……杀人这种事情。   尤其是,杀掉他。   ——她曾经那么喜欢的他。   她脚步微微一顿,抿了抿唇,又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再面对着狛枝,会不会直接哭起来。   她曾经那么喜欢,现在还是那么喜欢的他,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她的他。? ☆、第二章 ?  来到学校,松井难得没有和女孩子扎堆一起聊天。她和大家打过招呼以后,就趴在桌子上开始发呆。   她在想自己之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身上背着可以无限次从头开始这个金手指,这大概是这么多不幸中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但是每一次的重新开始都要以死亡为代价,她又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她决定一定要好好规划一下她的未来行动,争取一命通关,坚决不要再收到死亡FLAG了。   她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企划书”三个字,不自觉地给它又添上了花边,又在旁边画了一个胖乎乎的四不像企鹅,在它上方增添了一个气泡框,写上“死亡禁止”的字样。   哎呀,真可爱。不愧是她画出来的东西呀。   她沾沾自喜了一会儿,很快便发现了自己的跑题,赶快把已经脱缰的思路又拉了回来,   任务目标:给狛枝凪斗幸福   难度:未知,暂定为S级   难点:如果让狛枝感觉太过幸福,我就会因为不幸降临而死去,导致任务失败。如果过于远离狛枝,那么就无法让他幸福,导致任务失败。   松井盯着这几排字盯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这个任务其实真的是相当有难度。   就目前来看,怎么可能让狛枝幸福啊!?他觉得幸福了她就得死啊!!   她真的不想死啊!!   她抿着嘴考虑了一会儿,在脑中呼唤起系统来。   “系统,我如果不完成任务,会有什么后果?”   “宿主会被判定为消极行动。”   “所以说,这有什么后果?有没有什么惩罚措施?”   “没有。除非宿主或者目标人物即狛枝凪斗死亡,这会导致程序再度重启。”   “……没有惩罚?”   松井的眼睛瞪大了。   她有些不甘心地询问道:“那……如果我完成了任务,有什么奖励吗?”   “有。”系统干脆地回答道,“消除你无限重生的设定,赐予你真正死亡的恩惠。”   “……”   松井彻底被打败了。   这个奇葩的任务,不完成没有惩罚,完成了也没什么奖励,而且这个奖励还特别坑爹,大概就是“完成了你就可以去死了”这个意思……   所以我到底为的什么而去完成那个任务啊!!   这是“你存在唯一的意义就是给狛枝幸福”的真正含义吗?!   完成了就可以去死了,果真是她活着唯一的意义啊!   她刺啦刺啦几下就把那张所谓的企划书撕成了碎片。   这个该死的企划书就让它见鬼去吧!!   这个坑爹的任务就让它深埋进马里亚纳海沟吧!   狛枝凪斗,永远都别再见了!!   早知道不去理会那个任务也无所谓,第一次轮回她还拼命去接近狛枝干什么啊!惹得那个星期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还体会了一下弱视人群的痛苦,以及瘸腿人群的不便,她到底为的是什么啊!   松井仔细考虑了一下,没错,她喜欢狛枝,就算是因为他死了两次,她还是喜欢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可以无限次重生,让她对死亡看得并不是那么严重——当然这并不代表她还想再死一次,她还是很害怕死的那一瞬间的抽搐痛苦感的——但即使她喜欢他,这又能代表什么呢?既然对方已经忘了她,那她也干脆一点吧,就这样也跟他说永别好了。   松井喜欢他,但松井清楚自己没有喜欢他到能为他豁出去不要性命的地步,她更清楚自己没有喜欢他到丢了性命并且每次丢了性命以后还能无怨无悔地从头开始刷好感的地步。   开什么玩笑,她打游戏的时候都没这么勤奋。   知道没有惩罚后,松井觉得自己获得了新生。整个生命都充满了阳光,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包括那个在讲台上散发着阴暗气息的人。   从他厚重的刘海之后,传来的是清澈而平板,微妙地透露出些许秀气意味的声音。   “我的名字是浅沼雨。”   松井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   好像就是在这个星期,浅沼转校了,并成为了她的同班同学。   在浅沼含糊而快速地说完这句话后,全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状态。   松井眨了眨眼,率先鼓起掌来。这个动作就好像是打破了冰面一般,整个班级陆陆续续响起了掌声。   天野美惠显然是对浅沼有些反感。她小声对松井说道:“这家伙是不是那种……反社会人格啊?感觉他很有可能会杀人哎。”   松井哭笑不得,因为上一个轮回刚跟浅沼打了一架生出了一点战友情,于是她小声帮浅沼辩护道:“可能是这孩子比较害羞吧……刚才老师不是也说了吗,浅沼是因病转校的,在医院呆久了多少会有点敏感内向吧。”   天野有些释怀地点点头。而此时老师也安排好了浅沼的座位,果然是最角落的那个。   浅沼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坐在了那里。   那种浑身散发着暗黑气息的气场,让那个角落平白灰暗了一个色度。   松井也没想过要跟浅沼搭话,在她看来,浅沼跟她太不合拍,两个人本就应该没有任何交集。而且浅沼的性子太不讨喜,虽然她并不讨厌,但她清楚浅沼迟早会被排挤的,就算她在背后帮浅沼说话,浅沼也逃不过第一个轮回被全班孤立的结果。   而跟一个被孤立的人活动,她绝对会成为下一个被孤立的人。   松井还不想自己目前的交际圈四分五裂,所以她决定跟浅沼保持距离。   最多,也就是在说到浅沼的时候,帮他说几句,替他辩护一下。   这样作下了决定,松井便拿出了书,开始听课。   这节课一开始,就有同学不断往浅沼那个位置张望。松井看得颇为无语,他们看便看吧,一个个还做贼心虚一般缩着头,竖着书,就像是在搞什么间谍活动一样。过了大半节课,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便咳嗽了几声,然后敲了敲桌子。   本来在板书的老师闻讯转过头问道:“刚才谁敲的桌子?有什么事?……吉田,山下,你们两个往后看什么!?”   “老师。”松井面不改色地站了起来,“请允许我去一下保健室……身体稍微有点……”   被这样一打岔,老师就忘了质问其他人鬼鬼祟祟往后看的事,他挥了挥手,示意松井出去。   看到吉田和山下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松井暗笑了一声,向老师鞠了个躬,便走了出去。? ☆、第三章 ?  松井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只是大家一直往后看让她觉得有点烦。所以她只是不紧不慢慢悠悠地走在通向保健室的路上,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上着体育课,蹦蹦跳跳的少男少女们在操场上宣泄着青春的活力。三三两两成群的学生们也跟她一般行走着,讨论着杂七杂八琐碎的事情。   唔,还有人在告白……   走到这里已经是相当偏僻的角落了,松井自己也觉得突然撞到这一幕有点尴尬。但现在再走回去似乎又显得太刻意了,加上她又是个爱看热闹的人,所以干脆往旁边走了几步,把自己藏进了角落的阴影里。   扎着两股麻花辫的少女一脸羞怯地递出了手中明显是精心设计过的信封,她满脸通红地说道:“请、请您务必要收下这个……”   松井毫无偷窥自觉地对少女评头论足了起来。胸大腿长肤白貌美,哎呀真是个优质的妹子,声音还又甜又软。也不知道告白对象是谁,这么好福气。   当松井把目光往上移的时候,她突然僵住了。   妈呀,这家伙怎么长得这么像狛枝?!   不对,这TM就是狛枝啊!!   他不是这几天才转学到螺旋吗,这么快就有人对他告白了?   招蜂引蝶技能一流啊!   那一刻松井都傻住了。她实在不清楚自己脑子里乱哄哄在疯狂流窜的念头都是什么,那些嘈杂的声音在她脑中尖锐地咆哮着,让她只能看着两个人站在那里,少女满脸羞红,而少年温和地笑了笑,接过了她手中的书信。   接!过!了!   他居然接过了?!   她脑子更加纷乱了,杂音刺啦刺啦地轰炸着。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处有一团熊熊的火焰在燃烧,以海啸一般滔天的速度和气势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从头到脚都开始发抖。   她很想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一下,但她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做不到冷静,做不到深呼吸,甚至做不到呼吸。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她现在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信誓旦旦以后绝对要跟狛枝说永别的行为太可笑了,她根本就做不到。   只是看到这个画面就让她气得要爆炸,她简直难以想象以后如果听说狛枝有了女友,她会是什么反应。   仅仅是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存在,她就觉得心脏痛得要命。   绝对会诅咒那个成为他女友的家伙吧。   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她快点去死。   大方地笑着说祝福你,这种事情,根本就做不到啊。   她脑子里乱哄哄地作响,但眼前的事却还在继续。那位少女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对着狛枝弯腰道谢。而狛枝则把信件小心地收进了口袋里,对着她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少女抿嘴一笑,便跑开了。   而松井此刻大脑在飞速运作着,她在仔细思考着利用自己的人脉圈快速找出那个女孩并利用舆论让她身败名裂的可能性有多少。不,这样对人家女孩子是不是有点过分,还是把她叫出来打一顿算了。不,人家女孩子这么漂亮,打毁容了有点可惜,还是想想别的——不对,她对情敌这么心软干什么!难道不应该往死里揍吗!揍死那个小婊砸!   然后松井真的看到有人被揍了。   不是那个少女,而是还留在原地的狛枝。   留着板寸头的少年满脸阴鸷地看着倒在地上不断咳嗽的白发少年。   少年的名字名为田村吾。   也许每个班都有这么一个人,他每天翘课,迟到,早退,和老师顶嘴,作业不交,但是运动神经一级棒,班里都流传着他种种混社会的都市传说。   他们自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桀骜不驯的一阵风,追求着世人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他们拉帮结派,聚集了一群同样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乌合之众,于是他们觉得自己拥有了颠覆规则的力量,所以他们在学校里横行霸道,行使着自以为是的规则。   但田村吾并非是这一类蛮不讲理的人。事实上,在同学们的交谈中,田村吾的声誉还颇高。也许是他从来不主动挑衅无辜的人,也许是上次篮球赛他帮他们班级反败为胜,也许是上次隔壁班的流氓男生骚扰了他们的班花——新羽真子,而他带着一群人把骚扰的人打得住进了医院,总之,这类事情很多。所以谈到田村吾,大多数同学是钦佩而敬畏的。   顺便一提,新羽真子就是刚才递交给了狛枝信件的麻花辫少女。   田村吾喜欢新羽真子,这件事恐怕没人知道。   他是个沉默而内敛的人,平常虽然表现得像个小混混,但在恋爱这种事情上,却意外……挺纯情的。   他能做的只是呆在一群为新羽真子欢呼的人中,默默地注视着她在舞台上发光发亮。在新羽真子表演完回家时,悄悄跟在她身后,直到看着她走进家门,才放心回家。   他以为自己会默默注视着新羽真子一辈子,看着她无忧无虑地绽放在阳光之下,看着她一步步变得成熟,又一点点老去,最后死去。到那个时候,他就每天去她的坟前坐坐,为她扫墓,为她献花。   但显然,他想得有点过于美好了。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事情,不会按照他的剧本走。   就在纯情小处男田村吾暗戳戳地YY着他的一生,写出来的剧本感动得他无可自拔,他甚至觉得还能感动整个世界时,他发现女神居然偷偷约了新转来的小白脸。   “……咳。”   狛枝捂着腹部不住地咳嗽着。他刚才猝不及防间被田村吾一拳打了个正着,现在整个人都疼得开始发抖了。   田村吾觉得自己很悲剧。如果是换了其他人,他恐怕都不会生气成这样(虽然他到现在也没想好这个“其他人”是谁),但偏偏是这个小白脸……他才转来几天啊?!一定是他在背地里勾引了他的女神!女神识人不清,他一定要让女神远离这种人渣!   而且……   这小白脸真是一只弱鸡啊!一下子就被他放倒了!这种人怎么能保护他的女神啊!   “以后不准再跟真子来往,听见了没有?”   他自以为只给了他一拳的惩罚已经是相当善良了,但躺在地上痛得抱紧了腹部的少年显然并不领情。他甚至还露出了些许笑意:“田村君,新羽桑找谁都是她的自由吧?”   田村看到这看似善意实则充满了嘲讽的笑容,怒火上涌,直接抓住他的头摁进了土里。   闷了好几十秒,他才抓着头发把他提了起来。   “说!从此以后不会再跟真子来往!”   狛枝若无其事地伸手拍了拍脸上的泥土,慢条斯理地说道:“田村君,称呼新羽桑的方式是‘真子’呢。但是我听见田村君在班里一直称呼新羽桑是‘新羽’,相当冷冰冰的称呼方式呢。田村君是暗恋新羽桑吗?”   这句话一出口,田村吾的表情变了。   “你想死吗?”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狛枝之前被泥土闷得有些发青的脸色现在已经有些恢复了,他似乎完全没感受到田村身上散发出来的渗人气息,继续以那种堪称悠闲的语速慢慢说道:“刚才威胁我的时候,似乎是无意识说出了‘真子’这个称呼呢……也就是说,在田村君的潜意识中,一直都是这么称呼新羽桑的吧?达到这种熟练程度,看来田村君对于新羽桑存在幻想的时间至少达到了一年以上……”   “我没有想过要跟她在一起!!”   “唔,原来如此啊……对于自身的自卑让你即使在想象中也没办法拥有自己的暗恋对象,但是恐怕你也不能接受新羽桑拥有其他伴侣的情况吧,所以我猜,在你的想象中,新羽桑应该是独身直到死去吧。哦,看来我是说中了。田村君的爱情观还真是自私呢,知道自己跟新羽桑没有未来,但也不允许新羽桑拥有自己的幸福。一边假惺惺地在私底下关注新羽桑,一边挨个铲除靠近新羽桑的人……田村君,真是可怕呢。新羽桑知道田村君是这种人吗?”   “你这家伙——!!”   即使是被揍了好几拳,狛枝的脸上依然是笑着的,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有些惊悚。他继续说道:“新羽桑如果知道田村君是这种人,她会怎么想呢?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身边居然有这种人,真的太可怕了呢?从此恐怕都不敢靠近田村君了吧?恐怕从此以后都要把田村君当一号恐怖分子防范了吧?”   “闭!嘴!!”   “够了吧。”   冷淡的女音响起。   狛枝一愣,有些吃力地抬起头,他看到了她——从角落里走出来,面无表情的少女,穿着整齐的制服,水蓝色的头发随风飘动着,斜扎着的马尾显得她可爱而精神,和她冷淡的神情极度违和。   “你……?”   “我是A班……”虽然显得有些冷淡,但女音还是相当柔和动听。她虽然极力摆出漠然的表情,但紧绷的嘴角还是稍微泄露出来她些许的紧张感。   “是松井绫濑吧?”   “……是。”女生显然对这个展开有些意外。   “我是田村吾……上次的事,非常感谢你。”   “……抱歉,其实我对你没什么印象了。”她干脆利落地说道,然后抬起纤细地手指,指了指狛枝,“这家伙,可以放过他了吧?”   “……”   看着他犹豫的表情,一脸疲倦的少女冷声说道:“那封信不是给他的,而是请他转交的。”   “……哎?”   狛枝气定神闲地开口了:“确实是这样……新羽桑只是麻烦我把信件转交给某人罢了。”   松井淡淡地说道:“所以,没有再打他的理由了吧?那家伙只是一个信使罢了。”   田村显得有些无所适从:“那、那封信是给谁的?”   狛枝笑了:“我有义务帮新羽桑保留秘密。”   “你……”田村气得又扬起了拳头,在看到松井不善的表情后,他悻悻地松开了抓着狛枝头发的手,“这次暂时先放过你。”   松井上次帮他在老师面前做了证,证明他没有偷同学的东西。那件事对于松井来说可能是小事,但对于田村这样要面子的人来说,松井做的事简直就是拯救了他尊严的一件大事。那个时候一大群围观同学中,只有松井肯站出来担保他。这件事他一直都很感激,因此对于松井,他难得有一份尊重之心。   “感谢您手下留情,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狛枝用正经的表情说道。   虽然这句话说得相当认真,但为什么他就是这么想打人呢……   看到田村瞪了他一眼才走,狛枝又觉得有点好笑。他扯了扯嘴角,那里被打出血了,动一下就痛得厉害。但他还是努力笑了笑,对着松井致谢:“谢谢您,如果不是您的话,我现在恐怕已经到三途川了。”   少女皱了皱眉头:“别笑了,恶心。”   狛枝:“……”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迷之打击。   “那个,松井桑……你好像很讨厌我?”   少女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是好像,我是真的很讨厌你。”   狛枝遭受了第二次迷之打击。   松井蹲下身,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帮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虽然松井的表情相当不友好,但她的动作却意外很轻柔。   “松井桑,真的是很温柔的人呢。”   “别误会,我只是怕你这种鬼样子出去会吓到我的同学。”松井冷冷地说道。   狛枝不可置否地看着她,突然发问道:“松井桑,怎么知道那封信不是给我的呢?”   松井的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直视着狛枝的双眼。   狛枝很清晰地看清楚了她的瞳孔。那是一双相当漂亮的深绿色的眼睛,和他的瞳孔是同色系。深绿色本该是深沉而内敛的颜色,但不知为何,在她身上却是显得热情而奔放,就算她现在一脸冰冷,但也像是隔着冰层看着一团熊熊燃烧的深绿色的火焰一般。   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那团火焰仿佛冲破了那片冰层,冲进了他的大脑,开始疯狂地蔓延燃烧。   就在这时,少女突兀地松开了手,他便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我猜的。”   甩下这么一句话,她把那张染满了血的手帕扔到了他的脸上,离开了。就像是早上面对他时,她高傲而不屑地甩下一句“多管闲事”一般,连看都不多看一眼就离去了。   但这次和早上不一样的是,她走了两步,回过头,又补充了一句:“我建议你现在去一趟保健室,你的脸肿得就像是个没腌好的猪头(注)。”   狛枝:“……”   ————————   注:这句话源自微博的春晚吐槽。出处忘了,原话是讲孙楠的。? ☆、第四章 ?  松井回到教室刚做好,天野美惠就用一副惊讶的表情注视着她。   “绫濑,你遇到什么好事了?高兴成这样……”   松井哈哈哈大笑三声:“我干了我一直都想干的事情!”   “……什么事情啊?”   “看着那家伙倒霉!然后再对他冷嘲热讽!”   “……那家伙?”   “就是我们隔壁班级的二狗子的大舅妈的三姨的儿子的堂弟!”   “……那是谁啊!?”   虽然看到狛枝被打成那个鬼样子,她还是有点心疼,所以才拿了手帕帮他擦掉了血迹。但她很快就发现这种行为根本不合适,因此才在擦完以后一声不吭就松了手,果断远离了他。   但她心底也有点发寒,为了被殴打还在笑的狛枝。   当时他明明只需要说一句“这封信不是给我的”就可以了,但他偏不说,反而用了种种刺激性的句子来激怒田村吾,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做出这番举动的,松井也完全弄不懂。她只知道,在他被殴打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愉快。   在上两次轮回只看得见狛枝温柔体贴的一面,让她完全忘记了狛枝实际上是个神经病,而这次终于见识到了狛枝发病的全过程,她觉得骨子里都开始沁出寒意。这种与常理完全相悖的举动,她玩PSP时隔着屏幕还能感慨下好萌好狂气,但实实在在地发生在现实中时,她发现这其实是很让人从心底开始觉得恐惧的事。   但是只有一件事,她不得不承认。   在听到狛枝承认那封信只是给他转交其他人的时候,她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有一件事,尽管她并不想承认,但她跟那位田村君,似乎真的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田村认为自己是小混混,新羽真子肯定看不上他,但他还是毫不犹豫殴打了可能会成为真子男友的狛枝。而她呢,她清楚自己是没办法跟狛枝在一起的,但她同时也忍受不了狛枝和其他的女孩子在一起。   这大概就是人性的劣□□。   她翻开书,一边脑子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事,在她胡乱翻着书时,她突然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她猛然回过头,正好和角落里的浅沼雨对上视线。   浅沼默不作声地抬起手,纤细白皙的手指指了指脸颊一侧。松井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同样的位置,拿下来时,发现手上残存着一些已经干涸了的血液颗粒——大概是刚才帮狛枝擦血的时候无意中沾到的。   “……”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但浅沼已经重新低下了头,她只能把那句“谢谢”又憋了回去。   还好浅沼及时提醒了她,不然她要是顶着脸上的血迹出去晃荡,肯定是相当丢脸的事情。   但浅沼做出刚才的举动还是让她有些许的吃惊,她并不觉得浅沼是那种热心帮助别人的家伙,倒不如说,他更像是那种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冷眼旁观者。   还是说她其实误解了浅沼?这家伙其实是个好人?   ——不,怎么看都不像啊。   看着浅沼身边散发出来的黑气,松井很明智地把头又扭了回去。她总觉得再看下去,浅沼就要暴起打人了……   她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活在这个世界上,每天要接受爆炸一般多的信息,松井需要忙着记三角函数,记电子偏转,记德川幕府,记氟氯溴碘,总之,作为一个虽然成绩不算太好但姑且也是乖乖上学的高中生,松井很忙。   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   今天,松井很紧张。   上两次轮回都只活了一个星期,死在了第八天。俗话说事不过三,她这次已经是第三次轮回了,如果仍然死在了第八天,她必须得考虑自己这个任务是不是有隐藏的时间限制——比如说七天内不能完成就强制让人物死亡。   这一个星期,她都尽量避开了狛枝,完全没有任何跟他接触的机会。如果达到这种程度她还是死亡了,那很有可能上两次的死亡并不是因为狛枝,而是“设定”她必须得死——那么她的死亡很有可能和狛枝没有关系了。但如果她安全地活过了今天……   她一脸肃穆地收拾好了书包,身体笔挺得就像是要出去战斗一般。   她觉得自己也确实是要出去战斗——去和霉运战斗。   她整理好了领带,一把拉开了门。   ——然后和对面的白发少年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这种场景……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呢?总感觉以前好像发生过一样。   “呀,松井桑,早上好。”   他似乎完全没有被松井冷淡的态度影响到,一如既往地爽朗地冲着她挥了挥手。   她喃喃地嘀咕道:“真是出师不利啊。”   “松井桑?”   “不要来烦我。”   她冷哼一声,从他身边快速穿过。   她刻意计算过了时间,每天要么很早出去避开所有的人群,要么很晚出去踩着时间点到校,事实证明她的方法起了作用,至少在这一个星期内,她都没遇到过狛枝。但今天真是见了鬼了,居然大早上就跟他碰了面。   这让松井感觉到了一丝不详的预兆。   难不成她真的躲不过七天一轮回的诅咒?   说起来……似乎系统说过她的设定就是“如果狛枝感受到了幸福感,就会降临同等的不幸在她身上”,如果反过来考虑,岂不是只要给狛枝不幸,不要让他感受到幸福感,那她身上就不会降临不幸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也就是说,她要是想活下去,就得去折磨、殴打狛枝?   不、不会吧?   她赶紧呼唤起系统来,但这次系统就像是没电了一般,毫不理睬她的狂轰乱炸。   她最后还是不得不气馁地放弃了呼唤系统的想法——它要是诚心装死,她也没办法。俗话说,你是叫不起一个装睡的人的。但系统的装死也让松井意识到,她想到的方法很有可能就是正解。   她不由得汗毛倒立——她的任务是给狛枝幸福,而她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让狛枝不幸……   这根本就是个无解的死循环。   不对,松井,冷静下来。   这不一定就是最优解,甚至不是正解。   总之,这种事暂时先不要考虑,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好好活过今天,活过明天。   松井把自己心中的可怕想法赶紧拍飞,鸵鸟本性发作地开始自我安慰起来。   对,这种事怎么都好……   怎么都好……   怎么都好……   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只是我?   我不明白啊。   我只是……   只是想活下去啊……? ☆、第五章 ?  但今天却过得意外很顺利。   没有摔倒,没有被奇怪的东西砸到脸,吃饭没有吃出铁钉,也没有东西莫名其妙地消失,更没有奇奇怪怪的人找茬。   平和地过头了。   这种平静的日常反倒让松井有些毛骨悚然。她也忍不住暗笑自己的神经质,居然现在变成了没有霉运上身就觉得惴惴不安的人,但就算是这么调侃自己,也没办法缓解那种不知何时会突然涌来足以致命的不幸的恐慌感。   她总觉得这像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是死刑犯行刑前最后的晚餐。   今晚应该是和苗木困相遇的时候,那个女孩子一个人冒冒失失地去追小偷的样子总让她觉得有点不放心。所以她一放学就赶紧坐上了电车,赶去了现场。她这次做了充足的准备,书包里放着一根擀面杖,口袋里塞着装着防狼喷雾,手机放进了内袋,钥匙确实也带出来了。   上次苗木困一直拉着她让她记得要随时联络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对苗木困还怀着些许的愧疚,就在她们分开后她就摔死了,根本没来得及查看一下邮箱。   她站在那条马路边等待着。   她没有打电话给警察。不然,如果警察问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她难道要说这边会出现一个欲袭击高中女生的小偷,请您快点过来抓住他。什么?哦,没有损失啊,都说了是将会出现,他还没出现嘛。嗯,你说我怎么会知道的?哈哈哈哈哈我就是知道啊……   ——她会被当做神经病抓起来的吧。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了口袋里,手指按在喷雾的开关上。   哒哒哒哒的脚步声从拐角处响起。   说时迟那时快,松井毫不犹豫地拿出了喷雾,刺啦刺啦几声朝着人影一顿猛喷。   对方惨叫了一声,蹲到了地上。而松井则是抽出早就浸了水的手帕捂住了口鼻,对着烟雾朦胧中的人影毫不犹豫飞起一脚,踹飞了对方手里拿着的东西,反手噼啪打了他两个巴掌。就在松井拿出擀面杖准备开始实施暴击时,她突然意识到不太对。   “咳咳咳……松井桑、是我……”   看着流着眼泪不住打着喷嚏的狛枝,松井对自己认错了人并对无辜的人进行了误伤感觉到相当窘迫,尤其是误伤的还是狛枝,这就更让她心情复杂了,因此她的脸微妙地拼凑出一个不耐烦的神情。她稍稍直起身,但还是拿着擀面杖摇摇指着他:“我倒是不知道,你现在已经退化到要去抢小女孩钱包的没用地步了。”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直到这个时候,苗木困急匆匆的身影才从拐角处出现。   “呃、这是……?”   看着躺在地上明显被放倒了的狛枝,还有以拎球棒一般拎着擀面杖看上去随时准备补刀的松井,苗木困小心翼翼地对了对手指:“没、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你刚才一定脑补了些什么吧?!总觉得你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啊困!   经过苗木困的解释说明,松井才明白原来刚才狛枝无意间路过,看到有人被抢了钱包,所以把钱包追回来后就去抓小偷了。结果小偷还没抓住,就先被站在这里蓄势待发的松井袭击了。   “所以……你们二位是邻居……的说?”苗木困小心地目光在两人之间移来移去。少年温和地笑着,眼角却在偷瞄着少女。而少女明显不擅长应付少年,摆出了一副不耐烦的神情,高傲地把视线转开了。看到这一幕,少年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却也不生气,只是对着苗木困点了点头。   苗木困敏锐地感觉到这两位的气场有些微妙,但她也不好问太多。经过刚才的小插曲,小偷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三个人也只能报了警,寄希望于警察能通过调取监控录像来抓到人——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就是了。   “总之,相当感谢二位前辈出手帮忙……唔,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吃晚饭呢?”   苗木困小心翼翼地邀请道,松井虽然挺想答应的,但身边跟着狛枝这个移动灾星,她哪儿敢啊。事关小命,她也只能忍痛拒绝了苗木困的邀请。但为了方便联系,她和困交换了邮箱,约定好了有空再联系。   既然松井不去,那么狛枝自然也不会这么没眼色地跟着认识不久的苗木困蹭吃蹭喝去。总之到最后,苗木困还是一个人回去了。   松井和狛枝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心中还有些别扭的松井不善地扯了扯嘴角,率先掉头走了。   狛枝抓了抓头发,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反应,于是便不远不近地吊在她后面,也一起回去了。   站在他们两栋房子中间,松井突然站住,面色不善地说道:“在这里等我一下。”   狛枝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你叫我?”   “难不成我在叫鬼吗?”松井的眉尖高高挑起,“呆在这里别动,听见没有?”   被松井强大的气场震慑住,外加刚才松井毫不留情的殴打的阴影还在,狛枝乖乖点了点头。   松井翻出了家里的药箱,挑了几种能用得上的,脸色相当差劲地走了出来,把这些药一股脑全都打包了扔到了狛枝怀里。   “……?”   松井的脸有点发红,她颇为不自在地拢了拢单扎起来的马尾:“刚才的事……我很抱歉。如果你发现被打出了什么后遗症,随时都可以找我来报销医疗费用。”   狛枝忍不住笑出声,看到松井的表情又黑了一层,他把笑容又憋了回去:“松井桑,谢谢你的关照,我应该没什么事的。论抗打能力,我还是很自豪的。”   ……这家伙,非得要这样若无其事地说着这种让人觉得难过的话吗?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她强硬地压下了自己心中那一点点心软,转身进了家门。   身后传来了狛枝大声的声音:“松井桑,真的非常谢谢你!”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这家伙为了这种事这么认真地道谢,真的有必要吗?   松井背靠着已经关上的房门,漫无边际地看着房顶。   明天就是第八天。   她必须要验证。   押上自己的生命来验证……狛枝的无辜。   抑或是,她的不幸。? ☆、第六章 ?  第八天在松井绫濑的失眠中到来了。   她起来洗漱的时候,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眼球布满了红血丝,苍白的脸颊上还吊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上去就像是毒瘾发作的瘾君子一般,样子相当渗人。   这种糟糕的气色她都有点不想出门了。思考了半晌,她果断地给老师打了电话,请了个假。   如果是在家里,遇到狛枝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而且对于比较熟悉的环境,她应该能对于各种意外做出更快的反应。   她昨天已经买了一堆的食物屯在家里以防万一,为了让自己能活过第八天,她决定今天一天都不出门了。   现在的松井绫濑就像是龟缩在壳里的乌龟,把自己防护得严严实实。   所有的食物都被搬到了一楼的客厅,她选定了一个相当好的位置,开阔明亮,有任何意外情况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退可以最快速度冲上二楼,进可第一时间拉开门冲出屋子。她仔细的查看了厨房之类危险系数比较高的地方,确认了天燃气管道已经拧死,压强表在正常范围,短期内不会发生爆炸。一些杀伤力比较大的武器,例如菜刀、剪刀、去皮器等等,统统被她锁进了柜子。接着,她又锁死了一楼和二楼所有的窗户,拔掉了全部的电源。   整栋房子空荡荡得显示出了诡异的寂静感。松井头皮有些发麻,又搬了一堆书下来,开始靠这些打发时间。   一个晚上没睡,再加上神经高度紧张,一直在注意周围会不会突然发生意外,松井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小说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但她完全没记住那些书页上的铅字到底写了些什么。她只是靠这些机械的翻书动作来保证自己不要睡着罢了。   一页,一页,一页,一页……   一本书转眼间就被翻完了,她机械地把它放到了一边,然后随手抽出了另一本书,开始重复翻阅的动作。   一本,一本,一本,一本……   她手中的动作停住了。   她已经几乎把所有的书都翻完了,这本书是被压在最下面的,纸面泛黄,上面还布满了霉斑,看得出年代相当久远了。   这本书是一本格林童话。   重点并不是格林童话,而是书里面夹着一张老照片。   里面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团子,大概也就七八岁大,手挽着手笑得无忧无虑。背面写着一行字:妈妈赠小绫濑和小创,祝小宝贝们健康长大。   署名是——   日向。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松井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她的睡意一扫而光,迫不及待地跑到了楼上房间,开始翻找了起来。半个小时后,她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松井小时候的照片很少,大概是那个时候松井胖得就像个球,结果被班里的同学嘲笑了很多次,久而久之,颇为自卑的松井就很排斥照相和穿裙子这种事了。而且在松井的印象里,父母也不太关注她,很少想起来为她拍照。但松井确实是记得自己有一本相册的,里面记录了还是个小小小团子的她。   她把那本相册拖了出来,果然,里面满满的都是胖得看不见脖子的小松井。以松井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个小团子胖则胖,但小孩子肉呼呼的样子还是挺招人喜欢的,但那个时候“胖”确实是小松井的一大困扰——虽然现在她已经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每年IBM值测出来都是过瘦……   她仔细和手里的照片对比了一下,确定了那张从格林童话里发现的照片中,那个小女孩就是她本人。而且按照时间轴来看,那个时候她应该还在上幼儿园。   赠小绫濑和小创。   日向。   这实在是很难不让松井想歪。   不会是那个“日向创”吧……   松井的记性不算太好,连小学的事情都有很多记不起来了,更不要提幼儿园的事情了。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她绝对不可能小时候跟日向创有什么接触。拜托,如果她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弹丸论破2》的男主角,这种事情也实在是太玄幻了。   还是说这也是世界融合以后造成的后遗症之一?她的世界被硬塞进了一些从未有过的设定?跟她莫名其妙就改了名字的学校一样,她幼儿园时候和日向创“被接触”了?   但她实在是理解不了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如果说狛枝成为她的邻居她还能认为这是因为任务需要,但是强行设定她跟日向创是青梅竹马这种事有什么用?   难不成以后还要跟日向创接触吗?她不由得搓了搓手臂,打了个寒噤。如果不是她今天无意间搬了一堆书出来,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这张照片的。也就是说,她是自己作死开启了支线吗……   不、这种事怎么都好……现在她能不能活到跟日向创见面都是问题。等等,难不成她看到这张照片的意义,其实是在暗示她,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得找到日向创?   她死命揪着自己的头发,越来越多奇怪的线索反而让她觉得越来越迷糊,完全抓不住重点。   冷静点,松井……这背后肯定是有什么联系的。   但现在她手头所能找到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仅靠这些来推断真相完全就是妄想。   莫名其妙发现的山田一二三和腐川冬子的书籍,多出来的日向创和她的相片,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家已经发生了相当程度的变化。一头热的松井直接把死亡的威胁丢到了脑后,开始满屋子翻箱倒柜起来。   因为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翻找的难度加大了,松井只好又把电闸拉了上去,打开了灯。她本来还挺害怕发生电流漏电导致她触电身亡的事件发生,但想想一个人在黑暗里坐着更渗人,还不如有点光,心里还觉得安全点。   果然,翻找了一会儿,她又找到了些发生了变化的东西。   那是她的日记。   或者说,是用于敷衍的作业。   松井在念国中(这里指初中)的时候,当时的国语老师有让学生写日记的习惯,每周一交。松井早就忘了自己那个时候写了些什么幼稚的内容,现在重温一下也被当时的自己逗得不清。但日记中有几处内容着实让她在意得不得了。   【x年x月x日】   今天和幼儿园就认识的好友一起去游乐场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讨论到了梦想这件事。我说我的梦想就是瘦下来,未来可以去做模特。问他的梦想,他说没有想好,还不清楚未来想要做什么,但他希望未来他能进入希望之峰学园就读。我说这真是相当了不起的梦想啊,如果日向君未来成为了超高校级的才能者,那么我就是超高校级的才能者的好朋友了。想到我也能成为“超高校级”,就觉得那画面实在是太有趣了,忍不住就笑了。但日向君好像以为我在笑话他,跟我生气了好久,最后我不得不送他一盒草饼当做道歉礼物。   【x年x月x日】   今天学校组织大家去了希望之峰学园参观,见识到了好多亲切的大哥哥大姐姐,感觉跟我想象中的优秀精英很不一样。在希望之峰学园就读的他们并没有那些所谓尖子生的傲气,反而都相当平易近人,这让我非常感动。也许这就是成功者之所以成功的原因之一,他们有着天才的资本,却不把这个当做自身高人一等的筹码,而是当做更大的责任肩负了起来。   以前对希望之峰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现在这个概念已经慢慢清晰了起来。我也开始憧憬着未来能够进入希望之峰就读,成为一个优秀而不自傲的人。   【x年x月x日】   今天和认识了好多年的好友分别了,他说他要搬家了。虽然知道人与人不可能会一直相伴,但还是让我感到了难过。因为他迟迟不告诉我这个消息,直到最后才临时通知了我,这种隐瞒的态度让我相当生气,结果在赌气之下,我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没有去送他,见他最后一面。他在门外喊了我好多次,我都装作我睡了没有理睬他。现在我很后悔,没有留下他的新地址,也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我想大概是再也没有机会和他见面了吧。   【x年x月x日】   今天搬到了新家,离学校更远了,离希望之峰也更远了。   已经忘记了当初为什么订下誓言发誓要考取希望之峰,但似乎人与人之间真的存在名曰天赋的东西,我在想是不是应该放弃希望之峰了。   也许我把目标定为早稻田大学会更实际一点。   总之,松井看完这些饱含着那个时期特有的青春怨念的日记,笑得差点抽搐过去。   什么叫“把目标定为早稻田大学会更实际一点”啊,就她现在这种破烂成绩,能上个普通大学就不错了,还妄想考早稻田……   可能每个小孩子小时候都在纠结是考东京大学还是京都大学,而她偏要搞点特殊,每天琢磨着考早稻田大学还是御茶水女子大学。   总之,这本日记给了松井不少的欢乐,但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也让松井有些无所适从。   她小时候真的和日向创有接触?而且看起来感情还不错?而且她小时候似乎还颇为崇拜希望之峰……   这本日记毫无疑问是她写的,上面的字迹也毫无疑问就是她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翻来翻去地把日记颠来倒去看了好几遍,但其他更有价值的内容就没有了。她叹了口气,把它扔到了一边,揉了揉已经有些发酸的眼睛。但很快,她就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蹦了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屏幕亮了起来。   上面的时间清楚地显示着“11:58 pm”。   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死死地握着手机,看着上面的秒数一点点跳动。   再过两分钟,她就要迎来第九天了。   【第三卷·完】? ☆、电车上的再相遇 ?  直到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变成了“00:01”,松井还是难以置信。   就这么轻轻松松活到了第九天?   她放下手机,长叹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困死了。   这是她现在唯一的感受。她挣扎着,用最后的理智拉灭了灯,然后抱着被子,躺在扔了一地的书籍中,睡着了。   等松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   她对于自己无意间又翘了半天的课颇感内疚,不过活下来的轻松感完全掩盖了所有的负面情绪,于是她怀着对老师的歉意欣喜若狂地在房间里狂奔了两圈。拉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她拖着拖鞋慢吞吞地走到楼下,又在客厅里转了个圈,看到自己的睡裙在空中旋转了一个圈,她叉着腰“哈哈哈哈”狂笑了一阵,又突然想起来上次大叫被人拨打报警电话的时候,赶紧又捂住嘴,但“诶嘿嘿嘿嘿”的奇怪声音还是从指间漏了出来。   活!着!真!好!   松井觉得今天这个美好的日子应该作为她人生的纪念日作为里程碑的一天记录下来,以后每年她都在这一天来感谢上苍,感谢上帝,感谢耶和华,感谢释迦摩尼,感谢默罕默德,感谢NHK,感谢世界甜甜圈爱好者协会日本分会,总之感谢一切她能感谢的人。   至于NHK总是用各种理由上门来收费的事,她决定在那一天也大度地原谅他们。   搭上了电车,松井很愉快地一直哼着歌,完全不在意周围的人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她。在这种高昂得接近亢奋的状态下,她对独自搭乘电车的恐惧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身后传来了怯生生的声音:“那个、您……您是松井前辈吗?”   松井笑眯眯地转过身,惊喜地发现,苗木困背着书包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困?”   对于松井的亲密称呼,苗木困也吓了一跳,她赶紧鞠了一躬:“是,很感谢前辈还记得我……”   “哎呀别这么拘束啦。”心情大好的松井很随意地搭着她的肩,笑嘻嘻地说道,“喊我绫濑就好啦。困怎么会来这里?”   如果是去上学的话,这趟电车并不会经过根黑六中,能遇到苗木困实在是很让她吃惊。   苗木困显然还困惑于松井跟上次初遇时截然不同的态度,前天初次和松井相见,松井微挑着眉的高傲表情让她印象相当深刻,她下意识觉得松井应当是那种相当傲气而且不好接近的漂亮女孩,所以刚才搭话也显得有些没有自信。但今天,松井虽然还是那种漂亮美人的样子,却是相当好相处,甚至有些自来熟。她甚至都要以为松井有双胞胎姐妹了。   “是这样的……”苗木困斟酌了一下语句,“我今天接到警察的电话了……嗯,是这样的……就是上次那个罪犯、有消息了……是这样的……”   苗木困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让松井欢乐得快要飘起来的情绪终于有点平静下来了。她不自然地拨了拨垂落在耳畔的马尾,不自觉地用严厉地口气说道:“到底是什么事?”   大概是这样状态的松井一下子让苗木困想到前天女王气质全开的松井了,她一个激灵,以最快的速度说道:“因为那个这个那个罪犯貌似是在潜逃的杀人犯不知道为什么上次只抢了我的钱包但总之嗯那个松井前辈您有可能被盯上了给您发邮件您也没回我真的很担心您所以趁中午想去学校通知您的总之就是这样了。”   松井这才记得把手机拿出来,翻了一下邮箱——果然,里面躺着一封标题为“十万火急!!!!!!!!!”的邮件。   她整理了一下刚才苗木困乱七八糟的语言,说道:“也就是说,上次偷你钱包的,其实不是小偷,应该说,不只是小偷,还是杀人犯?”   “对、哈哈哈哈哈……就是这样……的说。”苗木困干笑着对了对手指,然后哭丧着脸对松井不断鞠躬道,“前辈,真的很抱歉……都是我的原因,真的非常抱歉。”   “……不是你的问题。”松井一下子变得有些无语,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困你为什么还敢这样大刺刺地出来?难道不怕发生意外?”   苗木困的表情更加尴尬了:“那个、我说,前辈……那个罪犯,好像……据警方说……”   在苗木困说完那句话后,松井懵了。   “他专门蓝色长发和绿色眼睛的高中女生。”   “……”   松井摸着头发的手停住了。   妈呀,她现在去染发并佩戴隐形眼镜还来不来得及?   好恐怖,这种电视剧里面的情节居然会发生在现实里面?不不不,她今天早上才感谢过上帝,上帝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吗!!   松井绫濑的内心奔过千万只羊驼,脸色隐约都有些发青起来。苗木困从书包里拿出了厚厚的一本讲义夹,塞给了松井:“松井前辈……这里是之前死亡者的一些,呃,卷宗……我从警察那里要过来了,希望这个对松井前辈能有所帮助。”   “谢谢。”   松井真心实意地道谢道,困简直是太贴心了,完全就是瞌睡送枕头的神队友。她看着因为中午急急忙忙赶过来脸上还有些疲倦的苗木困,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学校就好。”   苗木困下意识反驳道:“可是,既然都在路上遇到前辈了,不把前辈送到学校……”   “困,你只是普通女孩子,就算我真的遇险,你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苗木困显然是被松井的大实话打击得有些萎靡,她抖了抖头上的呆毛,坚持抗辩道:“但是,两个人的话,肯定会更加安全一点……的……吧?”   “现在人很多,去学校的路上人只会更多,他不会挑这个时间段下手的,一般要下手都会挑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只要防着点,走人多的大道就好。”松井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苗木困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但她的表情还是显得有点不情愿:“那前辈,安全到学校就给我发邮件哦?”   “好。”她被紧张兮兮的苗木困逗乐了。   苗木困歪了歪头,语气颇为羡慕地说道:“前辈不愧是前辈啊……遇到这种事居然能这么快就冷静下来,我昨天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可是被吓坏了。如果我是前辈,肯定做不到这么冷静地分析情况,也不可能会这么淡定地安慰后辈了。”   松井一愣。   她三次轮回下来,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样清晰地指出这些细节。通过苗木困的话,她终于发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   如果是第一回遇到这种情况,恐怕她现在都要怕得都要直接跑回家把自己锁在房子里了,甚至很有可能当场害怕崩溃得大哭起来也说不定。但她现在居然站在这里,淡定地分析着自己什么时间段可能会遇害,还能腾出心思安慰后辈……   她沉默了一会儿,微笑着说道:“多死几次,就能做得到了。”   “……前辈别开这种玩笑啦!好吓人啊!超级不吉利的好吗!”苗木困吓了一跳,赶紧摆手道。   “抱歉抱歉~”她毫无诚意地道着歉。   但是啊,困,这可不是开玩笑哦。   死亡,困境,还有绝望,这些都是能让人以最快速度成长起来的东西。   你一定不会明白的。   ——至少现在的你,是不会明白的。? ☆、卷宗 ?  安全到达学校,坐到座位上,松井才若无其事地将手帕抽了出来,将汗湿的手心擦干,并掏出手机给苗木困发送了之前商定好了暗号的邮件。   虽然表面上看着轻松,但松井的心情完全没有苗木困看上去那样毫不在意。她一直紧张地注意着四周,下车的时候还同手同脚地迈出去差点跌倒。   遇到这种情况,松井也没心思上课了,她把书垒高,打开了苗木困给的讲义夹。   这个罪犯作案的时间跨度有整整七年,作案地点不断变化,从地图上看,他几乎流窜了小半个日本。   第一起案件发生在神户,死者叫小林清水,死时高二。照片上的女孩子笑得相当甜蜜,有着深绿的眼睛和深蓝色的卷发。   女孩的尸体被发现时,她全身赤.裸,双手被反绑着塞进了垃圾桶里,身上有多处割伤,脸部被打上了网状的划痕。法医鉴定出来的结果是,经过了惨无人道的虐待,最后窒息而死,脖子上有清晰的掐痕。   卷宗里没有照片。松井相当感激这一点,她光看着这个描述就恶心得要吐了,如果要看到照片,她很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继续看下去。   她深呼吸了几下,继续往下翻。   小林清水失踪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完成了社团活动之后。因小林是桌球社的主力军,男友一直对她穿着紧身裙去打桌球的行为颇有微词。小林因此和男友爆发了激烈争吵,冲出校门后就不知所踪。直到三天之后,她的尸体才在离学校五公里之外的另一个区被发现。   小林的男友信誓旦旦地宣称,一定是小林平时不知检点、穿着紧身裙的行为让一些不法分子盯上了她……   “什么狗屁逻辑!”松井气得直接骂了出来。等她发现教室一片寂静,老师站在讲台上,面色不善地盯着她时,她尴尬地把头低了下去。   “松井,你对我讲的内容有什么不满吗?”   松井欲哭无泪地站了起来:“不,老师,我没有任何不满,事实上,我是觉得这个出题人逻辑混乱,世界上哪有这种人,一边给游泳池灌水,同时又给游泳池放水……”   这句话居然引来了老师的赞同:“事实上,这些题目也仅存于书本上,在现实中,几乎不会遇到这种荒谬的情况,也没有人会这么做,除非他神经有问题。大家对于这些看似不合理的现象必须要学会甄别,明白这些现象背后所隐含的、真正的意义——就像这道题目,它存在的意义就仅仅在于让我们掌握这个公式……”   看着老师的思路已经被带偏,松井松了一口气,找了个机会悄悄坐下来,继续翻卷宗。   第二个案件发生在札幌。死者叫森田爱一,死时高三刚毕业。死后的第三天,家里收到了东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灰绿色的眼睛,还有一头蓝得发绿的卷发。照片上的女孩爽朗地笑着,温和地看着镜头。   死因仍是窒息,伴随着全身的虐待伤痕。这次伤痕的制造原因变得多样了。第一个死者小林清水仅有割伤和被捆绑留下的勒痕,而森田爱一的身上则多了被鞭打的痕迹和烧伤,尤其是脸,已经被烫烂得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   森田爱一失踪的时间是早上七点。那天是周一,她和往常一样去学校,但她走出家门以后的行踪就再也没人知道了。直到一天过后,她的男友给她打电话发现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才去警署报了案。几天后,她全身赤.裸双手被反绑着的尸体在垃圾箱里被发现,在几百米开外的另一个垃圾桶发现了森田碎掉的眼镜,上面沾着血,经过DNA检验确认是森田的。   第三个案件发生在神奈川,受害者叫植田真央,深绿色的眼睛和淡得接近白的浅蓝色卷发。照片上的女孩子柔柔地浅笑着,就像是一朵在春风中盛开的花朵。   看到这里,松井终于知道为什么苗木困那么笃定杀人犯会来袭击她了——不仅是因为绿色的眼睛和蓝色的卷发,而是因为这几个女孩子真的跟她太像了。   中上的外表,尖尖的下巴,白皙的皮肤,还有偏瘦的体型,松井自己看着都觉得,如果她是犯人,肯定会挑自己下手。   除了一点。   这几个女孩子都很高,最高的植田真央身高甚至达到了184cm,最矮的森田爱一也达到了175cm。   而她,松井绫濑,只有164cm。虽然这个身高在日本女高中生中已经不算矮了,但跟这几个女孩子比起来,已经可以被划入矮子的范畴了。   但她清楚这种连环杀手只会挑符合某方面特征的女性下手,身高也许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她如果因为这种程度的出入就放松了警惕,最后只可能会死得更惨。   她整理好了心情,继续往下翻阅。   植田真央死的时候是高一,死因是窒息,脖子上有清楚的掐痕,被发现时依然是双手被反绑全身赤.裸塞进垃圾箱的造型——可以想象,像植田这样身高的女性被塞进垃圾桶其实是比较困难的事,据报案人称,“垃圾桶里的垃圾全部都被倒了出来”,植田的尸体几乎撑爆了整个桶。   这一次犯罪,犯人丧心病狂的程度显然更上了一层楼。   女孩子脸颊上的两大块肉被割掉了,经法医鉴定是还活着的时候被剐下来的,伤口之深甚至能看见颧骨和颧弓。以及死者的髁突到外耳门这一块呈现粉碎性骨折,下颌骨脱落(为了这几个看不懂的名字,松井还特地Google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背脊一阵发凉)。   而她的身上除了鞭伤,烧伤和割伤,她的子宫也被掏走了(注:事后有人报警声称看到一群流浪狗在撕扯着一坨鲜红的肉,可能是那个丢失的子宫,但警方派出寻找无果),双手指关节出现不同程度的骨裂。   最让松井觉得丧失人性,或者说是违背人伦的地方是——   在植田真央的胃里,发现了人类的排泄物。   换句话说,在真央死之前,犯人曾逼着她吃屎。   看到这里,松井捂住了嘴,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妈呀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她真的承受不住啊!!? ☆、御镜灵 ?  可想而知,松井这一吐,给全班带来了多大的骚乱。   最先察觉到的是松井的同桌天野美惠。当她看到松井吐得天昏地暗无法自拔的时候,她下意识大叫了一声,急急地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带得整个椅子在地上拖曳着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绫濑……你没事吧?”   她慌慌张张地拿出水壶,被捂着嘴不断干呕的松井制止了。天野美惠这才发现,自己这一举动让全班甚至包括老师都看向了她   “松井怎么了?”老师皱了皱眉,还是发问道。   天野美惠赶紧回答道:“那个、绫濑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吐了,可能是身体不舒服……”   “需要去保健室吗?”   面对老师的提问,松井虚弱地摇了摇头,反而站了起来,拿起清扫工具把地面拖干净了。   她现在怕得根本不敢一个人出去,呆在人多的教室她反而觉得安心一点。   看到松井坚定地拒绝了,老师也不好多说什么,嘱咐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就继续讲课了。   松井喝了点水,但不断泛酸的胃部还在不断地痉挛,那些水混合着胃酸时不时的上涌,让她相当难受。   她完全忽略了身体的不适,继续翻看着卷宗。   植田真央的消失时间是中午午休,据真央的同学称,当时并没有察觉到她身上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平常地宣称要出校门买东西。就在那以后,不知所踪。   松井抱住了胳膊,瑟瑟发抖。她还是太天真了,以为人多罪犯就没办法拿她怎么样。但这三位女孩子,只有一位是晚上失踪的,其他两位均是大白天失踪的,甚至还有是在中午午休时刻——那本应该是人相当多人流的时刻——失踪了。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防狼喷雾剂,那里还有小半瓶剩余。   心稍稍定了一点,她继续往下看。   目前的受害者还只有这三位,可以看出罪犯下手的时间间隔很长,第一位小林清水死亡之后整整四年,才出现了第二位受害人森田爱一,而隔了两年,出现了第三位受害者植田真央。   受害人被绑骗的手段至今未知。之前两位受害者出现时,均未拍下罪犯的清晰正面影像。直到第三起案件发生时,才由一位摄影师在清晨外出跑步时无意中拍下了罪犯抛尸的画面,虽然他当时并不知道罪犯塞进去的是一具女尸,他还以为是什么大型的玩具熊。   后面附着有专家的分析评估,罪犯应该是40岁左右的男性,憎恶女性,居无定所,并无稳定收入,可能有相当程度的精神癔病。   再往后面还有几张新闻简报,因为不符合被害人为“蓝发绿眼的女高中生”的特点,同时犯罪手法也跟这三例有着微妙的不同,所以犯罪断案组认为这些案件应该是对原案件的模仿犯罪。在这些模仿犯罪中死去的有男有女,均是双手被反绑塞进垃圾桶的造型,而虐杀手段则是不尽相同。有些不成熟的罪犯已经被抓住,而还有几起案件却至今抓不到凶手,成为了谜团。   松井绫濑摸摸胸口——被正主盯上的她莫非该感到荣幸么?   她瞥了瞥时钟,发现已经快要到下课时间了。虽然说从卷宗上来看,大白天也不安全了,但和大家一起活动终归是比较安全的做法。她迅速收拾好了东西,比书包大了一圈的讲义夹就抱在了手里。听到下课铃声响了,她眼神偷瞄着其他同学的动作,和大多数人一起走了出去。   因为考虑到犯罪者会在她常走的那条路上袭击她,所以她决定改走另一条道。   虽然要倒两次电车,需要走的路也比之前那条长了一些,但好在人流量并不少。   她抱着讲义夹,满身汗水地行走着。   手机突然嗡地响了起来。   她的手一抖,手中的讲义夹瞬间滑落到了地上,里面的复印件撒了一地。   她慌慌张张地蹲了下去,一张一张胡乱地扒了回来,一股脑全塞了回去。这种惊悚的内容并不适合让那些普通的人看到——她确信着。   就在她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一只娇小的手夹着一张纸伸到了她的面前——那是她遗漏了没放进去的一页纸。   “谢、谢谢。”   她急急忙忙地道谢道,一抬头,却发现面前半蹲着的是一个穿着西装马甲、手里搭着西装外套的少年。   ——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少年,对方长得相当秀气,皮肤甚至比她还要白,灰绿色的碎发遮住了他的耳畔。看见她发愣的眼神,少年温和地笑了笑。   她站了起来,这才发现对方其实相当矮,但他全身的气质却相当成熟而稳重。这种诡异的混搭风格让松井感觉到了怪异,但少年的眼神相当平和,他轻轻地后退了一步,绅士地鞠了一躬:“利科尔内……可以这么称呼我。”   少年的声音清澈而透明,让她一瞬间就想到了另一个也拥有着这样天籁般声音的少年了。   这家伙,跟浅沼雨真像。   利科尔内,这个名字并不像日本人的名字,但是这孩子也不像是外国人……   “你是陷入了什么麻烦吗?如果可以的话,说给我听听如何?也许我可以给你一点建议。”   利科尔内的声音相当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松井一瞬间居然真的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目前的困境告诉他,但她很快就摇了摇头:“我觉得你解决不了。”   利科就算看起来气质再成熟稳重,也无法否认他外表看上去只是个国中少年的事实。松井并不觉得这样的小孩子可以帮到她什么,如果要因此使罪犯盯上他,那她就更觉得不安了。所以,她几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   利科微笑着说道:“我猜,你现在应该被跟踪狂所困扰吧?或者说,那个人不仅仅是跟踪狂,但有跟踪狂的特性?”   “……哈?”   “你刚才抬头看了路标,说明你不常走这一块路。以及你行事匆匆,丝毫没有被周围的商店吸引,证明你不是来逛街的。刚才你是莫名其妙颤抖了一下,才导致东西掉下来了,但周围并没有特别能引人如此惊吓的声音或者事物,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是处于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一直在抚摸你裙子口袋里装着的喷雾,从形状上来看应该是防狼喷雾剂。而刚才掉下来的讲义夹里装着的东西,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警署内部的犯罪卷宗整理的影印件。而我捡到的那张纸,上面有伤口验伤报告和第二位受害人的字样,就说明你手里拿的应该是某连环杀人案的犯罪卷宗……综上所述,小姐,被卷入连环杀人案成为犯罪目标,这么大的麻烦确定不需要我的帮助吗?”   他彬彬有礼微笑着问道,而松井绫濑已经傻了。   良久,她才从震惊的状态中回过神,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侦探。唔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看一下我的DSC登记卡……”他在西装外套的口袋中掏了一会儿,拿出了一张驾驶执照一样带照片的卡,“这样的话……应该就可以放心了?”   照片那里一片空白,旁边写着“御镜灵”,“编号:000”。   “为、为什么照片那里是空白啊……”   “因为我不喜欢拍照。”   “御镜灵是谁?”   “我的小名。”   “……编号000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在侦探图书馆登记的侦探当中,我是一个什么都摆不上台面的、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所以用了最低的000作为代号。”   “请问……”   松井小心地瞥了瞥少年温和的脸色,咽了咽唾沫,发问道:“侦探图书馆又是什么?”? ☆、真相? ?  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过的侦探,每人都有一张有编号的卡。   侦探图书馆——在这个地方,有大约六万五千名侦探的情报档案被分类摆放在书架上。凡是登记过的侦探,其情报都向大众公开,不管什么人都可以自由阅览。如果遇上了什么困扰,只要去一趟侦探图书馆就行了,在那里有能够应对一切状况的侦探们以及事件的记录。   对于侦探们来说,总而言之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只要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过,就会有委托自己找上门来,类似于一种登记型的劳务派遣。   只不过,“侦探图书馆只是一个数据库,并没有自己的意识”,出于这种理念,它并不承担工作的介绍或引荐一类的业务。   据对外公开,这意味着侦探将会失去匿名性,但并不会公开目前正在处理的案件,因此也算不上什么很大的损失。过去的记录和跟个人信息有关的部分也适当地有所保留,没有完全公开。   这些数据按照侦探图书馆独有的分类方法,以文件的形式各自分配有特定的书架。   这被称为DSC(Detective Shelf Classification,侦探图书馆分类),也就是侦探的分类编号。   DSC用三位数来表示。   第一位数字是第一次划分,表示该侦探擅长的类型。如“1”代表擅长处理宗教犯,而“2”代表擅长处理政治犯。最吸引人的可能还是编号9,这代表该侦探擅长处理杀人犯的案件。(顺便一提,雾切响子的编号第一位正是“9”。)   接下来正中间的数字是第二次划分。这是从第一次划分中衍生出来的,表示更加细化的擅长类型。   最后的数字表示这名侦探的等级。   —————————————   (注:以上绝大部分都摘自《弹丸论破雾切1》,DSC这个设定我觉得相当有意思。以及不用辛辛苦苦写,直接复制粘贴的感觉好爽!!(快够))   松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零……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呢?”   少年温和地笑笑:“代表什么都不知道,还需要不断地学习。”   “哦……”松井表示自己已经听明白了,“但我觉得,就算是最低级,利科你也是相当厉害的人了……”   “所以……”他微笑着弯下腰,“需要聘请我作为咨询吗?”   她也郑重地弯下腰道:“麻烦您了,虽然我可能付不起咨询费……”   “那么闲话少说……请允许我看一下你手里的讲义夹内容。”   利科翻阅的速度时快时慢,他有时候会在某一页停顿好几分钟,有时候几秒钟就翻阅了一页。   难道说侦探都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吗,这种翻阅的频率让松井也感到相当好奇。   不多久,利科就将那本厚厚的卷宗看完了,这个速度让松井叹为观止——她可是看了整整一个下午。   “虽然没有照片这种直观的资料让我的推论可能会受到影响……但我觉得,呃……该怎么称呼你?”   “松井……松井就可以了。”   “好的,那么,松井小姐,如果我的推论没错的话,我觉得目前你可以放心,他应该不会把你作为目标。”   “……哎!?”   他若无其事地把讲义夹合拢,说道:“你觉得犯人的下手目标是谁?”   “难道……不是蓝发绿眼的高中女生吗?”松井已经有些心虚了。   “那么首先让我们回顾一下确定是那个罪犯作案的三个女孩子吧……”他掏出笔,迅速地在卷宗上面圈下了三个名字,“小林清水,森田爱一,植田真央……如果单从名字来说,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共同点?”   “……啊!”松井顿时一个激灵,“都是带‘木’的名字!”   “没错。而谈到‘木’,你会想到什么?森林?一大片树林?没错,然后你会想到什么?没错,就是绿色……所以,蓝发并不是他的首要选择,只是刚好,这几个女孩子都是蓝发罢了。他袭击的对象,是和‘绿’有关的。”   “但、但是,即使这样……也不能证明,我不是他的袭击目标啊。”松井指了指自己的绿眼睛,“而且,刚好我名字里面也是带‘木’的……”   “松井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罪犯用了掐死这种犯罪手法?如果是你的话,你在什么情况下会想掐死对方?”   “……呃……对不起,我不太清楚这种事情……我想象的能力比较贫乏……”   “那么,我换一种说法好了……面对你相当相当厌恶的人,啊,松井小姐,你有厌恶到恨不得杀了他的人吗?”   “……好像,大概,是……没有的吧……嗯,也许,有?”松井回答得相当不自信。   “好的,那么松井小姐,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杀死他,你是会选择把他放进热水里,然后不断烧水把他烧熟了呢,还是会选择用刀将他一刀捅死?”   松井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说道:“我觉得……我都不太喜欢。烧熟的过程太长,我怕这个过程中会出现意外。但是如果一刀了结,好像又太便宜对方了……等等,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话题?”   “从杀人手法其实是可以看出犯罪者的喜好和性格的,松井小姐刚才的回答大致就可以看出你是一个相当谨慎胆小并且害怕出现无法控制的意外的人,同时……松井小姐似乎也是相当记仇而且有报复心的人。不过女孩子的话,似乎小心眼也是特征之一就是了(松井:信不信我打你哦?)……而喜欢用掐死作为杀人手段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为了宣泄自己心中的暴虐之情,也就是所谓脾气暴躁易怒的人。你应该常常能从影视作品中看到,人生气起来,脱口而出的就是‘我恨不得掐死你’……”   松井插嘴:“但这样的白痴往往不是凶手哎。”   利科微笑:“确实,以及整整七年都没有抓到凶手,可以想象凶手一定是小心而谨慎的人,他应该清楚掐死对方会留下掌纹和血液循环不畅导致的局部血瘀,这些证据都对他相当不利,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这两个方面可以说是相当矛盾的。我也说了,通过掐死作为杀人手段,绝大多数是为了宣泄自己心中的暴虐的情绪……那么他想宣泄什么呢?”   “唔……”松井想到背后贴的专家总结,试探性地说道,“因为他仇视女性吗?”   “很好,这确实是一种可能性……但从这些验尸报告上来看,这种可能性其实比较低。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些女孩子都是裸着被扔进垃圾箱?她们的衣服去哪里了?”   “难道不是被凶手扒下来了吗?”   “那扒下来的衣服去哪里了?这里没有一封报告提到有找到受害者的衣服。”   “我以为那些东西不重要……所以才没被提到。”   “没道理提到了受害人碎掉的眼镜却不提她的衣服……我认为可能性更大的是,那些衣服被凶手藏起来了。”   “哎,难道是,那些所谓的……嗯,纪念物?每杀了一个人就留下一件东西,之类的……”   “确实,国外也有很多案例显示,这种连环杀人凶手会搜集受害人身上的东西,作为战利品保存,并不时拿出来怀念,有拿了女性高跟鞋的,有砍下一只耳朵的,还有保存眼珠的……但这个案件,我认为不是。”   “保存人体器官什么的,真的不会觉得很恶心吗……为什么你觉得不是?”   “这个问题先暂且不答……回到之前仇视女性这种可能性的回答,你觉得女性最标志性的象征应该是什么?”   “呃……胸?”   “没错,胸部和生.殖.器……但是很奇怪的是,这三位身上除了被虐待产生的伤口以外,她们的胸部和生.殖.器都没有受到什么额外的伤口。我曾经受理过真正对女性有厌恶情绪的犯罪人的案件,在那个事件中,受害人的下体几乎被利器撕扯成肉泥,胸部也被割下来了……”   “不那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所以请不要再说下去了……”   “好的,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三位受害者不仅女性特征没有被破坏,身上也找不到任何X液,这在女性为受害者的犯罪中是相当少见的。以及另一个有趣的地方是,犯罪者对于受害人的脸似乎有着特殊的爱好。三位受害者的脸均有着不同程度的划伤,而根据照片来看,这三位受害人的长相均是在中上水平……”   “你的意思是……罪犯是出于嫉妒划伤了她们的脸!?罪犯是女的?!”   “一半对了。罪犯不可能是女的,因为要压制住身高平均值在一米八的女性并扛着她们的尸体塞入垃圾桶,体力先天处于弱势地位的女性并不容易做到。虽然经过训练或者健身的女性并不是做不到,但一般来说,这样的女性都体格较为惊人,相当引人注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罪犯就不可能藏匿这么多年而不被抓到了……所以罪犯一定是无明显特征的普通男性。”   “既然你说一半对了……那也就是说,出于嫉妒这是对的?!”   “没错……我怀疑,罪犯是同性恋。”   “……你说他妈的这是一个基佬干的?”   “而且很有可能,他倾慕的人是小林清水的男友。”   “……卧槽!?”? ☆、真相 ?  松井被利科爆炸性的结论差点炸飞起来了。   “不,那个,所以说……我说你是怎么推论出来的能跟我讲讲吗……我已经跟不上你的思路了……”松井虚弱地擦了擦头上的汗。   “原因很简单……小林清水是第一个受害者,罪犯挑她下手必然是有什么原因的。当然你也可以认为这是随机犯罪,而小林只不过是可怜的第一个被挑中的罢了。但我在小林这张照片上,看到了这个纹身……”利科指了指小林脖子靠后一个不明显的纹身,“这个纹身我恰好知道它的来历……这代表她是Skin Two俱乐部的成员。这个俱乐部最早1982年成立于英国伦敦,嗯,是……虐恋爱好者成立的同好交流会性质的沙龙。说虐恋你可能比较陌生……如果说S.M.的话,你应该会比较熟悉?”   “……”   “不过这个组织从英国传到日本就变味了,成为了大型的地下S.M派对。在英国,这个俱乐部跟性.交并无多大关系,而到了日本,似乎反而成为了主流……”   “你的意思是……小林清水是S.M爱好者!?”   “没错,而且,她是M。”   “那、那些伤痕……?”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她自愿让别人制造的……也就是说,她当天跟男友吵架以后,直接去了俱乐部,可能是之前就跟犯罪者相熟,也有可能是在那时候被犯罪者搭讪了,总之她跟犯罪者一拍即合,两个人直奔去开房。然后她在尽情享受虐恋的时候,被杀了。据我观察,森田应该也是这个俱乐部的成员之一,她碎掉的眼镜上也有这个俱乐部的标志。”   “如果可以的话我好想当做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些事情……”松井掩面泣了。   利科耸了耸肩:“松井小姐,如果你接触案件多了,就会发现需要扔掉节操的时候多了去了……这些暂且不提,我先说一下我认为那些衣服去哪里了吧。我认为,那是罪犯把它穿到身上了。”   “……异装癖?”   “不,我觉得只是单纯出于嫉妒,嫉妒着小林清水能成为某人的女朋友。所以才想着穿上她的衣服,就好像自己成为了小林清水,能够站在某人的身边……”   “我光听你这个描述都觉得耻度爆表了好吗……等等!?”松井突然反应过来了,“所以你才说我不太可能作为目标对象吗!?因为我身高不够,衣服穿不进去?”   “就是这样。”利科点点头,把讲义夹塞回了松井手里,“事实上,后面那几起被认定为模仿犯罪的案件,我觉得有几件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犯罪者所为,只不过断案组先入为主地认为凶手是挑蓝发绿眼的高中女生下手,所以才把那几个并不典型的受害者划入模仿犯罪的范围。如果我判断得没错,这个犯罪者一共杀了四位女性和一位男性……第一个受害人小林清水可以被判断为是出于嫉妒的杀人,后期有可能就是纯粹沉浸在这种残杀的快感中了,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杀死臆想中的‘情敌’也让他充满了报复的愉悦感。所以松井小姐,我认为更值得注意的应该是绿眼睛,名字中带着‘木’,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身材偏瘦的高中生,并且该高中生很有可能具有抖M体质。很显然,你并不属于这个范畴。”   “……哦。”松井总觉得哪里不对,虽然对于她很有可能不会遭受袭击这件事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她的心并没有定下来,反而跳动得愈发激烈了,让她感觉七上八下的。   但不得不说,利科的分析实在是相当及时,她匆匆忙忙地把讲义抱好:“那个,真的非常感谢您,如果可以的话……”   ……消失了?   松井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那里本应该站着一个漂亮得像精灵一般的矮个子少年,但现在已经是空空如也。   她感到有些遗憾,但她很快又想起少年的名字——利科尔内,或者说,御镜灵。   侦探图书馆吗……也许她可以抽个时间去看看,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找到他的联系方式。到时候再好好地感谢他一番……   说起来,是不是该提醒所有绿眼睛、名字带‘木’,身高一米七五以上,偏瘦的高中生最近要小心……   绿眼睛?   名字带‘木’?   身高一米七五以上?   偏瘦?   她为什么感觉这些形容这么熟呢?   总觉得……在她认识的范围内,就有这么一个人。   她的脸上冷汗一滴一滴地滑落了下来。   是谁……快点想起来……   是谁……不要想起来……   狛……   狛·枝·凪·斗。   她手中的讲义夹再次滑落到了地上。   她颤抖着打开了手机,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条苗木困发给她的邮件——   “前辈,我去学校找你没找到,去找狛枝前辈也没有找到,你没事吧?!”   她的大脑轰鸣作响。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她环抱着双臂,慢慢地蹲了下来,哭着笑了起来。   大脑中,那个死寂了很久的机械电子音响了起来——   “检测到守护对象·狛枝凪斗有生命危险,保护程序现在自动启动……”? ☆、死亡后的开端 ?  松井绫濑又一次死亡了。   在第九天的时候,死亡了。   死亡原因是她突然冲到了某辆飞驰的车子前,被来不及刹车的车撞得飞腾了起来,落地时头发被卷入车轮,被拖行了三十几米,才被交警发现叫停。   松井和那辆车上被麻醉放倒的狛枝一起送进了医院。   区别是,狛枝除了被麻醉失去了知觉以外,其他一切都很健康,罪犯还没来得及对他下手。而被撞得肋骨错位,又被拖行得满脸是血的松井,则疼痛得叫都叫不出来了。   三十分钟后,松井绫濑因肺被断裂错位的肋骨刺穿,抢救无效,死亡。   松井一把掀开了被子,她踏踏踏踏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冲到了洗手间,瞪大了眼睛,对着镜子使劲瞅。   镜子中的少女脸颊白皙圆润,皮肤细腻而有光泽,泛着些许代表着健康的淡淡的红晕。因为瞪着大眼睛,还显出了些少女刻意摆出卖萌姿态的可爱感。   她是脸朝下被拖曳的,在马路上被拖了几十米,等她被送进医院的时候,整张脸已经烂了,血肉模糊得活像胡乱搅拌混合在一起的番茄酱和沙拉酱。   “不用整容就好……还好还好……”她神经质一般地对着镜子中那张漂亮的脸笑了起来,她伸手摸着脸颊,双眼空洞地注视着前方,“嘻嘻嘻嘻嘻不用整容真好啊,真好……呵呵呵呵呵呵……”   狛枝听到了门口传来了轻柔的敲门声。   他第一天搬到这里,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拜访一下邻居,他实在想不明白会有谁大清早来访。   他打开门,站在门口的是穿着睡衣的水蓝色发色的陌生少女。   “你好,我是今天刚搬到这里的狛枝……”   “狛枝……凪斗君,是吧?”少女微笑着说道。   “对……那个,请问你……”   狛枝的话还没说出口,少女放在背后的手突然抽了出来,一个平底锅直接被扔到了他的脸上,砸的他整个脑子嗡嗡作响。他一下子丧失了平衡,往后退了两步,一下子跌倒到了地板上。少女则不紧不慢地走上台阶,走到他的身边,一把摁倒了他。   少女的容貌相当端正秀丽,她似乎是发自内心地喜悦着,虽然笑容透出了一丝不正常的神经质,却意外显得那张脸漂亮得接近艳丽。她居高临下地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放在他的喉咙上。   “呐,狛枝君,你猜我想干嘛?”她恶意地微笑着,贴近了他的脸。她似乎刚起床,水蓝色的头发披散着从肩头滑落了下来,凌乱的发丝垂落到了他的脸上。   他闻到了从那些发丝上传来洗发露的淡淡清香。   “啊,那个……”他刚想说点什么,至少先拖延点时间,稳住这个明显看上去神经不正常的古怪女人,但对方没有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双手猛地收紧,用充满着无聊的意味的口吻冷淡地说道:“算了,你还是不要讲话了,看见你讲话我就觉得讨厌。”   少女慢慢地,如同逗弄一只将死的虫子一般,将手指合拢,突兀地又露出一个灿烂而天真的笑容:“呐,你还是去死吧。”   “……”狛枝很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完全被卡住,他甚至都说不出一个字。他尝试着挣扎了起来,但少女的力气意外惊人,她的双腿死死地卡着地面,用身体牢牢地将他整个人摁在地板上。在呼吸困难的情况下,他的四肢逐渐开始发软。   他感觉少女的手劲越来越大,双手一点点收紧,一点点挤出他所有能够摄取的氧气。   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失策了,看到来访者只是个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同龄少女,他就很自然地把对方划入了毫无攻击力的范畴,谁知道来的居然是个喜怒无常的蛇精病。   他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模糊,视野中所有的物件都不断地开始融化成色块。最后,他能看到的,只有少女的眼睛。   那一双深绿色的眼睛。   如同深埋在冰层中的火焰一般,很冷,却燃烧得很热烈。   真是……漂亮啊。   他模模糊糊地这样想着。   那片绿色逐渐放大了。   轻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温柔得就像是幻觉一般:“狛枝君,我喜欢你哦。”   “咳咳咳咳……咳……”   就在狛枝以为自己短暂的生命就要结束在搬家后的第一天的时候,少女却突兀地松开了手。看着他青紫着脸不断咳嗽着,她歪着头,天真地笑笑:“狛枝君,痛不痛?”   他完全摸不准她到底在想什么,再加上他刚能呼吸,现在喉咙还没顺过来,也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但少女好像也没指望他会回答她一般,她用深情得仿佛注视着恋人一般眼神看着他,伸出细长柔软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狛枝脖子上浮现的青紫的掐痕:“一定很痛吧,狛枝君?我知道的哦,狛枝君,这种痛得没办法呼吸的感觉,我很清楚的哦。”   狛枝被她吓得差点心脏当场顿停,她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仿佛刚才差点掐死他的人并不是她一般。被她葱白的手指拂过的地方暴起了一片鸡皮疙瘩,狛枝总觉得自己就像脖子上被架上镰刀的一只鸡,不知道何时就会突然血洒一地。   少女收回手,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说:“如果觉得痛,那就离我远一点,不要来烦我。”   这样说完,少女举起双手,本来冰冷得就像注视着一件无生命的垃圾的表情瞬间一变,她用做作到甜腻的声音甜笑着说道:“不然,我就掐死你哦?”   狛枝坐在地上不住地咳嗽着。   漂亮得就好像人偶娃娃一般的少女消失在了门外,就像她突然出现一般,又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狛枝很想哭,他实在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惹了她了,毕竟他才搬来一天。如果说以前得罪了她,没道理到现在才追上来报复吧?   果然是今天霉运上身,引来了一个神经病吗?   狛枝踉跄着站起来,把门关上,插好,这才走到镜子前面。果然,脖子那里已经发紫了,一些地方甚至已经肿了起来。   他思考了一会儿要不要报警,最后还是放弃了。报警所投入的时间太多,但收益几乎为零。多年来莫名其妙降临在他身上的厄运也让他遇到这种奇葩事件多少有些逆来顺受的味道,所以他只是拿了条围巾,把自己脖子上的痕迹给盖上了。好在现在天气虽然回暖,但还是略显料峭,他围围巾的举动倒也并不是那么奇怪。   今天出门可得小心一点了……   他拉了拉围巾,心不在焉地想着。? ☆、过渡章节(一) ?  她想她大概明白利科说“掐死对方是为了宣泄内心的暴虐之情”的说法了,那天她整个人都只有“跟狛枝同归于尽”的想法,什么法律道德全都被抛到了脑后。但最后,就差那么一步,她就可以杀死一直以来厌烦的对象时,她却收手了。   并非是出于对杀人的恐惧,她惊奇地发现如果杀死的对象是狛枝凪斗,她的心里完全没有任何负罪感。大概是她已经赔了好几条命给他,尤其是最后一次,完全就是为了让警方发现那辆车上被麻醉了的狛枝,她才以那样凄惨的方式结束了生命,直到断气之前,她还痛苦地挣扎了半个小时有余。在那个时刻,她除了希望别人给她一刀尽快了结她的生命,唯一的想法就是杀了狛枝凪斗,看着那个一无所知却拖着她入地狱的混账在她手下挣扎着断气。   但她还是住手了。面对着曾经最喜欢的人,她还是下不了手。   狛枝凪斗,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   如果下次,还有下次……   我一定会杀了你,用我能想到最凄惨的方式,让你死在我面前。   松井难得过上了相当平静的生活。   上次松井在他面前展现的神经病形象深入人心,结果就是,她的威胁似乎比她预想中起的作用还要大得多。事实上在某天狛枝上门拜访的时候,看见是她开门,他顿时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大概是没想到那个神经病居然就是他对门的邻居。她无视了他发黑的脸色,对着他甜蜜地一笑:“呀,狛枝君,早安。我今天的午餐快做好了哦,有脑浆沙拉,炸大肠,醋溜胃壁,还有眼球小丸子,很丰富吧?但是现在还缺点大腿肉……狛枝君,中午要一起吃饭吗?”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摆出做作笑容的松井居然难得哈哈大笑了出来,一种难得的爽快感让她神清气爽。   松井觉得狛枝应该在考虑搬家的事了,但很奇怪,他居然一直没什么动静,但至此之后,他们二人就再也没打过照面。   可以这么说,两个人都刻意避开了对方的生活轨迹而各自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   她对此感到相当满意。   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应该可以回到正轨了。   她又恢复了以前的话痨模式,和一堆女孩子凑在一起叽叽呱呱地吐槽着天气,吐槽着学校制度,吐槽着一切。   有时候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会盯着自己的双手发呆,有点难以相信自己曾经用这双手差点掐死了一个人——就差那么一点。   她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发生了改变,而她无力阻止这一切。   松井怀着平静的心情准备迎接下一次死亡,也许是在第八天,也许是在第九天,也许是在第十天。   她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快疯了,这种黑云沉沉积压在心中的感觉很压抑,但她还是每天笑着去学校,麻木地参与到一对女孩子中的谈话中,机械地对她们的对话做出反应。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在自己说出几句话后,那些女孩子就嘻嘻哈哈笑作了一团。于是,她也笑了起来,眼睛眯起,眼角皱起,嘴角上扬,完全符合那些所谓的心理书籍对“真笑”的所有定义。   但她其实并不想笑。不,倒不如说,她根本就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笑,但她还是笑了,和所有人一起笑了。   她就像被设定好的机器人一般,在适合的场合说话,在适当的时间进食,每天做着相同的事情,重复着前一天的动作。   外界就像跟她隔绝了一般。她活在闹市里,却孤独得就像只有自己一般。但现在,她连自己都丢掉了。   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异常。大家看到的,都是“快乐”“正常”“无忧无虑”“外向开朗”的松井绫濑。   松井对自己活着的实感都很匮乏。这种平和的日常让她感觉完全没有任何真实感,世界应该是更加黑暗的,比如说满地的鲜血,变态的杀人狂,还有无法预料突然降临夺走人生命的不幸。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痛苦和不如意,在苟延残喘中挣扎着被拖入死亡的深渊——怎么可以这么平和地活着呢?只有她一个人时时刻刻背负着死亡的阴影,这怎么可以?   想让整个世界都痛苦得哭泣,想让全部世人陪我一起在死亡边缘挣扎。   想让所有露出幸福笑容的人都感受到足以让他们绝望的痛苦。   因为他们是幸福的。   而我曾经获得过这种幸福,代价是,也许我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感受到它的存在。   丧失了获得幸福的权利,却不得不背负起给别人幸福的责任……   这种事情,根本做不到。? ☆、过渡章节(二) ?  她这几天失眠得厉害,大概是越来越临近第八天,她越来越紧张,不仅失眠,还伴随着出现了烦闷呕吐的感觉。   她去看了医生,医生的诊断结果是焦虑过度引发的神经紧张,给她开了点安眠药。医生还建议她去做一个心理测试,说不定能从更深层面挖掘一下她精神不好的原因,被松井一口拒绝。   拿着药方慢吞吞地移动到药店,在等待着医生给她拿药的过程中,她意外发现了熟人。   矮矮的个子,斗篷之下的深紫色的长发蒙住了整张脸,浑身散发着诡异的暗黑气息。   他依然是如同幽灵一般游荡着的走路方式。显然他是这家药店的常客了,医生熟练地拿出了一大包花花绿绿的药丸递给他,还笑着说了几句“最近病好点了吗”“要加油哦,我们也会给你打气的”之类的话,而他则是一如既往沉默寡言的样子,不言不语,只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浅沼?”   面对她迟疑的搭话,抱着药的浅沼抬起头看了看她,和她对视了一番,又一声不吭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呃……怎么会有这么多药啊……”那一大包密密麻麻的药包看得她都有些发憷,里面被细心地分成了好几类分别包装,显然并不是同一种药。而且药的类型也相当多,药丸,药片,冲剂,口服液,药粉,一应俱全,还有几种药奇怪的包装她从来都没见过。   他出人意料地停住了脚步,用低低的声音快速说道:“氯丙米嗪,阿米替林,多塞平,阿莫杀平,米帕明,MAOI类的氯贝胺,SSRIs类的氟西汀,帕罗西汀……”   “松井,松井你的药。”医生敲了敲桌子,说道。   “哦……哦。”她木讷地应了一声,接过医生拿来的药。   浅沼平板的声音低声说道:“苯二氮革类……效果不错,但容易形成依赖性和戒断症状,小心药物上瘾。”   “抱歉,你说的……什么?”   “你的药。”   “那,你之前说的那一长串是……”   “我的药。”   “……你有失眠症?”   “不是。”他平平的声线微妙地出现了些变化,“我患的是抑郁症。”   “……哈!?”   浅沼显然是没有继续跟她交谈下去的意图,他抱着那一大堆药匆匆走了出去。   “那个……”松井小心翼翼地看向医生,“那个药量……是多少天的啊?”   “三天吧。”   松井看着自己手里的一盒药片,突然对浅沼产生了无限的敬佩感。   这么多药砸下去,一天的饭都可以不用吃了吧?   但就算是她消息这么灵通的人,也没听说过浅沼患抑郁症这件事,在她看来,浅沼只是性格古怪了一点,不喜欢接触人,充其量就是性格内向和社交障碍。那么他从司马学院转校的原因……是因为抑郁症?   她从来没接触过抑郁症,也不清楚这种病有多严重,大概知道一些这种症状的表现,但完全没有深入了解过。   班里女孩子在聊天的时候也常常会抱怨着自己最近情绪好低落,好抑郁,好难受,说不定是得了抑郁症。她最开始还会建议她们去医院做个检查,后来发现她们根本就是借着抑郁症的名号在做着无意识的诉苦,交谈一结束,她们就忘了自己“可能有抑郁症”的事,又该干嘛干嘛了。所以到后来,松井明白她们只是想找个借口抱怨,再也没提过让她们去医院做检查的事。但从此,她在心里也留下了“抑郁症没什么大不了”的印象。   直到浅沼的出现。   她才发现,原来,抑郁症真的不只存在于女孩子们诉苦的语言中,它作为一种病症,真实地困扰着某些人。   她也突然意识到,世界上总有些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些人活着就是在默默地忍受着痛苦。   “浅沼,今天是我们一起值日。”松井冲着教室后面呆坐着的少年喊道。   浅沼连眼神都懒得给她回一个。他低着头坐在椅子,一副正在发呆,完全隔离了外界的姿态。   “绫濑桑,你好倒霉啊,居然跟这种人一起值日。”已经有同学装模作样地叹息起来了,似乎这种行为能带给他们些许乐趣一般。无奈浅沼太高冷了,对这些话完全屏蔽了,连头都没抬一下,让所有等着看好戏的人颇为失望。   天野美惠有些担忧地说道:“绫濑,我觉得他不太可能会做值日哎……我留下来帮你吧?”   松井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啦,美惠你还有社团活动吧?再过几天就要比赛了,你可要加油哦。”   天野美惠是短跑运动员被特招入螺旋高校的,这几天她在全心全意为参加某全国性短跑比赛而训练。听到松井搬出这个理由,她也无话可说了,一再强调“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后,才跟松井道别了。   教室里的人很快就走光了,只留下了松井和浅沼两个人。   “所以,起来打扫吧。”松井拍拍手,浅沼一副很疲倦的样子,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我把椅子垒上去,你扫地可以吗?”   面对松井的问话,浅沼默不作声地小幅度点了点头。   果然……   浅沼这家伙虽然看上去暗黑了点,但本质上是个相当好说话的家伙啊。   她选择性无视了某次跟他两个人在便利店打起来的事,那种丢脸的事她完全不想再想起来第二次。   “浅沼啊,为什么不去上体育课?”   “……”   “体育课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女孩子白花花的大腿了哦?真的没兴趣吗?”   “……”   “夏天快到了,以后会开设游泳课的哦……你刚转来肯定不知道啦。每年这个时候游泳池旁边都会被挤爆~~了,男生都拼了老命地挤过来,但最后发现能看到的都是同样想看泳装的男孩子。女孩子都在外围,挤也挤不进来。”   “……”   “啊对了对了,运动真的会让人心情变好的哦,虽然我不怎么运动啦,但偶尔会被美惠拖着出去跑两圈……嗯,美惠你知道吗?就是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女孩子,褐色短发的那位,她很厉害的哦……”   “不会。”   “……哎?”   “不会觉得愉快……”浅沼停下手中的动作,“请你不要说话好吗,听你说话我会觉得很烦。”   “是抑郁症的原因吗?”   “……对。听你的声音也很累,理解你在讲什么更累,所以,请不要再说话了。”   松井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锲而不舍地坚持追问道:“你试过吗,多接触接触人群,多参加集体活动,多参加体育运动……”   打断她的是浅沼的动作。   他把他宽大的袖口捋了上去,在他明显营养不良的纤细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伤疤,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放下袖口,清澈而平板的声音毫无起伏的叙述着事实:“松井,我知道,你们正常人并不懂什么叫做抑郁症……你们以为这只是内向引起的某方面的不自信,你们以为这是长期未和外界进行交流而引发的人群接触障碍,你们觉得这甚至不能算病,这是中二,这是逃避现实,这是无病呻吟……但是,不是这样的。我至今为止已经努力过很多次了,但是,真的没有办法感觉到任何对这个世界的兴趣,反而越来越觉得无聊。我的父母也努力了很多次,换来的就是我的多次自残。——你懂什么叫大脑病变吗?”   松井下意识摇了摇头。   她从未见过浅沼说这么多话。浅沼的声音很好听,清澈得就像还未经历过变声期一般,让她想到了那些唱诗班的少年拥有的雌雄莫辨的天籁嗓音。但这样美妙的声音,却欠缺了一些灵气和活力,显得就像按照既定剧本按部就班往下念(棒读)的不合格演员。   夕阳下,在斗篷的遮盖下,他的身影显得更加灰暗。他毫无感情地继续说道:“说到底,人就像是机器,开心是因为大脑分泌了让人能感到快乐的激素,伤心也是,痛苦,悲伤,不甘,愤怒……统统都是因为大脑控制下诞生的产生的产品。而我,因为大脑病变,没办法分泌多巴胺,所以,没办法感受到愉快……这种事情是没办法通过所谓的意志,或者说,人自身的力量改变的。除了不间断地吃药克制,其他什么都做不到……这只是单纯的一种病罢了,就像小儿麻痹症,或者说帕金森一般的‘病’,只不过是作用在精神上罢了,并不是我出去跑跑步或者和人诉诉苦就能解决的。松井,别再白费力气了,这种事情,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用极轻的声音慢慢说道:“但是……谢谢你。”   他只是在陈述着事实,但就是这种平平淡淡的叙述方式,让松井莫名感觉到了难过。她讪讪地说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而且我也不了解这种病,就擅自以我的理解来揣度你……真的很抱歉。”   浅沼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以迟缓的速度一点点挪动着扫把。   两个人的教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冷清。   “那个,浅沼……”   她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于是她再次重复了一遍:“浅沼。”   他没有回答,只是停住了拧抹布的手。   她知道他神游的状态结束了,这代表他从把周围的一切声音自动过滤转换成了倾听模式——虽然这显然会让他觉得很累。她以最快的速度发问道:“明天是周末……有空跟我去一个地方吗?上午九点半在学校门口集合,可以吗?”   “不可以。”   “……”   “我晚上失眠,九点半太早了。下午吧。”   “……你大喘气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啊?”   浅沼对她的回答是——背过身,然后慢悠悠地开始擦桌子。   松井又无奈又欣慰——看来这家伙还是有点恶趣味的,很好,看来他还不算无药可救……? ☆、过渡章节(三) ?  浅沼的邮箱被松井以半强迫的方式要到了。虽然他一副“要拿手机好烦”“要打开手机锁屏好烦”“要打开红外线扫描好烦”“总之什么都好烦”的样子,但在松井近乎狂轰乱炸的催促下,最后两个人还是交换了邮箱。   “我不会发邮件的。”   “如果我找不到你人,我会给你发邮件的,一直发到你理我为止,懂吗?”   浅沼的声音平板中带着微妙的愤恨:“你真烦。”   “乖啦。”   松井像逗猫一样隔着斗篷摸了摸他的头,浅沼矮矮的个子让她摸着很有成就感,就像在照顾自己的弟弟一样。他稍稍偏了偏头,却也没说什么,一声不吭地乖乖让她摸,这种合作的态度让松井开心得满心冒泡泡。   谁说浅沼很恐怖的,完全就是个乖孩子好吗!   已经很有姐姐自觉的松井兴高采烈地回家了。前些天的空虚乏味疲惫麻木如同虚假的一般,她甚至有心情去商业街耐心排了很长时间的队买了一盒小蛋糕。她已经很多天对食物提不起任何兴趣了,每天的进食就像在干嚼蜡一般。但今天她突然觉得消失了好久的食欲又回来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感谢浅沼的,他活得也许并不比她轻松多少,但他还在努力地活着——因为想要照顾这样想拼命活下去的他,所以她才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兴趣。看上去像是她在帮助浅沼,但其实并不是这样——倒不如说,她在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一个能继续好好活下去的理由。甚至于对浅沼本身而言,她这种行为完全是在帮倒忙,但他什么也没说,而是默认了她的添乱。   浅沼其实是相当温柔的人啊。   她看着邮箱里躺着的只有“到家了”字样的邮件,又忍不住笑了。   喂,浅沼,说好的不会发邮件呢?   周末的学校是相当冷清的。   她提前了十分钟等在门口,而浅沼则是踩着点姗姗来迟。   她看到坡那头慢悠悠有气无力地晃荡着走来一个带着斗篷的瘦小身影后,便大力冲他挥了挥手。   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维持着那种老人家散步的速度,慢慢挪到校门口,然后才像刚刚发现她在场一般,定定地看着她。   “早上好啊,浅沼。”   “……”   “什么啊,连打招呼也嫌累吗?”   “早。”   “回得意外爽快?”   “不然你会一直烦我,为了让你快点闭嘴。”   松井心情复杂地说道:“谢谢你把我的脾气摸得那么透……”   “所以,要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两个人坐上了电车。   “呃,浅沼啊……我想知道,抑郁症到底是什么病症啊?”   “……精神类疾病。”   “我知道是精神类疾病啦!所以说,它的表现症状是什么啊?一直说抑郁症抑郁症的,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听被确诊过的人说过患病感受……”   浅沼似乎是又觉得麻烦了,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似乎是蓄力结束了,才开口说道:“大概就是觉得什么都烦吧,吃饭需要拿筷子,需要咀嚼,需要吞咽,还得洗手,烦。上学需要跟人交谈,需要打招呼,需要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烦。说话需要发声,需要推动气流让声带颤动,烦。连呼吸都觉得好烦。总之,什么都很烦。”   “烦完了以后就是无聊,感觉整个世界没什么可以干的事情,也没什么特别想干的事情。世界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世界。我跟世界是脱节的,我活着也是多余的。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感觉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甚至,活着还要呼吸,要进食,比死了更麻烦。”   “然后就是丧失活着的实感。感受不到喜悦,也感受不到疼痛,冷,热,都跟我没什么关系……大概就是如此吧。”   松井的脸已经发青了:“这些,都是抑郁症的表现?”   “算典型表现。我还有一些非典型的,比如说间歇性狂躁,自残,药物上瘾……”   松井苍白着脸问道:“如果觉得自己就是定点进食的机器人,感觉周围的人都是NPC,不清楚为什么大家都笑了,也不清楚在这一刻笑的意义,却还是假装笑了起来,其实心里根本不想笑……这种也算吗?”   “算。”   “……”   “你说的是你自己?”似乎是感觉到了松井的情绪波动,他难得发问道。   “……曾经有,但现在好像没有了。”   她静静地看着浅沼,一字一句地说道:“浅沼,谢谢你。”   如果不是浅沼,她大概现在还在抑郁症中挣扎,一无所知地对这个世界抱有无边的恨意。   之前那几天她活得就像在地狱中一般,而浅沼一直活在这样的世界中,活了整整16年。   世界上有比她痛苦得多的人,但他们还在苦苦挣扎着要活下去。   “浅沼……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而他只是低着头,呈现出放空的状态,对她的话毫无反应。   今天的希望之峰学园,对外开放。   没错,就是上次狛枝带她来的那一次,“超高校级的风筝制作家”谷山川申报吉尼斯记录的那一次。   拖着跟死人一样毫无反应的浅沼雨一路走到艺术楼,她直直地迎向了那个笑容温柔亲和的学姐。   “谷山优子学姐,我有话对您说,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哎……希望我能够治疗他?”   谷山优子皱着眉头说道:“虽然说我很惊讶你从哪里知道我的……不过我的专长不是神经研究啊,而是生物电子。就算我答应治疗他,我也没办法保证他一定会恢复正常……如果我草率地应下来这件事,才是对你和他的不尊重。”   松井还想说什么,浅沼却意外地开口了:“我可以跟在您身边学习吗?”   谷山优子乐了:“浅沼君,别因为我是女生就看轻我好吗,我在生物电子领域好歹也算是先行者了。我可不觉得以你目前的水平可以跟上我——如果没达到这种水平,跟在我身边学习很有可能什么也学不到,只是白费力气罢了。不要觉得不高兴,让一个乘法都没学会的小孩子跟在讨论哥德巴赫猜想或者纳维·斯托克斯方程的数学家身边学习,恐怕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吧。”   浅沼默不作声地在纸上快速写下了一连串的方程式。学渣松井对那些圈圈和xyz完全处于不明觉厉的状态,但谷山优子的神情却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   “你是跟从哪位老师学习的?”   “自学。”   谷山优子看上去是被狠狠噎到了。   她张了张嘴,摊摊手:“好吧,我承认,你确实有天赋……但我还是不能让你跟在我身边。”   浅沼的外表毫无反应,但松井隐约感觉到了他身上传来了些许沮丧的意味。   谷山优子话语一转:“但我觉得我有必要打电话给导师……她应该很乐意再收一个天赋跟我差不多的弟子的。”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很讨厌大喘气了。”   面对浅沼难得的吐槽,松井只是笑笑,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恭喜你。”   他小小地挣扎了一下,似乎是不太习惯跟人这么亲密。犹豫了一会儿,他将双手合拢,回了她一个拥抱。   松井是一个人回去的。   浅沼到希望之峰提前学习的事已经差不多定了。他会在近期从螺旋高校退校,然后跟随上岛酒崎(也就是谷山优子的导师)开始学习生物电子。没有意外的话,他会在三年或者四年后直接被直招入希望之峰——嗯,松井连才能都帮他想好了,“超高校级的生物电子抑郁症患者”,虽然她觉得这个才能蛮可爱的,但她最后的下场是被浅沼暴打了一顿。   多少人苦苦希望能够进入的希望之峰,他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进去了,这让松井也挺感慨的。   在临走前,浅沼告诉她,他之前是司马学院校级合唱团的领唱,但因为唱歌时永远掺杂不进感情,最后对唱歌这件事都感觉到了厌烦,所以转校了,转到了一个不需要唱歌的地方。   “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的抑郁症真的好了,就唱歌给你听吧。”他低着头,长发遮盖下的脸看不清表情,“如果那个时候你找不到我……我会来找你的。”   “好的,我等着。”   她随口应道,并没有把这个承诺放在心上。   进了希望之峰的浅沼,从此跟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和浅沼的接触其实也就这么几次,而她能帮上忙的地方,也已经没有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值得他一直记挂感谢的地方,大概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忘了她这个人吧。   大概是她的性格决定了她对于弱者或者惨兮兮的人就是放不下,所以对于浅沼,她总是觉得有义务去帮助他。现在她的义务已经尽到了,那么是时候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再见,浅沼雨。   在这个世界上要好好活下去啊。   她也是,接下来要好好想想自己喜欢些什么,想干些什么,也学着别人写写毕生想要完成的目标好了。   ——为了能活下去。   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 ☆、第四卷·预告 ?  当光强烈到能刺穿眼皮的时候,人是能被强光唤醒的。   在我被照射到眼睛上的光从噩梦中唤醒时,发现头上正对着的是天井。   不是我熟悉的任何事物,是挂满蜘蛛网的天井。   一束阳光从那个方正的口中穿透,笼罩着我整张脸。   我想抬起手遮住眼睛,翻个身继续睡。   ——咦?   为、为什么……   为什么我被绑住了啊!?   “啊……那个……听得见吗?”   身后传来了略显弱气的声音。   我僵硬着慢慢转过头。   一头白毛的少年以同样差劲的脸色看着我。   ——以双手被反绑的姿势。   “那个……没事吧?”   他看着我,小声问道。   狛枝凪斗。   T·M·D·又·是·你!!   总结一下当前的形态。   我,松井绫濑,16岁的女高中生,被绑架了。   不明原因,不明真相,赎金未知,绑匪未知。   肉票除了我,还有一只名为狛枝凪斗的移动灾星。   被困在废弃的屋子整整十六个小时后,我在极度缺水的情况下开始了自救。   自救工具:睡衣,发卡,以及一只叫狛枝凪斗的弱鸡。   ——这种逃生难度MAX的游戏谁想玩啦!   还有狛枝你给我闭嘴!这种情况下才不想听你嘴炮!   ——————   难道说脱出的唯一解是渴死然后轮回再开吗?   这个玩笑听起来一点也不好笑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选择撑死……   ——————   “狛枝你这个拖后腿的猪队友!!快点抓住我的手!!”   “……松井桑?”   “敢松开你就去死吧!!”   “那个,其实……我松开的话一定会掉下去的……那样的话,一定会死的吧?”   “……”   “松井桑非常抱歉!请不要松手!就算是我也是很怕死的!”   ——————   该卷又名——如果我被绑架那一定都是狛枝的错!? ☆、前奏·噩梦的开端 ?  空旷的大厅,冰蓝的世界,无限的回廊。   松井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这种看上去颇有未来感和后现代设计风格的地方并不是她的菜,而这个闪烁着冷色调蓝光的世界看久了也颇为压抑。她顺着这个绵长的走廊不停地行走着,但这个回环曲折的走廊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一般,她机械地向前不停走动,能看见的只有延伸到远方、最后收缩成一个点的回廊。   这样不断地行走着,不断重复的风景突然有了变化,眼前出现了一个房间门。   她已经行走得接近麻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来的。她就这样邋里邋遢地穿着自己的睡裙,赤着脚站在门口,正对上那个站在房间中央发呆的人。   那是一个身材高瘦的青年,一头棉花糖一般蓬松又柔软的白发,湖绿色的眼睛,苍白的脸颊,还有嘴角微微上扬的嘴唇,   非常……熟悉的五官。   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但脑海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呢?   他的脸上眉眼轻舒,抿着唇对着她轻轻笑了起来,湖绿色的眼眸里溢满了温柔,眼角上挑,漂亮得接近艳丽。   似乎是被这个笑容蛊惑住了,她迟疑地迈出了一步,又迈出了一步,最后一路小跑着向他冲了过去。   他伸出手接住了她,温热的气息环绕在她身边。他环住了她,将她的头按进了他的胸口。   ——然后,收紧双手。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她被钳制得动弹不得,挣扎无能。她在他的怀中发抖痉挛,一点点滑向死亡的深渊。   依稀间,她听到他低沉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我喜欢你。”   “喜欢、吗?”   “你……喜欢我吗?”? ☆、第一章 ?  松井并不是特别挑剔睡觉环境的人,一般情况下,她应该是属于雷打不动的那类人。一旦沉入睡梦中,除非是闹钟铃声,或者她自己睡够了,她是很难被别的唤醒的。   但是,这次的情况显然并不属于她自动醒来的两种情况中的任何一种。   她是因强光照射从噩梦中被唤醒的。   啊,没错,她好像做了一个相当不愉快的梦。   赶快……赶快再回去……   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在梦里……   已经有了些许现实意识的松井显然还对睡觉这一件事念念不忘,于是她准备翻个身背对光源,用手捂住眼睛,继续睡——   咦,动不了?   肌肉酸痛得接近麻木,完全抬不起来。   松井稍稍活动了一下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手臂,只有手指能勉强动一动。   她还处于低转速的大脑拒绝考虑“为什么一觉醒来手就不能动了”这种明显需要逻辑思考的话题,于是她放弃了考虑这种事,准备采取其他措施来继续她的睡觉大业。   但是显然,有人就是不想让她继续轻松愉快地逃避现实下去。   “啊……那个……听得见吗?”弱气到了极点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   松井的脸微妙地僵硬了起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正对着的便是一脸青白的弱气白毛少年。他湖绿色的眼睛本来正直视着她,看见她一脸难以置信表情地瞪着他,他迅速收回了目光,不安地瞥向地面,配上那种被捆绑着的姿势,看上去居然颇为楚楚可怜。   ——楚楚可怜!?   她居然会觉得这个移动死神看上去又软又萌,浑身弥漫着一股“我好受伤我好难过快来安慰我QAQ”的蠢萌味道?   狛枝这张脸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   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忖度了一下为了让自己生存下去(以免到时候因为他这种表情一下子心软,从而把自己送进太平间)从而把他的脸划花的可能性有多少。   但是,为什么她睡觉的地方会出现狛枝?   她下意识寻找强光源,那是来自于她头正上方的一口天井。   破败萧条的窗口边是锈迹斑斑的铁条,边上挂满了蜘蛛网,上面甚至还黏着几只昆虫尸体。阳光穿透而下,无数灰尘颗粒在其中轻飘飘地浮动着。   她的脸崩坏了。   等意识到自己也跟狛枝一样被绑起来了,一边恍然大悟为什么刚才自己胳膊会抬不起来,一边阻止自己的脸上出现更加崩坏的表情。   ——谁能告诉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绑架了,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那个……没事吧?”许久得不到回应的狛枝再次小声询问道,他的双眼游离着扫来扫去,苍白的脸颊上染上了些许红晕。   松井:“……”   你能告诉我你在害羞些什么吗?你是不是忘了前段时间我刚掐过你的脖子?你这么想跟我搭讪吗?!你这么想作死我拦你都拦不住啊!狛枝你是抖M吗?你是抖M吧!你绝对是抖M吧!?   松井的内心大声咆哮吐槽着。她糟心得不行,她确定,这件绑架案绝对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绝对又是被狛枝凪斗给连累了!   她现在很后悔自己没有提前把狛枝给干掉,虽然在现代社会,有众多高科技的情况下想杀个人的难度颇大,但是她觉得自己要是小心规划一下应该也是没事的。   不行的话,就利用自己可以无限重来的金手指,一遍一遍地试,直到试出可以把狛枝弄死而逃脱犯罪惩罚的方法。   ……但是,这听上去真的好麻烦!   真的要这么干吗?听上去真的又烦又累人哎!?首先要避开摄像头把狛枝诱导到某个地方,然后再使用凶器把他杀死,最后处理掉凶器,避开摄像头回去,并且要做好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最好再证明狛枝的死亡是个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意外……   咦,等等。   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麻烦。   现在,不就是很好的机会吗?   她现在是被绑架的受害者,如果狛枝“意外”死在这里,那恐怕也是绑匪干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注视着狛枝的眼神一点点变亮,一点点变得炽热。   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啊。   狛枝颇为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他的头皮发麻,总觉得对面那个女孩子的眼神带了些意味深长的味道,让他有点害怕。   “……我、我叫狛枝凪斗……的说。请、请多指教。”因为紧张,他居然还微妙地用上了偏女性的语气词。   松井收回自己太过直白的目光。   现在还不可以,绑匪还没出现,自己目前又被绑住,一切情况都不清楚,还是暂时忍耐住吧。   千万不要……吓跑了猎物。   她僵硬着脸,语气不善:“有事?”   狛枝迅速摇了摇头,摇完了,发现不太对,又迟疑地点了点头。   “……什么事?”   他的脸更红了:“松井……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看到叫“松井桑”,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他稍稍松了口气。如果叫“松井桑”她都觉得很讨厌的话,他也会苦恼该怎么称呼她才好的。总不能叫“松井大人”吧。   ——咦,这个称呼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松井自然是不知道狛枝内心的OS,她现在被狛枝的问题给难住了。   现在该怎么办?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这个房间——说是房间也不像——四面都是水泥墙,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唯一的通风口就是她头顶的那个天井。整个房间不足十平方米,也就勉强塞下她和狛枝两个人。地面是和墙一般的水泥质地,看上去灰扑扑的,极为压抑。   这哪里像个房间!?明明就像是个密封的牢笼好嘛!   看到松井的表情,狛枝抿了抿唇,小声说道:“那个,松井桑……我觉得你不用太紧张的啦,一时半会我们应该是安全的。”   他避开了松井投过来的充满探究意味的眼神,极为不安地缩了缩胳膊,继续小声说道:“如果这是绑架的话……”   松井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显而易见这就是绑架。”   狛枝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好的,既然这是一场绑架的话,我想绑架者无非是要三种东西:钱,人,或者非物质利益。如果是要钱的话,那么绑架者首先得和我们家人联系,但是很不幸我没有家人,所以绑架者所需要花的时间可能会久一点,直到他发现我没有可联系的对象,那么他就会主动过来询问我银行账号密码或者其他他需要的东西,在这段时间内我们都是安全的。如果他们需要的是我们这个人的话的,那么无非就是被倒卖到其他地方充当劳工,或者是需要我们身上的器官来进行配型,这样的话我们的人生安全暂时是可以得到保障的,毕竟人还没拉到目的地就死了,这并不是划算的买卖……”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似乎也挺累的,他停了几秒,轻轻地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最怕的就是第三种情况……也就是为了非物质利益。这种大概是最糟糕的吧,不过好在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我们遇到的可能性接近零。这种心态的绑架者进行绑架,只是纯粹出于心理上的娱乐和快感,他们既不想要钱,也不希望我们被绑架的消息被外界得知。比如说著名的电影《沉默的羔羊》中的野牛比尔,他就是非常典型的因精神上的冲动来绑架并残杀女性的。顺便一提,这个角色并不是脚本师想象而来的,他的原型是一名叫艾德·盖因的美国人,曾经绑架并杀死多位女性,并把她们的皮扒下来,穿在身上,想象着自己就是一个女人。他残杀的女性基本上都是五六十岁的中老年女性,据说那是因为他对自己母亲的疯狂想念、崇拜和敬畏……对不起,松井桑,我好像说了多余的话。”   他发现自己有点说high了,忐忑不安地低着头坐立不安了一会儿,又悄悄观察了一下松井的反应,发现她的脸已经青了。   他战战兢兢地开口道:“那个,松井桑……我、我也不是特意去了解这些信息的啦……只是平常偶尔间浏览新闻的时候,会顺带看一看……非常对不起,我是这样会了解连环杀人凶手的人真的非常抱歉。如果让您觉得很恶心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我就是这种人……”说到最后,他的语气莫名其妙就变得哀怨了起来。   但是,她并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感觉到了恶心,而是……   尼玛狛枝你不要乱立flag啦!你一说什么肯定就来什么啊!本来还有点希望绑匪只是为了要钱,你这么说那不肯定就是变态连环杀人狂了吗!   松井绫濑再一次后悔自己没有把狛枝这个祸害扼杀在摇篮里。? ☆、第二章 ?  陷入无尽后悔情绪中的松井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确实很恶心,请问你可以在这里剖腹谢罪吗?”   狛枝:“……”   他显然是没想到松井的话会这么直白,居然难得噎了一下。平日里他已经习惯了在某些时刻做出这种受气小媳妇的样子来博取同情了,一般情况下,就算别人心里真的希望他去死,也不会这么大刺刺地说出来,因为那违背了社会基本伦理道德,会被大众进行舆论谴责的。   我既然已经示弱了,那你也得见好就收。或者说,既然都知道对方在作秀,那么在所有人都在演戏的情况下,绝不能揭穿对方,否则就是违反了游戏规则。这种你来我往的虚伪人际交往原则可以说生存前提,狛枝用得很熟练,松井自然也用得很熟练。   比如说,在学校里,一个明明很瘦的女孩子大喊着“我又胖了又胖了”,其他女孩子就绝不会这么不长眼在她面前说“你又在装什么装啊,明明都这么瘦了,药店碧莲啊”,而是会说“哪有~X酱很瘦的啦~像我这么胖的人才要担心体重问题呢~”,然后这个女孩子又会反过来被别的女孩子安慰“哪有啦,O酱虽然没有这么瘦,但是很有料啊,我还很羡慕O酱这样的身材呢~”,这样谈话才能继续。但大家散了以后,他们背后会说些什么嘛……这就属于另一种情况了了。   而狛枝显然已经是习惯了“像我这样的人blabla……”,然后其他人便赶紧安慰道“哪有哪有,狛枝君才没有blabla……”的情况,他也确实把这种人际规则用得很好,所以他在学校里几乎没受到过什么像样的为难。尽管他父母双亡,家里又有钱,战斗力还是个战五渣的弱鸡,按理说该是最容易被校园欺凌的对象。但是狛枝实在是把人际交往关系摸得太透了,所以他反而是相当混得开的人。如果不是他习惯了独来独往,能成为校园风云人物也并没有什么难度。   而像松井这么直白地说“你好恶心,快去死的”,并不是没有,但是非常少,往往说出这种话的都是积怨已久的人,像这样见面没几次就这么□□裸地表示对他的恶意的,到目前为止,只有松井一个。   狛枝现在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姑娘你为什么不按剧本走!说好的做彼此的天使呢!   看到被打击得意志消沉,眨巴着眼做“嘤嘤嘤”状的狛枝,松井面无表情地又把头转了过去。   狛枝你坏掉了!狛枝你为什么会这样,快点振作一点!狛枝你快醒醒!!今天的狛枝好反常!!   显然,松井的内心也是崩溃的。   这两个内心几乎都是崩溃的人就安安静静地蹲在这个四面都是水泥墙的房间里,一声不吭地看着从天井上照射下来的阳光随着时间慢慢偏转。   最后,还是松井率先开口了:“你说为什么还没来人?”   也许时间并没有过多长,但在这种封闭的陌生环境中,呆一秒钟也让她觉得煎熬难耐。在这种情况下,她既盼望着绑匪别出现,让她再垂死挣扎一会儿,但另一方面,绑匪的迟迟不出现也让她更加心里没底,忐忑不安。   狛枝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开口道:“松井桑,是什么时候被绑过来的……知道吗?”   这不是我问你的问题好吧……松井即使心里这么吐槽着,嘴上却还是不由自主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八点就睡觉了。之后的事我一点也不清楚。”   昨天晚上她很凑巧为了打游戏熬了个通宵,结果八点就熬不住了,脸也没洗就倒在被窝里睡着了。   脸·也·没·洗!?   她现在是什么尊荣她好想知道啊!   吊着黑眼圈鼻子上一层油整张脸脏兮兮的模样么?啊算了反正她也已经习惯了……呵呵她就没在这货面前漂漂亮亮过,狛枝绝对是比卸妆水还管用的掉颜值的存在!   狛枝嘴角轻微地上扬了一下,但很快他便克制住表情,继续以那种乖巧柔顺的姿态说道:“我的话,是晚上十点半的时候出的门……回来的时候遭到了袭击。”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发现松井正以极端高冷的表情看着他,脸上写着“所以呢”的字样,完全没有任何询问他身体情况是否良好的意味,在感到意料之中的同时,他也有点挫败。   诶,松井桑的情商……意外很低啊。一般的方式对她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场。该说真是简单粗暴的人吗?活得这么任性还真是令人羡慕啊。   狛枝内心感慨完毕,看松井的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才慢慢地继续说下去:“那个时候……我是想去松井桑家里的。”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抬起头,果然看到对方的表情如他想象中一般崩坏了。   看到一向面瘫脸(至少在他面前)的松井已经表情控制无能了,他居然难得感觉到了一种名曰幸灾乐祸的愉快感。他语调轻松地继续说道:“那天是看到松井桑家里灯黑得很早,有点担心松井桑,所以想过来敲敲门看看情况……”   拜托我家灯黑得早跟你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眼巴巴地赶着到我这里来敲门?   狛枝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你说你安的什么心?   松井觉得自己在跟狛枝呆着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把一个月的吐槽量给吐没了。   心好累。   狛枝看着面部瘫痪状的松井偷偷笑了起来,不得不说松井这副眼角抽搐嘴唇歪斜的模样看上去实在喜感得不行,和她一直表现出来的冷淡与排斥形成了极端鲜明的对比。虽然狛枝觉得这么想似乎有点不厚道,但这真的是相当有趣的情形。   下一秒,他的报应就来了。   只见松井用那种生无可恋的表情干巴巴地说道:“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狛枝:“……”   姑娘,你打得好一手直球!   姑娘,这和剧本说的不一样!   姑娘,你为什么不按剧本说的走!?   狛枝瞬间被击了个晕头转向。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觉得嗓子干涩得慌。他虽然有点那方面的心思,但绝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居然会以这种形式直接被当事人这么快准狠地给撕扯出来。倒不如说,按照狛枝的性格,他本该是细心规划好行动方案,然后像捕捉小虫的蜘蛛一般等着昆虫逼近,然后再慢悠悠地收网,看着对方动弹不得的类型。   但碰上松井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饶是他智商这么高的人也懵了。   之前听说松井是喜欢比她弱的年下型,结果装了这么久的可怜……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啊!狛枝一边很想把那个告诉他没用情报的家伙拖出来打一顿,一边迅速转了风格来试探松井的态度。   事实证明……在精神已经有点异常的松井面前装柔弱是没有用的。   其实这也挺好理解的,在还是乖巧软妹好心肠的时候,松井还是挺乐意帮助那些泪眼朦胧的小可怜的,但她现在已经看什么都觉得烦了,那么这种能激发人同情心哭哭啼啼的人,恰恰是最拖后腿的让人觉得麻烦的类型。   而且——   狛枝的本性早就暴露了,谁不知道他切开里面就是个黑的啊。   在她面前装可怜,她能说她看戏看得也挺爽的吗?看到狛枝难得露出了这种软妹子的样子,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她简直都想拿点爆米花过来,再给他的好演技鼓鼓掌了。   虽然松井的过于直白让狛枝脑子当机了一会儿,但很快,他便一横心,一反之前羞涩又弱气的模样,认真地注视着松井,坚定地说道:“没错,我很喜欢你。”   反正那些弯弯道道对松井也没用,还不如果断干脆点让她知道的好。本文由魔爪小说阅读器下载。? ☆、第三章 ?  松井面无表情地微扬起下巴,眼神空洞地注视着他:“咦……都被那样对待了却还谈喜欢我?狛枝你真是抖M呢。”   虽然松井也是被捆绑住了,但被她毫无焦距的双眼注视着的时候,狛枝还是下意识觉得脖子上有点凉飕飕的。他清楚得很,在这种情况下松井不可能会跑过来把他掐死在这里,但他仍觉得身上有点发寒。   爱上了一个神经病的后果就是随时提防着自己小命不保嘛……   松井稍稍歪了歪头:“无论被怎样过分对待还是会喜欢上我吗?是因为‘设定’如此还是因为‘系统’的干预呢?好想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呢……狛·枝·君。”这张毫无表情的脸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姿势诡异的玩偶娃娃一样,寒气逼人。   虽然她的表现不过是继续印证了他心中松井是个无药可救的精神病人的猜想,但这种仿佛在玩RPG游戏一般的说辞还是让他心理压力颇大。   没关系,松井桑现在还可以坚持治疗一下……如果她没办法从这种把世界当做游戏的幻觉中醒过来,那他可以慢慢让她明白,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而他也不是游戏中的NPC。如果松井桑的臆病一直治不好,那他可以陪着她去更好的医院看,如果医生也没办法把她拯救过来,那由他看着她,不让她犯病的时候出去吓人也是好的……实在不行就先结婚,有了孩子,松井桑的病情应该会稳定一点了吧?   嗯……如果让松井知道他脑子里的未来规划都已经把两人婚后生活考虑进去了,绝对秒秒钟打爆他的头。   不得不说从某种角度来说,狛枝的自信心简直到了爆棚的地步——他压根儿就没考虑过松井不喜欢他的可能性,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两个人还有谈不拢的情况。似乎他觉得自己喜欢松井,那么她必然也该是喜欢他的。既然两个人互相喜欢,那么结婚自然也是必然后果……   ——这种逻辑想必大家都不会懂。   而且……   他可以很有耐心地等,用尽手段让她喜欢上自己。就算手段用光了松井也不喜欢他,绑也要把她绑在自己身边。每天只看着他一个人,只接受他的投食,只能和他说话,只想着他的事……就算不是喜欢,这样也够了。   不过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每天松井桑是温柔地对他笑着的。有一次他曾无意间看到松井荡着腿坐在学校教室的窗台上,笑得一脸没心没肺,那种神采飞扬的样子实在是相当好看。就算那笑容不是对他展露的,他还是觉得心脏被电击中了一般——好喜欢啊好喜欢,好想拿过来收藏啊。   好想让松井桑一直对着他这么笑啊,最好只对着他笑,如果能一边笑一边张开手向他扑过来说着“最喜欢你了”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松井自然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她这个角度来看,狛枝完全就像是被她的话吓到了一般,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缓和了语气:“所以我们现在能干嘛?”   “除非我们现在能从绳子里挣脱出来……不然我们什么都干不了。”   狛枝的话让她无言以对。   没错,他们两个人现在什么都干不了。   他们是被绑在两根可能是用来支撑房梁的柱子上,说不好是金属制或者是木制,手跟脚都被绑了起来,连移动一下都相当困难。而且房间虽然很小,但他们之间至少隔着两米以上的距离。绳子捆得很紧,而且据她观察,这个绳子在捆身体的部分相当粗,简直就像是把捆猪的绳子拿过来捆人了一样,但是另一方面,在捆手腕脚踝之类比较细又比较灵活的部位,是用另一种较细密、看上去也相当难挣脱开的绳子。总之这两个人除了面对面数对方有几根头发,其他的基本上什么都办不到。   松井很后悔自己居然没有未雨绸缪的意识。明知道自己最近会变得越来越倒霉,居然还这么不上心。她应该随时在身上揣着凶器,至少也得带着刀片才行,这种时候至少还能试试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用刀片把绳子割断。   ——这种事听上去很靠谱,但她觉得做起来应该也困难得要死吧。因为长时间被捆绑起来,她现在手臂已经有些肿起来了,在血液循环不畅的条件下,她的手指连动两下都觉得困难,更别说完成需要一定灵活度的反手割绳子了。   虽然很沮丧,但她还是坚强地审视着自己目前可利用的物品——   身上:睡衣一件,头上有发卡一个。   其他:一只名曰“狛枝凪斗”的弱鸡。   如果现在的情况能被称为是一场逃生游戏的话,这个难度绝对是MAX吧!完全就是超SS级的存在啊!   “松井桑……先不要太绝望,我们还是有安全回去的机会的。”狛枝看着一脸面无表情,但眼神很明显透露出沮丧意味的松井,出言安慰道,“先不说我们被营救的可能性有多少……单看这个房间,塞下我们两个人都已经非常拥挤了,我觉得他最多再塞下两个人,多了根本进不来。所以,如果绑架者来了,我们能找到机会,说不定可以直接反过来劫持他们。嗯,虽然现在的情况很让人绝望吧,但是……”   “但是绝望之后,必将会迎来更大的希望?”   “……哎?”咦咦咦,松井桑居然说出了他想说的话?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心意相通!?   看着狛枝愣住的样子,松井冷笑一声:“相比于被绑架这件事,你觉得跟喜欢的女孩子殉情也算是更大的希望吗?”   “殉、殉情!?”   “啊,也不对。”松井的语气相当讥诮,“死的只会是我一个,因为我会保护你的嘛。”   那个该死的自动保护程序……只要检测到了狛枝可能会面临死亡,就会直接操控她的身体,奋不顾身地扑上去给狛枝挡刀。估计就算她被刀捅得断气,也会操纵着她的尸体把狛枝安全送回去了才罢休。   但她的话显然又被不明真相的狛枝曲解了。   他的脸一下子又红了起来,相当手足无措地摇着头:“松、松井桑是女孩子,应该是我来保护你才对……松井桑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会保护你的!”   松井:“……”   他们根本就不在进行一个世界的对话啊!   她干巴巴地说道:“哦,你别拖我后腿就好了,遇到什么事别管我你自己先跑吧。”   “这怎么可以……”   “那你说你留下来能干什么啊?给我做肉盾吗?你这个跑三步就喘得像是哮喘发作的人给我闭嘴吧,不然你还是在这里自杀,我还能省点心。”   松井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够刻薄够不留情面了,就算狛枝再喜欢她,被她这么毫不留情地一顿抢白,估计也会尴尬得不出声了。   但是,她错了。   只见狛枝整张脸红得就像在冒烟一样,他一副想笑又碍于她的臭脸不敢笑的傻乎乎的模样,嚅嗫着说道:“松井桑……来看过我的体育测试吗?居然知道我跑步很烂……诶嘿嘿嘿嘿……原来松井桑有注意过我啊……”   松井:“……”   他们果然不是在进行一个世界的对话!   “嗯……那个,松井桑,你的全名是什么?”   她心不在焉地说道:“跟你没关系。”   她现在完全不想跟他有任何交流,狛枝一反常态这样积极地拉拢跟她的关系,这让她实在是很害怕。   她不自觉想到了以前自己那个无聊的猜想:因为自己要来承担起所有狛枝的不幸,所以每次轮回狛枝都会以最快的速度爱上她——不管她对他做出多过分的行为,无论这个恋爱过程有多脑残多让人觉得无语,她就像是小说的女主角一般,其他人都发了疯一般爱上没有任何出挑表现的她,简直就像是被开了金手指——虽然这种金手指她一点都不想要就是了。等恋爱过程以最快速度搞定后,以狛枝的超强行动力绝对会让两个人强行绑定在一起,呆在一起的时间一长,后果就是她一次又一次代替他去死……   但这样有什么意义呢!?每次都是轮回再开,然后再次相爱(或者单方面被爱),然后迅速去死……   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啊?这就和所有乏味的人生一般,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反倒更像是在折磨她。   说起来,这种恋爱游戏真的可能通关吗?好感度不能刷太高否则就去死,好感度刷太低呢?貌似根本就不可能吧,到目前为止似乎都是她跟狛枝一见面,狛枝的好感度就被刷爆,简直是多得恨不得溢出来,最好把她溢死。她至今为止做了什么?根本就呆在原地什么都没做吧,反倒是狛枝一直频频借着各种理由来刷她的好感度……   这种来得莫名其妙的感情……真让人觉得不爽啊。   狛枝啊狛枝,你真的是出于自愿喜欢上我的吗?   连情感都无法由自己控制的你,真的可以说是意志自由的人吗?   她这边随口答了一句,对面的少年却微笑着好整以暇地扔了个炸弹出来:“松井凪斗?”   “……”等等,他为什么这么自觉地入赘到了她家里?   说起来刚才他们在说什么?   啊,好像是在问她的全名来着……   狛枝一脸无辜:“因为松井桑不肯说嘛,我只能随便猜猜……”   她当机立断地说道:“松井绫濑。”   “好的,那么绫濑……”   “想死吗?”松井活动了一下指关节,阴森森地看着他。   狛枝目测了一下二人的战斗力水平,顺从地点点头:“好的,那么松井桑……我觉得我们现在保证好体力会比较好,这样我们等会儿才能找机会逃出去。”   他说的有道理。   虽然不想承认,但现在确实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到。   她按捺下心中的些许焦虑,闭上眼,将头靠在了后面的柱子上。   ——睡着了。? ☆、间奏·墙 ?  她漂浮在冰蓝色的房间里,触及到冰冷的墙壁,透过透明的玻璃看着世界的另一端。   她看到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背对着她。   虽然离得不远,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不可能到达他所在的地方。   这个事实既让她觉得庆幸,又稍微感到了悲伤。   被这种复杂的心情驱使着,她敲了敲墙壁。   他果然如她希望的一般转过身来了。   漂亮的眉眼弯起,他温柔地对她笑了:“绫濑,你醒了啊。”? ☆、第四章 ?  等她醒来的时候,正对上狛枝的双眼。   很专注地注视着她,就好像她在那里存在了多久,他就注视了多久一般。   湖绿色的眼睛一片澄澈,干净得不像是人能拥有的,反而更像是颜料直接喷洒出来的一般,显得这双眼睛的主人格外纯真。双眼中倒影着的是小小的她——他专注得就像拥抱了整个世界一般。   看到她醒了,他眨了眨眼,平静得如同死水的眼眸中才溅起些许涟漪。他浅浅地对她一笑:“绫濑,你醒了啊。”   她一愣。   这种过于自然的、仿佛说过千百万次的打招呼的方式,让她感到了莫名的熟悉,但又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   “……嗯。”她应了一声,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从光线偏转角度来看……应该是下午三点左右了。”狛枝轻声说道。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这也可以看出来吗?”   狛枝不知道为何,稍稍移开了视线,以他一贯平稳的声线说道:“如果靠计算脉搏跳动次数来推断时间,再靠地上的光线偏转角度和影长……还是可以大致推断出来的。”   “我有点忍不下去了。为什么还不来人,现在把我活体解剖了也行,让我现在就死了也行,我真的不想活活渴死在这里啊……”松井嘟囔着爆了句粗口,她睡着的那段时间似乎阳光刚好照射在她脸上,她的脸上热得惊人。她现在很渴,渴得要命,就像浑身上下有把火在烧一样。   狛枝一脸严肃地纠正她:“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来算……可能得缺水三到四天才能死去。同样按照正常情况来算,绑架者一般是晚上过来的……”   “要等三到四天才能死?要这么久?”松井都做好这一轮回直接渴死得了的准备,结果居然跟她说要维持这种浑身仿佛蚂蚁在爬的烧灼感三到四天才死……   相比于渴死,她真的更想选择撑死啊!至少这种死法听上去比较令人开心!   “唔……毕竟人体还是有自动调节功能的啊。毕竟……谁都想活下的吧?就算是意志放弃了,想要活下去的信念还是催促着身体的本能,还要再坚持下去……”   “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嘴炮。”松井深呼吸了一下,一声大喊爆发了出来:“有没有人啊!!”   “这里有人快死了!!有没有人啊!!”   “喂——!有人的话说一声好不好啊!!!”   狛枝叹了口气:“绫濑,这附近应该没人,我刚才已经听过墙壁了,除了鸟叫声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虽然狛枝真的很烦人,但他说的结论一般都是正确的。所以松井也不说话了,她闭上眼睛,抛弃了没用的视觉,开始试图找出稍微有点松动、可以让她挣脱出来的地方。   显而易见的是,她失败了。   这些绳子捆得相当紧,没有任何空隙。可以看出捆绑者的手法相当熟练,想必是经过长期实战演练的。   可恶,这么标准的捆绑结,真想好好向他讨教一下经验心得啊。   看一直面无表情就像个会呼吸的人偶娃娃一般的松井突然挣扎了起来,狛枝吓了一跳:“绫濑?你……”   松井没有理睬他。   反正横竖都是死,那还不如抗争一下,至少到最后还死得心里舒坦。   “绫濑,放弃吧。现在你这么做只是在浪费体力而已,我刚才已经试过了……”   ——咔哒。   看到动作幅度相当激烈的松井一下子就像被按了静止键一般停滞了,狛枝心里突然有点忐忑,下意识放柔了声音:“绫濑……?你怎么了?”   松井一脸僵硬地回望过去:“……脱臼了。”   “……哈?”   手腕那里明显感觉骨头脱节错位了。   她疼得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绫濑?”   “死不了。”   她漠然地说道。   这种痛苦还在承受范围之内。没关系,还可以继续。仅仅是这种程度的痛苦,跟她以前感受过的简直不值一提。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错位的那一部分往上一点知觉都没有了,但靠着肘关节的拉动,还是可以像推肉块一样让它动两下的。   ——等等?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把手拔了出来。   她什么时候挣脱开的绳子?!   等她把手拿到面前的时候,她终于明白这么轻松就摆脱束缚的原因了——她的手整个都错位了,不仅是在手腕那一块,而是像好好的搭建好的积木却被打碎了重组一般。大多角骨已经和手舟骨脱节,第一掌骨更是松松地坠在肉里,本应该被拇短展肌和拇短屈肌包围,现在却直接刺进了拇收肌里面。其他掌骨也有不同程度的偏移,她本来白皙修长的手现在就像是一个松松垮垮的布袋子。但也正是因此,她的手平白就小了一圈,因此直接从绳套里拿了出来。   看着这个明显已经畸形的手,她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   这还能叫做手吗……不如直接叫混着骨头的肉块好了。   相当嫌弃地把手移动到了她看不见的位置,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狛枝惊恐的眼神中,面无表情地依法炮制,把另一只手也拔了出来。   狛枝真的要给她跪了……她摆弄自己身体的时候简直就没把自己当人看,就像是在用暴力解决一些不听话的有着小毛病的物件。嗯没错,就像电视有了毛病,就往电视上面狠狠敲两下一般简单粗暴。   这种随意摆弄自己身体的场景给了狛枝相当大的冲击,让他隐约产生了“也许人体并不是什么特别需要认真对待的东西”的错觉,以至于他以后对待自己也变得有些随便起来,对于自己身体上的一些伤也变得不在乎起来,并且潜意识里甚至还有些在模仿她的意味——既然她能这么做,那自己这么做大概也没有关系。   总之,松井绫濑无意中把狛枝往变态的路上又推了一步,如果她知道以后狛枝越来越蛇精还有她的一份功劳,想必一定后悔得哭天抢地恨不得直接变身为白莲花拯救一下狛枝碎掉的三观。   但现在嘛,松井是懒得想她这种行为给狛枝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她认真思考着:既然她两只手都已经恢复自由了,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想了一会儿,她决定试试把两只手再安回去。   于是狛枝再次看到了让他三观尽碎的一幕——松井面无表情地把手抬了起来,然后用牙咬住指关节,开始了撕……扯……拉……推……撕……扯……拉……推……这样不断循环往复的活动。   骨头与骨头之间摩擦着发出了咯咯咯的牙酸的声音,狛枝一边听着这种如同人间炼狱一般的声音,一边被迫看着那垂在空中如同无骨的水母一般松松地和手腕吊在一起的手掌,不断鼓起又瘪下的肌肉块,以及松井绫濑精致却死气沉沉的人偶脸……   狛枝很想给自己点个蜡——这样的妹子,他真的救得回来吗?? ☆、第五章 ?  试探了好长时间,终于听见轻微地一声“咔”,似乎是错进了正确的位置。松井松开嘴,把沾满口水已经变得黏糊糊的手拿下来,活动了一下,发现已经可以比较自然地进行转手腕和舞动手指了。   没有明显的疼痛感,很好。   她擦擦从嘴角边留下来的唾液,根据之前摸索出来的经验,用这只已经恢复了行动力的手快准狠地把另一只手也错了回去。   成功。   她心满意足地把两只手在睡衣上蹭了蹭,拔下头上的发卡。   她的发卡是铁质的,虽然硬度欠缺了点,但聊胜于无。她将发卡拉直,顺着绳结的纹路捅了进去,绕过来,再按照直觉把某根绳子抽了出来。   开了。   她本以为自己还要多费点功夫的,谁知道这解绳子居然就跟喝凉水一般,她自己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把结打开了。   ——绑架犯居然不打死结,这不科学!   她沉思自己是不是具有偷东西或者开锁的天赋,在过去的十几年人生里,松井一直是循规蹈矩的女孩子,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所以她从来没发现自己自己在这类事上居然能干得这么溜。   明明对人体结构完全不了解,却能够在狠得下心之后靠各种试探把骨头和肌肉理顺到正常位置,更可怕的是,她只试探了这么一次,等到拼装另一只手的时候,她已经可以非常快速地根据之前得到的经验再一次呈现出完美结果。之后解绳结更是直接一次成功……   松井并不是学习能力超强的学霸,倒不如说,她在学校里表现出来的学习能力只是平庸而已。一个班三十多个人,她大概是徘徊在二十名左右。但就是这样平淡无奇的她,却在这方面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野兽般的直觉。她并不擅长记忆那些需要高精度高密度的学术型知识,但对于这种肌肉自发记录的行动,她却显得相当出色。   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人是真正的一无是处,就算是再平庸的人,总也有令人吃惊的天赋的。   而松井,显然就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爆发出了意料之外的潜能。   以同样的手法灵活而迅捷地解开了其他几个绳结后,松井已经彻底摆脱了束缚。   她扶着墙踉跄着站了起来,开始忖度着自己该怎么从这个四面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逃出去。   难不成要从天井爬出去吗……   她看了看那个跟她头差不多大小的天井,直接放弃了这个想法。就算她能够得到房顶上的天井,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缩小到跟头差不多宽……   等等……如果四周没有门的话……他们是怎么被扔进来的?   难不成有暗门?   她顿时来了精神,开始往四周墙壁上敲敲打打起来。   这一下她吃惊不小,这个回音显得相当奇怪。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但就是有一种“这堵墙后面像是有点什么非正常成分”的感觉,难不成这里真的有暗门?   狛枝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活动,等到她面无表情地散发着低气压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开口了:“绫濑,不用敲了,这里没有暗门的。”   “……”   “虽然这个回音听上去很怪异,但如果四面墙都是这么怪异的话,那显然就不是因为墙后面有暗门的原因,而是墙后面本身的物质有问题……有可能这个房间根本不是以正常形态搭建起来的。如果绫濑你想出去的话,我建议你搜寻一下天井那一块,那里除了天井以外应该还会有活动门。”   松井虽然很想把狛枝这个移动灾星直接就地掐死,但她也不得不承认,狛枝的智商比她高出太多。仅凭她那点脑容量想要出去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所以尽管觉得有点不爽,但她还是决定听从狛枝的意见。   但是……   尼玛,她够不着!   “如果绫濑你不介意的话,麻烦你帮我解开绳子好吗?我觉得以我的身高应该是可以够到那里的。”狛枝一脸无害地提出了建议。   松井想了一会儿,把睡衣口袋里已经变形的发卡拿了出来,走到狛枝身后,开始解绳结。   把他从钢管上解下来后,她却没有解开他手脚那里的束缚,而是连拖带拽地把他拉到了天井的正下方。   狛枝有了不好的预感。   松井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了他身上最宽的地方是他的屁股,然后毫不犹豫拿他做垫脚石踩了上去。   “够到了。”   狛枝:“……”   他该庆幸他身上最宽的地方是屁股吗?简直难以想象如果他的头是可以垫得最高的,松井会不会直接踩着他的头上去?!   依照他目前跟松井相处以来对她的了解,他悲哀地发现,这居然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好在踩着她的女孩子并不重,而且他被绑住的时间太长,身上还僵硬着,被踩两下也无所谓,就当是按摩了。   松井一边摸索着看有没有活动门,一边疑惑着这个明显比一般建筑物矮的天花板。一般室内从地面到天花板应该是在三米左右,但这个房间却明显只有两米左右。刚才狛枝确实也没说错,以他一米七三的个子(狛枝现在长身体中,还没到180),确实伸手就能碰到天井了。她只有164,所以才差一点没能够着。   总之,这个房间到处透露着诡异的味道。   摸了半天,松井一脸泄气地收回了手,坐了下来:“没有,怎么办?”   被她一屁股坐到胸腔,差点被一口气闷死的狛枝大声咳嗽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喘着气说:“绫濑,你能不能把绳子解开……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帮上点忙。”   “哦,你怀疑哪里你说好了,我去开。”   “……这种事怎么好意思麻烦你,绫濑你坐着休息就好了,我来忙就好。”   “没事,我乐意。”   “但是……要把这种藏得比较好的活动门机关找出来,我还需要观察和实地勘探,不自己亲自看看,很难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啊。”   “没事,你要看哪里,我去看了告诉你。”   “……自己看和你转述是两码事,很有可能会出现偏差的。”   “没事,我会尽量以最精准的语言不添油加醋地告诉你的。”   “但是你看可能会漏掉某些细节……”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智商?”女王气质全开的松井相当不爽地斜起了眼。   “……不敢不敢。”   于是狛枝就在这种脸朝地的状态下开始充当安乐椅侦探了。   还不死心的狛枝最后垂死挣扎道:“绫濑,我们如果不快一点的话,绑匪很有可能会回来,到时候就……”   “不是你说的,绑匪晚上才回来吗?”   “……那个是一般情况,但是说不准他现在就回来了。我们现在浪费的时间越多,也就越危险啊。如果你让我来检查,那我们花的时间会更少,逃出去的希望也更大啊。”   “哦,没事,我不怕死。”   狛枝:“……”   松井抓住他柔软的白毛,强迫他和自己面无表情的脸对视:“还是说你在暗示我现在就把你弄死?”   狛枝彻底投降。   生杀大权掌管在别人手里,这种时候由不得他不从啊……   “还有,不要喊绫濑,听上去很恶心,请叫我松井。”   “……是。”? ☆、第六章 ?  “对,没错,往旁边再摸一点试试看。”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那往下再摸摸看。”   “哪个下面?”   “往下往下……错了错了,不是那里,反方向。”   “这里好像比较硬。”   “那就是摸对了……推推试试看?”   松井试着往上推了推,有点泄气地说:“不行,推不动,应该是有插栓卡着。”   狛枝脸埋在水泥地板上,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拉拉试试看。”   “也不行。”   “拉比较费力还是推比较费力?”   “……感觉不出来。”   “材料的触感有变化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都很粗糙,上面还糊了一层跟漆一样的东西,我摸不出来。”   狛枝很敏锐地问道:“跟漆一样?不是漆?”   “我觉得……应该不是吧……因为蹭两下还会有那种黑黑的颗粒掉下来……”   “唔……能麻烦你把它拿过来给我看看吗?”   松井爽快地跳了下来,抓着他的白毛提了起来,然后把手心上的黑色颗粒展示给他看。   狛枝脸色不变,但语气多少还是有点哀怨:“绫……松井桑,你这样提着不会胳膊痛吗?”   “不痛。我乐意。”   “……”但是他很不乐意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快要被她拗断了!!   “这些是什么?能发现点线索吗?”   狛枝沉吟了一会儿,平静地说道:“能沾一点让我尝尝吗?”   “……你要吃?”   “嗯,一点就够了,我分析下成分。”   狛枝,你才是真的勇士……   松井也要跪了,这种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狛枝也能吃得下去?!   她用食指沾了点这种颗粒物,送掉了他嘴边:“张嘴。”   她本来是想抖一抖手把这些颗粒物扔进去的,没有料到的是狛枝居然相当自觉地把将她的手指含了进去。温热而柔软的触觉让她下意识颤抖了一下,霍然松开了手——   砰!   狛枝直接脸朝下,结结实实砸了个正着。   松井:“……”   狛枝:“……”   等松井把他的头重新提起来的时候,他的表情依然淡定如初,但他的鼻子下面却慢慢蜿蜒爬出了两道血红的印子。   “松井桑,我的鼻梁骨好像砸断了。”他湖绿色的眼眸里一片平静,就好像鼻血汹涌而出的人不是他一般,“能不能帮我推回去?”   松井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背过身去,肩膀耸动个不停。   妈蛋,脸上挂着两条鼻血印的狛枝……哈哈哈哈哈哈!!狛枝你他妈也有今天!!   一直以来都是她被砸得出鼻血,这次总算是风水轮流转轮到狛枝享受了一下这个待遇,松井简直笑得停不下来。这种油然而生的喜悦感让她甚至都忘了自己对狛枝一直摆出高冷的形象已经破功,她现在就想乱蹦乱跳高呼上帝开眼。   这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倒霉上的感觉……真是爽!   笑归笑,松井还是很善良地摸了摸他的鼻子,完了说:“没事,没裂,你凑合着用吧。”   至于鼻血……她是没那么好心帮他擦掉的。   狛枝叹了口气:“好好好,松井桑说什么都是对的……刚才那个颗粒物算是验证了我的猜想吧,是相当有利的重要证据,非常感谢松井桑的赏赐,松井桑的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最后,他的语调显出了莫名的怪异感。松井下意识动了动刚才被舔到的手指,打了一个寒噤。   狛枝的语气转向正常:“刚才尝了一下总算是把那种东西认出来了……没有搞错的话,这个应该是泥土。”   “……哦。”   “所以,松井桑,我觉得我们目前应该是被关在地窖里。”   “……哎!?”   虽然这么一来,这种诡异的四面无门无窗的构造也可以解释了。狛枝之前也说“如果想出去最好看看天井附近”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般人进地窖都是从地面修个活动板,然后靠拉动来控制活动板的开启。   “为什么找不到走下来的台阶?”   “因为空间太小,修台阶还要占去一部分空间,所以还不如不修。以及……这个地窖的主人应该是比较高的人,所以他只需要靠身高就能爬出去了。而且根据我的猜想……这个地窖应该不是放东西的,而是吊东西的,也就是进行所谓的蔬菜保鲜或者风干肉类……嗯对就是吊在这上面。”   松井看着那几根用来束缚她跟狛枝的钢管,半晌,才说道:“也就是说,我们是跟蔬菜或者肉类一个档次?”   “在绑匪眼里我们跟这些食用物或者商品没有本质区别吧。”狛枝漫不经心地说道,“说起来,松井桑知道绑匪为什么要绑架我们吗?还是说这只是个随机事件,恰好就是我们倒霉遇到了?”   那是因为你是个霉运吸附者啊,而我就是那个被你连累的倒霉蛋。松井面无表情地在内心吐槽了一句。   这种事根本不需要逻辑,也不需要发生原因,狛枝你在这里找逻辑简直就是自寻麻烦。   她算是知道了,反正这个世界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逻辑,只需要被动接受这种事实就可以了……因为设定是如此啊。   她感觉到了深深的疲倦感。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大喊着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但多少还是被这样层出不穷的麻烦搞得有点焦头烂额。说起来本来活着就没什么意义,早点死和晚点死又有什么区别呢,她一直这么矫情地喊着不想去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因为怕痛?她原来是个连刀划了手都要痛得大喊起来的人,现在都已经可以忍受躯体关节错位的痛楚了,再接下去会怎么样呢?连死亡都觉得无所谓了吗?   她……不想变成这样的人。   应该说,变成这样的她,还能算是人吗?   为了种群繁衍,群聚和怕死成为了镌刻在血脉中的本能,而她正逐渐抛弃这些……这样的她,还能够被称为正常吗?   她不知道。不想死最初是她怕死的本能,现在却已经逐渐变成了她活下去并且驱使着她行动的原动力。如果不是因为心中一直高喊着“你不能这样等死,你应该要表现出害怕死亡”,她很难想象自己能做些什么事。像行尸走肉一样等着自己被绑匪切肾、卖到一些肮脏的地方、或者干脆死在活体解剖的手术台上?她现在已经逐渐丧失了对“活下去”这件事的渴望,但她却固执地紧紧抓着它不放,仿佛这么说她就能获得拯救一般……   她真的有那么想活下去吗?   “绫濑?”   “别说话,我很累。”她在狛枝身边正坐了下来,抓着他的头把他埋进了自己的大腿里。   狛枝:“……”卧槽,这是什么待遇?!   松井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觉得她现在有点丧失动力,手里总想抓点什么摸摸。这种心态就差不多是那种晚上怕黑的小女孩抱着玩具熊睡觉一般,狛枝的白毛手感还蛮好的,她就干脆把狛枝的头当做小萌物,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   狛枝被她的腿夹得满脸通红:“那个,绫濑……我脸上还有鼻血……蹭到你衣服就不好了。”   “都过去那么久时间了,应该干了吧。”   “可、可是……”可是它现在又流出来了啊!!!   感受到她放在他脖子上的手微微收紧,他闭嘴了。? ☆、第七章 ?  坐了一会儿,松井总算是恢复了些精神。   没想到狛枝还有充电的效果……以后要不要做一个狛枝抱枕扔家里,累了就拿出来搓一搓呢?   不,太麻烦了。还是直接把狛枝的头割下来放在家里吧。她漫不经心地想道。   狛枝莫名感觉到了一阵寒气……   “现在继续来找线索吧。”她拍了拍手,踩着狛枝的背上去,“还有哪里?”   “嗯……说起来,绫濑,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活动门根本就不能从内部打开?如果把外部的插栓插上,从里面根本就推不开……”   “第一,没有。第二,请叫我松井。”   “……但是好像又有点不对,如果绑匪下来后,活动门被无意间路过的路人插上插栓了,那岂不是把自己关里面了?那么也就是说绑匪有两个人?一个人放风,一个人下来把货物提现?嗯,但是如果绑匪其中一人叛变,这个小团伙很有可能就崩塌,那么下地窖的这个人就处于很危险的境地了,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给予另一个人这么高的信任……这么一想,绑匪又可能只有一个人?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那么他怎么敢大摇大摆地把人扔到这里,不栓插栓地下来跟肉票交流?而且上方的通光孔也没有加遮蔽,他就不怕我们喊起来被人听见吗?如果他不怕的话,除非这里是非常偏远的地方……绫濑,我们说不定已经出城区了。”   “是松井。——出城区就出城区吧,反正我们现在连出都出不去,还谈什么出不出城区的问题。”   “等下,不对……如果说只有一个人话……很难想象啊……这种精细得看不出一丝纰漏的打结方法和这种粗暴的看管手段,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的作风啊……难不成他有我们绝对跑不出去的把握吗?莫非是我的问题?到底是哪里不对……”   松井懒得听他的碎碎念,继续在天井那一块摸索着。   “绫濑,你帮我把绳索解开吧。我把你托高点,你把手探出去试试看能不能摸到插栓。”   “是松井。”   “……好的,松井桑,拜托你了。”   “叫我女王大人。”   “松井女王大人,求您了。”   ……狛枝你的节操呢!?   已经对这种密室逃脱玩腻了的松井倒是很爽快地帮他把绳子解开了。   反正就算是解开绳子,狛枝的武力值也远远不如她,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刚才不解开无非是害怕帮助他又会让他幸福得冒泡,换得她越发倒霉而已。既然现在已经把他虐得没有脾气了,她也就懒得折腾他了。   但即使解开了绳子,狛枝也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   “你怎么了?”   狛枝平静地回答道:“身体麻了,爬不起来。”   =皿=||   以极端粗暴的方式连打带踹地帮狛枝活了血,他哎哟哎哟叫了半天,总算能站起来了。   一天没吃饭喝水,又一直处于不明真相的惊恐状态,还被绑了那么久,两个人现在其实都有点气虚。但他们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习惯了用浅笑掩饰,看上去倒是不像没精神的样子。   狛枝拍了拍已经变得脏兮兮的衣服,示意松井过来。   松井很是嫌弃地看了看他,但想到自己的衣服还被他的鼻血染得血迹斑斑的,谁也没比谁好,她也只好走了过去。   一边充满警惕地看着他,松井一边警告道:“不准抬头看,不然就挖掉你的眼睛。”   她穿的是睡裙,长度到膝盖,她在家里打游戏又不可能穿什么安全裤,下面就穿了条内裤。   “是是是……如果我抬头看了,我的眼睛请你随意处置吧,要怎么做都随便您。”狛枝半是无奈地伸出手,把她抱了起来。   ——结果差点就没站稳。他也没想到一用劲居然两眼发黑,但好在他毕竟是个男孩子,抱起一个松井还是绰绰有余的   松井的视野一变,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她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喂喂喂,狛枝你的手在摸哪里呢?!卧槽为什么要摸我屁股!?   偏偏这个始作俑者一脸比她还委屈的模样:“松井桑,快点摸摸看插栓在不在外面,你好重,我快举不起来了。”   到底谁比较重啊!!   只有45公斤的松井气得只想拿脚踹人,但她被狛枝如同扛麻袋一样背在肩上,狛枝一只手扶着她的腰际到屁股那一块儿,另一只卡着她的两条腿不让她掉下来,她根本就踹不动。   心怀不甘的松井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把手伸出去四处摸索。   啪嗒。   松井一惊,急忙伸出手拉了拉,动不了。她试着又往外推了推,铁窗发出了吱嘎吱嘎的摩擦声,如同绷到了极限的竹片一般抖动着,但就是死死卡在原地不动。   狛枝在下面吃力地说了一声:“绫濑,插栓可能不止一个。”   是松井,不是绫濑。   她下意识在心里这么吐槽了一句,但手上动作倒没停,很快她便又打开了一个插栓。   哗啦。   她一把把铁窗掀翻开,一个大约是原来四倍大的出口暴露了出来。   “成功了。”   听闻松井这句话,狛枝简直要喜极而泣了。他把松井抱得更高了一些,好让她钻得容易一点。等松井出去了以后,他准备爬上去时,松井突然眼疾手快地把那块活动板又摁了下去,毫不犹豫地插上了插栓。   “……绫濑?”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松井脸上有些挣扎又有些困惑的表情。   但很快,她又打开了插栓:“出来吧。”说罢,她脸很臭地走到了一边。   狛枝有些莫名,不过还是稍微拉伸了一下身体,小小地助跑了一下,抓住窗口边缘,稍稍一撑就把自己架了起来,相当快速地就出来了——比起松井那难看的姿势倒是看上去轻松得多。   出来一看,果然如他想象的一般,他们是被关在了地下。等现在从地窖里爬出来,他们现在是站在泥土地上。心情一松,他直接瘫在了地上。   松井也累得够呛,干脆也躺在了地上。这个时候也没人嫌弃地上脏不脏的问题了,两个人全身都是汗,累得都动不了了,谁还管卫生问题啊。   狛枝嘟囔着说道:“总觉得有点不安心。感觉……一切都太顺利了。”   松井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顺利个毛,要不是大爷我,我们现在还跟白皮猪一样被绑在下面等着放血宰杀呢。”   她说的确实没错,一般人根本连绳子都挣脱不开,更别提之后的种种行为了。   没过多久,松井就强迫自己爬起来,尽管她累得已经手脚都迈不开步子了。她走过去踢了踢狛枝,有气无力地说:“喂,走了,现在还没到安全的地方呢。”   狛枝的脸愈发苍白了,他靠着松井的借力才站了起来,不顾松井软绵绵的抗议,抱着她抱了好一会儿,等眼前不发黑了,他才松开了她。   松井也懒得吐槽他,她现在也没什么力气,所以象征性搓了搓他的头,这事儿就算完了。   看周围环境倒像是在某户人家的后院,两个人不由得也有点紧张了起来。   “你说绑架我们的不会就是这一家的人吧?”   狛枝面色沉重:“如果只是这一户是绑架犯还算好的……如果这一片的区域都是这个绑架团伙的……”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双眼中皆是凝重。   松井小声问道:“所以现在该怎么办?找电话报警?”   跟狛枝两个人搭档协作的这段工夫,她已经把心心念念要搞死狛枝的想法给忘了,现在反而还有点依赖他的味道。   “我们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报警的效率太低了。”狛枝也同样小声回答她,“先看看情况。”   “周围没有能搞死人的凶器……怎么办?”   狛枝想了想,又回到地窖里,把那几捆麻绳给拿上来了。   松井大喜过望:“我们要怎么搞?勒死所有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活人?”   “绫濑,你的想法能不能不要这么暴力……”   “……啧。”   然后傲娇炸毛的松井被狛枝摸头顺毛了。? ☆、第八章 ?  蹲在院子里的松井相当怨念。   狛枝一个人去前面探探情况,因为帮不上任何忙所以松井很爽快地提出自己在后面等他。   周围的围墙颇高,但对于松井来说还是不够看。无聊之下,松井把绳子扔到旁边的树杈上穿过,跟泰山猿人一样荡起了绳子,靠着这股助力三两步就爬到了墙头上。   她小心地把头往外探了探,心顿时就凉了一截。   墙外是一大片绵延茂密的森林。   青山耸立,烟雾缭绕,荒无人烟。   她跟狛枝都估计失误了。   这哪里是郊区,这里根本就是山沟沟好吧!   就算能把这里的绑匪全都杀个干净,那要怎么回去也是个问题……   等等,既然能够被绑过来的话,那么必然是有车的,既然有车,那驾车回去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但是,有一个相当严肃的问题。   ——她不会开车!   “等会儿问问狛枝会不会开车好了……”   正这么想着,她看到狛枝走回来了。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一下,想到上次爬墙结果摔死的惨剧,她迅速跳回到地面。本来想跳到墙头看看详细情况的,现在已经被打岔了,松井只能作罢。   “怎么这么快?”   狛枝一脸苦恼:“门被锁住了。”   “……哈?”   等看到狛枝说的“门”的时候,松井的脸色不太好了:“我怎么感觉这根本就不是后院,而是家畜圈啊?”   这足有三米高的围墙,还有这扇看上去相当难撼动的大铁门,怎么看都像是防止里面的生物逃出来一般。   松井想了想,也是存了侥幸的心思,她从睡裙口袋里拿出那根变形的发卡,将耳朵贴到锁上,往锁孔里试着捅了几下。   随着几声咔哒咔哒声,她扭了扭把手。   ——意料之中,没能打开。   如果能无师自通在短短几分钟内学会开锁,那些研发锁头的人也就不用混了啦!   松井之前从来都没接触过这种东西,对于它的内部结构也好,开锁原理也好,完全就是一窍不通。虽然她能够清楚地听见锁头内部有被按压触碰后的移动声,但哪些是真正有效的她也不清楚。   松井又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习,哪怕去学个开锁也比现在啥都做不了好多了。   折腾了好一会儿,她才泄气地发现自己确实是搞不定这个锁了。看墙头只有三米,她想着要不干脆直接跳出去好了。   这时候狛枝突然喊她过来。   “绫濑,外面可能加了高压电网。”   仔细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是认真的之后,松井的脸绿了。   那她刚才岂不是差点被电成焦炭!?   “这种深山老林哪里来的电!?”   “应该是发电机供电。”   “喂我读书少……现在应该还没有可以直接发电发一天一夜的发电机吧?”   “绫濑……发电机有太阳能发电、风力发电和潮汐发电多种种类,你只知道电力发电吗?”   “……”   “对不起,其实我是骗你的。如果要风力发电到可以正常供电的地步,一般来说是要靠大型风车,这种成本是相当高的,一般情况下私人是立不起来的。而太阳能在这种山林里面很受限制,再说现在太阳能转换效率实在太低了,要靠太阳能来烧个热水还差不多……大面积铺展也是需要很多钱的。”   一本正经地骗人……狛枝你长能耐了啊。   “……你知道这里是山里面了?”松井抬头看去,三米高的围墙切断了大部分可以眺望的视线,除了那片有些阴沉的天空,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要说狛枝能爬墙,她第一不信。   狛枝指了指地面上的落叶:“这种叶子我没在城市里面看到过,印象里倒是经常在乡下看到。之前我也说过如果绑匪能够把我们放心地扔在这里,要么周围一片都是团伙成员,要么就是已经出了城区。加上这个空气湿度也不太正常……”   松井沉默地对着叶子看了一会儿。   ——对不起,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电网是怎么看出来的?”   “看那里。”   顺着狛枝的手势,她看见一条电缆从墙根处一直延伸到了墙外。   “松井桑,有没有看到这边?嗯,对没错,就是那个白色的圆柱体。”   其实刚才松井就已经注意到围墙上这些异常物了,这些墙在离地面三分之二的地方,每隔一段距离就会被打一个洞,在绫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从墙体中露出来的一节白色的金属杆。   “我不知道绫濑你平时有没有注意过,就是有些学校为了防止学生爬墙会在围墙上拉电网。没错就是那种竖着的拉着好几根电线的有点像电线杆的东西,那个就是高压脉冲电子围栏,如果触碰到上面的线就会遭到电击。但是那一般都是竖着的,我怀疑绑匪是把电子围栏横过来装了。”   “横着!?”也就是说电网是像棚盖一般搭在了围墙上,和围墙呈直角?   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松井很想扶墙:“别人都是拉安全网接掉下来的人,它是拉电网电死掉下来的人……”   “没错,所以他在地窖的防护手段只是把人绑起来并插上了插栓而已……因为外面还有其他的防护手段,就算从地窖出来,还要爬高墙。就算能爬上墙,还有电网拉着……逃出去的可能几乎没有啊。”   “不能把电线切断吗?”   “现在没有锋利的刀具,而且在切割的过程中可能会有触电的风险……”狛枝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拉这么长的电网,恐怕不止一根供电线。”   被狛枝这么一说,松井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么一看,当前的局面几乎就是死局啊。   “等一下。”松井拿起麻绳,胡乱地挂在了脖子上,然后旧技重施爬上墙头。这次她是直接骑在了墙上,很清楚地看见钉入墙内的的金属杆上拉起的电网——这种网不是方格状的,而是一条一条的。她比了一下电网的疏密程度,很沮丧地发现这缝隙甚至没办法让她安全地把头探过去。更让人烦躁的是,电网不止拉了一层,而是拉了三层,三层电网交错着穿插,几乎找不到可以通过的地方。   她转过头,刚想跟狛枝汇报一下看见的情况,猛一回头却发现狛枝就蹲在她后面,吓得她干嚎一声,直接整个人往后仰去。亏得狛枝赶紧捞了她一把,这才避免了她被电成炭的结局。   “你、你怎么上来了?”   “爬上来的啊。”狛枝一脸无辜地指了指墙上那些金属杆。当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电线后,他反倒松了一口气,“绫濑,把你的发卡给我。”   松井一脸莫名地递了过去——她还在疑惑为什么狛枝没有被电死,狛枝接过后又把她脖子上的麻绳拿了过来,将它的顶端弄松。本来拧成一股的绳子被分散成了多个小股线头,他挑了几根线把发卡绑在了上面,再把发卡前端弄弯曲成鱼钩状,甩了出去,看到绳子勾住电网后,往后拉动。   本来连头都通不过的缝隙一下子被拉大了,这一下通过一个人完全没问题了。再加上麻绳不导电,也没有触电的危险。   松井:“……还可以这样?!”   她突然有点崇拜狛枝了。   “绫濑,拿住绳子,保持这个宽度,我跳下去看看情况……绫濑?”   趁他还在说话,松井已经跳到了地上,以极度难看的狗爬式跑出去后,她挑衅般地对他扬了扬头,又绕到了前边。   门被霍然打开了。   “还好他前面没锁……从前面还是可以把门打开的。”   “……”   狛枝没有说话。他的脸上是难得的阴沉,嘴唇紧紧抿起,极其凌厉地看着她。   松井皱起眉:“干嘛?”   看到对方一点自己错了的自觉都没有,狛枝深呼吸了一下,以尽量平静的语调说道:“以后不要干这么危险的事,放着我来就好。”   他简直难以想象如果跳下去那一瞬间,松井如果被电死,他的心情会是怎样的。   松井倒是笑了:“狛枝你傻了啊?你个子比我高,块头比我大,这种时候当然是我来比较合适啊。这种时刻麻烦请收起你的绅士风度好吗,只需要考虑谁合适就可以了。干脆你别把我当人吧,把我当做工具就好。”   说罢,她歪了歪头,重新变回无表情状态:“当然你如果被电死了我还是很开心的。”   狛枝沉默了一会儿,一脸不知道在生气些什么的不知所措的表情,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喂,你在生气些什么啊?”松井愣了愣,赶紧追了上去。   “跟绫濑你没关系!”   “骗人!哪里像跟我没关系的样子啊!?”松井抄着手歪着头打量着他,最后还是满心不解地和他并肩走在了一起:“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要生气?因为我说你被电死了我很开心的话?”   “……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真的不是因为你,我只是……”对自己的没用感到有点懊恼罢了。   如果他再强大一些的话,绫濑她也就不用这样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种事了。   “……虽然不懂,不过这个时候不是该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生气的时候吧?”松井面无表情地吐槽道。   “……那么你在那里站好就好了,不要过来打扰我,也不要乱翻东西,免得破坏线索。”   “那我该做什么?”   “呼吸吧。”   “……狛枝你绝对在生气吧?!公报私仇真的够了啊!”   蹲在角落里的松井无聊地数起了地面上的横纹,而狛枝则在这附近一块搜寻了起来。   这家的户型并不是日本常见的户型,甚至可以说是诡异的。后面是三面加着围墙的后院,前面则是两层楼的住所,中间则是一道细长的走廊,连通前院和后院,在上方看上去就像是个沙漏。   说实话这方面松井还真帮不上什么忙。刚才在地窖里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跟狛枝在这方面的巨大差距了。她是直觉型的,许多东西她看见了也会当做没看见一般随随便便扫过去,但如果有可能会用得上的时候,她的大脑就会把这些无意识的搜集信息拿出来自己整合剪辑再变成可用信息再重新传输到她的信息处理中心。就算她自己感觉什么都没发现,也就是没有任何“异常”,但她的视觉其实一直都在捕捉周围的信息,在关键时刻可以直接通过深层意识而不假思索地做出最佳判断。因此她刚才可以快速地解开绳索,其实就是因为她的潜意识在不停整理她接收到的信息并且实行实时反馈。就像是那些手艺人可以靠着熟练度把木头削成完美的球形,可以灌油不沾湿放在上面的铜板,可以在钢丝绳上行走,松井也是如此。如果说松井是灵光一闪型的人,狛枝就是完全和她相反的类型。他会把所有有用没有的信息全部理出并且分门别类地归好,并且根据这些信息进行推理,每一个推导出的结果都有着充足的证据来支撑。   所以野兽派的松井只能蹲着做伸手党,等着狛枝给她把结果说出来了。   “没有什么情况……走吧。”   “哦。”松井站了起来,和他一起向前院移动。? ☆、第九章 ?  “……开了。没上锁。”   松井最先没能忍住,走上去转了转门把,把前院的门推开了。   她实在是对两个人面面相觑对着一扇门犹豫来犹豫去要不要开门这种情况受够了。   虽然狛枝早就分析过这栋房子里应该没人了——从走廊两边的沙石痕迹和这种地方的偏僻情况来看,住在这里的人必然是有交通工具,但在这一圈附近却没看到车辆。而根据落叶的数量和腐烂程度,住在这里的人明显是有定期清扫的,但这种堆积程度明显是有一两天没清扫过了。   最重要的是,除开后院的电网,其他的电源闸是处于切断状态的。   “大概是不觉得有人会逃得出来吧……”狛枝嘟囔着走了进去。   这里似乎是个厨房。色泽是单调的水泥灰,不管是墙壁还是地面,抑或是搁着锅和灶台的桌子,都是这种看着让人觉得压抑的色调。   “是便携性的煤气灶……”松井把旁边装着液态煤气的罐子塞进了灶里,成功把火打了起来。   狛枝把火灭了,将煤气罐又拿了出来,放在耳边摇了摇,肯定地说道:“没用多少,还有至少一半。”   松井则是迫不及待地跑去翻橱柜了,她自从确定这里是厨房之后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等她成功找到几个还没开的罐头和几盒便当时,她的双眼几乎放出了绿光。   “保质期七天,还有三天过保质期……”狛枝拦下了迫不及待想啃便当的松井,再拿起罐头仔细端详了一番,“绫濑,吃罐头。”   松井当场炸了:“为什么?!我想吃熟食!不想吃罐头!”   “我怕他在便当里下毒,因为从被绑区域逃脱出来以后一般来说都没什么体力,所以第一个反应应该都是找点食物……所以如果想再上第三重保险的话,我觉得在食物里下毒是最好的方式,你看相比于罐头,大家都更愿意吃新鲜的便当吧……绫濑你刚才就是这样的啊。反正如果我是绑匪,我就会往里面倒毒。考虑到这个地方连电网都有了却没有狗,门居然还是没锁的状态,我觉得说不准哪里就中了陷阱,我们小心点为好。”   “喂!狛枝你疑心病太重了吧!?”松井看他一脸严肃,也有些害怕起来,“但是,如果绑匪想下毒的话,罐头不是也可以下毒吗?比如说通过针管注射……”   “罐头是密封好的,我刚才确认过了,没有漏气的地方……而且是被注射的话,按照时间来说,罐头早就该胀气了。我们现在情况特殊,一切往最极端的情况想会比较好。”   “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松井还是爽快地委屈了自己,同意了啃罐头的提议。她也清楚现在情况特殊,不会因为这些细节跟狛枝杠起来。   最后的结果是这两个人被绑架后的第一餐是在绑匪家厨房度过的,悲惨而幸运地啃着罐头。   因为饿得头晕眼花松井吃啥都觉得好吃,差点就没把这罐头的铁皮都一口气吞下去。等肚子终于饱了的时候,她还特意把这几个罐头的牌子记了下来,准备以后再去买几个。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起来,狛枝估摸着差不多也该到晚上6、7点的样子了。他在壁橱里翻出一把手电筒,抓紧松井的手,带着她往里面走。   他们之前在后院耽搁了太多时间了。如果他估计得没错,绑架者很快就要回来了。   他得抓紧时间了。   看着一脸无所知觉的松井,他叹了口气,有点羡慕她这种无知无畏的状态了——承担了两人份的机智的狛枝感觉压力很大。但是一个小队里如果没有他这种思考者的人是绝对不行的,仅凭松井这种野兽派一不小心就会走向全灭结局,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厨房门一开便是回环的走廊,直通向二楼,对面是大门,打开正对着一条隐没在森林深处的小路。他拽住松井让她站在了角落暗处,斜对着大门。他嘱咐了好几遍让她不要乱动,要是遇到其他人不要留手,直接暴打,打到对方失去自理能力,不管对方怎么叫“住手”或者声称自己无辜都不要停手。松井乖乖地点头,手里还拿着几个空罐子并装上了水,按狛枝所说,只要门一开,先扔几个过去,就算打不到也要涮他一身水,接下来就抄榔头(从厨房里找到的,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绑匪要把榔头放在厨房里)对准他的脑袋或者下体就是一顿猛击,务必要让对方以最快速度躺倒。他还在挑几个位置绑上了麻绳,告诉她如果第一下没把对方打蒙,就往走廊跑,等对方追过来,就把麻绳拉起来绊他个狗吃屎。这类阴招层出不穷,包括在台阶上倒番茄酱;包括把门虚掩,把柜门打开,导致门一打开就会撞到后面的柜门而反弹回来;包括把手电筒交给松井,不开灯保持室内全黑状态,告诉她往对方眼睛直射,到时候强光爆开保证照得对方瞬间暂时性失明……诸如此类。松井听得目瞪口呆,她觉得自己过去十几年活得实在是太健康了,或者说……狛枝之前十六年的人生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血腥暴力了,谁知道狛枝血腥暴力起来比她厉害了十倍不止。如果不是目前能用的工具有限,恐怕狛枝都可以直接把这个屋子打造成大型的凶案制造凶器吧。咽了口唾液,松井突然感觉之前自己真是天真得可以。她以为自己是把狛枝压制住了,其实根本只是人家就懒得对她用手段罢了。   #谢谢男朋友不杀之恩#   包括站位狛枝也是考虑了不下五个位置,最后才考虑让她站在这个靠墙的位置上的。   这个位置正对着的是一扇窗户,而左手边的门通向外面的森林小路,右手边的门则是通向走廊和后院。而她紧贴着的这面墙则是没有任何可以进入屋子内部的途径——没有窗,只有一扇可以被锁上的门。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观察到窗户外面的情景,这样一来不管绑匪从哪里过来,她都可以先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   站在角落里抱着一堆罐头的松井很有些紧张,虽然因为吃饱了肚子有了些力气,但她还是很紧张。   狛枝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她真的蛮害怕的啊!   虽然狛枝反复告诉她,如果搞不定就大喊起来,他会以最快速度赶过来搞定一切的,但松井还是很害怕。   一个人站在全黑的角落,手里拿着一堆施暴物品,等会儿还不知道要面对几个把她绑架过来的绑匪,最恐怖的是她还要跟这些五大三粗的人战斗。   她已经干透的睡裙重新被汗水浸湿了。   这种仿佛等待着被行刑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得恨不得大声尖叫起来,最好把手里这一堆东西都砸在地上然后大声喊这关我什么事。她恐惧得几乎要发抖,她也想任性地说我不想管这些事,她甚至第一次萌生了主动自杀中止这次轮回的想法。   这种对于未知未来的恐惧感,犹如凌迟一般一片一片地活剐着她的精神意志。   但是不可以。   不可以……说放弃。   如果可以一直靠逃避解决问题,她也想一直逃避下去啊。不用面对着这些疯狂到让人接受无能的情境,不用担心自己一个弱小的女孩子面对着穷凶极恶的歹徒能不能活下来,不用担心自己会害怕下一秒就死去。她也想把这些危险的事全部推给狛枝去做,她则安安心心蹲在他身后等着他回来就好。她也想过上那种每天只要嘻嘻哈哈笑两声的生活啊,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一直欢笑着活下去呢?但是难道她以后要过上一陷入困境就靠自杀重开轮回的日子吗,难道要不停地在这些日子里打转吗?每天上着一样的课,听着一样的新闻轶事,听着一模一样重复的对话,这种貌似开心的生活真的能让她觉得快乐吗?   被系统强行和狛枝绑定在一起的生活必然不会平静,她必须得做好随时随地陷入困境的打算,不断地……变得强大。   所以,不可以认输,不可以崩溃,不可以自杀。   她必须要自己面对这一切。就算做不到狛枝这般淡定冷静,也绝对不能让他感觉自己像拖了个包袱前进。她能做到的事不多,所以这种事……绝对要做好。   她霍然抬起头,面对狛枝担忧的神情,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可以的。”   她其实很想哭,这种倒霉的事偏偏就发生在她身上,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遇到这种事也会害怕。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只想在屋子里打打游戏,再不济也可以在教室里学习枯燥的数学地理物理,但是被绑架还要和人搏斗这种事她绝对是没想过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哭泣也没有用,所以她只能咬牙坚持下来。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哭泣是没有用的了。   自从她嚎啕大哭着在家里打滚撒泼希望父母能多给她一些关注,至少在她生日这天能亲口说一声生日快乐,换来的却是他们的遗忘和加班消息时,她就知道哭是世界上最没用的手段了。   能被哭泣心疼到或者说威胁到的人都是在乎她的人。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在乎她,所以,她无论哭得多好听或者多撕心裂肺,对其他人来说也就是烦心的噪音罢了。久而久之,她再也没因为自己而哭过,取而代之的是常常为其他人的不幸而难过。她从来没感受到爱的存在,所以她知道缺爱的人是多么难受,因此往往对于那些懦弱而卑怯的人会多一份宽容和爱护。   偶尔,她也会想,如果有人能够让她感受到哪怕一点点被呵护的感觉,这样也好。   但很快,她就会把这个她觉得无比荒诞可笑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   她是松井绫濑,只靠着自己也能好好活下去的松井绫濑,只能依赖自己的松井绫濑,只能相信自己的松井绫濑。   在全黑的环境下,她抱紧了手中的罐子,双眼中一片坚定。   那些懦弱跟无能都统统去死吧——!   她才不需要这种东西!? ☆、第十章 ?  虽然很担心松井——再怎么说这家伙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罢了(虽然他对于能把自己推倒在地上然后掐他脖子的人是否还属于“普通”高中生这个问题也给不出确定的答案),突然把她推到了战斗的第一线,狛枝很担心她到时候脑子一热就做出什么蠢事来。   但没办法,现在时间急迫,他虽然不放心,但也不得不扔下她自己一个人探索起来。   一楼除开后面的厨房,正对着窗户的那边还有一个房间——就是在松井绫濑紧靠着的那面墙。   他谨慎地拉开门。   把唯一的手电筒给了松井的下场就是他现在只能借助少许的月光前行,这给他的视物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他又不敢开灯,如果这时候开着灯,万一绑匪回来,这不就明摆着两只肉票跑出来了吗。   所以即使有点看不清楚,狛枝还是坚持摸黑前行。   好在他的夜视能力不错,即使看不清某些细节,大体看看还是没事的。   一推开门,他就被镇住了。   这个房间……装修得太诡异了。   从地板到墙到天花板,全都是黑白相间的方格砖。整个房间由密密麻麻的黑白方砖拼接而成,看久了感觉视线都开始歪斜扭曲起来。如果这个房间空无一物,那么填满了整个房间的黑白砖甚至让人有一种分不清前后上下的感觉。   而内部它显得相当空旷,偌大的房间只有靠墙的孤零零的一张床,看上去显得萧瑟而冰冷,映衬着整个屋子冷冰冰的黑白调,更让人心情压抑。而墙上挂满了一圈的画框,依据他现在的美术修养,能认出来的只有西班牙画家迭戈·委拉兹开斯的《教皇英诺森十世》、米开朗基罗的《最终的审判》片段,以及莫奈的《呐喊》。而其他的画也多是这种或阴森或恐怖或让人觉得心情压抑的风格,他甚至还看到了一幅画里面画着无数在互相吞噬的蛇。   搜寻了整个屋子,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床铺相当干净,干净到没有人气的地步——就像是每天都被清扫的宾馆房间一般,连一根头发都找不到,让本想从这方面找点线索的狛枝也断了念头。   但是……还是有哪里不对。   狛枝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墙壁……似乎过厚了。   他刚才从走廊走过来的时候,把屋子的大致外貌都看了看,而这个屋子的室内空间和外部形状对比来看,实在是显得过小。   虽然这种黑白砖相当容易造成视觉错觉,以防万一狛枝闭着眼在房间内走了一圈,靠步数来确定实际大小,最后确定了这个房间的实际空间是有问题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在某处停住了脚步。他感觉这个房间的地板似乎有微妙的倾斜,虽然斜度并不大,可能控制在三到五度内——这个房间里可能藏着安全房。   那么接下来就是该寻找掩藏在这附近的密室了。   如果入口是藏在地板上的,那么显然它便没必要把墙壁做得太厚。如果墙壁显得过厚,那么十有八九入口是跟墙壁有关系的。   狛枝的大脑转得飞快。时间紧迫,如果是在平时玩什么推理游戏,他倒是可以有闲心把整个房间的地板都敲打一遍来找寻更多的线索,而现在他不得不把找寻最快的方法来达成目标。   那么墙壁又有哪里比较可疑呢?   他把眼神对准了墙上挂着的画框。   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幅画摘了下来,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移动到另一幅前面,依法炮制,仍是毫无线索。   第三、第四……   他的心情有点焦虑起来,甚至开始疑心自己的判断是否是正确的了。但很快,他摸到的画框证明了他的正确性。   这个画框,摘不下来。   他试了试把这个画框推了推,又往外拔,没用。这个画框就像是嵌进了墙里一般,纹丝不动。   虽然他对解谜的兴趣很大,但是目前没那么多时间了,他只能用更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他干脆利落地打碎了那个画框,将画一把扯了出来。   但是……   后面是空的。   怎么……可能!?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仔细地用手指摩挲着墙面,但传来的触感却告诉他这里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糟了,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他一边心存疑惑一边继续掀下一个画框。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这个也掀不开?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哪里了。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以极快的速度检查了接下来几个画框,果然,这些画框全都掀不开。   他顿时明白了——根本就不是前几个画框正常,正相反,那几个能被掀开的画框才是有问题的。他的运气实在太好,第一下就找到了有问题的画框,但这反而把他误导了。   在外面一脸紧张抱着罐子的松井突然感觉什么东西重重击中了她的脚面,她差点就嗷一声叫了出来,后来发现是一个罐子滑落下来正砸中了她的脚。   “抱得好好得怎么突然就掉下来了……明明是放在最边上的罐子也能砸中脚,这也太倒霉了吧。”松井嘟囔着把那个罐子又拿了起来。   这时候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狛枝赶紧把前四个画框都摘了下来,墙面没有任何问题,但画框背后却有问题。   H、S、U、P。   这是标在画框后面的字母。   想了一下把画框摘下来的顺序,他很快就明白这是“PUSH”的意思。   狛枝实在是有点无语——这种在自己家里还要搞解密要素的人他实在是有些理解不了。怎么打开密室的方法他难道记不住吗,还需要靠这种方式来记忆,绑匪莫非是健忘症患者?   不管怎么样,既然说要push他就push吧。   但要推哪里呢?   画框后面的墙一切正常,他刚才已经检查过了,不然也不会继续掀后面的画框。   莫非是……床?   他也是出于试试看的心态,推了推床,纹丝不动。   想来也是,如果这么简单就能找到,那随便来个人往床上一坐说不定就能发现这个秘密了。   现在该怎么办?   线索都找到了,如果没有个结果,他实在是有点不甘心。   push……push……到底要怎么推啊?   他钻到了床底下,试着把床往上举。   ——嗯?   怪异感再次传来——这张床也纹丝不动。   他爬到床腿那里观察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床跟地面是焊接在一起的。   构成这张床的主体是钢管,不管是支撑起床的床腿也好,还是上面铺着被子的床体,都是粗粗的钢管。   等等……   说起来,这种主要由钢管构成的床会有人睡吗?确定后背不会被钢管膈出红印吗?如果说睡木板床还情有可原,好歹是木板,表面是平滑的。但睡在这种圆圆的钢管上面……搞出这张床的人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再仔细看了看,他有了个意外的发现:这个钢管床的床板和四周支架居然不是靠焊接的,而是靠榫接的。   如果从现实省事的角度,绝对是焊接方便吧。为什么特意做成了榫接的模式?   他伸出手,将床板拔了下来——   没能成功拆卸下来。因为钢管里面居然不是空心的,而是有一根铁链!   他尝试着把床板往上推,钢管里面的铁链也跟着一点点滑动了起来,他能感受到其他钢管里的铁链也在不断地铰动。而随着床板被一点点往上推,在正对着床的那一面墙上,一小块黑白墙壁不断地往下沉没,等狛枝把整个床板翻了180度,一个不大的洞口暴露了出来。   触发机关和实际入口隔了整整一个房间的距离,如果不是狛枝一直在关注整个房间的动静,恐怕还发现不了。   要不要进去呢?   狛枝心里也有些没底,但既然都找到了隐藏场所,不进去看一看又不是他的风格,他最后还是决定下去看看。   松井正等得不安,看到狛枝出来,她还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自己把自己给吓了个正着。   “怎么样?”   “绫濑,手电给我。”   松井很爽快地把手电交给了他,虽然她也很不安,握着手电就算不开也多少能壮胆,但她实在是太信任狛枝(的智商)了,所以她连问一下都没想过就直接给了。   在狛枝准备回到那个房间前,松井突然在后面喊了一声:“喂,狛枝。”   他顿了顿脚步:“怎么了?”   松井的脸隐没在黑暗中,他完全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似乎也不清楚自己突然出声是为的什么,呆立在那里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这一句话又轻又含糊,语速还很快,如果在平时肯定是直接被忽略了过去。   但是狛枝听清楚了。   “请多小心。”   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翘了翘,以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你也是。”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房间里。   总算等到她主动开放了自己专属的领域通行权……他可不能表现得太激动,要是把她吓坏了可不好。   这是一个好兆头,等以后,这种事只会越来越多……他的目标可是让松井把他完全纳入安全范围,现在不过是让她在防御结界上撕开了一条小口,路途还很漫长啊。   松井抱着罐子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消失的地方。   杀死他的计划……改变一下好了。   不用折磨他了,让他干干脆脆地死去吧。   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 ☆、第十一章 ?  靠近洞口,借着手电的光亮,狛枝看见内部的墙上写了两排血红的字样。   第一排是“Heaven”和一个往上指的箭头。   第二排是“Hell”和一个往下指的箭头。   狛枝很怀疑这是在玩“最终的审判”的梗,抬头一看,果然这个洞口上面正挂着那副《最终的审判》。   “来此地的人最终只能下地狱嘛……”狛枝耸了耸肩,走下了台阶。   这种中二气息满满的东西实在让他有点无力吐槽,他都有点怀疑搞出这种东西的人的心理年龄了,或者说绑匪接受教育的水平是不是停留在初中生水平,一般来说接受教育的水平越低下,越容易干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也就是所谓“知道得太少而想得太多”。当然打死他也想不到,几年以后他倒是成为了比这个中二一百倍的希望厨……   台阶有点潮湿,他走得比较困难。走了足足有五分钟,他才走到了一扇看上去有点年头的老旧的铁门前面。   门上有锁。   但是狛枝可是拿了工具过来的人。他三两下就用锤子把门给暴力破开了。   刚才地上的房间就已经把他给镇住了,但看到了这个房间,他还是再次吃了一惊。   这个房间阴森可怖,全部都是灰黑色的钢铁墙壁带来了一阵让人悚然的恐怖气氛。墙上有几扇装着铁栏杆的窗户,窗户外又是黑漆漆的墙面。最让人觉得难受的不只是这个房间的装修,而是挂在墙上的一把把……刑具。   削尖的铁棍,大小不一型号各异的刀具,手铐,带倒刺的鞭子,电锯……   如果没认错的话,除了大型的伐木锯,狛枝还看到了开颅锯。   角落处放着一尊钢铁庞然大物,狛枝走过去把外壳打开,内部的空间恰好能塞下一个人。这个跟棺材一样的东西外壁满是小孔。最开始狛枝还不清楚这个设计是干嘛的,在发现里面散落着成堆的有几十厘米长、手指粗细的铁刺时,他有点明白这个东西是来干嘛了。拿起一根铁刺,他和外壁上的孔比对了一下,果然粗细正吻合。   脑子里很自然地想象了一下把人关进去后拿着这些铁刺顺着孔打进去,把一个好好的人扎成血刺猬的样子,狛枝又拿起手电往铁刺上照了照,居然还发现了暗红色的近似于血迹的样子。再观察了一下这玩意儿的内部,也有血喷溅开没洗干净的痕迹——虽然看上去已经相当暗沉,不仔细看,这些血迹简直就像是内壁的花纹一般。   “人类想象力真是无穷的啊……”狛枝颇为佩服地关上外壳。   屋子中央放着一把椅子,同样是跟屋内一般的冰冷的钢铁质感,上面还焊着至少十副手铐,从双手双脚到头颈一应俱全。但吸引狛枝的却不是这个造型诡异的椅子,而是上面放着的一个黑色信封。   打开后,掉出来的是一张颇有质感的卡片。   ——————————   向侦探宣告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郊外小屋 5000万   凶器铁处女 3000万   凶器电网 3000万   手法密室 8000万   总开销 1亿9000万   根据以上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小林清水   ——————————   这是个什么东西?   饶是狛枝再见多识广,遇到这么奇怪的东西也有点懵了。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场侦探和罪犯间的游戏,而罪犯还相当嚣张地发来了犯罪预告函。   而且这里面的标价……贵得有点离谱了吧?   狛枝饶有兴致地把这玩意儿看了好几遍,如果这真是一场大型真人推理游戏的话,他倒是意外觉得有些热血沸腾起来了。这种以性命为赌注的侦探和犯罪者之间的较量,到底谁才会胜出呢……真是让人觉得期待啊。   不过他很确定这张卡片跟他们没关系——这个信封看上去颇有年头了,显然是好几年前的东西了,被这种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水汽侵蚀得都长出了霉斑。   “根据以上开销,召唤以下侦探”——这句话的意思岂不是根据对应的开销,召唤不同等级的侦探?看来就是用的东西越贵越会召唤到高级的侦探?或者说手法越复杂越容易定位到高级侦探来让他们解决案件?那么这些侦探都是从哪里被召唤的?   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地方——   DSC侦探图书馆。   呵,有趣。原来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还有这种好处吗,也许他该找个时间抽空去一趟了。   如果在那里查找到了这个侦探“小林清水”,那么犯罪者是通过侦探图书馆来向对应等级的侦探发起挑战这个大概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继续往下思考,能建起这么一栋古怪小屋并发起这种“向侦探宣告”的游戏,却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被大众发现,连他都没能在网上发现丝毫与此相关的信息,可想而知在后面操作的必然是一个庞大的组织。   狛枝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有趣,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这种有意思的东西他居然到现在才知道,这么有趣的生死对碰,如此诡异绝望的游戏规则,简直是让人兴奋得难以自持。   这个组织他非得要挖出来才罢休!   兴奋完了,想到目前他跟他的小女友还被困在这种鬼地方,顿时又有种被泼了瓢冷水的感觉。   转完了一圈,确定这里没有什么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了,他又顺着台阶走了回去。   松井还是乖乖瞪着一双眼睛警戒地打量着门和窗,他出来的时候还因为过度神经敏感差点用罐头把他往死里砸。   狛枝赶紧亮明了身份,那一刻松井明显放松了下来,一脸埋怨地“哼”了一声。   不得不说……松井瞪着眼睛来回巡视的样子,真的很像在观察外界环境的土拨鼠。   狛枝自己都被自己的比喻给囧到了。   “怎么样?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看着眼睛眨巴眨巴像灯泡一般亮起来的松井,狛枝把手里的开颅锯递了过去:“给你,拿好。”   “给把锯子干嘛?砍木头?”松井疑惑地接了过去,狛枝又把那根前有尖刺的铁棍递了过去,这下松井真的囧了,“你哪儿弄来的凶器?里面是移动军火库嘛?你搞把枪过来都比这个要实在啊。”   “绫濑……你以前打过枪吗?”   “没有。”   “那你知道枪要怎么换弹匣吗?知道要怎么卸保险栓吗?知道枪是有后座力的吗?你知道新手打枪就算打不会移动的靶子也十发里面只能中一两发吗?”   “……”   “没打过枪的情况下拿把枪在手里很危险的,就算是经过训练,在混乱的场合也不可能指哪儿打哪儿,倒不如说不射中自己人都是不错的了。所以一般在实战中,那些防暴警察都是做不到专打手脚来让暴徒失去行动能力的。就算是近距离想击杀对方,那也是有难度的,所以根本就是能打中就万幸了,能打到哪儿算天意。让没经过训练的人打枪简直就是灾难……更何况我没找到任何热武器。”   等他长篇大论发表完毕,松井的脸已经黑得如同锅炭:“你只讲最后一句话就可以了,前面那一大段是来羞辱我的吗?”   “不是。”   松井气急败坏地从他手里拔出递过来的手电:“鬼信你!滚上去别让我看见你!”? ☆、第十二章 ?  狛枝灰溜溜地被赶到了二楼。   虽然他本来也是打算看完一楼就上二楼的,但自己上来和被妹子赶上来那可是两种概念。   不过松井在他面前很少表现出这种蠢萌的样子,狛枝一时间也有点想笑。   这整栋房子的奇怪构造不仅限于沙漏状的前院和后院,包括这个一楼和二楼的设计也相当诡异。事实上,撇开那个设计得跟牲畜圈一般的后院,单从前面的住所来看,它从侧面看就是一个背扣在地上的直角梯形。最前面只有一层楼高度,而到了最后却已经变成了两层楼——它的房顶从前往后是呈斜线式上升的。从一楼看二楼,就感觉二楼像空中楼阁一般架在上面。这也就导致了狛枝到二楼后感觉天花板奇低,他几乎一伸手就能碰到,但进入房间后,天花板就不断拔高,到最后已经跟正常的房子差不多高了。   这栋房子充斥着冰冷僵硬的感觉,二楼自然也不例外。不仅走道布满钢铁制的栏杆,房间内部也是灰扑扑的水泥墙,和楼下的厨房是同样的装修风格。这么看起来,整栋房子最怪异的地方就是一楼的那个……   咦,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狛枝皱了皱眉,极力催促着自己回想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总觉得哪里充斥着违和感……   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暂时先把这股违和感压后,他仔细看起了这个房间。   这是个除开那诡异的装修风格外其他一切都显得相当正常的房间。因为实在太正常了,所以在狛枝眼里反而显得诡异了起来。   狛枝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因为整栋房子都充斥着诡异奇怪的味道,所以突然间来了个正常的东西,反而让他觉得不正常起来,但其实这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东西了。现实并不是什么推理游戏,而是由无数短期堆栈起来的长期,是包含着众多可能性和无数意外的必然,有太多难以预料的突发情况和毫无意义的冗余数据。看似有用的线索已经是数不胜数,而看似无用实则有用的线索更是浩瀚如海,而比这两者加起来还要多上无数倍的则是每日都会发生但每日都不太一样的“事实”。在这成千上万的信息中提取出关键信息来整理出有用的情报已经是一项需要脑力、经验和知觉三项并存的能力,而想从这些情报中提取主线推断出正确结果,可想而知是何等困难。如果任何信息都要疑神疑鬼地进行过度解读,他早就累死了。   更何况有些信息根本就不能解释它的来源,这类无用信息占了百分之九十九以上。比如说这个房子的装修风格为什么是这样的,很有可能只是屋主喜欢,或者干脆就是没钱刷漆。这个过道上的栏杆为什么用钢铁制,也许是屋主喜欢,或许是屋主觉得铁质的用的时间可以长一点,或者是出于整栋屋子架构的需要。总之有些事根本就没法解释,难不成还要就屋主的喜好进行分析吗?这已经是心理层面的事了,充斥着太多的偶然性,虽然也可以追根溯源,但情报获得和花费精力实在是不成正比。   狛枝专注地打量着。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张床,这次倒是相当正常的木板床了,上面整整齐齐地叠着惨白色的被子和枕头。旁边是灰白色的木桌子。狛枝走过去拉开抽屉,意外发现了一本笔记本。   虽然里面什么都没写呈现一片空白的样子,但狛枝仔细闻了闻,还是在上面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化学物质的味道。他猜测书写工具应该是一种在特殊条件下才会显出字样的药水,显形的物质最有可能的是水,但物质间相互作用的情况太复杂,他也不敢断定事实就是如此。   把这本暂时用不到的笔记本扔到一边,他准备翻翻被子和枕头。按照他的经验,一般藏东西就藏在这里面。   就在他准备转过头的那一刻,他的余光突然瞥见了笔记本上出现了什么异样的痕迹。   书的背面有几道红色的印迹透了出来。他迅速拿了起来,但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那几道红痕就消退得干干净净。   痕迹总共有四道,他想了想自己刚才做了什么,马上反应过来那是他的手指印。   能让字迹显形的要诀是什么?他的脑子中迅速闪过了几个可能性——热量,水分,或者盐分。   因为刚才一直拿着手电筒,他的手上有点出汗,所以不能断定跟盐分就毫无关系。   想了想,他姑且先放下这个未解的谜团,把被子和枕头先搜索了一下。   果不其然,在枕头里摸到了一把钥匙。   他越来越有一种自己在玩解密rpg的游戏的感觉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和松井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被绑架,而是卷入了一场恶劣的真人逃脱游戏。说不定就算松井没有从绳子里挣脱出来,他们也是有另外的办法能够出来的。到目前为止,这种“游戏(遊び)”意味的感觉实在太强了,让他总觉得自己像猴子一样扔在笼子里被人围观。   他挺想找找有没有摄像头的,但如果是“向侦探宣告”组织发起的活动,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找到摄像头让他破坏的。   但这种谜题……说实话非常让人失望。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遇到什么太难的谜题,让他觉得相当失望。   真是简单到令人觉得无趣啊。   用这种等级的谜题想把他困在这里完全是不可能的事,莫非是想拖延一点时间?但具体他们想拖延到什么时候,那个组织又有什么目的,或者这次到底是不是那个组织的布置,这些问题都不得而知。   现在能用上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他沉着地把钥匙放在了衣服口袋里,拿着笔记本走出了门,虽然感觉到了些许焦虑的味道,但他不是那种会把情绪表现在面上的人。而且他还要下楼一趟,松井是相当敏感细心的人,他不能把这种情绪传染给她。   下楼前为了防止吓到心脏脆弱的松井,他还特地出声提醒了一下:“绫濑,我现在下楼了啊。”   换得的是松井“嗷”的一声尖叫,显然是他的突然出声把神经过于紧张的松井吓得不轻。但很快,下面的女孩子就开启了手电,一道光束照射到了楼梯上。   “不会被外面的人看到的,我把窗帘拉起来了。”松井显然是还在在意狛枝之前说的“开灯可能会让回来的绑匪发现我们逃出来了,从而会暴露失去主动权”的说辞。狛枝其实很想告诉她其实他们现在应该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防着那个绑匪了,在他们把整栋房子探索完之前估计这个也许根本不存在的绑匪都不会回来了。   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谢谢啦。”   松井歪了歪头,举着手电一脸茫然无辜的样子显得有些呆呆的。她关了手电,突然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惊觉于松井敏锐的洞察能力,狛枝面上不显地把手收回来,放缓了声音,刻意做出平和的模样来安抚她:“没发生什么。”   黑暗中,他的脸色显得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第十三章 ?  回到了厨房,他先是找了找有没有盐罐。   很好,没找到。那么是根据盐分显形的猜想可以划去了。   他打开了便携式煤气灶,把握好距离把书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过了不多久,书本上红色的痕迹便扩散了开来。   迅速关了火,狛枝快速翻阅了起来。   但是让狛枝哭笑不得的是,这居然真的是一本空的笔记本,除了封面和封底显出了字样,里面的白纸还是老样子——毫无痕迹。这让狛枝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耍了。   封底是一片纯红色,没有任何内容。   而封面则是写着一句英文——   Had I not seen the Sun   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   如果要直译过来,那就是“如果不曾见过阳光,我本可以忍受黑暗”,这更像是一首清隽的小诗,而不是什么关键性的解密证据。   狛枝还是有点不死心,接了点水洒在纸上试了试,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松井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等他,看着他回来了,便打了声招呼:“回来了?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   问得相当自然,就仿佛这声“回来了”她已经顺口说了无数次了一般。狛枝也下意识回答道:“绫濑你听过‘Had I not seen the Sun/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吗?”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这种事恐怕绫濑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何必要用这个来烦恼她呢?   谁知道松井歪了歪头,说道:“这个我刚好知道哎……应该是美国女诗人艾米丽·狄金森的作品。狛枝你只说了一半,后面应该还有两句——‘But Light a newer Wilderness/My Wilderness has made’,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可如今太阳把我的寂寞/照耀得更加荒凉’。她的诗很优美但也有点难懂——当然那是对我而言,我对这种挖掘深层思想的事一向不行。嗯……艾米丽算是美国名气比较大的诗人了吧。”   说完,看狛枝半晌不说话,她有点恼羞成怒:“你干嘛,瞧不起看诗的人吗?还是你觉得我不是那种会去看诗歌的人吗?”   被戳中心思的狛枝很有些尴尬——他确实对松井会看诗歌这一点感觉到了意外,光从外表上看,松井说好听点是会走路的洋娃娃,说难听点就是花瓶,也就是那种一看就知道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的白痴型。但刚才他却意外发现松井不仅会看诗歌,那几句英文还说得相当标准流畅,跟她平庸的英语成绩完全不符。   松井少见地就这个问题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但是我觉得……看诗歌什么的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吧,更没什么必要因为看诗歌就觉得好像这个女孩子有内涵。这个说到底也不过个人的兴趣罢了,只是因为喜欢而去做这件事罢了。既然大家都是因为自己喜欢去做某件事,那么看诗歌跟打游戏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同一件事,你也不能说看诗歌就比打游戏高贵多少。虽然我是这么觉得的,但似乎其他人都觉得看诗歌就是有自己的精神世界,有追求,而打游戏就是御宅,是没追求没内涵的表现……但很奇怪的是,大家对于打游戏的人接受程度都比较高,而要是说我的兴趣是诗歌,虽然当着面会说‘哇你好棒哦’,背地里就会说‘装什么装呀’……所以我很少对别人说这种事。”   说到最后,松井也有点尴尬了,她板着脸强撑着继续说道:“所以,你要是敢就这个嘲笑我,我会打死你的。”   狛枝轻笑起来:“我知道了。绫濑你喜欢文学?”   松井思考了一会儿:“如果文字游戏也算文学……我大概是深爱着文学吧。”   结果笑个不停的狛枝被炸毛的松井第二次赶到了楼上。   之前那个房间已经搜索完毕了,狛枝便直接走到了隔壁房间门口,拉了拉门把手,门果然是锁着的。   好在刚才跟松井闹了一顿,看到这个意料中的结果,他的心情也不算太差,拿出刚才在枕头里翻找到的钥匙开门。这个房间里放着几台液晶显示屏和一堆控制器,看着颇像监控室,可惜屏幕是黑的。   走过去按了按主机的电源开关,静等了片刻,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突然想起来,刚才从后院过来的时候,看到除了外面电网的电闸是开着的,其他电闸都是处于拉断状态。   想到这里,他走出门,站在过道冲着在楼下的松井喊道:“绫濑,去后面的走道那里把电闸拉起来。”   松井也不废话,一声不吭就冲着后面的走廊跑了过去。   她的速度之快让狛枝都有点懵,一般女孩子不是都挺怕黑的吗……绫濑她是不是显得过于勇猛了啊。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松井很有可能正是因为怕黑,所以才决定速战速决。他蓦地有点难过起来,一直以来松井都显得太过懂事了,被绑架了不哭不闹想尽办法自救,从电网间跳过去的时候毫不犹豫,让她站着她就老老实实一个人站全黑的环境中,现在又让她跑出去拉电闸,她也不抱怨一句。   她这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的后方没有后顾之忧啊。   但是……   绫濑啊,你这么懂事,从小到大一定没人疼你吧?   但即使这么懂事,这个笨姑娘既不懂撒娇,也不懂示弱,更不懂怎么叫苦。   松井又飞一般地冲进来:“狛枝,好了。”   没听到回音,她踌躇着,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狛枝?”   “嗯,我在。”   松井下意识回道:“啊,那就好。”回完才发现声音很近,一转头才发现狛枝就站在一楼的楼梯口那里。   总觉得狛枝的情绪不太对劲,她一边把罐子重新抱起来,一边问道:“你怎么啦?”   他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过来,文不对题地答了一句:“绫濑,以后对我可以撒撒娇的,不用一直这么坚强的。”   “……哈?”   松井下意识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而狛枝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手把她轻轻地抱了起来,慢慢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是在安慰着一只受伤的小兔子一样。   “一个人出去很害怕吧?”   “……不,完全没有啊。”松井浑身僵硬地回答,她总觉得他们的对话走向了诡异的一面。   “一个人在黑暗里很害怕吧?”   “没有啊,我不怕黑。”松井确实是不怕黑的类型,她平时就喜欢把窗帘拉起来在全黑的环境下打游戏。但她挺怕在外面会遇到歹徒,所以才跑得跟兔子一样。   “绫濑,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松井终于忍不住吐槽了:“狛枝,你吃错药了吗?”   他们两个是在进行一个世界的对话吗?   为什么感觉她就出去拉了个闸狛枝就换了个画风啊?难不成她切了个电闸,狛枝的模式也被切换了吗?总觉得狛枝在她出去的这段时间脑补了一堆奇怪的东西啊!   这种神经病发作的样子是什么鬼啊!如果他脑子坏了她不介意暴打他一顿让他恢复正常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狛枝都坏掉了,他们就真的没救了啊!   但好在狛枝的间接性脑抽搐到此为止了,他轻轻笑了一下,松开了手,转身走上了二楼。松井松了一口气,搓了搓胳膊上暴起的鸡皮疙瘩。   正常人都不会像狛枝这样说话好吗!耻度这么高的话他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啊!之前说话明明很正常啊,为什么突然就开启这种念台词一般的模式了啊!而且为什么突然就抱上来了啊,她看上去很像大布偶吗?想找东西蹭蹭可以去撸柱子嘛!   刚才她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回想一下,她猛地发现狛枝刚才的语气也相当不对头,那种仿佛很温柔其实让人害怕得打抖的语调她其实相当熟悉,这货要开始杀人的时候就是这种语气啊!他莫非要弄死她了吗?或者说已经做好到时候坑她,卖队友的打算了吗?她有点害怕起来,狛枝这种精神不稳定的样子好可怕,她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这个不定时炸弹就炸了,到时候狛枝黑起来她绝对是赢不了的啊!   到时候如果真的遇到狛枝要弄死她的情况,绝对要先下手为强!!这货为了所谓的希望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相信狛枝会保护自己还不如相信他会上树!虽然松井到现在也不太能理解狛枝的思维模式是什么样的,但是总之狛枝是超危险的人物,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被狛枝的异常搞得警戒心空前盛大的松井站在黑暗里瑟瑟发抖,绞尽脑汁地思考要怎么活下去。   怀着不同出发点的两个人,就这样和谐地达成了一致目标。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十四章 ?  狛枝再次摁了摁开关,屏幕仍是黑的。   他暗骂一声,趴下去找了找,果然是插头被拔掉了。   插好插头,他灰头土脸地又爬出来,这一次屏幕总算亮了。   通过旁边的说明书,狛枝大致明白了这个屋子应该是跟外面的电网连接的,附带短信警告机制和监控设施。狛枝本来想把外面的电网暴力破坏掉的,现在看来还好没破坏掉,否则直接一条手机短信就自动发过去了……   开机用的时间并不长,电脑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摄像机图样的图标,下面写着“监控画面”的字样。   根本没得选择,狛枝很干脆地打开了那个图标。   一个窗口弹了出来。跟狛枝在其他地方见到的监控画面差不多,这个窗口被切割成了大大小小很多个小窗口,其他小窗口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光线能隐约看得到房间里的布局,有那个充满了黑白砖的诡异房间,有厨房,还有楼梯,还能在某个窗口看到松井正无聊地抖腿。   “没有设电脑开机密码真是让人觉得意外啊……”狛枝对此颇感疑惑,他有点怀疑自己只进入了某个普通用户控制界面,而另外还有一个管理员控制界面。不过这个疑惑很快就转向另一个方面。   这个监视界面的构造并不是一般的九宫格构造,也就是各个监视画面一般大小,而是有一个监视画面特别大,占据了整个画面三分之二的大小,其余监视画面则众星拱月一般围绕在它的旁边。   而这个最大的监视画面,却是全黑的。   是监控摄像头坏掉了吗?还是说这个全黑是有另外的含义的?如果说默认这个是占据最大位置,那么显然这个监控的位置是最重要的,那怎么可能会任由这个地方的监控摄像头就这么坏在那里。还是说正是由于这个地方的摄像头坏了,所以绑匪出去买替换镜头了呢?嗯……黑……黑暗……跟那句‘如果不曾见过阳光,我本可以忍受黑暗’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狛枝不由自主地盯着这个全黑的方格陷入了沉思。   下一秒,这个监视方格猛然亮起,就像是有人在那个房间突然打开了灯一般。   而狛枝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和那个房间里的“东西”打了个照面。   那是一张满脸惨白的人脸,干枯的皮肤就像是个干核桃一般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紧紧地贴在骨头上,已经完全丧失了水分的脸凹陷了下去,唯有两只眼白奇多的眼珠暴突着,正对着镜头,或者说,正对着——   透过镜头看着这个房间的人!      在下面站得有点腿麻的松井清晰地听到了楼上传来了一声惊慌的喊声,她脑子都还没转过来,人已经不由自主拔腿向二楼跑去。   当她气喘吁吁地踢开门时,正看到狛枝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看着电脑的屏幕。   没有遇见绑匪还能叫这么大声……真是白担心他了。松井愤懑地望向电脑屏幕,下一秒,她倒退了一步,也“嗷”一声叫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真的尸体还是人偶?”   狛枝倒是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凑到电脑屏幕前仔细地观察了一番,下了结论:“应该是尸体,人偶甚至蜡像,都做不出这么精细的皮肤纹理,还有这种濒临腐烂的效果……嗯,其实这个摄像头的像素也值得好好考虑一下,一般摄像头完全是看不到这么多细节的……不会是拿了单反充当摄像头吧,那还真是够壕的……”他这个时候倒是完全没有刚才吓得叫起来的样子了,而是单纯地把这个监控画面当做了一幅可供分析的画面。他的脸都几乎要贴到那张干瘪的人脸上了,电脑屏幕幽幽的光芒反射到他的脸上,这个画面简直是另一种层面的惊悚。   松井抱着罐子遮挡住视线,遮了一会儿自觉已经可以适应那个恐怖的图像了,这才走上来站到狛枝身后。   她游戏打得多,恐怖游戏也不在少数,凡是知名点的恐怖游戏如《寂静岭》、《死魂曲》、《零》以及《生化危机》她都玩过,而且是拉着窗帘在全黑的环境下玩的。这种突然间放出一张女鬼照片吓人已经是恐怖游戏的老段子了,她觉得如果把这个当做相对真实一点的恐怖游戏倒是也能接受。   ——接受个鬼!这可是死尸!!死!尸!!还是死得这么恶心的死尸!!你给我冷静下看看!!   看了一会儿,她的背脊又有点发凉了。光是从下方打过来的,很像是以前为了吓人把手电筒放到下巴那里从下往上照营造出恐怖气氛的老派恐怖电影做法。这种做法让脸上形成了相当大的一块阴影,偏偏那眼珠子还又大又突出,一照就像是灯泡一样亮着,看上去相当恐怖。整个镜头像是呈俯角拍摄的,所以那张恐怖的脸占据了画面的绝大部分。而剩下的肢体部分却相当诡异地看不见四肢,就好像是被埋进了墙里面一样。   “……喂,狛枝。”   狛枝的头稍微偏了偏,漂亮的眼珠认真地注视着她:“怎么了?”   松井的脸色不太好,她极为不安地绞着手指,轻声问道:“……你听说过吗?那个事件。”   “哪个事件?”   “……发生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高中女子监禁杀人事件。又称,绫濑水泥杀人案。”   “……没有。”   “别、别露出那种眼神啊,只是因为发生在东京都的足立区绫濑,不是因为受害者或者加害者叫绫濑的原因啊!”   “嗯……我知道了。”   “很、很勉强的表情啊!?”松井捂着脸哀叹,“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反正一讨论到这种事大家都会看我……明明就跟我没关系啦……”   狛枝忍着想笑地冲动慢慢说道:“绫濑提这个是想说什么?”   “……在那个案件中,被害的女高中生,尸体是被封进了水泥里面。”   狛枝沉吟了一下:“你觉得……这具尸体是被埋进了水泥里面?”   “对,那个事件被爆出后,全球乃至世界多了很多模仿杀人……有很多人都选择毁尸灭迹的时候把尸体砌进了墙体里面,直到尸体胀气腐坏把墙壁撑坏了才被陆续发现……”   狛枝紧盯着监视画面,果断地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不是被封进墙里面的。这个弯斜角度不自然。”   “弯斜角度?”   “对。放置摄像头的人特意用了比较能误导人的镜头表达,让人误以为是俯角镜头。绫濑平时美术课上也有学到吧,物体都是有消失点的,有统一‘近大远小’的规律,也就是离镜头越近的物体越大,而离镜头越远的物体越小,尤其是像立方体这样规则的物体,上课老师教的三点透视(注:日本学校基本上都有比较专业并持久的美术课,我觉得作为基础的三点透视应该都学过,暂且这么设定)还记得吧?”   学渣松井一脸茫然。   为了维护学渣的自尊心,狛枝默默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所以说我们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是在一个狭窄的——比如说墙与墙之间的夹层中间——就是因为被近大远小的视觉错觉给欺骗了,摄像机有可能不是俯角拍摄,而是平视拍摄的。”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是不是俯角拍摄的?”   “因为倾斜角。所有物体都是‘近大远小’的规律的话,那么在同一平面他们缩放的程度应该是相同的,但明显这个墙体缩小的程度不正常。如果要达成这个效果,除非墙体是倾斜的。而显然,在这个屋子里,我没有遇到过这种墙体。那么,很显然,除非是这个摄像头处于另一个房子里,或者……”   狛枝把头抬了起来。   松井跟着望去,看到的是倾斜的天花板。   “……你说她被封在了天花板那里!?”   狛枝点了点头。他也终于明白自己感受到的异常是什么了,那就是一楼那个布满了黑白砖的房间居然不是倾斜的天花板而是相当正常的和地面平行的天花板。   【从地板到墙到天花板,全都是黑白相间的方格砖。整个房间由密密麻麻的黑白方砖拼接而成,看久了感觉视线都开始歪斜扭曲起来。如果这个房间空无一物,那么填满了整个房间的黑白砖甚至让人有一种分不清前后上下的感觉。】   虽然黑白砖有干扰视线的效果,但绝不至于让人看不出天花板是不是有一定倾斜角的地步。   那么显然,这个房间上面还搭建了一个三角体或者锥体的暗房。   狛枝本以为那行刷在墙上的“Heaven”和“Hell”以及刷在旁边的上下两个箭头只是为了玩一下《最终的审判》的梗,没想到上面是真的有东西。   看着这个黏着一层人皮的骷髅,狛枝的嘴角也有点抽搐:这叫哪门子“天堂”啊?真不愧是“如果没有看见阳光,我本可以忍受黑暗”,这股阳光来得实在是太猛烈了!   狛枝回想了一会儿,确定了那个写着“Heaven”字样的暗洞是没有上去的途径的,不然他早就发现了。也就是说这个算是一个小型密室,类似于中国古代帝王的陵墓,是直接把人封死在里面就留了一个摄像机吗?这样的话似乎也可以解释这具尸体为什么能保存那么完好,估计是被封进去的时候人还没死,结果人在里面不停地呼吸消耗着氧气,最后因为缺氧死亡。在这种干燥缺氧的环境下,不容易滋生细菌,那么能得到保存得相对完好的干尸也是比较合情合理的解释。而那突然出现的光,有可能是因为电闸刚拉上去,一时间没接通电源,后来才接上造成的。也有可能是当初安放灯的时候就恶趣味地设置为“X分钟后打开”,就是为了吓人一跳。刚才监控画面一直是全黑的模式也很好解释了,不是因为监控摄像头坏掉了,而是如果整个房间都是被封死了,一点光线都没有的话,想看到什么东西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一旁的松井倒是好奇地问道:“狛枝,你是不是专门有去看过美术这方面的资料啊?”   狛枝收敛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温和地说道:“嗯,毕竟艺术是最近‘美’的存在,所以有的时候会对这方面留意一些……不过目前为止掌握的知识还仅仅停留在最基础的地方而已。”   “是因为可以光明正大看很多果体吗!?”   “……”狛枝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被呛了个正着,“为什么会想到这方面啊!?”   松井干巴巴地说道:“那些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也好,日本古代的壁画也好,很多不是袒胸露乳的吗,那个时期不是都以暴露身体为美吗,号召贴近自然……尤其是画那些女神,什么自然女神,维纳斯,一个个都肤白胸大貌美……”   狛枝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绫濑不会是……虽然绫濑是平胸,但是他真的不介意胸大不大的问题啊……   他决定就这个问题坚定地陈述一下自己的立场:“那个、绫濑……”   “我一个妹子都看得好心动啊,好想摸一摸……”松井抱着罐子“嘿嘿嘿”地笑起来了,那笑声极其猥琐,“照这么说我也应该是喜欢艺术的了,我也喜欢那些白花花的油画……妹子美丽的肉体简直就是神的恩赐嘛,这种东西当然应该大家一起来欣赏。”   狛枝:“……”绫濑你崩了啊,你崩了啊!!不要用这么猥琐的心态去看那些画好不好,这特么是艺术啊!是艺术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艺术啊!!绫濑你像个抠脚大汉一样猥琐地笑个什么劲啊!!这个表情蠢爆了啊!!好想给你递一卷卫生纸这是为什么啊!!   松井脸上的笑容一敛:“我下去了,绑匪人还没回来,我一直在上面呆着也不好。你自己小心点。”   “……哦。”   结果他到最后也没来得及表一表自己“不介意女友是贫乳”的决心。? ☆、第十五章 ?  狛枝面对着监视画面看了好一会儿,完全搞不懂这到底是种什么展开。   他试了试,没办法操控监控摄像头转向,整个桌面又只有这一个图标,狛枝最终只能放弃了找有没有其他管理员控制窗口的念头了。   但内部找不到资料,可以在外部找找嘛。   把电脑主机翻了过来,通过贴在上面的标签,狛枝确认了这台电脑应该是这一年内生产出来的,显得很新。可惜手头没有手机,不然他还可以根据编码确认一下原产地和哪个厂出来的。   本来还想把主机直接拆了,看看CPU和主板的,后来想想没这个必要,狛枝放弃了想把这个屋子每一样东西都拆得破破烂烂的想法。   虽然他很想这么做就是了……   这个房间还有另外一扇门。狛枝小心地推开了门,这是一个卫生间。   狛枝内心生出了一种诡异感。一般要么卫生间的布局都是单独一间,或者是跟卧室放在一块儿,跟监控室放在一起的,虽然不是没有,但感觉相当怪异。狛枝设想了一下自己晚上上厕所还要走出卧室,然后打开监控室的大门,才能走进卫生间的情景——好麻烦。   这样说的话是不是意味着绑匪有两个人呢,一个在隔壁睡觉,一个在监控室监控。但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监控的呢,后院有电网和警报,而尸体的房间又是完全密封状态的……   搞不懂啊。   狛枝就这么一闪神的功夫,就感觉到了脚底下有什么东西漫了过来。   黑红色的液体一点点从深处流淌了出来,铁锈一般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卫生间。   狛枝面不改色地推开门,没有了门的遮掩,一股浓郁到发臭的难言的恶臭弥漫了出来。   他很快就找到了液体的来源——浴缸上的水龙头是开着的,深红色的液体喷薄而出,灌满了整个浴缸,并且那些液体还在不断地溢出。   狛枝有些嫌弃地绕着那些发黑的液体靠近了浴缸,他很清楚这水根本就不可能是血,要是血按照水龙头那个出水量早就被冲淡了。他关上水龙头,很快就明白了水溢出来的原因,下水口那里被一大把的头发堵塞住了。他冷静地沾了些那些暗红色的水尝了尝——   “……氧化铁?”   松井觉得自己大概是快到极限了。   一直处于大脑轰炸状态,她现在困得要命。   很想睡觉。   她把罐子里的水倒了点出来,浇在了脸上,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到了上数学课时的状态,无论用什么方法——拿水泼自己,拿针扎自己,还是抽自己耳光,都困得可以直着脑袋睡觉。   一直保持着木头人的状态呆在原地,她甚至都没办法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这种机械的等待让她相当暴躁。   就在她困得想直接靠在墙上睡过去的时候,她突然听见,身后好像有什么细微的悉索声响了起来。   她的头皮一紧,猛然回过头,背后却什么也没有——毕竟她的身后只是一堵墙罢了。墙上悬挂的油画中,奥菲利亚似乎是在嘲笑着她的神经过敏一般,高傲地露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凝视着她。   松井不知自己是该觉得失望好呢还是该觉得放松好。她慢慢地转过身去,正想着要不跟狛枝商量下,别让她一直傻乎乎地跟柱子一样杵在这儿,多少让她干点事,就在这时,身后猛地传来了哗啦一声破风声。下一秒她的脖子就被一双手掐住了,整个人被带得往后拉去,头直接敲在了墙壁上。那力气大得她根本就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她手里的罐子瞬间乒乒乓乓全部砸到了地上。当她回过神发生了什么时,整个世界已经开始像被读取的碟片一般旋转了起来。但她的反应却并不慢,在这种整个视线歪斜不清的状态下,她毫不犹豫地抄起手里的东西,照直觉给对方来了一下。   对方松开了手。松井扶着墙喘着气,却不敢认为自己已经脱离了险境,照着对方倒下来的位置,她对准脑袋连敲了十几下。虽然她现在体力虚的要命,手一直抖,抖得连铁棍都快拿不住了,但她还是强撑着一口气,逼着自己给了对方一下又一下。   这一系列事发生的事件甚至不到十秒。   等听到动静感觉不对劲的狛枝跑下楼的时候,松井已经把那个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人敲得满地是血。她就像是个机械人一般不停地重复着举棍、落下的动作,睡裙上,头发上,脸上喷溅着大量的鲜血。那张奥菲利亚的油画已经摔到地上被撕扯成了两瓣,高贵优雅的美少女脸上浸泡着鲜红的血液,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显得更加诡谲。   她停下了动作,将毫无表情的脸转向了他。那种满脸是血但瞳孔暗淡无光的表情看着其实相当吓人。狛枝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担心她突然抬起棍子就给他来一下。   “绫濑,你还认得我吗?”他放柔了声音问道。   松井失焦的瞳孔慢慢又有了聚点。   “狛枝。”   她的声音轻得就像三月的清风,在黑暗中反而带着让人窒息的压抑感。   “深呼吸,深呼吸……别那么紧张,没事了,没事了……”他反而比她更紧张,一直抬着手做安抚的手势,轻言细语地安慰道,“没关系了……我在这里……安心……”   松井歪了歪头,苍白的脸颊上半凝固的鲜血一点点流淌了下来。   “绫濑?我可以过来吗?”   松井默不作声地动了动一下手中全是血的铁棍,终于笑出了声:“狛枝,你当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敏锐地听出了她这句话下深深的怨气,狛枝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她拖着那根铁棍,以随意的姿势向他走过来。铁棍和地面接触到的地方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一道血痕歪歪扭扭如同蛇爬行一般随着拖曳过的地方出现。狛枝看着她这样一副提刀过来想宰人的样子,突然感觉腿有点软。   实在是松井现在这尊容太吓人了,全身上下溅满了血,拎着根刚把人打死的铁棍,挂着半笑不笑的带着黑气的表情,蓝色的长发上鲜血正一滴一滴滑落下来,就像是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复仇鬼一样,看了简直要让人做噩梦。   狛枝忍着拔腿就逃的念头,站在了原地。他直觉觉得如果他现在做出什么刺激到对面人的举动,恐怕会产生什么恐怖到极点的后果。   松井走到他身边,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毫不犹豫一巴掌糊在了他脸上:“看着你这张蠢脸我就觉得烦。”   被糊得满脸血的狛枝:“……”   但这种表情似乎意外娱乐到了松井,她双手抱着肩笑个不停:“你以为我会杀掉你吗?”   狛枝的冷汗又下来了,他能听得出来,虽然松井的话听上去像是在开玩笑,但她的话语内却包含着极强的肃杀之气,似乎她真的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女朋友在关键时刻发病了,这时候该怎么办?#   他强作镇定地安抚了一下正处于暴走边缘的小女友:“绫濑,我们看一下那个人是谁吧。”   松井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她甩了甩手,将手上剩余的血全部擦到了他的衣服上,抬起头露出了甜蜜蜜的笑容:“好啊,你说要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吧。”   虽然她不像刚才那样笑得像个坏掉的人偶娃娃了,但不知为何,她这种看似甜美实则恶意汹涌的笑容反而更让狛枝觉得不妙。黑暗中,她仰着脸,双眼中尽是信赖和仰慕,就像是小孩子全心全意地爱恋着自己父母一般——以这种异常到了极点的眼神注视着他。   松井绫濑,精神世界全线崩坏中。? ☆、第十六章 ?  狛枝实在是想不到今天刚进行了一系列解密游戏,又要跑去检查尸体。   ——而且身边还跟了个随时都可能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他僵硬着脸转过头看着蹲在他身边的松井,后者回了他一个羞涩的笑容——顶着满头满脸已经开始凝固的鲜血。他倒是宁可松井跟之前在地窖里一般面无表情,这种惊悚的笑容简直堪比恐怖片了,更别提她还在来回甩着血迹斑斑的铁棍,用两只细白的脚丫子蘸着血在墙上踩出两行血脚印。一边踩还一边咯咯咯笑着问看这像不像鬼上墙,一副不配合她就用铁棍打爆你的头的表情。   这样子的松井绫濑就好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一般,之前还能勉强保持着身为“人”的本能,会害怕,会恐惧,还会为了活下去而努力着,但现在就像是完全不在乎了一般。   狛枝至今为止的人生也并不能算平平淡淡,他也经历过许多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经历过的事,也曾经历过差一点就死掉了的时刻,但最后还是都好好地活了下去。即使怀抱着此时遇到的所有的不幸都是在为未来的希望做准备,但他还是隐约觉得这次搞不好真的就会死在这里。   或许死在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吧……比起不知道何时就被卷入了奇怪的事件,在莫名其妙的超展开中成为报纸上死亡名单中的一员,这样子做好心理准备迎接死亡似乎也显得不错。对这种现实……有点厌烦了啊。日复一日地被这种讨厌的事席卷着,不由自主地被推搡着向未知的方向走去,行走在这种看不到希望和尽头的道路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迎向终结的一刻呢。这种毫无意义也没有任何价值的人生,他至今为止到底是做了些什么呢,又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呢。   虽然怀抱着这样消极的想法,狛枝的行动倒是一如既往地积极。考虑到人都被松井杀了,他们现在也没什么好防着的了,就算有同伙,这个时候也早该知道他们的存在了,他便把房子里的灯拉开了。   躺在地上的是一位身高极高的女性,初步估计应该个头在一米八左右。虽然头发大部分已经沾染上了鲜血,但依然可以看出那是如同浅滩海水一般接近白的蓝色。狛枝小心地将她翻了个身。这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性,即使死亡到来的那一刹那让她的表情显得扭曲而惊恐,但依然看得出她曾经的风华。深绿色的眼睛中溢满了难以置信的意味,似乎不敢相信在有心算无意的情况下,在已经重创了对手后,松井居然有余力反杀了她。   旁边拿脚丫子糊墙的松井“咦”了一声:“这不是植田真央么?”她兴致盎然地凑了过来,兴致勃勃地拿手戳了戳尸体还没僵硬的脸颊。   “是熟人吗?”   “不是哦。但这家伙应该早死了才对。”松井歪着头,手指顺着尸体柔和的轮廓上移,移到眼眶附近时,突然将手指插了进去,快准狠地挖出了她的眼珠。   她就像拿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般,将手上的眼球按了两下,甜甜地对着狛枝笑了:“这个眼珠子很漂亮,送给我好不好?”   狛枝:“……好,你开心就好。”   下一秒,松井就摁下手指,眼球直接在她手里爆开,眼房水流了她一手。她若无其事地甩了甩手,将那个已经瘪下来的眼球像扔垃圾一般扔到了一边:“对不起呢,实在是太漂亮了,所以忍不住就把它弄坏了。狛枝狛枝~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她双手交叠着放到胸口处,向着狛枝的方向前倾了过来,以撒娇的口吻说道。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瞳孔里反射着的灯光亮度衬得她眼神无辜而单纯,看上去就像是刚在学校里拿了满分回家炫耀的小孩子。   狛枝:“……好,你开心就好。”   看着狛枝一脸强作镇定的表情,松井又被娱乐到了。   太好玩了,原来假装神经病去吓唬狛枝是这么有意思的事,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事呢?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恐怖的事,松井只是自顾自沉浸在了把快乐建立在狛枝的惊吓上这一事实上。她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世界秘密一样,原来让别人痛苦是如此快乐而美妙的事,她以前为什么要这么傻不拉几地做知心大姐和圣母呢?帮助别人这种事怎样都好,她现在只想把所有的恶意都宣泄出来,最好让整个世界陪着她一起痛苦。让全世界觉得痛苦的话,她会不会觉得更加愉快一点呢?   她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指,回味了一下刚才把眼球挤爆那一瞬间身心迸发出来的爽快感。虐杀真是个有趣的游戏啊,一棍子一棍子把人从完整体敲成碎渣的感觉真棒啊,把骨头打碎的感觉,把血管切断让血液喷薄出来的感觉,把肌肉一片一片敲成肉酱的感觉……啊啊啊啊啊啊呵呵呵呵呵呵呵嘻嘻嘻嘻嘻嘻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让人心动不已啊连心脏都像是遇到了至爱之人一般砰砰砰跳个不停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比恋爱更让人觉得心跳啊!!   松井垂着头露出了诡异而惊悚的笑容,由于过于兴奋,她的身体甚至微微地发抖了起来。   狛枝为了得知后续,硬着头皮发问道:“绫濑……”   还没等他问出来,面前的女孩子霍然抬起头,以喝醉酒一般甜蜜得像是要让人溺死一般表情凝视着他。那一刻,狛枝甚至以为,她是“深爱”着他的——就是以这样深情的眼神看着他,她嘴里说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呐,狛枝……我好想把你囚禁起来啊。”   狛枝:“……”糟糕,他好像说不出“你开心就好”这种话了!   这样“嘻嘻嘻”笑着,女孩子以狂热的表情说道:“把你囚禁起来吧,心情不好就用刀把你的肉剜下来吧,心情好就一刀刀顺着你的皮肤纹理把你割成蜘蛛网吧,割断你的动脉让你在椅子上哀嚎着死去吧,让你的鲜血像喷泉一样溅满整个房间吧,拿你的心脏做砚台吧,拿你的头发做毛笔尖吧,拿你的骨头做笔身吧,用你流出来的血画一幅画吧……呐狛枝,你觉得怎么样?”她的手捂着胸口难以自持地笑着,以这种陷入热恋的表情陶醉地沉浸在了妄想世界中。   狛枝沉默了一会儿,轻叹道:“听起来真让人心动啊。”   这种冷静得过分的态度让松井感觉到了些许不悦和焦躁,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冰冷了起来。真是讨厌的家伙啊,明明这个时候只需要惊恐和害怕就好了,让她感觉愉悦就好了,这种反应算什么啊……啧,碍眼。   碍眼的家伙,全部杀掉就好了,只要剩下那些能取悦到她的人就好。   她浅笑着抄起铁棍,看到对面的少年一下子变了脸色。   这让她一下子觉得有趣了起来,原来这家伙只是在装模作样而已吗……好吧,看在他还能让她感觉到兴奋的份上,那就暂时让他活下去好了——直到他没办法再让她觉得兴奋为止。   松井将铁棍放到了大腿上,笑容不变:“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狛枝不动声色地记下了刚才松井的反应,这种与虎谋皮的紧张感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样。尤其是刚才看出松井有直接当场把他击杀在这里的意图的那一刻,他的汗都出来了。但好在,通过刚才种种试探,他已经大致摸清了松井的底线和暴走点。这样一来,之后的接触应该会安全很多。虽然不清楚一见面她就对他扑面而来的恶意是怎么回事,但毫无疑问的是,只要他流露出负面情绪,尤其是对她的恐惧与畏惧,松井就会因此觉得愉快和满足。而且现在松井的情绪相当不稳定,她就像是计算机一般,如果她做出的指令得到了正确的反馈,她就还能保持对话和交流。但反之,如果她的指令得不到应有的反馈,那她就会以各种极端行为来发泄这种错乱感。那么目前看起来最安全的做法,就是表现出对松井的害怕等情绪,给她顺毛。   即使如此,狛枝也不觉得自己一味表现出对她的恐惧是正确的方法。要知道人都是有适应性的,如果长时间重复单一的反应,恐怕松井很快就会对他厌烦了。所以在顺从和反抗间,必须要把握好一个度,但这个度在哪里,狛枝也没什么底。   总觉得,只要走错一步,就小命不保的样子……   好在目前松井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忍耐程度,就像是被某个“限制”给束缚住了一般,这种厌恶和忍耐并存的现象让他既觉得奇怪又觉得庆幸。不得说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一件,不然早在刚才,他的脑袋就已经被戳爆了。   松井就像古代武士抱着太刀一般抱着铁棍,以看玩具的眼神打量着他。   狛枝估计了一下武力值,他能十秒钟内制服松井的可能性接近没有,而且他也不确定自己到时候动起手来能下多狠的手。照松井现在这模样,让他成为倒在这里的第二具尸体恐怕是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他只能放弃了武力搞定的想法。   “绫濑桑对她的了解有多少?”   “谁知道呢,大概也不过就是知道名字的地步……”   “是……‘小林清水’吗?”   “……你从哪里听来这个名字的?”   看到松井甜笑着握紧了铁棍,狛枝隐约感觉到自己好像接触到了真相,他很快追问出来下一个话题:“绫濑你知道侦探图书馆吗?”   “知道。”   “那么……你去侦探图书馆做过等级吗?DSC编号什么的……你有吗?”   松井很合作地摇头:“我从来没去过侦探图书馆,自然也没什么编号。”   线索……没了。   好在狛枝的抗压能力也不是盖的,他很快就收拾收拾好情绪,询问道:“那这个女孩子……真名叫什么?”   “植田真央。……如果没记错的话,是这个名字。”   “嗯……她早就死了?”   “嗯。应该是几年前就死了……死于连环杀人案件。”   “死因是什么?”   “吃屎。”   “……哈!?”   “……好像不是这个,但我只记得起来有这个了。”她稍稍抱紧了铁棍,甜甜地笑道,“你有意见吗?”   “没有^_^”   好在松井心情还不错,狛枝也因此得知了几年前就出现的连环残杀案。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是被卷进连环杀人案中了?”狛枝皱了下眉,他不觉得这件事会有这么单纯。   “谁知道呢,反正跟我没关系就是了。”松井看上去像是完全不关心一般,拎着铁棍站了起来,“我出去转转。”   “可是外面很有可能还有其他人……”   “嗯,我知道。”   “知道你还……”   “我去杀了他。”她甜蜜蜜地笑着,一身戾气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喂,绫濑?”   根本就……拦不住啊!!   在心里权衡了一下,他放下手里检查了一半的尸体,追了出去。? ☆、第十七章 ?  松井其实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有点厌烦了在屋子里无尽等待的感觉。至于狛枝——   只要还有系统在,他根本不可能会比她先死。   想到这点,松井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层。   说起来,至今为止,还没有一次能看到狛枝在她死之前就死去。如果她现在直接杀了狛枝,这种让人厌烦的轮回是不是就可以终止了?   反正已经手里多了一条人命……再多一条也无所谓啊。   想到这里,她摩挲着手里的铁棍,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发痒,每一个细胞叫嚣着想要把手里的武器尽数捅入对方的内脏中。   呼哈……呼哈……怎么办,她好像有点心动啊。   冷静点,好歹他们两个人现在还是同盟啊,松井,用完就丢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嗯?这有什么过分的?人为了自己考虑为了自己的私心牺牲一切,这有什么不对的?   但是那家伙好歹没有在背后下黑手搞死你啊,松井,你不觉得过河拆桥这种行为有点恶心吗?   哎,这有什么恶心的呢?这种人世界上难道还不多吗?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最最普通的人,现在她连死都无所谓了,这种所谓秩序实则是束缚和阶级管理的东西,还有必要遵守吗?为了自己而牺牲其他人,这种思维有什么不对吗?她现在心情很不好,如果可以通过某些行为让她觉得开心,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吗?   但是这种行为已经损害到了其他人的利益……   哦?干她何事?其他人的利益跟她有有什么关系吗?这个世界给她灌输的全部都是恶意,她为什么要以德报怨回报以无限的温柔和善意?她是圣母还是傻子?别开玩笑了,公平是什么?生命是什么?只不过是世界上最最平常又最最寻常的碳基生物罢了,缺少了那么一两个,又会怎么样呢?难道世界还不会继续运作了吗?就算世界不能运作了,那又如何?跟她有什么关系?   但即使这么说着,你还是下不了手不是吗?   松井的笑容微微一僵。   你下不了手……杀了那家伙,不是吗?   “啊,是啊。”她伸出沾满了鲜血的手指,转过身,直直地指向她身后的那只白毛少年,“你再跟过来,我就杀了你哦。”   狛枝一脸沉静地举起手:“松井桑,我只是担心你。”   注意到他的称呼换成了“松井桑”,松井又有点想笑了,她甜笑着摇晃着手里的铁棍,没注意到自己的心情变得有些焦虑:“说起来,狛枝君,如果你愿意杀掉我的话,现在的困境立马就会解决了哦?要试试吗?”   她的眼神很认真,明明是开玩笑一般的语气,他却意外地感觉到了她是真心这么想的,这让他更疑惑了。   松井身上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地方太多了,无数自相矛盾的地方让她的真实心情变得格外难以揣测。   如果这是在玩GALGAME攻略美少女的话,这个时候应该会跳出选择肢吧:一,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二,如果你希望如此,我会亲手杀了你。   看到她的眼神中带了些许不耐,狛枝心中咯噔一下,谨慎地选择了看上去最安全也最稳妥的回答:“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少女脸上的表情软化了下来,她似乎是觉得有些羞涩一般将头别了过去:“狛枝君你真是……”   娇羞到做作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极端亢奋,她抄起铁棍,一脸兴奋到难以自持的表情地呼喊道:“既然你不肯杀了我,那就让我来杀了你吧!”   说罢,她举起那根血迹斑斑的铁棍,绿色的眼睛里隐隐染上了一层绯红色。   次奥!这画风变得太快了!   他明明用的是最稳妥的攻略方式,结果反而刺激到了这个神经病让她发病了!果然,把松井吊起来打一顿才是正确攻略方式吗?!   一般的方式对这家伙一点用都没有啊!   跑,还是不跑?   拿生命赌正确答案,饶是他也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举动。   但喊出那句澎湃的“那就让我来杀了你吧”以后,松井却只是僵在了原地没动,过了一会儿,她的面部肌肉似是痉挛了一下,身体又晃了晃,双手无力地垂下。她支撑在铁棍上,一脸痛苦地大口地喘着气。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那张血迹斑斑的脸上,两行眼泪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了下来:“狛枝君,为什么不跑呢?是笃定了我杀不了你吗?”   松井是真的起了杀机。   她对狛枝的感情其实她自己也讲不清楚,是喜欢还是讨厌?如果说看到他跟其他女孩子交谈就暴躁得想杀人,想到狛枝可能以后会跟其他女孩子结婚,光是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她的心脏就开始砰砰砰地鼓动个不停,仿佛心脏病发作一般急促地跳动着,激烈得就像下一秒会骤停。   但她确实又是厌恶着他的——   因为她是松井绫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深爱着“松井绫濑”这一存在的松井绫濑,比任何人都要爱护着身为普通人的“松井绫濑”的松井绫濑,全世界唯一可以让“她”感觉到还在被深爱的松井绫濑。   唯独只有她自己,是绝对不能被伤害的存在。   身为普通人的松井绫濑,最爱的人是松井绫濑。除却她以外,还有谁会对松井绫濑这个渺小到死去也不会被记住的存在付出哪怕一点点的关注?其他任何人都给予不了的爱,就全部让她自己来注满这个名曰“松井绫濑”的躯壳。不会觉得孤单也不会觉得讨厌的独自一人的生活,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度过的一个人的生活,因为还有她自己所以才存活至今的生活——她不需要其他东西来插足她的生活,更不允许有其他任何东西的重要性能凌驾于她之上。   狛枝啊,我是那样爱着你。   但是,我深爱着名为“松井绫濑”的自己。   所以,抱歉了——   她无声地笑着,抄起了铁棍:“既然你不肯杀了我,那就让我来杀了你吧!”   来试试吧,狛枝凪斗,试试死亡的味道是如何让人窒息绝望吧,让我看到你脸上发自内心的恐惧吧——   就在那一刹那,脑中突然传来了沉寂了许久的僵硬的电子音。   “检测到守护对象·狛枝凪斗有生命危险,保护程序现在自动启动……”   系、统!?   她的脑内电光火石地蹿过一丝微妙的危机感,然而她并不准备理睬这个该死的系统。狛枝现在当然有生命危险,那是她亲手带来的!这一次她一定要试试把狛枝绞杀的感觉。她倒想知道,狛枝比她先死会有什么后果!   电子音停顿了半秒,机械地继续说道:“宿主请停止现在的行为,否则将启动惩罚程序……”   她毫不在意地将铁棍高高举起,想到狛枝被击碎成一堆肉酱的场面,她居然难得没有感觉到心脏在抽痛。   与其让你一直活在这里让我担惊受怕,害怕你喜欢上我,又害怕你不再喜欢我,害怕接近你,又害怕不能再接近你,不如现在就把你弄死在这里!   下一秒,她的身体就颤抖了一下。   “惩罚程序启动。”   就像是所有的脑神经都被一把拔出并放在脚下碾压一般,一种难以言明的痛感在她的脑中如同爆炸一般席卷了全部。那一瞬间,所有的知觉都丧失了,她就像是用灵魂在体验“痛”这个词一般。就像是全身一瞬间被通上了高压电,又像是被一块巨石当场砸成了肉酱。   她痛得眼前一片漆黑,全身麻木得没有任何知觉,等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正倚靠在插入土中的铁棍不住地喘着粗气。   脸上一片冰凉,液体爬过脸颊时的刺痒感提醒她,她哭了。   她活生生被痛哭了。   她现在全身发软得就像是根面条,甚至连站立都站不起来了。   直到现在,她都为刚才的惩罚程序而后怕。她以为自己经历了几次死亡,已经积攒了足够的经验,从理论上来说,应该已经没什么东西会让她特别害怕了。但系统直接给了她当头一棒,惩罚程序简直比死亡恐怖了不知道多少倍,相比之下脑子摔烂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小痛。   她浑身战栗地支撑着身体,看着一脸莫名的狛枝,一股油然而生的讽刺感让她满心悲凉。   “狛枝君,为什么不跑呢?是笃定了我杀不了你吗?”   她如是说道,像极了刚破壳就被扔出巢穴的小鸡仔,瑟瑟发抖着面对着这个全然陌生又裹挟着敌意的世界。   狛枝啊狛枝,你到底是像你表现得那样无辜,那样毫不知情吗?   你到底在这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她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在这次惩罚程序开启前她几乎没有意识到她跟狛枝的捆绑有什么问题。直到这次,她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明明之前上门掐脖子也好,还是刚才对狛枝又踩又踹也好,系统都不闻不问,而这次她只是抄起了铁棍,系统便出手阻止了。   这是因为她之前并不是真的想杀了他,只是吓唬吓唬他,系统便默认这是合理行为;而这次,她是真的想把狛枝杀死在这里,所以系统才迫不及待阻止了她的行动——这样吗?这么说系统是可以读取她的意识的?   而系统那么恐慌的反应,恐怕是……如果狛枝如果死掉,就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改变或者偏差——而这种偏差对于“系统”来说,是致命的。   狛枝必须要活着,活到某个临界值,才能死去……而在此之前,她必须代替他一次又一次地去死——是这样子吗?   换句话想,她为什么就笃定了狛枝已经没有记忆了?因为他表现出不认识她的样子?说不定她自己以为自己的脸没有变化,而在狛枝眼里每周目她长得都不一样呢。比如说在狛枝眼里,也许每周目死的都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然后隔壁不断搬进同样名字为“松井绫濑”的新邻居,不断重复着接触、死亡的事件……所以狛枝对她超乎寻常的喜爱根本就是累积后的结果吗?因为以前死了一个松井绫濑,所以对新来的松井绫濑也不由自主爱屋及乌?   等等,好像又有点不对劲,如果按这种解释,狛枝至少也该对“松井绫濑”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才对,不至于在第二个轮回她报出名字的时候表现得那么平淡。   但系统这么重视狛枝,他身上必然有涉及“真相”的关键之处,还是有询问一下的必要的。   “狛枝君,问你个问题哦。如果回答得不好,就打爆你的头哦?”她撑着铁棍站了起来,嘴里仍作着恐吓之语,努力不让对方看出她其实已经虚弱得连铁棍都拔不出来了,“除了我以外,你之前认识过其他叫‘松井绫濑’的人吗?”? ☆、if世界之奇怪的开端 ?  姑且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叫松井绫濑,18岁,目前正为了上什么大学而烦恼,对外是时尚杂志模特,对内是游戏死宅。   趴在我背上的这只毛绒绒的白毛是我的邻居兼校友狛枝凪斗,对外……姑且算是我的男朋友,对内是我的保姆。   “你很重哎狛枝,能不能给我下去!”我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身摁住他的脑袋把他的脸整个埋进了被子里,以闪电般的速度用被子把他裹成一团。   他毛绒绒的脑袋在被子顶端出现,就像是一坨萝卜从土里冒了出来:“可是我也想看你打游戏!”   “滚!我的粉丝已经很不爽你这个蠢蛋每次在旁边发出奇怪的叫声了!下次我打游戏的时候你不要来了!”   “即使绫濑你这么说,我也会过来的!”   “我会把门锁起来的!”   “你别忘了我有你家钥匙!”   看着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表情的狛枝,我扔下手里的手柄,“嗷”一声尖叫着开始对他实施神圣制裁——也就是暴打。   “狛枝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吧!我给你我家钥匙不是为了你过来干扰我实况游戏的!!”   在高二的时候,我开始了做NICONICO游戏实况主的生活,最初是做恐怖游戏,并没有什么人在看。后来因为实况了一款痴汉尾随少女的H游戏,莫名就一炮而红了。也许是我毫无起伏地进行解说的风格听上去很像siri,也许是我面对妹子能快准狠毫不犹豫地下手,又或许是女孩子玩黄油游戏给了某些宅男奇怪的幻想——总之,在我也觉得很奇怪的情况下,我莫名也成了NICO的知名实况主。   我跟狛枝对门住了有一年有余了,期间虽然保持着少量的交流,但也不过是见面打个招呼,之后各过各生活的地步罢了。   直到某日,我的游戏存货已经濒临枯竭了,去秋叶原扫货的时候,在结账的时候,一抬头,发现这只白毛居然是收银员。   我相信那一瞬间,我的眼睛都变成了死鱼眼。   他显然也是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到我面无表情地把那一堆大胸巨乳满脸挂满了不明白色液体一脸羞红穿着各种蕾丝OL装JK装黑丝白丝的游戏卡带砸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近乎高山仰止一般的崇敬眼神。   ……所以说为什么是崇敬啊!?   “那么松井桑,你确认你要购买的是《绝对私密领域♂主人大人的慰藉》,《精神控制♀牛奶炸裂女孩》,《内裤圣域·就算是妹妹也上给你看》……”   “你可以不用把名字念出来的!”我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收银员只是个陌生人,我甚至可以直接把我需要的游戏一个个报出来拜托他去拿,但这种在秋叶原一个阴森偏僻挂满R18海报的游戏店,和对门邻居撞上的感觉,却让我难得有了一丝难堪和羞怯。   三次元面基恐怕就是这种感觉吧。   而且还是被撞见买这种碟……   这一瞬间我甚至有了杀人灭口的冲动。   他失笑,点点头:“好的,松井桑,一共36000日元,请问是现金还是刷卡?”   我的脸更黑了。   付了款,我把卡带往书包里一塞就准备赶紧逃出去,谁知狛枝又叫住了我:“松井桑,老板说消费到一定金额可以送一张限量版海报的。根据刚才你买的卡带推测了一下你的兴趣……这个给你。”   我僵硬着接过了海报——   上面是一群欢脱地在海滨边,或张开大腿,或搓揉着胸部,或跪坐扭腰的泳装少女。   狛枝你TM其实是来羞辱我的吧!?   我的脑子一瞬间犹如充血了一般,非常想把手里这张烫手的海报撕碎了砸他脸上。但眼神无意间扫到海报上,我突然觉得这个海报的画风好像有点眼熟。   “这张海报是深崎暮人画的……”   就算你这么说!!就算这是深崎大大画的!   我握着海报的手紧了紧,在直接把它拍狛枝脸上还是撕碎了砸狛枝脸上两个选项中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很没骨气地把海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书包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打工?”我看着他脸上愈发灿烂的笑容,咬着牙问道。   他无辜地笑笑:“松井桑不是也在当模特打工吗?说起来上次好像在《JELLY》上看到松井桑了。”   “……你还看时尚杂志啊?”   “哎这倒不是……不过松井桑很出名不是吗,能上封面当时在学校里其实是很有些轰动的。”   “哦,其实是因为那次该上封面的姑娘拉肚子不能拍,所以临时拉我的。”实在是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我随便瞎扯道,有点后悔刚才为什么要问他为什么在这里打工了,本来这个时候已经可以走出去了啊……   “嗯,但至少也能说明松井桑有撑起封面的能力了啊。松井桑以后应该可以成为非常优秀的模特吧。”他柔和地笑着。   不知道是他的笑容太没有攻击性还是他的态度实在太平和了,完全没有我臆想中的“什么松井你居然还打这种游戏简直太让人失望了”之类的反应,我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了下来,也以平常的态度回答道:“没想的那么远,能把游戏卡带的钱赚回来我也满意了。”   “是吗……不过松井桑的日常装跟我想象中的差别很大啊,因为以前看到松井桑都是穿得很潮的样子,今天这种衬衫加牛仔裤的简单打扮倒是很让人意外。”   提起这个话题我也有点烦,甩了甩书包:“没办法啊,学校里的那群女孩子就是喜欢我这么穿,可能我也适合穿成那个样子吧……虽然那么穿我也不排斥就是了,不过来买游戏碟还穿成那样子会让人觉得很奇怪吧。”   倒不是说秋叶原就没有那种奇怪服装的人了,事实上秋叶原满地都是COS,但二次元和三次元界限倒是挺明显。我如果穿得就像是要去拍杂志图的话,无形当中是会被当怪人看的——就像是一群穿体恤衫的人中突然来了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家伙一样奇怪。   “说得也是呢。”狛枝理解地点点头,“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今天这样的松井桑,看上去比较像邻居,而不是需要景仰的偶像。”   我听着这话莫名觉得好笑:“喂,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哪里像偶像啊。而且你只要往学校里说我去秋叶原买御宅族的变态黄油游戏,我马上就成过街老鼠了。”   日本对于御宅族的宽容度可一点也不高啊,如果我这种重度游戏宅被发现了,恐怕会被人排挤吧。   为了不被人孤立,我一直想方设法地跟学校的大多数的人步调一致。虽然也会说自己会打打游戏,但她们恐怕还以为我只是打打大家都会玩的手游。平常交流更多的反而是化妆啊,时尚搭配啊,还有恋爱技巧。   妈的,我这条单身狗居然还要去安慰那些跟男朋友吵了分分了吵的女孩子,最后居然莫名其妙成为了情感专家。   ——摔,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虽然说高中都没有男朋友在其他女孩子眼里是一件非常难以启齿的事情,但好在我其他方面做得足够出色,所以倒没什么人拿这个话题刺我。但恋爱咨询做多了以后,大家一致认为,像我这么经验丰富的人,不可能没有男朋友!于是在外面大家都传,其实我有个地下男朋友,只是一直不想公开罢了。   ——摔,什么逻辑!你们倒是给我变个男朋友出来啊!   但是没有男朋友跟是个游戏宅比起来简直就什么都不是了。如果我是游戏死宅的事被说出去,我觉得我那群围在我身边的姑娘们会一瞬间粉转黑的!   “这件事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松井桑你放心好了。”似乎是看出了我的顾虑,狛枝安抚道,“我在这里打工的事也请松井桑保密了,我也不想在学校里被排挤啊。”   我的心暂时放回了原地。虽然不知道狛枝可不可靠,但他能做出这种保证,至少说明了他是有合作意愿的。   “说起来……松井桑,你是不是NICO的实况主‘木井濑’?”   他的声音虽然很平缓柔和,但内容不亚于一记惊雷。   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NICO的账户叫‘木井濑’啊!!这货是要把我全部的马甲都扒下来吗!?   “你你你你……”   “啊,其实刚才就觉得松井桑你的声音跟木井濑有点像了……而且松井桑买了《闪之轨迹》吧?你上次在推特上说过要实况这个游戏的……再说松井桑的名字跟木井濑实在是太像了……嗯,看松井桑这样子,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啊。”   马甲被扒光的感觉让我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悲痛感。   “下次可以允许我来你们家看你打游戏吗?”   我一口拒绝:“不行。”   留着一个知道自己所有底细的家伙在旁边看我打游戏……这简直让人觉得毛毛的。我不想现实中的人跟网络产生什么联系,正是由于真正兴趣跟现实的割裂才能让我无所顾忌地在网上表现出真实的自己,我非常排斥这互不干涉的二者产生交叉联系。   “松井桑,我没有多余的钱可以买游戏机,来这里打工也是因为生活费快不够了……我真的对游戏很感兴趣,拜托了。”   “找你爸妈要啊。”我皱着眉不肯松口。   他秀气的脸上覆盖上了一层阴影,湖绿色的眼眸中也染上了一层水色:“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飞机失事……”   我们两个人沉默着对视了良久,最后我心怀着些许愧疚点头道:“那你来吧。”   很久以后,想到这一幕,我都觉得我那时候是被狛枝那张漂亮的脸给骗了。   单蠢如我,就这样毫无自觉地引狼入室了。? ☆、第十八章 ?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表情,松井有点泄气。   其实就算是狛枝在说谎,她大概也是看不出来的。但这种事她也想不出有什么说谎的必要,所以每次轮回的狛枝应该确实是不认识她了。   这么说她想的都是错的?其实系统挑中她并没有别的含义,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   所以……为什么是她?   真的只是个随机概率下的产物吗?   所以说灾难降临其实就是个概率事件,只是因为降临在了她头上,所以她才觉得这是个100%事件,但其实均摊以后就是个几十亿分之一的超级小概率事件吗?   松井想不明白。不过她一向不喜欢思考这些需要消耗大量脑容量的东西,所以她很快就把它扔到了脑后,就像对待那些她永远解不出的数学题一样。   杀不了狛枝,她觉得有点索然无味。就好像一口气积蓄到了顶点,突然间像个胀气的气球一样爆掉了,她脸上的假笑也懒得维持了,重新恢复成面无表情的状态。她捞起睡衣前襟,慢条斯理地把刚才痛出的眼泪擦掉,本就血迹斑斑的睡衣上血花染出了漂亮的纹理。她这才感觉到脸上干涸的血迹粘得她很不舒服。   她心平气和地问道:“哪里可以洗洗脸?”   她喜怒无常的样子已经让狛枝有心理阴影了,看见她现在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狛枝也糊涂于她的态度——这到底是发病完毕后的正常,还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呢?   松井一向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看到狛枝没在三秒钟内回答,她踢了踢手里的铁棍。   “二楼有。”狛枝迅速屈服了。   松井点点头,径直从他旁边穿过,往屋子内走去。路过他身边,她停下脚步,伸出沾满血痕的手,在他的卷毛上揉了揉,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孩子。”   她的声音古怪高昂,狛枝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看到松井慢悠悠晃荡进了屋子里,狛枝惶恐而不知所措的表情瞬间消失,他垂下眼眸思考着松井刚才提问的意义。   除了我以外,你之前认识过其他叫‘松井绫濑’的人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微妙得很啊。   什么情况下会问出这种问题呢?   狛枝若有所思地抬头,却意外地发现——      松井晃晃荡荡走进了屋子。在准备上楼时,她突然觉得有点异样。   尸体……不见了?   她一下子就忘了最初的目的,兴致勃勃地绕到了墙角。   墙体有点不自然。   她伸出手无意识地推了几下,墙便悄无声息地向两边滑开了,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出现在她眼前,然后一具直挺挺的尸体就从洞中向她倒来。万万没想到会遇到开墙见尸这种事,她一时间也被惊得往旁边一跳。   看着脸着地的尸体,松井有点无语:“这样也行?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这样一看,她顿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背靠着墙也会遭到来自背后的袭击了。从表面看,这个墙角是最安全的,狛枝也正是出于这个目的让她站在这里保护好自己的。但这恰恰是正入了设计者的圈套里。这就像捕猎的时候,对待猎物三面包抄,然而独独留出了一个方向,但偏偏就是在这个看似安全的突破口,设置了必死杀招。   “我们这是被当做兔子了啊……”松井感慨了一句,用铁棍扒拉了一下尸体,扒不动,只好伸出脚把她推到一边。   就在她抬脚踢的时候,看着这具已经破破烂烂的尸体在地上翻滚的样子,她的心头涌起一股熟悉感。   她好像……见过这个人?   摸着下巴思考了半晌,她突然想起,在上几个周目,她似乎见过这个家伙。   那是替苗木困抢回钱包的时候……对,没错,她就是抢钱包的那家伙。是她亲手把他送进局子的——这点大概是不会错的。   说起来,上一个周目……狛枝是在下午被人绑架的。而这一周目,她们两个一起在深夜被绑架了。难不成是因为……她上次提前就帮助苗木困把罪犯扭送进了局子,所以这场绑架提前被她扼杀在了摇篮里,未能发生。而这一次,她因为没有心情去管别的事,而苗木困一个女孩子大概也没办法把他送进局子,所以这一周目她就惨遭绑架了?但是也不太对啊,狛枝绑架的时间也就是在抢钱包事件后几天,就算抢劫犯当时还处于走流程中,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放出吧?   半法盲的松井实在是搞不懂正常的司法拘留程序,所以她也只能把这个疑问放进心里,走进了那个暗洞。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洞并不是像她想象的一样,通向屋子外面。这个暗室里有一段台阶,是往上延伸的。   松井兴高采烈地抄着铁棍开始爬楼梯了。   她隐约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有些怪异,似乎兴奋过度了,恐惧感缺失得严重。她觉得自己不像是在阴森诡异的房子里探索,而是在满心期待地拆着别人送给她的礼物。   但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不会为杀人觉得难受了。   在这种地方就要做好时刻被杀的准备——然而如果时时刻刻为迎向死亡的恐惧感而束缚,这种高压感很容易让人过早崩溃的。所以这样状态也许对于松井来说就是最好的。   向上攀爬了一段,又推了开几道门。这里的天花板已经越来越矮了,松井不得不蹲着前行。   这一格的台阶格外高。松井连滚带爬地攀了上去,推开门,眼前爆闪起的光芒让她下意识将铁棍横到了身前。   等双眼能适应这股强光后,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句已经成为干尸的尸体——   那是她在监控室就已经看到的画面。   狛枝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会主动出现呢。”   来者漫不经心地抄着手:“我是来终结这个游戏的。”   她是位相当高挑的少女,虽然剪着短发,穿着男性化的衣服,但依然可以看出她的真实性别。   “是吗……那刚好,我也正想终结这个游戏了。绫濑的状态很不好,我得赶紧带她离开这个地方。”狛枝毫无惧意地笑着,“如果没搞错的话……我能推理出真相,这个游戏就算终结了吧?”   站在他身前的高挑少女所谓地看着狛枝,他嗤笑一声:“说啊。”   “首先……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绑架犯?或者是……小林清水的男友?哦也许,我说‘女友’会合适一点?”   提到这个话题,对面的少女的脸色一沉,显出几分厌恶:“我是性别认同障碍,不是同性恋。我认同的是男性身份,而不是女性。”   狛枝耸耸肩:“好的,那么先生,我想请问你,你去找某组织发动了‘向侦探宣告’的真人残杀游戏,并指明了要你的女友小林清水参与……这种行为我该怎么评价呢?”   “你错了。”身为少女身躯的青年抱着双肩,讥诮地看着他,“你对于‘黑之挑战’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实在是难以想象……”   狛枝这才是第一次听说黑之挑战,他倒也不介意对方鄙夷的眼神,反正能靠它诈出消息,他就认为这招成功了:“难以想象,我会是重要的执行人?”   “不过也难怪,毕竟是……哼。小林虽然是个侦探,但实在是个能力差到了极点的侦探。那一次,是我最先发现了挑战人的身份和使用手法。侦探图书馆真是什么垃圾都会收。”   果然是通过侦探图书馆指定侦探的……狛枝在心里默默又给自己的推断打了个勾,然后继续出言试探:“对于小林的能力你觉得非常不满,以及对小林平日的态度你也讨厌到了极点,因此你决定杀死小林。”   “然后?”对方抱着臂,冷淡地反问道。那种态度根本不像承认了犯罪意图,反而像是承认昨天吃的是面条一样平静而淡然。   狛枝其实还是处于什么都不清楚的状态,他心里埋着几个线索却没有办法串连成线,面对对方一副“你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吧”的样子,他着实蛋疼不已。   为了活命,他不得不继续主动出击道:“之后……你和成功的黑之挑战者发起人,因为这次事件的影响,开始不断地寻找、虐杀下一个猎物?”   “反复用着你已经知道的情报兜圈子有意思吗?”   狛枝也不急,只是轻描淡写地笑笑:“你不是也是同样和我兜着圈子吗?我们都各退一步,坦诚一点?比如说谈谈……这次黑之挑战的缘由?”   对方嗤笑道:“你在装傻吗?如果你觉得装傻就可以高枕无忧,不如算算你现在还剩下多少时间?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很清楚,所以你还是不要做着那种不切实际的梦了。”   狛枝冤得差点要叫起来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该干什么,对方居然比他自己还清楚,他给跪了好不好!   但他敏锐地感觉到,对方是真的觉得他对于这一切全都知道底细。他如果现在坦白他什么都不知道,估计对方插在口袋里的手会直接抬起来然后给他一枪让他直接脑袋开花——那衣物隆起的形状毫无疑问是一把枪。   于是他只是无辜地笑笑,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你清楚我想干什么?”   狛枝此刻深深地感受到了脑内空空就装逼的捉鸡之处,没点货出来真的装得心惊胆战啊!人家装逼那叫稳操证券的收网,他这叫虚张声势的壮胆。   他现在也不想知道什么真相了,能保住这条命就不错了。来日方长有什么不能挖掘的?等谜底揭晓的那一刻,他的后半辈子估计直接就跪在这里长眠了。   然而,唯一一个可以打破僵局的人,却迟迟没有动静。   只有狛枝一个人和这位身材高挑少女身的男性在冷风中对峙。   松井抹了一把汗。她爬得直喘,全身汗津津的。这里空气显得相当稀薄,她没走几步就喘得厉害。   刚才她看到的强光是尸体下方的照明设备发射出来的。松井并不太清楚摄影打光设备,所以自然也叫不出这种灯的专业名称。在她看来,灯只分成台灯、在天花板上的灯、在墙壁上的灯和在地上的灯——就是这么粗糙的分类。   虽然说着是强光,但其实也是相对于昏暗的周围环境来说的。其实这个灯完全算不上是大功率打灯设备,反而像是高聚光的手电筒。在松井看来,这个灯的唯一意义恐怕就是营造出恐怖片的气氛,从下往上打光显得那张脸恐怖又惊悚。   松井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的监控探头的画面,顺着干尸的眼神望去,在门上方发现了一个摄像头。   观摩了一下,松井的感想是:这个高逼格的摄像头看上去要不少钱的样子。   ——嗯,松井这个庸俗的女人只能想到这个方面了。   这里的天花板已经矮得过分了,逼仄得让松井想起了她过去爬通风管道的经历。她甚至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跟打游击一样匍匐爬着前进。   一边爬着她一边在心里抱怨这里光源差,唯一的光源除了照亮头部那一块的位置,其他地方都黑得只能勉强看到物体的轮廓。   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要杀人的难度实在太大了吧……摸黑着能怎么干架啊。难不成是戴了夜视镜?   等终于爬到了尸体面前,她已经累得趴在地上装死猪了。   靠近唯一的光源,一个明晃晃的光斑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别在尸体胸口上一块小小的校牌。   “小林清水”。   后面以暗红的颜色充满怨恨地涂上了“去死”几个大字,那粗放而狂野的红字看得扭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人倒是……还穿着校服呢。”衣服上面绣着“神奈川高级女子中学”的字样,如果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   这几个字废了她很大功夫去辨认,“神奈川”这几个字几乎要被暗红色的血迹糊成一团了。衣服上到处都是洞,似乎是被尖锐的东西戳破的,黑红色的血迹遍布全身。   因为打灯问题,她看得最清楚的,除了那个校牌,就是那张恐怖的脸。她搓了搓手臂,想着能不能把光源移开一点,最好能让她看清楚周围环境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动手了才发现,有些东西和她想得很不一样。   “□□了?”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手里连着线的灯。   “看尸体整齐的衣物,并不像是和人起了争执或者是死亡以后再给人换上的,否则尸体身上或多或少会有相关反应——虽然小林的尸体已经快成干尸了,但生前的情况还是看得出来的。她身上没有因为反抗留下抓痕或者掐痕……只能说明她是被熟人带走的。”狛枝静静地说道,“小林还别着校牌,只能说明她是在学校的时候被带走的。绫濑说小林有穿着紧身裙在学校打桌球的习惯,而目前我所知还没有学校采用紧身裙为校服,所以她必然是穿着私家服去打桌球的。这样说来,小林是在学校刚下课就被带走了。并不是所谓的……九点以后,完成了社团活动以后。而可以一放学就带走小林,并伪造证词证明她在桌球社打桌球继而错开案发时间的来达到证明自己不在场目的的……只有她的男友吧?”   “牵强。”   “确实如此呢。”狛枝居然还一本正经地点头同意了,“但我说中了,不是吗?”   “真是瞎猫抓住死耗子……”对方也是无语于自己被狛枝一诈就诈出来了,“装得跟真的一样……”   “水泥的干涸时间并不快,半天时间是最少的。而如果保持那种姿势十多个小时甚至几十个小时,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本来以为小林不是活着的时候把四肢砌进去的——当然如果小林真的是S/M爱好者,这个倒是有可能……但保持着同一个动作,下面的水泥地却显得如此平整,这显然是有问题的。这又延伸出两种可能:一,小林是死了被砌进去的。二,小林被扔进房子的时候还是活着的,也确实是被活着砌进水泥里的,但是水泥是分两次砌好的。考虑到把死去的小林的尸体吊起来并摆出那种姿势直到水泥凝固是十分困难的事,以及尸体上也没有任何被吊起的勒痕……所以我认为,小林的死亡方式是这样的——”   狛枝沉默了一下,对方的表情让他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先是挖了个坑,然后在坑底把手铐固定住,把小林拷在里面后,再往坑里面浇注水泥,高度我猜大概是到小林的脖子或者胸口,让小林没办法用比较省力的跪趴的方式节约体力,否则她整张脸都会淹没在水泥里窒息掉。为了不让自己溺死在水泥里,她必须得胆战心惊地用手肘撑着地面,尽力抬起头,让自己的鼻子远离这些未凝固的水泥。同时她清楚你会在摄像机后面看着,一直做出各种表情努力让你能一时心软把她放出来。然后这样保持了一天或者两天,水泥就完全凝固了,这个时候她就算没力气也无济于事了,就算没办法把身体撑起来,水泥也不会像未凝固一样流动,反而会将她的身体固定住。然后等小林死了,你只要再拿点水泥将她之前还活着时挣扎出来的那些痕迹填补抹平就可以了。”   “你难道不知道有种东西叫速干水泥?”对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16岁脸皮还修炼得不够厚的狛枝默然了——他又不是学砌墙的,鬼知道有速干水泥这种东西啊!   松井很惊讶地看着手里的灯,一时玩性大发,甩着手臂把灯向四面八方乱晃过去,一时间这个房间跟迪厅一样,乱窜的光斑呼呼地乱窜起来。   玩够了,她才用灯照了照刚才的地面,很惊讶地发现被她刚才乱晃带出来的电缆上沾着一些水泥块,洞口的水泥颜色和洞深处的颜色反差极大。她试着伸出手摸了进去,竟然还带着湿气。   “水泥里面没干透……”   她有些迷糊起来了,看这样子这水泥是最近才抹上去的,但这有什么意义呢?   不懂。   但托这个意外发现的福,松井倒是很轻松地把电缆上包裹的水泥全掀了,又发现了另外两条电线,分别延伸到墙上。她很快在墙上发现了两个暗门,和她在一楼发现的暗门是同样的类型。里面装着的是两个大灯,和她平时看到的专业的打灯设备很像——做访谈类节目或者是拍杂志硬照时,让人物的皮肤变白变亮,通常会在旁边架这种灯,拍证件照时也能看到它。不过这种灯虽然能够掩盖人物皮肤的瑕疵,提高光泽度,但一般私人摄影也用不起——它的价格并不那么亲民。而且这种灯也有很大的缺点,难以移动不说,功率大,散发的热度也大。所以一般做节目,这些灯都是罩上了一层纸,不然人被这样照着,不一会儿就能汗流浃背。   松井曾经听到过一则趣闻,讲的是某人因为耍大牌招致工作人员不满,导致工作人员把灯上的纸给揭了,不到二十分钟,那个人就被晒得满头是汗,妆糊得一塌糊涂。   而放在这个暗室的灯,也没有罩纸。   松井心里咯噔一声,顺着灯头的位置看去——   正对着那具尸体。   “小林显然并不是正常的模式成为干尸的,我倒是认为她那种样子更像是短时间内带走了全身血液后的模样。所以我觉得,小林大概是在那个房间里被抽干了全身血液的。最初我确实是被地下室发现的那张黑之挑战卡片给误导了,我以为她是在地下室被铁处女放血的,但是后来想想,发现尸体有很大的破绽。她校服上的血迹实在太少了,按照那种出血量,血绝对放不干净,尸体上必然会出现尸斑,但监控上看,她的尸体相当干净。后来我又看了一遍监控,那个房间没有窗户,所以必然是安装了灯,否则没有任何光线,不可能完成凶杀现场。光靠尸体下方的那个光源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毕竟从镜头看,它也只能照亮尸体的头部和前胸,再远一点的地方就只有模糊的轮廓了。所以肯定有更大亮度的灯——用这种亮度的灯来照射尸体,也许可以加速水分蒸发。就算不是用灯照的,在里面装个地暖之类的加热装置也不是什么问题,蒸干个人绰绰有余。”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狛枝有点累。尤其是面对一个面无表情不知道是在听他讲话还是在神游的对手,狛枝更是应付得吃力。他一边说话一边若无其事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试图能找到对方松懈的时刻,用武力值直接干掉他。然而对方这种反应实在是让人摸不透,狛枝倒是有心干架,但他也清楚,他们两个人的距离着实有些微妙。就算他的反应速度再快,跑得再猛,恐怕也没有对方掏枪的速度快。给他来一枪,一切就完蛋了。   “所以,你的结论是?”   狛枝心里暗叹一声,面对这样油盐不进的对手,他逐渐也觉得有点无计可施了。他以不引人注目的速度放慢了语速,开始拖时间:“而你做这一切的所有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以为,这具尸体是多年以前就存在的。地下室发现的那张黑之挑战确实是小林清水接到的黑之挑战无误,然而小林清水并不是那个时候死去的。如果按照我的推断……黑之挑战必须保证侦探活着,对吧?否则,一个游戏中,最重要的‘解密人’都不在了,这个推理游戏也显得相当乏味枯燥了,甚至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凶手,受害人,侦探——这是一个推理游戏最重要的三个因素,有时候甚至可以没有受害人,但必须要有侦探。所以,小林清水绝不可能死在这场黑之挑战里,甚至凶手还得费尽心机保护侦探活下来——我说的没错吧?”   “……倒是有两下子。”   “过奖了,我其实只是瞎蒙的而已。”   “所以,制造干尸效果的目的,你已经知道了?”   狛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展颜一笑:“当然。”   松井也不管衣服又黑又脏还满是血,随手伸进对方胸口的衣服口袋里,不经意间触摸到一张硬卡片。   她抽了出来,上面写着奇怪的内容。   【向侦探宣告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森林小屋 8000万   凶器:   水泥 500万   手法:   窒息 8000万   总开销:1亿6500万   根据以上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   松井歪着头看着这张卡片,良久,她一把扔下手里的灯,往外爬了出去。   “制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误以为这是多年以前‘小林’的尸体吧?毕竟之前已经有小林惨遭连环杀人犯袭击的新闻了,这个时候爆出来那个在暗室里的才是小林,很容易给人一种‘啊,原来小林是因为黑之挑战这样的黑幕死的啊’的感觉,许多人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是找到了真相,便觉得到此为止就可以了,并对自己的推断深信不疑。但其实,这个身份根本就是个幌子,只是为了将人引入陷阱,认为那是多年前死去的小林的真身。包括地下室那张黑之挑战的纸,满是血的铁处女,密室里尸体身上被戳出来的血窟窿,都是在引诱我往这个方向想。但其实,那根本不是小林,而是别的什么人……恰恰就是你让她穿上了校服才暴露了这件事的真相。那件校服,应该是神奈川高级女子中学的,而松井却告诉我,小林死的地方是神户。”   “……”   “而神奈川,刚好有一位受害者。她的名字是——”   “植田真央。”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松井抱着双肩,倚靠着铁棍,接道。? ☆、第十九章 ?  “绫濑,离开这里。”狛枝一惊,出声喝道。   松井甩着铁棍,笑嘻嘻地说道:“干嘛,不让我看戏?你不是自己说侦探会没事的吗?”   “……但是现在真相已经说出来了,侦探照理说是没作用了。”   对方淡漠地点点头:“是啊,黑之挑战到此为止,已经要结束了。”   狛枝心头一紧,他怀疑对方要开枪大开杀戒了,赶紧抢白道:“不对,还有最重要的——动机和追根溯源!关于整件事的起因和来龙去脉,你不觉得该交代一下吗?”   对方点点头,居然赞同了狛枝的观点:“也对,那我就把这几年的经历说一下吧。”   他的名字是三村阳光。   虽然叫阳光,但他从出生起,就没有感受过来自这个世界的温暖。   他永远被一种名曰“性别”的东西折磨着。   不喜欢穿着漂亮光鲜的小裙子站在镜子前,不喜欢往嘴上擦口红往脸上搽粉把自己打扮得柔软又甜美,甚至看到女厕所都会觉得恶心。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是在篮球场上飞奔,扣篮,然后对着尖叫的女生挥挥手,再抛上几个飞吻的。   他身高足有180,完全不比男生差。不,在他的思维里,所有男生喜欢干的事,他都觉得没有任何违和感,甚至产生了——我作为男性大概会很好的想法。   他把自己的困惑告诉了父母,换来的却是他们的哈哈大笑。   他争辩:“我不喜欢洋娃娃,我也不喜欢裙子,更不喜欢化妆,我觉得我不应该是女人。”   父母笑道:“谁规定只有女孩子才能玩洋娃娃?苏格兰短裙就是给男人穿的啊,你干嘛非得规定裙子只能是女人穿的?而且男人化妆怎么了,现在谁不化妆?”   他无言以对。在他小学时,就有女孩子带着化妆包在同学面前炫耀,引得一群女孩子赞叹而嫉妒。他很讨厌这种气氛,但每次都被父母三言两语驳了回去。   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中越发沉默。他穿着裤子,打着篮球,却不再提起自己想成为男性。   直到很久以后,他接触到了LGBT,才确定自己并不是小小年纪异想天开。和他一样的人被称为“跨性别者(Transgender)”,他们是灵魂投进了错误的躯体里面,无法对自己生理性别产生认同感的人。   他感觉很孤独,在这个充满着正常人的世界,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被放逐、被抛弃的残次品。   直到他遇上了小林清水。   她不是跨性别者,她是LGBT中的“L”——“女同性恋(Lesbians)”。   从此,他终于过上了畸形而对他充满着安慰的生活。尽管他心里也清楚,小林从未把他当男性看待。   直到那一天,小林兴冲冲地跑来,告诉他,同学约她去郊外的小屋参加一场侦探推理的真人游戏。   那是他们第一次遇上黑之挑战。   没错,第一次。   他们总共遭遇了三场黑之挑战。   第一次,他和小林对黑之挑战一无所知。成为侦探的小林一心以为这是朋友聚会的助兴品,直到死者出现。   小林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侦探,因此在凶手的指引下,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远。然而就在时限快过的时候,三村阳光发现了真相,找上了这场挑战的发起人——凶手森田爱一。得知挑战成功可以拿到巨款后,他和森田串通,故意保持了沉默,结果森田得以脱逃并安然拿到了巨款。事后小林得知此事,非常想摆脱她家庭的钳制以及对她性取向的不理解,于是他们将受害者的尸体扔了出去,谎称是小林清水——于是小林“死了”,死在了一个莫须有的杀人犯手上。   第二次,三村为了尽快终结这个在他看来无意义的东西,弄死了他认为正确的杀人犯,结果反而把真正的侦探弄死了,导致GAME失败,凶手被黑挑组织处理,杀人灭口。凶手的尸体是被处理了,但侦探的并没有。所以他们为了毁尸灭迹,将她的尸体作为森田的扔了出去(森田在黑挑之后已经拥有了新的身份,作为失踪人口栽赃简直再合适不过)。由于这位受害者长得和森田相差甚远,他们只能毁去了死者的面部。至于DNA检测,则是森田出的钱搞定,她现在拥有的全新的身份,黑挑组织给她的钱实在是多得没地花,要买通个警察小意思。   那次的侦探,就是植田真央的姐姐——植田雨。但他们失误之处在于,当时植田雨身上带着的身份证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她妹妹植田真央的,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植田真央。等几年后,他们在街上闲逛时,被小林清水的一位老同学看到了,为了让她闭嘴,免得回去宣扬小林没死的事,他们便杀了她,谎称她就是几年前就应该早已失踪的植田真央。   第三次,植田真央通过黑挑组织知道了姐姐死亡的真相,为了手刃凶手,她毅然走上了复仇之路。但遗憾的是,本应成为受害者的三村,却反过来杀了她,而这场黑之挑战也理所当然地变换了挑战人和受害人——这绝对是当初的植田真央没有想到的。   之后的事,就很简单了。黑之挑战的卡片发到了指定侦探的家里,然而侦探却只是拆了信封,看着觉得不像是重要的东西,便把它和邮箱里一堆小广告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导致他们最后不得不绑架了侦探,才使得这个挑战能够继续。   听完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狛枝心里的阴影更重了。   这样坦诚地告知真相,他这是不打算放他们活着走了吧。   松井倒是没往这方面想,反正死了就死了,她可以无限次重来,所以对这方面反而忽略得厉害。她想起上一个轮回的事,那个说的一套一套但实际上跟现实完全不一样的少年利科,他到底是真的是在胡乱推断结果恰好瞎猫撞上死耗子——狛枝真的被绑架了,还是根本就是在诱导她去搀和黑之挑战?   她再仔细一想,这一周目她因为没心情,也没去阻止苗木困钱包被抢,单枪匹马的困就算能抢回钱包,犯人肯定抓不到了。那么是不是因为上周目一人被抓,所以剩下的那个人才匆匆绑架了狛枝,准备第二次再回来绑架她,而这一周目有两个人,所以才互相配合同时绑了她跟狛枝?这么说她这一周目遇上这些破事儿都是因为她没去帮苗木困解围?   这叫人在做天在看吗?   她又想到了在死者衣服里发现的那张卡片。   【根据以上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松井绫濑】   她到底是怎么被扯进这种破事儿里的?另外想想,她被卷入这件事还情有可原,而同样身处于狛枝又跟这件事能扯上什么关系?狛枝这是纯粹被她连累了?   狛枝却是不知道松井心里翻涌的这些情绪,他只能警惕地看着对方,轻声催促着松井快点离开这里。   “明明她才是侦探,按理说可比你安全得多。你做出这种保护的姿态,相当刻意啊。”三村声音平淡,语言却相当尖锐,“松井小姐,你在智商上是完全拼不过他的,可要小心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啊。”   狛枝的心一沉。他很清楚自己和松井的信任度低得简直就像个飘在空中的泡泡,一戳就破。在这种情况下,松井到底会做出什么行动,他也没什么底。   松井瞥了他一眼:“放手。”   “松井桑……”   “放手。”   她的声音很平淡,面容也很平静,但狛枝就是被看得全身一冷。他的手紧了紧,却还是没有松开。   松井的视线在他紧抓着她手腕的手上胶着了一会儿,最后似是默认了一般,抬头看向三村阳光。   “我没有去侦探图书馆注册过。”她的声音漠然得像是高山顶终年化不开的雪,“这件事本该和我无关,当然跟他更无关。”   “你注册过。”三村阳光冲她扔来了一本驾驶证一般的小册子。   松井下意识想伸手去接,结果一抬手就被神经过敏的狛枝拉着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眼睁睁看着那本小册子拍进了土里。   沉默的氛围中,三村嘲讽的笑声显得相当让人难堪:“那个不是炸弹。”   “我来。”狛枝把松井拉到身后,谨慎地蹲下,靠近了小册子。   翻开后,松井绫濑明媚得刺眼的笑容就跃入了他的视线中。   他不禁一愣。   这张照片上的松井显得相当青涩,耀眼的阳光铺洒在她的头发上,衬得她水蓝色的头发好像在发光一般,蓝得发白,接近透明。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期许之物一般,闪耀得几乎盖过了整个画面的光——这和她现在双眼好似沉沉地积淀着无尽黑暗的虚无麻木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让狛枝一瞬间心脏抽痛了一下。   旁边的编号标着“847”的字样——这代表这个编号的主人擅长解决□□、绑架等限制人身自由的恐怖犯罪行为。   看到这里,他的手指突然一顿,眼睛中多了些晦涩不明的奇妙情绪。   他深吸了一口气,霍然站起身:“绫濑,我说最后一次,离开这里。我比你的处境要安全得多,至少从目前来说是这样。”   “……”   “听话。”他的声音放柔了一些,“我说过我会保护好你的……就算你是侦探,我也不想让你冒险。”   松井迟疑了几秒钟,最后出于自己也不明的情绪——也许勉强能被称为对他的信任——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局面重新变成了1VS1。   三村面无表情:“如果是想在她心里赢得一个高大伟岸的形象,你要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狛枝听着松井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终于笑出了声:“这场闹剧差不多可以到此为止了吧?虽然也不得不佩服你为了这场游戏一直假装到现在……不过,关于某些真相,你真的以为靠你使的这些手段就可以瞒过去吗?”   “比如?”   “比如……我才是‘侦探’这件事?”? ☆、第二十章 ?  “我也不得不为你那位可怜的小女友默哀了。她完全一无所知地被你蒙在鼓里,最后还被你用欺骗的手段骗走了,估计现在正一无所知地抱着书感动得痛哭流涕吧。”三村讥讽道。   狛枝脸皮也变厚了,睁着眼就开始胡说八道:“我和绫濑情比金坚,不需要这种波折来加深我们的感情。”   “哼……”他倒也不生气,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绫濑说她没注册过,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就不会出错,她肯定是没有注册过的。但你居然拿出了这本册子,那必然是仿制的。最关键的是——那上面的编号847,跟我的编号一样。而单凭绫濑一个人,就算她在侦探图书馆注册过,依据绫濑的水平和接触到的案件,也不可能把最后一位数字升到‘7’,撑死了也就是‘8’——你是根据我的登记卡仿造的。也许你还留了其他的伪证来加强这个假象的真实性,如果我们相信了,那么按照一般的想法,留下来的就是没有被选中的绫濑。那个时候,绫濑的生命就凶多吉少了吧?”   三村阳光觉得荒谬而可笑:“虽然我的想法确实是分离你和松井……但是,伪造?你是认真的吗?那张登记卡确实是松井绫濑的——货真价实。”   闻言狛枝差点因为震惊而叫起来,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在跟一个老奸巨猾的对手进行交战,在震动之余,他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对于他的话,狛枝毕竟还是不敢相信太多的。   “你们两个是失忆了吗?”三村阳光终是发现了他们间的不对劲,“你跟松井绫濑不是出了名的搭档吗?松井能升到‘7’也是因为跟着你蹭的好吧?你们在玩什么PLAY吗?装不熟的游戏吗?”   “……”   狛枝的内心也升腾起一股荒谬感。   开什么玩笑?他跟松井?搭档?   对方的表情不像作伪,狛枝下意识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确实出现了问题。他快速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人生,确定自己跟松井绫濑确实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而他解决那些案件时,也绝对是一个人活动的。   “对了,说起来,你的编号不是早就变成‘865’了吗?你刚才是诈我的?”三村的语气变得懊恼了起来,他恨恨地看了一眼狛枝,“狡猾的小子。”   狛枝明智地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咽了下去。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个时候提出问题绝对是示弱的表现,他还是故作深沉吧。   即使如此,他对于自己的运气也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三村的说法,那么他所有的推理起因都是错的,而他的结果却微妙地正确了……这和他一直以来倒霉到极点的人生完全不符合。   他的幸运值似乎一直在正极点和负极点来回切换。他也不得不庆幸,还好现在幸运之神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我现在心里只有一个疑点了……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和松井绑架到这里?为什么采取了这么容易暴露身份的手段?”   这个问题出来以后,狛枝总觉得对面的人怨气简直快要溢出来了:“……因为,你们两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狛枝还没来得及讲什么,三村阳光便一反之前高冷深沉的模样,语速极快如机关枪一般哒哒哒哒开始疯狂吐槽:“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像你们一样奇葩的家伙,本来我们的计策好好的,之前我便仿造了一份黑之挑战卡,把它和真正的挑战卡一起送到你们那里。我们准备在挑战卡上动点手脚,比如说你的那一张正面是真正的挑战者,也就是写着‘召唤以下侦探:狛枝凪斗’,而反面则用特殊材料写上‘召唤以下侦探:松井绫濑’,松井那边则是仿造的挑战卡,没有仿造内容。事先我们看过你的资料,因为知道你是多疑的人,而松井则纯粹是蹭着你升上来的,所以给你的挑战卡是加过料的,以你的智商是绝对看得出来那张挑战卡隐藏起来的信息的。如果你发现了这个隐藏信息,再去询问松井,绝对会被我们误导,认为这个黑之挑战选中的是松井。那么接下来以你多疑的性格,你肯定会去了解黑之挑战到底是什么,然后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用其他诱饵把你吸引到这里。那个时候已经知道了杀人手段是和侦探的能力挂钩的,那么你心里肯定认定了这场犯罪的手段是配合松井的‘7’级实施的,到时候就算你觉得这个案件的手段过于简单,你也不会有所怀疑,因为这只是个级别为‘7’的案件。但实际上那个看上去非常弱智的密室就是忽悠人的,真正的凶杀案你根本就不可能找到——没错,我们给你准备的密室本来是在那个正常得不得了的二楼房间!一般人看到这个装修风格如此正常的房间难道不是该先怀疑一下这里有哪里不对劲吗!?还有,看到浴缸里流出红色的水难道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这是血’吗!接下来难道不应该是查看鲜血的来源吗!!那样的话你一下子就能发现尸体是被塞进水箱上层了啊!!正常人谁会想到那具被塞进水箱里的尸体其实是几年前就死亡了的啊,理所当然就会认为这是黑之挑战的目标了,接下来就是费尽心思分析这个几年前就死去的尸体的死亡原因了,根本就不会想到要去找其他地方有没有潜藏的尸体,这样的话我们的计划就完全成功了啊!!你为什么就看了几下就走了!你说啊!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已经被吓了很多次了,狛枝被此刻满脸赤红眼珠都气得发红的三村阳光吓住了。   天哪这个刚才还一副很正常的家伙……为什么一下子就发疯了!?   但三村阳光还没说完,他继续咆哮道:“但如果只是这么死的话我倒是也服气,但是你们为什么这么不走寻常路!我们这么费尽心机,你们呢!松井那边根本连那张伪造的黑之挑战卡都没拆,直接把它当做垃圾广告一起和其他广告纸扔掉了!而你呢!你都拆了,拆之后都看了,看了你居然就这么扔了!!你拆了就开始计时了你知道吗!!我们后来给你寄了不下三张邀请函,结果从那天开始你再也没有开过邮箱!!那三份设计得那么精美,语句如此优雅,内涵如此丰富的邀请函,你居然连开都没开!!害得我们不得不冒着暴露的风险去你们家里抓人绑架过来!!你们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狛枝默然了。他那段时间正因为送信问题和新羽真子走得太近而被田村吾纠缠恐吓,看到那个中二满满得快溢出来的挑战卡,还以为是田村吾的新花样,所以看完就给扔了……   “绑过来就绑过来吧,我都设计好了脱困方法,你们双手被绑的那根柱子他妈的根本就不是固定在地上的啊!!你们不管是把它往下压还是往上拔,只要努力个一两分钟,就能恢复自由了好吗!!结果你们他妈的居然蠢成这样,困在地窖里被困了好几个小时!而且那个天窗也根本不用打开啊!!它直接是可以卸下来的啊!!它可以卸的啊!!狛枝我简直要怀疑你到底是怎么升到‘5’了!!你根本就是个智障吧!!我们计划好的每一步,都被你们这样践踏,毫不留情地践踏!!你还露出这种无辜的表情!讨嫌!!”   讨嫌的狛枝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幕后BOSS已经像是疯了一般把所有的内幕和阴谋都抖出来了,他好像也没什么能说的了……   这次的推理简直就是乱七八糟一团糊,不,应该说,把这种糟糕的东西称为推理都是对这个词的一种亵渎吧。凶手希望达成的目标一个也没达到,希望完成的效果一个也没实现,侦探猜错了全部的动机和作案过程以及作案地点,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正确的……   简直就是一坨【高雅】。   “我不明白……照理说如果你用你掌握的信息量对我进行误导,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狛枝看着已经行色癫狂的三村,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但想着松井大概还没来得及跑远,只能发话继续努力拖延着时间,“为什么……就这么放弃了,对我全盘托出?”   “当然是因为……这个黑之挑战已经没有意义了。黑之挑战的发起人居然被侦探助手杀掉了……哈哈哈哈哈哈,这个笑话简直好笑极了!!一个凶杀案的制造者被侦探杀死了!这个推理故事最后能怎么收尾?这个推理局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狛枝的内心瞬间打满了“卧槽”的弹幕。他没想到松井顺手干掉的那个人就是黑挑发起人——这样一想的话,大概是由于他们没有顺着凶手的意愿走,结果无意间避开了太多凶手布下的陷阱,眼看着他们一步步接近真相,小林大概是急了,为了增加迷惑性,又或许是干扰他的理智,她做出了袭击松井的行为。但由于她错误地估计了心中过度恐惧导致战斗力暴增的松井的实力,结果有心算无心之下,还是被反杀了。   “所以……你懂了吗?”   狛枝抽了抽嘴角:“不是很懂……”   “简而言之,就是……”三村阳光停顿了几秒,突然咆哮着从口袋里把枪拔了出来,歇斯底里地朝着狛枝射击,“你可以去死了!!因为这个侦探游戏早就结束了!!”   狛枝对他的爆发早有准备,包括拔枪也在他的预想范围内。但即使把这一切都预想到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毕竟在这种绝对武力面前,他就算有再多计谋也没有使出来的机会。   他在赌,赌对方准头没有到神枪手的地步。   就在枪响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居然是——还好绫濑已经走远了。   就在他莫名其妙因为这个原因而安下心时,他的手腕突然被抓住了,一声熟悉的怒喝传入了他的耳朵里:“狛枝你是傻的吗!快跑啊!”   ……是绫濑。   松井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太好,她粗暴地拖着他奔跑了起来。   狛枝有些愣神,按理说,松井这个时候应该早就跑进森林里了……   这个笨蛋啊,何必要回来呢。   他觉得眼睛有点湿,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了起来。   虽然他确实是希望她能活下来的……但不可否认,他也是有私心的。   绫濑啊,你能回来……   他真的很高兴。喜欢本文请下载魔爪小说阅读器(www.mozhua.net)? ☆、第二十一章 ?  背后三村阳光却不着急,他嘲讽地大声喊道:“你们尽管跑吧,这里一片都被我埋上了炸药,你们只要敢跑,我就引爆炸药跟你们同归于尽!”   松井就当做没听见,她根本不信会有人在房子周围埋炸药。   谁知道下一秒,一声冲天巨响就响了起来,一阵火光直冲天空,那股冲击波震得松井直接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   次奥,这个神经病真的埋了炸药!!   紧接着,爆炸声接二连三地传来,爆炸点一个接一个向他们逼近。松井当机立断改变了跑的方向,拉着完全不害怕反而还露出笑容的狛枝向房子后面跑过去。   “狛枝,有一个问题,我早该问了……”松井倒是没发现狛枝现在居然还是笑着的,不然她肯定要气绝身亡了,她一边带着他直奔走廊,一边急急问道,“你会开车吗?”   “嗯、嗯……?”   狛枝一眼看到了停在走廊边的汽车,瞬间理解了松井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没有……我还没到考驾照的年龄,只是平时无聊读过理论书籍……”   “我靠你这么有钱还这么遵守规矩干嘛!”她粗暴地提着狛枝的衣领把他扔进了驾驶座,又摁住了他的卷毛把他塞进了车里,扣上安全带,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完成后,她迅速绕到另一边,砰一声拉上车门:“别管那么多了,现在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开!”   饶是已经经历过各种危机的狛枝也被松井这彪悍的作风和光棍的心态镇住了。他努力回忆了一下,似乎是要先踩离合器,然后挂档,再放下手刹……等等,似乎汽车分成自动挡和手动挡吧?这个车是属于哪个挡的啊?   不对,在此之前,应该先要有发动钥匙吧!?   他赶紧扒拉了一下,还好他们并没有把车钥匙带在身上,而是直接扔在了车子里面,所以他很容易就找到了车钥匙,手忙脚乱地发动了汽车。   车子内部的仪表盘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借着这个亮度,他看了看操作手柄,旁边标着P、N等字样——这个大概是自动挡汽车了。   自动挡汽车是怎么开来着……将手柄掰到哪个位置来着,P还是N?   狛枝思索了不到一秒就果断随便掰了一个档位,大不了试错了再来。接下来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拉手刹,然后是踩离合器……   但是,谁能告诉他,离合器是什么东西!?   不对,自动挡似乎是没有离合器的!   狛枝简直要为愚蠢的自己哭泣了。   松井在一边一声不吭。她心里也急得厉害,但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催,全部的希望都压在狛枝身上,她既然帮不上忙,那至少也不能帮倒忙。   狛枝抿着唇折腾了一会儿,终于找准了油门位置,一脚踩了下去。   没开过车的狛枝一定不知道,踩油门绝对不能一下子踩下去,否则就会这样——   松井眼睁睁看着仪表盘上关于时速的指针腾一下弹到了最后,整个车轰然发出了巨大的咆哮声。这么轰隆隆震了几秒钟,发动机运转的声音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般骤然停止,紧接着整辆车所有的指示灯一下子熄灭了,指针又落回了“0”的位置。   车子熄火了。   松井迟疑地开口:“……这车是故障的?”   毫无实战经验的狛枝僵着脸摇摇头,他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那就是把车钥匙拔出来,再把车重启一遍。好在他的运气不错,这次重启得非常顺利。他重新再来了一遍,聪明如他就算不清楚自己刚才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也大致能猜出是油门踩得过快了,因此他这次慢慢地踩了下去。   随着引擎大声的轰鸣声,整辆车开始了移动。   松井还来不及高兴,就惊恐地发现整辆车直直地朝着走廊的柱子撞了过去。她下意识尖叫了一声,扑向方向盘,迅速拨一下。车轮和地面的沙石摩擦出尖锐的声音,整个车漂移着歪歪斜斜地向那条小路冲了过去。   场面一下变成得相当奥妙,狛枝被挤得脸直接贴在了玻璃窗上,而松井则以仿佛油画《大宫女》一般——屁股在副驾驶,但上半身却挤在驾驶座握着方向盘——曼妙而扭曲的姿势掌控着这辆失控的车子。而车子还在进一步提速,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向前歪歪扭扭猛冲。这种无规则的蛇形前进让松井懵了,当她意识到车子正在向一棵树以自杀的方式撞去时,她脑子里出现的唯一应对方式就是放开方向盘准备跳车。   还是狛枝眼疾手快地拨了一下方向盘,车头如同过山车一般瞬间扭转了90度,歪斜而飞快擦着树干过去了。   这个改向把松井颠得直接被甩到了旁边的座位上。   “绫濑?!”   “我没事!看前面!!”松井一把把手摁在了狛枝头上,把他的头强行扭了回去。   看到前面又是一根树干飞快地靠近,狛枝赶紧再拨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声,向着另一棵树撞去。   “操!狛枝你会不会开车!!”   “都说了我不会啊!!”   狛枝的头发被风吹得糊了一脸,他甚至都没有把头发拨到后面的功夫,就这样眯着眼以令人担忧的暴力开车方式在山野中呼啸前行。但并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堪堪擦过的,有好几次方向盘打不及,车子直接撞上了树。狛枝还好,之前就已经扣上了安全带。而松井绫濑就倒霉多了,一头撞在了挡风玻璃上,缓过劲后火速系上了安全带。经过这几次撞击后,整辆车已经被满是凹坑了。   松井意识到自己在这时候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所以等狛枝满头大汗勉强操控着车时,她开始这里戳戳那里碰碰开发新功能了。   没办法,别的事她都帮不上。   按下这个按钮,整个车的窗户都会下降;按下这个按钮,车子的车顶会打开变成敞篷车;按下这个按钮,车子后座座位可以往下倒折叠起来……   嗯?!   松井看到后备箱时,她整个人表情都微妙了。   “狛枝……后面,放着枪哎。”   狛枝没空理她,她继续说道:“说起来啊狛枝,我们也开出一段距离了,应该是已经出了爆炸区了吧……为了安全着想,要不我们弃车……”   砰的一声,看着挡风玻璃上出现的孔状空洞和周边迅速裂开的纹路,两个人都是眼神一滞。   松井迅速直起身看向后视镜,在看到一辆车紧紧咬在他们后面不放,一挺机枪从车窗里伸了出来,三村正以不要命的姿态疯狂扫射。   “他居然开枪?!”松井几乎要疯了,“那里明明只有一辆车,他哪里搞来的另一辆?”   狛枝分神说道:“他都能埋炸药了,开一辆车出来算什么?”   松井绫濑充耳不闻,满脸愤慨地尖声嘶吼:“作弊,他这是作弊!!系统我要求把他人道毁灭!!让他去死!!现在就让他去死!”   好吧,狛枝确定了松井根本不是想要个答案,她只是被刺激得疯掉了。   紧接着后面又砰砰砰响起了好几声枪响,有几发擦过了车身,火星四溅。   在这种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狛枝又开得歪歪扭扭,命中率自然不高,但在高密度的火力集中之下,还是有几发子弹击中了车身。   “草,他有枪,老子也有!”松井现在都懒得管形象这种事了,她一把解开安全带,连滚带爬到后座,抄起后备箱里的枪械,打开车顶,吃力地搬起它,架在车顶上,开始扣动扳机。   但即使她急得脑门冒火,连续按了好几下,那扳机就像是生锈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保险栓!保险栓没开!!绫濑,拉保险栓!!”   “闭嘴!开你的车!”松井手忙脚乱地在枪上摸索着,碰到能拉动的东西就拉几下,然后又一次尝试着按下了扳机。   伴随着一颗打到车后备箱的子弹,震耳的轰鸣声响起。松井的双手都因为那一枪的后座力而发麻了,那把枪直接掉到了座椅上。   “你朝哪里开枪?!是想死吗!?”   比狛枝的大吼还大声的是松井的反吼:“我他妈从来没打过枪好吧!!”   她现在手麻得都失去知觉了,耳朵还因为刚才那声巨大的枪响而嗡嗡作响。她吃力地在这辆颠簸个不停还在左摇右晃的车上把掉下去的枪捞了回来,继续向后方拉扳机。枪械的后座力惊人,她干脆带着枪连滚带爬到后座,也不管自己可能会被子弹击中,架在后备箱上开始突突突。   时不时从后面打来几发子弹,前面的挡风玻璃已经有了好几个弹孔,蜘蛛网一般的裂纹遍布。松井看这个挡风玻璃已经完全阻碍到视线了,调转了枪头对准玻璃啪啪啪就是几枪子下去,本就开车开得吃力的狛枝差点直接把车开翻。   “绫濑你眼睛瞎了吗!!前面和后面都分不清楚了是想直接车祸跟我死在一起吗!?”   “给我闭嘴!!老子没让你讲话!!”松井怒吼道,抓起车上的安全锤就向挡风玻璃扔去。已经千疮百孔的玻璃稀里哗啦如同雪崩一般碎裂了,飞溅着掉落了下来,前方的视线顿时开阔清晰了起来。   她擦了擦汗,扣了几发扳机,但已经打不出来了。翻了一会儿后,她把弹夹拔了出来,发现最后一发子弹已经被打完了。   后方的车子开始越来越近,松井甚至能够看到车子里绑匪狰狞的面孔。   她嘶哑着嗓子喊道:“还有多少才到城区?!”   “不——知——道——!”狛枝同样以这种嘶哑着嗓子吼叫的方式回答道,前面没了玻璃挡风,他的眼睛被风吹得发红,眼泪一滴一滴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和浑身的汗水混在了一起。在死亡的威胁下,他的车技居然突飞猛进,从一个根本就没开过车的菜鸟到现在已经可以较为平稳地把车在路上了。   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清楚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松井手里的子弹已经打光了,狛枝也清楚这辆车的油箱里的油快见底了。而整辆车更是被撞得满是凹陷和坑洞,连车门都关不牢,超负荷的快速行驶让发动机热得就像快要融化掉一般。   “狛枝,我们可能快死了!!”她大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这句丧气的话喊出来,她的心情蓦地开怀了起来。   藏蓝色的天空,绿意盎然的林间,在蜿蜒的山道上颠沛飞驰的车辆,疯狂呼啸而来的冷风,还有一串打下来的阳光光晕。   世界多美丽啊。   她站在车上对着阳光张开了双臂,就好像在拥抱着什么似的,水蓝色的头发被风吹得如同在狂欢一般飞舞着。   狛枝握紧方向盘,大声回喊:“还没到最糟糕的情况,你给我坚持住!”   “狛枝,我们真的快死了!”她大声再次喊道,嘴角边露出浅浅的笑容。   “闭嘴!我说过会保护你的!你会好好活下去的!”   狛枝第一次对她喊出了“闭嘴”,这个词明明是她专属对他说的才是。   她真的笑出了声:“狛枝,你才是……你会活下去的吧?会好好活着的吧?”   “绫濑!”狛枝几乎快被他的精神病搭档给气死了,“滚回去给我坐好!!”   在这种光怪陆离到诡异的情境下,脾气一向很好的狛枝都忍不住爆了粗。   松井抿嘴一笑,突然把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冲着这片辽远而青翠的山峦呼喊道:“狛——枝——凪——斗——!我——喜——欢——你——!”   狛枝差点一头撞死在方向盘上。   “你他妈发病别挑这种时间好不好!!”他气急败坏地大喊,但他的耳根子却是迅速红了起来。   松井不理睬他,而是继续大声而高亢地呼喊道:“我——喜欢——你——”   “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   “狛枝凪斗——我喜欢你——”   这些声音在山壁上来回碰撞着,回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苍茫的云间回响缭绕着,就像是遥远的呼唤一般,逐渐变得渺远。   她笑着大声呼喊着,眼泪一边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落。   “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哽咽。   “你听见了没有——狛——枝——我——喜——欢——你——啊——”   “我听见了!!所以你快点坐回去……”   她抿着嘴,眼泪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喉咙里也像是被棉花塞住了一般,几乎没办法连字成句。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事。   狛枝给她削水果的事。   狛枝背着她去医院外面晒太阳的事。   狛枝给她擦药水的事。   狛枝和她肩并肩坐在草坪上看风筝的事。   狛枝抄了好久的笔记送给她的事。   还有……   狛枝第一次红着脸问她能不能和他交往的事。   那些明明没过多久却又恍若隔世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全都爆发了出来,如同火山喷涌一般热得仿佛能把她整个人灼烧起来,又仿佛如洪水一般席卷而来,碾压得她只能被这些记忆撕扯着游荡。   她曾经是那么那么喜欢他,喜欢到看见他就会脸红,喜欢到看见他的名字都会心脏抽痛,喜欢到想摸着他的头告诉他她还在他身边,但即使喜欢到这种地步,那些藏在心脏最深处的感情,她却一句都没能说出口,从来都没能告诉过他自己的心情。   再见了,曾经那么喜欢狛枝的松井绫濑。   再见了,曾经心心念念希望能给狛枝幸福的松井绫濑。   再见了,曾经除了哭泣就只会逃避的松井绫濑。   再见了,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到可以去拯救别人的松井绫濑。   ——她已经替过去的自己好好地道出了自己的心情。   从此便是光暗两面,各行自道。   再见了,曾经的自己。   再见了,曾经的那些少女心事。   再见。? ☆、第二十二章 ?  松井能做出的最后一个动作是在翻滚的车中准确无误地扑住狛枝,然后无视他拼命的挣扎,牢牢地把他的头摁进了自己的胸口,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住了绝大部分的伤害。   事实上当那辆车终于失去控制滑出去后在空中疯狂旋转的时候,松井已经开始在解安全带了,甚至没等系统提醒保护程序开启。由于巨大的惯性,他们两个在车子翻滚了没几圈后就被甩了出去。在身体飘起来的时候,她看着已经全亮起来的天空,那一刻居然有了“就这么静静地死去也不错”的想法。但是下一刻,她的眼前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   滚动花屏中。   她依稀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个轮胎一样咕噜咕噜在陡峭的斜坡上滚动。   很痛,痛得不得了。   翻滚到全身都麻木了,却无法停止被山石撞击的现状。她就像是个被命运操纵的提线木偶,甚至连稍微延缓一下滚动的速度都做不到。在重力的指引下,她毫无反抗之力地挣扎着沉入了深渊中。   最后她眼前一黑,在痛苦和无力中昏了过去。   ——在确认好双手依然死死地摁着狛枝那头白毛之后,安心并痛苦地晕倒了过去。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应该是在自己家里的,伴随着之前已经见过无数次的晨光,外加熟悉的天花板。   但她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医院?”   这是……活下来了?   在那样恐怖的山体滚落下来后,活下来了?   她不可思议地转了转头,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脖子被脊椎牵引器固定住了。   她想抬手按电铃,左手被石膏绑得结结实实,右手虽然没绑东西,却完全丧失了知觉。   手断了,也有可能是神经坏死了。   她平静而快速地给当前的情形下了定义。   没关系,就算手再也没办法动弹了也没有关系,只要再死一次,就又是一个健康的自己了。她这样对自己说。   她也为自己这样丧气的想法感觉到了些许危险的味道,但又无法克制自己越来越悲观的想法。   不,这能被称为悲观吗?至少她现在还对蹦蹦跳跳有着期待,如果她哪一天连身体是不是完整健康的都觉得无所谓了,那个时候才更加糟糕吧。   ……到底哪个更糟糕一点呢?   松井思考了片刻,便把这个难解的问题扔到了脑后。她嘶哑着嗓子喊道:“护士小姐。”   进来的却是——   “啊,是你啊,高冷医生。”   似乎还是一周目的时候,她第一次跟狛枝见面被花盆砸到头,就是这个医生接待她的。   也是他在她出院的时候吐槽“早点滚出医院别霸占着床铺挤占资源”,又被她喷了个天昏地暗。   话说,为什么每次都能遇到他,这个医生是专治跌打损伤吗……   高冷医生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冷,他伸出手,面不改色地说了一句“打扰了”便以闪电般的速度按上了松井平平的胸部。   松井:“……咳咳咳!!”   猝不及防被摁了个正着,松井大声咳嗽了起来。她咳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胸口也被厚厚的固定带绑住了。   “痛?”医生挑眉看她。   “有点。”   医生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在板子上写了几行字:“那还好,说明脊椎没断掉,基本反射还在,开瓶啤酒欢呼庆祝吧。”   松井不着调地吐槽道:“还没到喝酒的年龄呢。”   “说一下你现在的基本情况吧。”   “说什么?”   高冷医生扶了下额头:“……不要抢话,是我来说。”   “……对不起。”看着他无语的眼神,松井莫名其妙地道歉了。   “由于抢救及时,你全身没有需要截肢的地方,可以完好保存下来。你现在可以欢呼一下,接下来大概欢呼不出来了。你的肋骨断了五根,有一根差点把你的肺戳爆,为了把那根碎骨头夹出来花了我们很大功夫。你的下颌骨也脱落了,虽然现在帮你安了回去,但以后估计会经常性滑出脱臼,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我会教你怎么把它装回去的,你吃饭吃着脱臼了可以自己安回去。左手臂粉碎性骨折,石膏大概要打三个月吧。右手很抱歉救不回来了,被压迫的时间太长肌肉完全坏死了,所以以后大概就是个摆设了。脖子错位了,短期内靠牵引器吊着吧。另外你的膝盖骨和右小腿胫骨有骨裂痕迹,虽然没到要打石膏的地步,不过这几个月注意一点吧。另外过几个小时下来检查一下视力,不排除你会出现重影、视力倒退的情况。情况介绍完了,你有什么想问的?”   “从山上摔下来以后到被救的这段时间,我基本上都处于昏迷状态,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能简单说一下吗?”   松井平静得有些渗人的态度让医生有些意外,他合上手中的记录本,快速说道:“不太清楚,我并不是救护车随行人员,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事。你被送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半左右,处于脱水状态,除了擦伤并没有其他大出血状况,但身上的睡衣有大量血迹,虽然被泥土掩盖了很大一部分。具体情况我觉得需要问你的家属……嗯,是叫,狛枝凪斗,吧?”   “……家属?”松井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世纪笑话一般,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单纯地发笑了起来,似乎这件事跟她没关系一般,只是作为局外人一般笑了。   高冷医生本来准备走的步伐停下了,他瞥了眼浑身包的像木乃伊一般的松井,漠然地说道:“如果他是犯罪者,赶紧去报警会比较好。”   “医生你说错了,我才是犯罪者啊。”她以开玩笑一般的语气说道,“我可是刚敲碎了别人的脑壳哦,就跟敲西瓜一样,BOOM~地爆掉了。”   他十分认真而冷静地反驳道:“按照头骨的密度,以你一个未成年女性的臂力,很难造成西瓜爆裂的效果,最多是颅脑损伤。”   松井无语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心好累。她颓然地说道:“狛枝现在怎么样?”   “状况比你好得多,全身只有大片状软组织擦伤,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手腕的囊腔样钝性创口……我是说他现在活蹦乱跳得像个刚上岸的皮皮虾。”   “……”   “我先下去了,电铃帮你放这里,有事按铃。手机帮你放这里,没事喊你家属。三个小时后,嗯……”他抬手看了下表,断然道,“三个小时后是吃饭时间,没人。你一个半小时后下来检查视力。”   “医生别走,先帮我倒杯水……”看着门毫不留情地关上,松井欲哭无泪地抬头望着天花板,“还有,我还想上个厕所……”? ☆、第二十三章 ?  最后松井还是得救了,被听到动静赶来的护士小姐。   果然还是温柔的护士小姐最好了。   经过护士小姐的专业指导,现在松井已经可以拖着脖子上这个巨大的、像是个来自未来世界的头盔状的脊椎牵引器四处溜达了。   她现在都懒得考虑医药费的事了,反正狛枝有钱,狛枝会帮她垫的……她变得这么惨完全是因为他,垫付医药费这种程度的自觉总该有吧。   如果他不肯付钱,她就抄把刀杀到他家门口,然后……   然后……   先声泪俱下地痛诉着自己被骗身后又被他灌五毛钱打胎药最后被扔在乱葬岗差点被活埋的遭遇,辱骂他不要脸,敢打炮不敢负责,等吸引了整个小区的人出来围观,确定他的名声已经毁得连渣渣都不剩,她便可以在激愤中自杀在他家门口。   相信围观的正义群众会打死这个负心汉的。   太完美了,这个计划。   除了她看不到结局就要赶着去轮回以外,一切都显得这么完美。   “松井,你可以去做视力检查了吗?”   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门口的高冷医生极为不耐烦地拿指节叩了叩门板,松井叹了一声气,磨磨蹭蹭地跟着他下去了。   在视力检查室里,她看见了局促不安的狛枝。   高冷医生看见她的脸色不太好,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想着要检查不如一起检查算了,就把你家属也叫来了。”   狛枝有些尴尬地笑笑:“绫濑……你身体还好吗?”   “你什么时候成我家属了?”松井这句话说得很心平气和,一点都不像是质问,也不像是要追究责任,就像是问问天气怎么样一般。   “啊、是,那个,就是说……那天不是要签字嘛,就是病危通知啦,嗯我是说脱险后……救护车把你拉到医院的时候,说你身体很糟糕,要手术,然后需要家属来签字……那个时候情况太紧急了,我真的很怕绫濑你死掉,所以就充当了你的家属,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了……”   高冷医生毫不留情地揭穿真相:“可是当时你说她是你未婚妻。”   狛枝的脸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地说道:“但是,说是兄妹的话,我们长得也不像,我怕会被怀疑啊……”   高冷医生点点头,毫不留情地继续揭穿道:“异卵双胞胎是有长得不像的情况。”   “这事儿就接篇吧。”松井平静扶着脊椎牵引器,坐到了椅子上,“医生,可以开始了。”她有点厌倦这个话题了,一直跟狛枝捆绑的日子让她觉得有点烦躁,已经烦透了跟狛枝扯上点什么关系,每次被周围的人若有若无地提醒“你是在跟这个家伙谈恋爱哦”,她的心情已经从最初的羞涩变成了现在彻底的恶心。为什么几乎周围所有的人都在怂恿她跟狛枝在一起呢?没有人考虑过她到底愿不愿意吗?难道就因为这家伙一厢情愿地凑过来,她就必须要心怀感激地接受并快乐地以接受神的旨意一般接受狛枝并承受着他自觉或不自觉带来的无尽恶意呢?尽管她已经觉得疲惫了,但这种情况却是一波又一波地涌来,就好像只要她活着,这种事就无穷无尽没有结束的那一刻。所以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她只想着能快点过去就好了,其他的并不想在计较什么。   面对一只经常在自己身边嗡嗡叫又打不死的蚊子,她除了无视还能干什么呢?   松井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得神经衰弱了。   看着一向精神异常动辄就暴力相向的松井这么轻轻放下闭嘴不谈,本已经做好了被活拆骨架打算的狛枝也有些愕然,内心不禁萌生了“其实绫濑她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吧”这样的想法。再联想到当日松井在夺路狂奔的时候大喊的“我喜欢你”,狛枝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又有点克制不住了。他抿着嘴也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松井旁边,一头杂乱上翘的白毛就像是他现在有些雀跃的心情般微微抖动着。   他悄悄地偷瞄着坐在身边的松井,她正在跟着医生的指示识别各种奇怪的花纹和图形,眼神专注。因为病弱的原因,她的脸颊显得有些憔悴,反而让她显得有些柔弱无害,一瞬间狛枝甚至忘记了她抄着铁棍毫不犹豫把尸体打烂的壮举。披散着的头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让她本来就小的脸更加尖细,不说话时软软柔柔的样子倒像是个纤弱沉静的病美人。   绫濑真的是很好看的人啊。   狛枝再次在心里这么感慨。如果要去什么选美小姐比赛,绫濑光是露着那张脸,就能轻松挤进前三吧。   松井的动作突然停了一下,用眼角视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她发呆发了许久,被当事人抓了正着,这一下可把他羞得满脸通红。松井倒是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貌似没注意到一般又把视线转了回去,细密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两下,点蘸着狛枝的心湖也溅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狛枝转过了脸装作看窗外风景,撑着手掩住了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这是心有灵犀对吧!这一定是心有灵犀吧!   绫濑绝对是害羞了吧!她耳朵都有点红了!绝对是在害羞没错!   太好了,绫濑也喜欢着自己呢!既然两情相悦的话,就可以结婚了吧!现在还没到结婚年龄,要不要先把订婚定下呢?明天就上门拜访一下岳父岳母请求他们把绫濑交给自己吧?小孩要一个还是两个呢?他比较喜欢女孩子,生个女孩子会比较好吧?儿子就不要了吧,生出来夺走绫濑的注意力简直太讨厌了。嗯果然还是女儿好。长得像我一点还是绫濑一点呢……   脑内世界已经抑制不住狂奔节奏的狛枝貌似专注地盯着窗户看个没完。   ——直到高冷医生敲了敲他支着的桌子:“我说,你对女生公寓这么感兴趣吗?”   “……”   “狛枝家属,我觉得你去外面冷静一下会比较好,你在这里似乎已经影响到了我的病患。对了,走之前把门关上。”   意识到狛枝在打量自己后,松井只是转开了视线。   脖子上的脊椎牵引器真碍事。   她的手指毫无规律地敲击着桌子,频率显得有些烦躁。   她觉得手指有点发痒,很想冲过去挖出那两颗眼珠子。这种略显血腥的想法在她脑海中飞快地蹿过,她很快又将注意力转回放在她面前的本子上。   高冷医生耐心地等她辨认完一圈的图片,有几张图她用了很长时间,他只是抄着手在一边不声不响地等带着她,语气难得温和地说:“可以慢慢来,准确就可以了。”   不得不说,在涉及本职工作的时候,高冷医生确实相当尽职。   整整一本花花绿绿的图辨认完毕后,高冷医生拿出一打卡片,认真地凝视着松井的双眼:“接下来,请按照你的第一直觉回答……你觉得卡片上的阴影是什么东西,直接说出来。”   说罢,他拿出了第一张卡片,那是一大滩墨渍般糊开的图像,交织着组成了黑色的印迹。   松井蓦地笑了:“医生,视力只是个幌子吧……你真正的目的是让我进行心理测试?”   即使被拆穿了,高冷医生的表情依然高冷:“这个是创伤后应激性障碍的治疗环节之一,每个经历过突发灾难的人都是需要经过测试的,而不是你一个人独有的,不用太敏感。所以,可以配合我老实回答吗?”   松井对这个医生印象还不错,再加上她也稍微被勾起了些许兴趣,毕竟是专业的心理测试,和她之前接触到玩票性质的塔罗牌测试或者星座测试都不太一样,因此也难得认真了起来。   “一匹狼,旁边是雪上搏斗后的血迹。”   “人脸。不……达成了肮脏协议正在庆祝的两个人。”   “一个男人和两个怀孕的女人。”   “腐烂的狐狸头。”   卡片一张张抽出,松井一个个答了下去,测试很快就完成了。   松井有些好奇地询问道:“能看出什么?”   高冷医生收拾好卡片,淡淡地说道:“我得拿回去分析一下。不过有一个结论,倒是现在就能告诉你。”   “什么?”   “根据你过快的回答速度,你可能有狂躁症的倾向。”   “……这难道不是越快越好吗!?医生你坑我?!”   高冷医生严肃地说道:“不是的,这个测试包含的项目之一便是回答时间,有些人会非常快速地得出答案,有些人则会拖上十几秒到一分钟不等。速度过快的人可能有狂躁症,而速度太慢可能是抑郁症,有自杀倾向……不过这个也说不准,只能说是参考项之一。但是松井,我觉得你可能真的有狂躁症,需不需要我给你开点镇静剂?你刚才就一直在敲桌面,感觉你很不耐烦。”   松井有些震悚地停下手中的动作,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居然一直在敲叩桌面。   “松井,你的精神似乎不是很稳定的样子,自我调节功能非常差……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配合我做进一步的治疗。”   她怔怔地看着努力做出“请信任我”但最终因为做惯了高冷表情而显得十分失败的高冷医生,内心并不觉得害怕或是发慌,相反,一种终于确定了的笃定踏实感让她如释重负。   果然,她是个精神有问题的疯子。   她想点头,因为戴着牵引器不方便只能作罢。她郑重地站起身,小心地微微弯腰鞠躬道:“接下来的日子,麻烦医生您了。”? ☆、第二十四章 ?  接下来的日子松井接受了无数纷至沓来的心理测试。   她总觉得自己被高冷医生当作了小白鼠,他每天没事就抓着她询问,有些时候是让她描述一张画的内容,有的时候是让她对一种颜色做出阐述,有的时候是询问她对于一些事的态度,更多的时候还是跟她闲聊唠嗑。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套完了,可以说高冷医生跟她唠嗑了这么长时间甚至都知道她几岁尿床几岁开始看黄漫了,她说了自己其实一直觉得很孤独,她说了自己其实有的时候很烦早起一个小时来在脸上涂抹化妆来迎合学校里那些女孩子的期待,她说了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找不到可以交心的朋友,她说了自己的父母永远都只知道加班甚至不知道她上几年级了,她说了有的时候透过玻璃窗看着蓝天的时候会突然很想敲爆别人的头。   除了系统,她大概把自己所有能说的都说了。她觉得自己如果把系统的存在说出来了,高冷医生应该会直接把她送进精神病院,不会这么耐心地坐在她旁边听她絮絮叨叨这些无聊的事了。   作为一个话痨,能有听众真是太好了。   她不在乎高冷医生问她这些是想干嘛,想做研究也罢,想采集样本也罢,是真的想帮她好起来也罢——她统统都不在乎,她只是想把这些事说出来而已。没有人会在意她讲什么,女孩子们的聚会都是各自聊各自的事,都拼了命想把自己的事讲出来填充到其他人的脑子里。现在终于有人能认认真真听她讲话了,不会插嘴也不会突然转移话题说起别的事,她终于可以放心大胆毫无顾忌地说个不停了。   有的时候她讲着讲着,也会突然想起,以前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场景,她坐在病床上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旁边坐着一只白毛,湖绿色的眼眸满含笑意。   这个画面有的时候会和现在的情形重叠起来,她会有一刹那的恍惚。但她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刻,她的内心只有恍若隔世的感慨,还有如同深海般的死寂。   她谈话的兴致也不是一直那么高的,更多的时候,她是懒得开口,连讲话都嫌累,只想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对面女生公寓的女孩子洗衣服。这个时候高冷医生就会坐在她身边写着病历卡,或者整理着其他病人的病例史,偶尔头也不抬地扔出几句话:“喝不喝水?”“要不要吃东西?”“你家属在外面,要不要我喊他进来?”   她甚至连回答都觉得麻烦,但看在这个忠实听众的份上,她还是会动动口:“不。”“不。”“不。”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理解浅沼雨了,难怪他一直坐在后面一动不动,话都很少说,原来是真的很累啊。   以前她似乎还想逼着他跟她一起出去活动,换了现在的她,有人如果敢干这样的事,她一定会逼着自己提起力气先弄死他,然后坐在他的尸体旁边发呆。   浅沼真是个好人啊。   或者说浅沼连打死她都觉得累,所以才懒得管她,放任自流吗。   她无意间也询问过高冷医生为什么她明明是狂躁症却会出现这种“生无可恋”的情绪,医生纠正道:“你不是狂躁症,那天我说你是‘可能有狂躁症的倾向’,根据这几天的交谈,你应该是双相障碍,也就是既有躁狂发作又有抑郁发作。精神类疾病是很复杂的,诊断非常困难,所以我在给你做长期诊断治疗。在对待心理障碍和心理疾病上,如果不是单对单专业咨询很容易出现偏差和错误,所以一定要专业人员进行长期跟踪检查。”   懵懂点头的松井觉得自己似乎被这样高大上的世界征服了,连带着高冷医生的形象都变得高大伟岸了起来。   心理学真是太深奥了。   今天也是一个话痨的日子。她一直琢磨自己在高冷医生面前怎么就能这么轻易把自己的黑历史抖出去,明明对方都不怎么说话,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然后呢”。   果然高冷医生是个相当厉害的家伙。不仅治跌打损伤是专家,连心理学也很有一手啊。   她觉得自己有点憧憬这个神秘莫测的学科了。   面对松井的跃跃欲试,高冷医生直接泼了盆冷水:“以你的现状,你还是不要过多接触这个领域比较好。心理医生是非常容易出心理问题的,而且因为系统学习过这个体系,所以怎么测试都完全清楚这一步和下一步该怎么进行,什么样的回答会引来什么样的诊断结果,所以非常容易出现骗诊、影像诊断结果的事。你不清楚内幕,我还能引导引导你,如果你门儿清了,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治疗了。而且目前心理学发展得并不是十分完善,有些内容完全属于‘玄学’范围,如果反而诱导你走进死胡同,那就不好了。”   松井焉了。   高冷医生拿笔指了指门:“你家属又来了。来了这么多次,你一次也不见,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他给你付的医药费?”   这句话实在是很掐命脉。   松井今天处于狂躁状态,心情还算高昂,所以认真考虑了一下高冷医生的建议——换做她情绪低落的时候早就装没听见了。她觉得自己差不多也是时候跟狛枝说清楚自己的想法,跟他划清界限了。   高冷医生看出她的态度有所软化,转头对门口淡淡说道:“进来吧。”他站起身关上病历本,对松井说道:“你们好好谈谈吧,我下次再来看你。”   松井没有回他,她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小心翼翼走进来的狛枝身上,这种最后决战的紧张感让她的嘴唇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狛枝的脸色很不好看,这几天他似乎没怎么睡好,眼睛下面一圈深深的黑色,但双眼却非常明亮地注视着她,似乎还在为了她同意见他一面而感觉不可思议。   反观松井,这几天吃好睡好还有高冷医生当她的话痨对象,整个人都白胖了一圈。这对比实在是显得有些残酷——这搞得受到重创的是狛枝一样。   “绫濑你还好吗?”他把保温杯放到床头柜上,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拜你所赐,很不好。”   她其实也不想用这么刺的语气跟他说话的,但看见他一副病恹恹得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样子,她还是气不打一处来。这种“啊我这几天过得很不好你快点慰问一下我”的可怜样子到底是想怎么样嘛,难不成他们两个是在进行比惨大会吗,因为她断了手又断了肋骨,所以他就做出比她还差劲的模样来堵她的嘴?你看我现在比你都要可怜哦所以你别再责备我了否则你就是没良心没道德没人性——他到底想怎么逼她?他是不是觉得只要摆出这种弱者的架势,所有人就都得无条件原谅他?   狂躁状态的松井越发地想抽人。   虽然理智告诉她狛枝完全没这个意图,但她就是克制不住自己越发阴暗的想法。   当然,又气又急的背后,到底有没有一点是处于对他不在意自己身体不好好休息的愤慨,大概连松井自己也说不清楚。   果然,被她一刺,狛枝变得更加局促起来。他弯腰道歉着:“对不起……请问有什么能够补偿你的,我会尽力去做的……绫濑你不要太难过了……”大概是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其实相当无力,也默默住了嘴,只是对着她不停地鞠躬,神色悲哀得像是一尊历经了风霜残破的雕像。   松井突然觉得好脱力,原本想劈头盖脸骂他个狗血淋头,那些话一窝蜂上涌,拥堵着她的喉咙,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她跟狛枝……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她整个人放松后仰,靠在枕头上,终于是以沉静得可怕的态度说道:“请以后……别再来找我了。这个就是你能给的补偿了,以后我们算是两清了,可以吗?”   他的动作顿住,霍得抬起头直盯着她,瞪大的眼睛中愤怒、悲愤、痛苦和无力交织着闪过,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以堪称凶狠的眼神注视着将自己刺伤得鲜血淋漓的猎人。   松井觉得自己的状态大概是直接切换到抑郁状态了,她就这么麻木地注视着他,内心一点波动都没有——就像在看着一场完全不好笑的默剧。   最后,狛枝站起身,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以强硬的姿态甩下一句:“不可以,绫濑你不要想能摆脱我。”紧接着又似乎是被自己生硬得恐怖的语句吓到了,他的表情迅速转化为哀求,湖绿色的双眼中尽是悲伤和乞求:“难道让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都不可以吗……绫濑,我只是想补偿你而已,就是这样的机会也不能给我吗?”   狛枝……你果然是个好演员。   她很想笑,但笑这个动作很费力,所以她只是木着脸说道:“出去,我想休息。”   她清楚自己没什么可以跟狛枝说的了,狛枝这个家伙的固执她多少还是知道的,只要他下定决心了的事,即使是在外人看来歪得一塌糊涂无法理喻,他也能坚定地践行到底。争辩这件事也很耗费精力,她现在只想发呆。   狛枝磨磨蹭蹭了半天,确定她真的是想休息了,才如释重负地对她笑道:“绫濑我给你带了汤,什么时候想喝就叫我过来,我帮你拧开盖子哦。”   大概是认为她这是默认他留在身边照顾了,狛枝走得很轻松。   这下那家伙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吧。   盯着窗外发呆的松井突然这样不着边际地想。? ☆、第二十五章 ?  狛枝很疲倦地背靠着门。他抓了抓头发,按压了几下头,感觉到指腹按压的地方在隐隐作痛。   松井精神状况很糟糕,但他不知道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了。这几天他一直私底下和高冷医生沟通,医生很直白地告诉他,如果等松井的情况进一步恶化,她除了进精神病院以外没有别的出路。   他作为“家属”,理应配合,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配合。   他翻了很多很多关于心理疾病的书,又去了松井的班级询问松井日常的情况,出乎他的意料,松井在班级里的人气相当高,有很多人自认为是她的好朋友,纷纷表示平时经常和松井逛街、开女生茶会,非常了解松井。但那些女生叽叽喳喳叫了半天,最后能告诉他的只有一点极其有限的信息——据说松井的父母很疼松井,给她的钱很多,多到松井可以一天换一套衣服一个星期不重样,用得起日本最高端的化妆品,光是口红就有几十个色号。基本上最近时尚界在流行什么,看松井穿什么用什么就行了——这让这些处于青春期的少女非常羡慕。狛枝敏锐地从其中感受到了些许嫉妒的意味。而让他感觉愤怒的是,有些人神神秘秘小声告诉他,松井其实家里根本就没什么钱,而是被老男人包养了,年纪轻轻已经堕胎过无数次了。听到这种话,狛枝差点抛弃绅士风度想把这些个嚼舌的女生打一顿。但最后,想到松井还需要他看着,要是这个时候被拘留那是得不偿失,只能牢牢记住了这几个人的名字,准备留到日后再慢慢处理。   让他丧气的是,其他的信息居然完全没有——那些女生只关注了松井的外表、有多受欢迎、用什么吃什么,还有松井平时很会讲笑话,让她们经常笑个没完。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问了一圈,松井的同桌天野美惠才给了他一些有用的情报:松井很讨厌别人去她家,班级里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人被她邀请过去家里。但并非是因为她父母的原因,相反,松井似乎长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一直是自己生活。松井对她父母的感情似乎也并不是很好的样子,但她一直在外人面前做足了“她备受家人宠爱”的假象。   关于这一点,其实松井没有公开说出来过。天野美惠察觉到这一点,是因为有一次她们在女生聚会曾经谈论到结婚生孩子的问题,当其他女生都一脸憧憬地说着自己的期许的时候,只有松井一言不发——这对于平时话痨的她来说是非常少见的。而被问到想什么时候生小孩,那一刻她的脸上说不出是怨恨还是愤恨,但很快,她就低下头,以玩笑的口吻说道:“如果不打算好好抚养她,那一开始就别把她生下来。当初逼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没问她愿不愿意,以为用钱就能打发她,这样子也能说是合格的父母的话,那我想那个孩子大概觉得一出生就被掐死更好一些吧。”   虽然这句话语攻击性非常强,但松井打趣的意味实在太重了,所以只引起了所有女孩子的大笑,并没有被注意。只有天野美惠感觉到了怪异感——如果是一个生长在幸福家庭的孩子,怎么会说出色彩这么灰暗的词句?而“以为用钱就能打发”这一句实在是跟松井平时恐怖的开销太相似了,让她不得不起疑心,也正是那个时候,天野美惠开始怀疑松井的家庭其实并不幸福。出于对好友的担心,她几次拐弯抹角地打听松井的家庭状况,都被松井轻松绕了过去,或者干脆是打断话题去做别的事。这几次下来以后,天野美惠基本上就确定了,松井的家庭绝对有问题。   “但是你知道的,绫濑这个人啊……实在是非常……嗯,说自尊心过强好些呢,还是该说自我保护意识太重了呢……”天野美惠组织着措词,面露忧色,“她从来都不肯跟我说她家里的情况,我能感受到她其实非常忌讳被人问到这方面……所以我也不敢多问,一来是怕问多了她会难受,二来也是怕她会生气……我其实也有点难过啊,毕竟做朋友了那么久,但感觉绫濑还不是很信任我的样子。也许是我平时冒冒失失的样子让人感觉不太可靠吧……”   狛枝对她千恩万谢,总算是对松井的情况有一点底了,虽然绝大部分还是臆断,但至少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手里能得到的情报少得可怜,面对高冷医生的询问,他也一筹莫展。虽然松井已经把她的底掀了,但病人的陈述高冷医生表示一般都需要商榷,因为他们经常会现实和幻想分不清楚,将一些事夸张,甚至虚构一些情节,并且带有强烈的主观因素。高冷医生遇到过很多病人,都信誓旦旦地宣称有人想杀掉他,说家人想给他下毒,说得有鼻子有眼,最后发现,其实那些都是他们的臆想。   必须要拿到松井家里的确切情况才好。   狛枝突然想到老师那里肯定有家长联系方式,暗骂了一句自己蠢,赶紧跑去了松井的班主任那里,以松井家长联系不上为借口,顺利要来了联系方式。   在和老师聊天中,他无意中震惊地得知,松井的家长从开学至今从来没有一次来参加过家长会,手机号打过去十有八九是关机。松井对此的解释是父母在开会,会议中手机必须要关机。次数一多,老师就怀疑松井留下的联系方式可能根本就是个假号码。最后是松井的母亲派秘书去学校给老师塞了个红包,算是给了个交代,从此更是心安理得地翘了任何家长需要出席的活动。   ——连松井在学校的走秀都没有来看过。   狛枝总算是明白自己替松井请假的时候,老师会应得那么轻松了,连要求家长来一趟都没有——感情是他知道松井家长根本不可能来。更让狛枝觉得心酸的是,松井在父母职业和工作单位上写的是“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父母工作是什么的孩子,恐怕连老师都是第一次遇到吧。   但他的运气实在不太好。他对着那两串号码从早拨到晚,几乎拨出了上千次,却没有一次接通的。   没怎么考虑,他就做了个决定——去松井家门口蹲点。让他大跌眼镜的是,他连蹲了两个晚上,都没有人回来。灯一直是灭的,屋子里没人,这点他是能肯定的。每天吊着熊猫眼呵欠连天地去学校,几乎一上课就倒头就睡,到了中午还得去医院看松井,这么黑白颠倒的日子过得他也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每一次看到病床上松井麻木的眼神,他都觉得难过得想哭——但是不可以,他现在是松井唯一能够依靠的“家属”,必须要坚强起来才可以。   松井每次看到他厌烦得就像是看到了一只死老鼠,他也清楚从小到大他身边的人实在是说不上好——“幸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经过无数次亲身体验,他已经有几分相信了。但这一刻,他也存了侥幸的心思,祈祷这从小到大承受的悲惨不过是一种巧合。   他不可以离开松井。   松井会死的,如果连他都离开了,松井一定会死的。   而他……   他的手穿插入头发,抱着头顺着门板慢慢下滑,无力地将头靠在膝盖上。他想起之前高冷医生对他的告诫:“照顾一个精神异常者是需要付出很大的精力和心血的……很辛苦。而且病人常常会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和臆想症状,你的付出很有可能并不会被对方理解,甚至有被伤害的可能。最残酷的是,即使你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她没有任何好转的可能性也很大……我只想问问你,你对这一切做好准备了吗?”   他闭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   良久,他轻声说道:“我也……不想离开你啊。”   躁动不安的心跳声,那一刻终于平静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  松井好得很快。   她清楚自己的体质比一般人好得多,但再怎么说,一个月就可以出院了,这速度也太异常了。   当初医生可是告诉她要在床上躺至少三个月的。   出院那天她两手空空,面对着空荡荡的床铺思考了很久,发现需要她带走的东西居然一样也没有。牙刷毛巾她直接扔进垃圾桶了,反正家里有。被子是医院提供的,餐具也是医院提供的,水杯是一次性的——她这时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碰手机之类的电子产品了。   她努力思考着自己过去那一个月到底干了些什么,但能想起来的只有支零破碎的画面,大多是望着窗外发呆或者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食物——她连平时吃的东西是什么都忘了。这么一回想,她全身有些发冷,总觉得自己这一个月就像没活着一样,仿佛只是在床上发个呆,这日子就跟书翻页一样,上一页还是“全书完”,下一页开头就变成了“后记:十年后”。   但是人嘛,总是要向前看啊……虽然这一个月相当于白活了,但想想以前她似乎还为能不能活过一个星期而战战兢兢,现在能这么悠悠闲闲躺在床上没心没肺地过了一个月,这么对比起来,似乎又显得相当让人满足了。   虽然身体其他地方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但右手似乎还是一点知觉都没有——高冷医生诚不欺她,果然成了个摆设。好在因为高冷医生早就提醒过她,她倒也不觉得太难过。这一个月她除了发呆,就是做左手练习,现在也能用左手写字了,只是速度慢了一倍不止。   如果以前告诉她,一个月就可以让左手写字,并写得有模有样,她肯定是不信的。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啊。她转动了一下左手腕,看着皓白如玉的手指,叹了一口气,推开了高冷医生办公室的门。   高冷医生正低着头刷刷刷写着什么,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清冷地甩出一句埋怨:“你不敲门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松井笑了一声,相当没有诚意地说道:“我以前还是敲门的,现在觉得很累,所以不想敲了。医生你又没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敲不敲门都一样啦。”   高冷医生面色不变,语气平淡地抱怨道:“就是你这样的人太多,我才不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你有什么事?”   松井轻声说道:“我要出院了。”   “哦,恭喜。”   一阵沉默后,松井开口:“你没别的要说了?”   “赶紧出去,别占着床铺,医院资源很紧张的。”   “靠……我们好歹也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临走前你不说点好的,居然还吐槽我!?”   “你这种人遗臭万年的,短期内死不了的。”高冷医生终于抬起头,虚着眼吐槽道,“没事就赶紧走,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病人,每一个都跑过来跟我道谢,我也会累死的。治疗你是我分内的职责,你不用太感激我的。如果想道谢,去领导那里给我写封表扬信或者送个锦旗,让他给我加加工资,我就谢谢你了。”   松井今天心情还算不错,所以只是对他翻了个白眼:“谁是来道歉的,我是来询问我的身体状况的。”   “哦?”高冷医生扔下手里的笔,说到正事,他很快便进入了工作状态,“昨天不是拍片子看到你骨缝已经闭合了吗?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是想问,为什么我好得这么快?”   其实松井是想问,她的身体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她这几天得知自己的恢复速度是其他人的两到三倍,便一直在疑心自己的身体有问题——说得直白点,一周目她就得知自己的脑子和别人不一样了,她现在就怀疑是系统把她身体改造过了。这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现在系统一直处于装死状态,但她很清楚,只要某只白毛有了危险,她肯定还得上去为他挡刀。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谁吃的准,系统到底会不会为了那个所谓的“任务”来改造她的身体,或者说她每死一次,身体的恢复速度就会加快一点,等她死个上百次就变成超级赛亚人什么的——她完全一点底都没有啊。松井知道自己从小恢复速度就比别人快一点,但那些伤口最多也就是被刀划开一个小口子的地步,这种一个星期就能恢复的伤口,她最多也就是比别人早好个两三天,所以她一直不觉得自己的身体可能会有问题——现在她完全吃不准这到底是自己本来身体就恢复速度快呢,还是系统带来的Buff。   高冷医生双手交叉着抵在下颌,一脸肃穆:“你恢复的速度是很快,可能比平均水平快一点,但还在正常人范围,你可以放心。”   一个月下来,松井的心理已经差不多被高冷医生摸透了。当松井说出这句话时,高冷医生差不多已经猜到她在想什么了。虽然不清楚系统的存在,但松井的大致思考模式他还是清楚的。松井这个人非常怕成为“异类”,一直在尽力为了迎合大众的观点而委屈自己和伪装自己,虚荣心和自尊心都是一级恐怖。高冷医生淡淡说道:“别人也不会觉得奇怪的,虽然你只用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出院了,但毕竟是我一直带着的……他们只会觉得,哦,他不愧是希望之峰的学生啊,医术就是不一般……”   “……哈?”松井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什么学校?”   医生站起身,将右手放在胸口做握拳状,干脆利落地对她致礼道:“希望之峰七二届学生,‘超高校级的战地医生’永宁辉夜,向您报道。”   他一身白大褂,这一刻却是肃杀之气澎湃而出。   “……”   医生懒得理睬松井一瞬间瞠目结舌的表情,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拿起笔继续刷刷刷写字:“所以我治断骨啊碰撞伤比较在行,还有心理学是兼修的,因为士兵从战场上下来需要对他进行创伤后辅导……现在你能安心了吗?安心了就回学校去上课。”   这一次的出院也以被高冷医生赶出来为结局。   松井眯细眼睛站在医院门口,看着阳光璀璨,穿过树荫零零碎碎洒下些许亮片。   该回学校了。   虽然她也不清楚去学校有什么意义,她现在的状态非常糟糕,她完全一点点都不想去学校,光是想到要应付那些女生叽叽喳喳的问候和满足她们探究的目光八卦的兴趣,她就特别想绑上石头一头扎进湖里,就这么沉到湖里以获得永恒的宁静。但她又找不出不去学校的意义——好吧,如果无论做什么都没多大意义的话,那就先按照她熟悉的流程走吧。   好歹学校里还有浅沼,如果坐在他身边,大概来骚扰的人可以减少一半。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这次绝对不会像知心大姐姐一般扯着浅沼强迫他做各种他压根儿不想做的事了,想想前几个周目她这么对浅沼她就特别庆幸浅沼是个又萌又软脾气又好的乖孩子(当然她选择性遗忘了她跟浅沼在便利店互殴的事),她现在就想找个地方坐坐,发发呆。   虽然说会这么做被排挤吧,但她对被排挤之类的事好像也有点无所谓了。   她慢腾腾地走上电车,坐在车上发着呆——她回家拿了手机,设了到站提醒,以免坐过站。   但是,作为“超高校级的不幸”候补的松井绫濑,忘记了世界上有一种事,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她终于到达教室后,面对着蜂拥而至问候她的人群,她的第一句话却是:“浅沼的座位呢?”   那个应该放着浅沼雨桌椅的角落,现在空空荡荡的。   她想也对,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浅沼应该也换了位置坐。   众人眼神古怪,互相对视了一番,一个女孩子率先问道:“绫濑桑……你说的‘浅沼’,是哪个浅沼啊?”   往常松井早就笑笑来插科打诨了,但现在的松井没这个心情,被埋在人群里的感觉让她感觉相当烦躁,有一种快要窒息了的错觉。因此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浅沼雨,请告诉我他的座位。”   众人的表情变得更加微妙了,一时间居然全班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人讲话。   天野美惠看没人开口,硬着头皮,迎着松井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轻声在她耳边说道:“绫濑你在说谁啊,我们班根本就没这个人啊。”   这句话如同一记闷雷,把松井劈懵了。   “他不是刚转校过来吗?”   “绫濑你记错了吧……我们班从来没有过转校生啊?”天野美惠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对还伸着脖子看热闹的人群说道,“绫濑有些不舒服,大家先回去吧,她现在可能还不太适应。”   松井的大脑嗡嗡直响,她难以置信地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存在痕迹的角落。   为什么……这周目,不一样了?   浅沼……消失了?? ☆、第二十七章 ?  她浑浑噩噩地坐到座位前,茫然地看着讲台前老师的嘴一张一合。   不对啊,怎么回事,照理说这个时间浅沼应该已经转校来了才对啊。   她仔细地回想着每一次轮回的顺序,每次睁眼必定是在清晨,狛枝在同日搬到她隔壁,接下来是浅沼转学,苗木困丢钱包……   每一次轮回似乎都差不多,但发生的各种事又是天差地别,累加起来的时间也有好几个月了,她渐渐开始感觉记忆混乱起来,已经没办法像最初一样把各种事清清楚楚按顺序捋下来了。像苗木困丢钱包第一次发生在哪个周目,她都记不清楚了,其他的事情记错或者记串掉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浅沼雨转学这种必定会发生的事,她怎么都不应该记错吧?就算浅沼因为抑郁症再次转学,那么班里的人不至于都异口同声表示没有这个人吧?   她心不在焉地按了按手机键盘(那个时候手机还是翻盖机),试图找出点线索,手指无意间戳进了邮箱,住院以后就再也没碰过手机,导致现在邮箱几乎被各种信息塞爆了。她漫不经心地摁着键,哗哗哗一页又一页翻过,等翻到某一页时,她的动作停住了。   发信人:浅沼雨。   她的脑子还没转过来,手指却已经戳了进去。   【松井桑:   冒昧发短信,主要是想汇报一下我最近的情况。   希望之峰不愧是全世界都算得上出色的学校,我曾经也是能够拿世界物理竞赛金奖的人,在这里却像是个普通人一般,被无数更加厉害的人碾压,让我更加不敢大意。这种新奇的体验让我少见地觉得有趣了,毕竟以前我对学校里教的内容都觉得非常简单,难以理解那些对着这种基础题目纠结烦恼的人。一场物理考试要求30分钟以后交卷,而往往我十五分钟就做好了,剩下的十五分钟只能用来发呆,或者思考为什么这种题目还会有人觉得时间不够。大概我觉得无聊的原因之一就是学校能教给我的内容实在太基础太有限了,让我一度以为这就是世界奥秘的全部,从而滋生出傲慢和无趣之情。但希望之峰却让我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让我看到了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能够教授给我这个世界上最贴近“本真”的“规则”,或者说,让我觉得我在无限接近世界本源。在这种宏大美妙的规则面前,我只是最无知的盲童,企图以双手摸象窥视到构建这个世界的本源——而希望之峰,就是我能触摸到这片边际的踏板。在这个学院里,我不再是天才,只不过是最最普通的攀登者,来征服世界高峰——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觉得有点挫败(很抱歉我不太明白那种陌生感觉叫什么,姑且把它划入“挫败”的范围),但这种久违的困惑感对我来说确实是非常新奇的体验,毕竟学校里我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那些公式我从来都是一瞟就懂的……   谷山桑十分照顾我,最近已经开始让我接触最基础的物理学知识,比如说狭义相对论,量子力学和弦理论。这些知识对我来说还是有点难度的,爱因斯坦先生二十多岁就提出了狭义相对论,不得不感慨天才和我们的差距真不是一点点。即使如此,我还是认为当代物理理论是有漏洞的,假以时日必将会有打破这栋物理大厦的研究来震惊整个世界——就像之前老一辈物理学家对经典物理体系做的那样。似乎之前有协会成员扬言“物理学已经很完美了,之后的工作只需要在这个基础上修修补补”,这还真是立了个不得了的FLAG,在他演讲完后的几年,量子力学,相对论相继出现,预示着物理学离“完美”还有好大的距离,倒不如说,才刚走到半路。但我的主攻方面并不是物理,多少有点遗憾。我未来的研究重心大概是生命学和电子学,并不比物理轻松多少,可能复杂和枯燥程度还要甚。现在生命学进展相当缓慢,并且按照这个发展趋势预想,这并不是一个能在短时间内有大突破的学科。我问谷山桑这门学科什么时候有过重大进展,她告诉我上次有突破性飞速发展还是二战……细思恐极。   好像又说了一堆废话,好久没跟人交流了,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才好。那么再说说我抑郁症的事吧,谷山桑和上岛老师帮我检查了一下,确定了是我的抑郁症是大脑某些部位出现了问题,导致激素无法分泌,所以才导致了情感缺失。举个简单的例子,人之所以开心,是因为多巴胺分泌刺激(当然真实原因比这个复杂一点,我把它简化了,见谅),所以让人脑产生了“快乐”感。也许这就能说明为什么“快乐”这个词写出来,即使情感无法共感,大家也都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反应——就像是任何一台电脑只要你双击左键打开图标软件,这种情绪其实早就已经被划入了“人”这种机器的源代码里面,只要脑内器官分泌多巴胺,就像是电脑双击左键跳出程序一般,人就会感到快乐,说到底就是一码事。这让我隐约觉得人即使自称为万物之灵,认为自己优于那些靠本能活动的禽兽,细想下来,那些被人划分为“人与禽兽的区别”的理性、情感、智慧等等,其实不过是在激素操控之下的反应。如果身体部位出现故障,像我这样激素分泌不能,喜怒哀乐便统统丧失——人和机器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谷山学姐觉得我走了极端,但无论她怎么劝说,我都无法对她的话感同身受。   啊跑题了,其实我是想说,我的抑郁症好像有救了。上岛老师说如果给我注射激素,可以刺激我大脑里坏死的器官——现在我已经能体验到一些所谓“高兴”、“懊恼”、“挫败”的情感了,非常有趣。长期下去大概可以恢复成正常人吧,不过有什么副作用也说不准。   好像被谷山桑和上岛老师当小白鼠了呢(笑)。   写得有点太多了,到此为止吧。松井桑你那边如何呢?】   松井连摁了好几下,发现界面无法下移了,才发现已经看完了这封邮件。   扫了一下日期,大概是半个月前。   啊没错,记忆里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当初是怎么着,她出于什么原因和浅沼去了希望之峰?记不起来了。总之因为某种原因,她跟浅沼去希望之峰,是跟他去放风筝吗?好像就是那次放风筝的过程中,她还被风筝头砸了一下是吧……好像又不是这样。还是说放风筝的过程中浅沼被看中了?从理智上说不通啊……不管过程如何,总之似乎那次以后浅沼就转学了,记得他过几年能直升入希望之峰还把她羡慕惨了,毕竟希望之峰可是一直以来她的梦想学习啊……咦好像哪里不对,她是把谁的梦想当做自己的了吗?等等,希望之峰学院从一开始便存在吗?不对,她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啊,小时候大家的梦想不都是考希望之峰学院吗。   不对。   哪里不对?   希望之峰根本就是个大型手办啊!之前她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这种东西才对!这不是世界融合后才出现的东西吗?   “绫濑,你以后想考哪所大学啊?”   “嗯……不知道!希望之峰大家都想考,我肯定是考不进的啦!但其他学校我又不知道!说起来阿创,你果然是想考希望之峰的吧?”   “啊是啊~我每年的心愿都是许的这个呢。”   “哎哎好羡慕呀~阿创对未来规划得很~~清楚啊。我对于未来想做什么,完~全~不清楚。果然还是做模特吧!只要摆姿势拍照片就能赚钱,果然轻松得不得了呢!”   “要不绫濑你跟我一起考希望之峰吧!以后还能在一个学校读,一起上下学,多好啊!”   “虽然这么说……那好吧!从今往后,我的梦想也是成为希望之峰的学生啦!”   松井交叉着双手,面色苍白,豆大的汗水津津下滑。   这应该确实是她和“某个人”的记忆没错吧……   希望之峰真的是从小就存在的吗?她的梦想是考取希望之峰吗?   她的身体慢慢瑟缩着下滑,将头靠在桌子上,整个大脑嗡嗡作响。   她不禁想起了浅沼雨邮件里面的话——“人和机器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她的记忆,真的能够相信吗?如果人真的是机器,那么被篡改记忆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吧?   如果连记忆都无法相信,她还能够相信什么?   她全身发冷着,甚至没办法将虚弱软倒的身体支撑起来。   到底……哪一边才是真的?   她是真实的吗?她是虚假的吗?   还是说她自己就是一个被做出来的程序人,只不过一直活在楚门的世界里,以为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呢?   如果醒来她会发现自己正在做梦吗?   不清楚,完全不清楚啊。   她是打过《弹丸论破》没错吧?狛枝凪斗最初只是游戏世界的人没错吧?   还是说她只是刺激过大,所以把真实的世界想象成了游戏,借以来逃避些什么吗?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啊。   松井绫濑,陷入史上最大危机——   她该怎么证明自己的记忆是正确的,进而证明她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她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无法证明。   “宿主松井绫濑,意识崩坏中,目前崩坏率:30%……”? ☆、第二十八章 ?  啪。   还没等那个女生回过神来,松井干脆利落的一巴掌直接把她抽蒙了。松井是全校有名的好脾气,以前别说是打人了,就连和别人起冲突的情况都没有。她也正是基于一直以来“松井是人畜无害的”这个印象,才同意了松井陪她去校医室的请求,结果校医室还没到,人就被松井带到后院并被抽了一耳光。这大逆转般的反差下,这个女生甚至都没想起来喊痛或者反抗,只是愣愣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露出和煦微笑的松井。   被吓蒙的还有被一起拉过来的天野美惠。这个老实单纯的姑娘猛地瞪大眼睛,在尖叫前的一刻双手捂住了变成圆形的嘴,这才堪堪咽下了嘴里几欲蹦出的惊叫。   在这个僻静的角落,如果尖叫,可以是会引人注目的。   松井没等那个倒霉被扇耳光的妹子回过神,一脚铲倒了那个女生,毫不留情地摁住她的脖子,就像是抓着一只小鸡的脖子一般,把一块抹布塞进了她的嘴里。即使对方一直惊恐地摇着头挣扎,紧咬着牙关,松井只是微笑着卸了她的下巴,这个女孩子便再也合不拢牙齿了。   成功将又臭又脏的抹布塞进对方嘴里后,松井在心里默默为永宁辉夜教的手法点了个赞,完全忽视了对方教她这个是为了让她把滑脱的下颌骨再装回去,而不是让她去卸了别人下巴再往里面塞抹布的。   经过一番缠斗,那个女生的头发已经散乱成一团,看上去就像是个大号的毛线球一般,脸上的妆容也被泪水冲得一塌糊涂,紫色的眼影沾在嘴巴上的样子居然把松井逗乐了。这个女孩子的力气跟松井比起来实在是太小了,在松井眼里她的挣扎甚至还没有一条砧板上的活鱼费劲。把抹布塞进去后,她总算是不用担心这个女孩子的尖叫会引来围观群众了。她悠闲地以骑马的姿势死死把这个女孩子压在泥土地上,转头以她一贯温柔亲切的态度对天野美惠说道:“美惠酱,可以帮我望一下风吗?我还想跟这个孩子好好玩一会儿呢。”   天野美惠倒退了一步,小腿肚微微抖动着,满脸惊吓瑟瑟发抖着,不自觉做出了防卫的姿势。   果然是把她吓到了啊。   天野美惠算是那种从小都活得很顺的人,这就导致了她接触社会黑暗面的经历完全不足。她平时就连看到流浪狗都会谴责一下遗弃它的主人,再打电话给动物保护协会,更别提校园欺凌了,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异世界的事。   松井继续以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美惠酱,拜托你了,你是我的朋友不是吗?”   身下的女生突然激烈地反抗了起来,含含糊糊一个劲呜呜呜地直叫。   大概是知道天野美惠是个相对来说比较心软正义的人,正企图以这种可怜的姿态拉拢犹豫不决的美惠吧。她轻笑着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不要试图影响美惠酱哦?不然……就在这里掐死你哦?”   身下的人一下子就像具尸体一般一动不动了。   天野美惠摇了摇头,声音发抖:“绫濑,不要这么做了吧……我们放过她不好吗?有什么事非得用这种方式呢?”   松井温柔地笑笑,轻言细语道:“因为美惠酱不肯告诉我啊……浅沼雨的事,美惠酱不就欺骗了我吗?连朋友都不肯告诉我,那我只能用这种方法了呀。”   天野美惠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一瞬间她像是忘记了松井刚才凶残的表现一般,急急走上前几步:“不是的绫濑,我是为了保护你啊……”   视线在和依然微笑却毫无笑意的松井对上时,天野美惠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她丧气地闭上眼,语气有些悲伤:“绫濑你一直都是这样,永远不肯相信我,明明直接来问我就好……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稍微信任我一点呢?”   “明明是美惠酱先骗了我,现在却反过来指责我,这样真的好吗?”松井歪着头笑笑,“还当我是朋友吗?那就帮我放风吧,我一直都是很信任美惠酱的哦?我可是给了美惠酱选择的权利哦?我信任美惠酱可以把这件事做好的哦?”   这种威胁的话松井说得无比顺溜,也没有任何对天野美惠的愧疚感。她觉得自己该为自己口口声声喊着“朋友”心虚的——她何时有拿别人当过朋友?倒不如说,一直和别人乐此不疲地玩着“朋友游戏”才对,天野美惠充其量只不过是熟识程度高一点的“认识的人”罢了。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得心虚的,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就像玩游戏不会因为剧情需要欺骗一个NPC而愧疚一般。   松井觉得这种状态好得不得了。反正最开始也没投入真心,最后被欺骗了也觉得无所谓。所以对于天野美惠的行为,她完全不计较,甚至能够报以理解——当然,这跟她利用天野美惠的歉疚感让她违反自己的底线来帮助她是两码事,不是吗?   天野美惠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在看一个从来都不认识的陌生人。她轻声问道:“绫濑你是怎么了?还是说绫濑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只不过现在才显露了本性吗?”   松井几乎控制不住手里的力道。   本性……?   一阵怒火从周身席卷而来,但就像狂风中的火焰,瞬间就熄灭了。   她有些自嘲地想,明明以前她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天晚饭吃什么这种程度。   到底是谁害的啊,到底是谁让她变成现在这样的啊……   天野美惠静等了数秒,低着头的少女霍然抬起头,碧绿到接近透明的眼睛中一片坦然,但细看却又模糊得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在笑,非常开心地笑着——   “当然是本性啊。”   天野美惠的表情变得更加悲伤了,她轻轻点点头:“我明白了。如果是绫濑你的请求……我照做就是了。”   松井不明白那一刻她的表情为什么像是要哭,她只是觉得厌烦。她厌烦这种表情,这种好像在提醒她的非正常的“施恩”般的同情,对她来说都是一种麻烦和负担。   因为绫濑你不是正常的,所以我就这么容忍你,用我的爱来拯救你吧——拜托,圣母是谁都能做的吗?命不够硬,只有一条命怎么够死啊。   松井甩了甩头,看天野美惠已经默默地蹲在了十米外的地方,她低下头和那个被揍的倒霉蛋对视了一下,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我帮你把布拿下来,你能做到不要喊叫,也不逃跑吗?”   那个女生眼含泪水地拼命点头。   松井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好孩子。做不到的话不要答应,不然下场会很惨哦?”   看到那个女生打了个哆嗦,松井才慢条斯理地帮她把下巴装回去,拿开堵在她嘴里的抹布。   那个女生眼睛一亮,猛地想直起身把松井推下去,大喊着:“救命啊,救命啊,救……”   松井松开手,看抹布已经塞了回去,满意地拍了拍手,甜甜地笑了:“我不是说过吗,如果做不到不要答应哦?坏孩子是要接受惩罚的哦?”   在那个女生惊恐的眼神中,松井微笑着,把她的下巴又卸了。   然后,在下巴被卸的状态,一下一下地推着她已经滑脱的下巴,让她干嚼抹布。   那个女生就这么感受着自己下巴被推上去——缓慢滑下来——被推上去——缓慢滑下来的过程,那块又脏又臭的抹布在嘴里被咀嚼,和快要溢出的唾沫一起往咽喉方向坠落,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睁圆的眼睛里不断流出大颗大颗的泪水。   松井甜笑道:“现在,可以答应我的请求了吗?”   三秒钟后,那个女生扶着自己脱臼的下巴拼命缩在角落里,看着貌似亲切微笑着的松井,抖如糠筛。   松井笑眯眯地说道:“那么……现在可以说了,浅沼雨的‘消失’,是怎么回事?”   看她要开口讲话,松井一锤手:“等一下,为了方便交流……先说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吧。”   看着那个不自觉流露出“你是在逗我吗”表情的女生,松井表示很无辜——她宅医院那一个多月,早就记忆混乱了,有些不怎么联系的同学,名字记不起来的也是很正常的啊。   那个女生指着滑脱的下巴,“啊啊啊”了半天。松井的笑容消失了:“不装回去也是可以讲话的,你再对我提要求,我就把你剥光了扔到升旗台,像升旗子一样把你升上去。”   面无表情的松井气场是恐怖的。   那个女生老实了,声音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叫麻城结衣……”   “口水音有点恶心,我还是把你下巴装上去吧。”松井温柔地笑笑,用和声音完全相反的粗暴动作把她的下巴猛推了回去,差点把麻城的舌头给夹到。松开手的时候,麻城的下巴已经被掐红了一大片。   放风的天野美惠已经是“OTZ”状态了——这个这么鬼畜的家伙真的是松井绫濑吗?   麻城擦了擦一直流到胸口的唾液,以壮士断腕般的悲壮表情快速说道:“是九头龙光子说,浅沼雨来了以后我们班一直意外不断,受伤人数不断上升,所以刚好浅沼也转学走了,要不就把他当做从来没出现过,说不定可以让班级里受伤的人数少一点……总之就是这样的啦!我是无辜的啊!光子说不遵守的人就是跟整个班集体作对,反对的人都会被排挤啊!我知道松井你跟浅沼有点关系,但是那个时候你又不在!光子现在在班里是第一大势力,我也不想被排挤啊!再说只是动动嘴皮子当一个已经转校的人消失了嘛,这种事情那么容易,谁不会做啊!”   听完这个颠三倒四的来龙去脉,松井回忆了一下,印象里确实有九头龙光子这个人。她在班里一直是非常飞扬跋扈的一个女孩子,据说是有一个在黑道的哥哥,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虽然谁也没见过她那个所谓的“在黑道当头头”的哥哥,松井一直怀疑这是她编造出来的。虽然确实九头龙黑道很有名吧,但姓九头龙的人那么多,跟自己每天一起上学的同学是黑道核心成员,这种事简直比“我家隔壁的老王其实是世界首富”发生的概率还低,所以松井一向是对九头龙光子的说法嗤之以鼻。不过撇开嚣张这点不谈,九头龙光子确实是非常有能力的人,因此,她的身边也聚集了一帮追随者,连她性格恶劣的部分也变成了她的特点,包括她经常带人欺辱同辈的事也被那群脑残粉洗地成女王气质甚至是伸张正义。   在松井的班级里,女生之间往往是各个圈子大混战,松井算是一个圈子的领头人,九头龙光子自然也是。所谓两虎相遇必有一争,九头龙光子似乎非常热衷于拓宽小圈子和成为唯一的领导者(松井总疑心她是不是黑道宅斗言情小说看多了,或者其实九头龙光子是深藏不露的大家族出来的)。麻城结衣一说是九头龙光子主导的,松井差不多就明白了——这压根儿就是打着浅沼的旗号进行势力洗牌好嘛。那段时间她刚好住院,所以能反对的人基本上都会被九头龙光子报复。人嘛,本来就是墙头草,随便倒,哪边有利就往哪边走了呗。这样一个月下来,班里面的小圈子基本上都被九头龙光子的势力吞噬了……   听起来是很浩大恢弘的事,但说白了不就是在班里拉帮结派冲着不顺眼的人吐口水吗!?   这种逼事你们也做得出来,有病吗!?小学生吗!?还是智障啊!?无不无聊啊!?   松井觉得自己为这种傻逼事纠结了那么久,甚至考虑到每周目会不会变动对以后的生存条件会不会有影响……   她真是天字号智障。? ☆、第二十九章 ?  已经把来龙去脉问清楚了的松井很好心地放过了蜷在角落里抽抽搭搭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麻城结衣,主要是她哭得太惨了,满脸黏糊糊的鼻涕的样子让松井有点恶心。   “绫濑?”天野美惠看着一脸笑容的松井走出来,小声询问道,“怎么样?”   松井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灿烂的笑容就像现在倒映在水池里不断波光荡漾的太阳。松井轻轻握住她的手,双眼直视着她,语气诚恳真挚得让人生不起怀疑:“美惠,谢谢你,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天野美惠一愣,被这样握着手她本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松井的手劲比她想象中大得多,她轻轻抽了两下,并没有能够把手拿回来,这个规规矩矩到有些古板的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小声说道:“绫濑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一直是朋友吗……”   “今天做出了这种事,美惠你不会怪我吧?”   “……”   看得出,天野美惠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也对,对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来说,这种事确实是太超出她的接受范围了,而这个乖孩子甚至都做不到敷衍她,实在是实诚得让松井想笑。见惯了一些人嘴巴上答应得好,结果背后一转头又是另一套做法,说谎比喝白开水还容易,天野美惠简直就是没被毒害的小清新啊。   这样子带坏一个老实孩子是不是不太好啊。松井没心没肺地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慢慢黯淡了下来,强颜欢笑道:“美惠酱如果讨厌我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你也看到了,其他人现在都不愿意接近我,愿意和我说话的人只有美惠你了……明明、之前大家还是一起聊天的,现在却都避着我……我如果不用这种方法,根本就没人跟我讲话啊。美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这种演技对于混迹在妹子堆里的松井实在是太容易了,毕竟她可是成功炫耀了自己家多么有钱却没有引起任何人反感的演技派人物,必要时刻装小白花简直毫无难度。   果然天野美惠的表情更加挣扎了,她的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情,但还是摇了摇头:“但是,我们本来不用采取这么粗暴的方式啊……就不能换种更温和的方式吗?”   松井的语气变得迷惑起来:“但是……美惠你不是也是这么对浅沼的吗?美惠你当时不是也选择了远离他吗?现在他被逼得转学了,美惠难道不觉得你的行为其实更加粗暴吗?”   确实,有些人认为,只有上升到肢体冲撞的暴力,才能被称之为校园欺凌。而一些言语上的冷嘲热讽或者孤立的冷暴力,在他们眼里只能算是私底下的议论,却不认为这会给别人带来伤害。尤其是天野美惠,她并没有像别人一样刻意做出反感的动作,只是平时出于害怕不自觉避着浅沼罢了,但这同样也是对冷暴力行为的一种不作为,一种放纵。   言语的威力可是远超一些人的想象的——就像现在的天野美惠被松井说得满头大汗,不知所措。   浅沼转学的真实原因松井不知道班级里的同学清不清楚,但此刻她果断选择了说谎。事实证明她赌对了,果然班级里的人都不清楚浅沼转学是转到希望之峰跟随上岛酒崎进行研究了。想来按照浅沼那样的性格也不会作过多解释,既然对她有利的话,她自然乐得天野美惠误会,虽然按照浅沼的性格,他根本就不在意其他人,更别提被排挤了,因为受排挤而转校这种理由其实放在他身上显得挺可笑的。   看着已经明显动摇不已的天野美惠,她露出了笑容,轻声道:“美惠会帮我保密的,是不是?美惠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的,对吧?”   完全不给天野美惠反应过来的机会,她紧跟着给出了致命一击:“美惠……你现在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只能信任你了啊。”   感觉到天野美惠的手猛地一抖,松井明白,这件事算是成功了。   天野美惠的心这么软也不知道对她是好是坏。但松井也不关心这个,她只知道,现在这一点对她很有利就是了。   心肠软的人通常没原则,而心软又有原则……   则会堕落。   松井回到教室后,凡是走过的地方,很明显地感觉到那些正在聊天的女生都在她经过的时候噤声不言,等她走过去了才重新恢复了叽叽喳喳的交谈。   哟,这是几个意思?冷暴力?排挤?   松井对这种小孩子般的把戏感到很好笑,也不点破,只是拉着已经皱起眉似乎对那些女生有些气愤的天野美惠往自己的座位走。但没等她坐下,门口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请问,松井绫濑在吗?”   松井的眉头一跳,真正感觉到了不悦。   看到松井的那一刻,他的眉眼真正舒展了开来:“绫濑,你出院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   虽然是埋怨的口气,但狛枝的口吻倒是很小心翼翼,反倒有点像撒娇。   教室里的情况虽然看上去还是和之前差不多,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大半个教室的人都在竖着耳朵偷听他们的讲话。   松井在不理他和冲上去抽他两个选项中纠结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坐回座位,当做没听见。   而看到狛枝似乎有走进教室的意图,松井腾地像弹簧一样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你找我什么事?”   狛枝的脸皮显然是这么多天被磨厚了,他有些羞涩地笑笑,以一副坦荡的样子大声说:“我只是想你了嘛,就过来看看你了。”   整个教室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松井:“……”   狛枝成长的速度太快了,她现在居然找不到方法来打击他这种不要脸的流氓样子。   看着松井已经被他炸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狛枝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看到绫濑你没事,我就安心了……嗯?绫濑你怎么了?摔倒了?”   他的语气一下子有些紧张起来。   松井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制服裙摆上沾上了一点泥土,应该是刚才在压制麻城结衣的时候蹭到地面沾上的。   她拍拍裙子,鼓起死鱼眼:“没你事儿了。”   他笑眯眯地点着头,一点都不嫌松井态度差,反倒是乐在其中的样子。看松井没有什么明显外伤,他估摸着松井是不小心蹭到了,也算是放下了心。   “没事请滚好吗?”看到他一点都没有被赶的自觉,还帮松井收起了书桌,松井终于觉得有点忍不下去了。   狛枝轻车熟路地帮她把乱七八糟乱堆的书籍拢好,温柔地说道:“绫濑你现在动作不方便,这种事还是我帮你做了吧。”   松井:虽然动作不方便还残了一只手,但打爆你的头还是没有任何问题哦?   看松井的死鱼眼越来越厉害,狛枝也见好就收,低下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迅速像逃命一样跑了出去。   看着天野美惠惊悚的表情,松井大概清楚自己脸上的黑气有多重了。   那一刻松井差点把她的书桌掀起来从窗外扔出去:狛枝啊啊啊啊啊你真的以为我残了一只手就宰不了人吗!!!   有个女孩子大着胆子说道:“绫濑你不介绍一下吗?”   在九头龙光子的刻意引导下,松井现在处于半孤立状态,几乎没什么女生敢和她说话,但架不住狛枝实在是太貌美了,所以难得有人打破了这层若有若无的冰层和她搭话。   看着狛枝已经跑得没影了,松井感觉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她转头看着那个还一脸期盼地看着她的女生,充满嘲弄和恶意地说道:“怎么着,想试试双飞的感觉?”   “……哈?!没、没有的事!”那个女生慌忙摆摆手。   松井掀掀眉毛,完全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哦?你这反应是什么?你难不成对那种事还是零经验?不是说了有男朋友吗,怎么着,到现在还没试过打本垒?是你性冷淡还是你男朋友不行啊?要不就是……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根本就是编造的?”   那个女生在松井的笑容下猛地打了个激灵。看周围平时听她吹嘘炫耀她男友的“好朋友”们也跟着露出了怀疑的眼神,她的冷汗更是大滴大滴地流了下来。   “绫濑,够了。”天野美惠拉了拉松井,有些不忍地看着那个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和周围人解释的女生,“她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介意。”   “我知道啊,不就是没有男朋友还编造了一个,现在就想踩着我当跳板找个真的嘛。明明一直倒贴,手机里同时和几十个男人聊骚,勾引好朋友的男友,偏偏到现在还没钓上来一个,被几十个男人同时当备胎这种事说出来也不好听嘛。我是不会和这种垃圾废物计较的,美惠你安心哦。”   天野美惠:“……”   她好后悔去劝这个明显处于发病状态的松井绫濑。   作为班级里的话痨王,松井绫濑清楚的事其实比许多人想象的还要多,基本上班里面有什么事发生她或多或少都清楚,只不过平时为了顾及大多数人的面子,她不说而已。现在她心情不太好,哪个不长眼的来招惹她,她就敢把他们最隐私的事爆出来。   那些曾经跟松井绫濑聊过八卦的女生这才发现,得罪了松井绫濑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教室里静默了几秒钟,大家像是有了什么共同的默契一般,转过头自己干自己的事了,就好像没看到那个满脸气得通红的女生一般。   而那个好像随时会冲上来声撕了松井的女生最后也没干出什么事。松井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扬了扬手里的自动铅笔,做了个戳的动作,她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灰溜溜地滚蛋了。   即使是普通状态的松井绫濑,也不会被校园欺凌这种事影响到,更别提现在战斗力处于前所未有高度的松井绫濑。   一向都只有松井欺负别人的份,哪轮到这些掉毛的鸡来欺负她。她轻哼一声,一脸愉快地继续拿着自动铅笔在作业本上乱涂乱画。   果然还是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最爽快啊。   她没准备继续惹事,在察觉到松井并没有那么好惹之后,其他人也熄了落井下石在她身上踩一脚的想法。隔着半个教室的九头龙光子也只是抬头看了她一下,就又转过头跟别的女生继续聊天了。   本来还以为至少要打一架才能解决问题的松井心里莫名有些遗憾。以前也见过不少校园欺凌,有时候她也会思考这种事如果发生到自己身上了该怎么办。但想到最后,她发现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到自己身上。   很简单,发生校园欺凌的首要条件,就是被欺辱者在第一次欺凌事件发生时,没有采取强硬的态度进行对抗。第一次被欺负时如果就默认了对方进行暴力的合理性,认为忍一忍息事宁人的话,其实是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式换取最差劲的结果。校霸第一次进行暴力行动时,其实是带着“试探”意味的——他们在试探被欺负者的底线在哪里。如果对方忍了下来,那么这就给了校霸一个信号:这个家伙很好欺负,下次还可以找他继续这种活动。这样一来就算是完蛋了,忍一忍并不会带给受害者平静生活,反而会被接连不断的欺辱事件搅得不得安宁。即使是后来受害者奋起反抗,校霸也会因为之前已经留下了“这家伙很懦弱”的印象,对他的反抗行为进行镇压打击。   所以,正确的做法,就是在第一次被欺负的时候,就进行反击。用粗暴点的话讲,就是能把对方打进医院就不要让他一瘸一拐地回去。   松井恰好就是最不会吃亏的那种人。因为有钱,被学校女生追捧的时间太长,这种长期被瞩目和崇拜的感觉早就让她滋生出一股嚣张的气焰——虽然一般情况下并不表现出来,但在一些极端情况下,就会暴露无遗。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老子用钱砸都能砸死你们这群傻逼”。再加上松井特殊的家庭情况,已经养成粉饰家庭真实情况的习惯,在时时刻刻担心被戳穿的情况下,她的攻击性其实并不比那些校霸差,只不过过于和平的校园环境掩盖了她的本性罢了。前几周目和浅沼在便利店互殴其实也或多或少能看出她这种性格,一般的女孩子遇上这种情况多少会有些下不了手,而她则不。   有钱,攻击性强,不愿意吃亏,长得还漂亮,知名度高,人气高,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如果要选择欺凌对象,几乎不会有人选择找松井下手,而是会选择那些懦弱的、不会声张的人欺负。   光子虽然跋扈,但聪明得紧,很明白自己不能把松井逼得太狠,不然就以松井的人气,她还不见得能够干得过松井。   她甚至还琢磨着,看松井现在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和自己争夺领导权的意味,要不考虑考虑把松井拉进她的圈子做二把手。但转念间她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实在是松井太具威胁性,如果二把手人气高过了她,对她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还是再看看吧。   她当然不清楚松井完全没有兴趣和她玩这种游戏——对于一个活着都已经觉得拼尽全力疲惫不堪的人来说,这种事只会觉得可笑和讨厌,怎么可能还会生出兴趣。从某方面讲,也许松井是羡慕九头龙光子的,毕竟她能这么安安心心地活着,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耍些无足轻重的小心机。   不管如何,现在没有人来烦松井了。松井对这种现状很满意。   当然,如果不用再见狛枝,她可能会更加高兴。   啊……真是阴魂不散啊。   她这辈子难道就不能摆脱这个烦人的家伙吗?   松井顿了顿笔尖,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是有办法摆脱他的。   那就是……跟浅沼一样,转学。   如果在东京范围内无法逃脱这个家伙,那就去大阪,去京都,去奈良。不,日本境内还是不保险,她还是去国外读书吧,美国,加拿大,德国,芬兰,离日本越远越好。   她放下笔,在网上搜索起中介来。   她并不怕被中介坑,只要他们能以最快速度让她出国就行。   语言不通没关系,她可以砸大把钱找人替考,或者去国外念语言学校。   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是被放养状态但手头里有大把钱实在是太好了,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查了一下银行账户,她自己的账户里足足有六个零,光这些钱就够她花好久了。而这样的银行卡她手里足足有十几张,加起来总金额换算成美元恐怕都超百万了。   她甚至考虑起如果她撺掇父母给哈佛或者耶鲁捐一栋楼,能不能直接成为大学生。   ——还是算了,连早稻田都考不上的她,直接三连跳去哈佛,严苛的课业负担会死人的吧。   但光这么想想还是很爽的,实在没想到自己也有机会成为名校的学生,松井绫濑这个学渣突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发现了新道路新生活,松井绫濑心情大好,她甚至难得听起了课。反倒是老师被松井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盯得毛骨悚然。   当然,沉浸在兴奋和愉悦中的松井绫濑完全没想过,她的逃脱之路真的会像她想象中那么顺利吗?比如,她坐的飞机突然失事,或者……   发生一些更加恐怖的事情呢?? ☆、第三十章 ?  以前松井就觉得上课时间难捱,现在发现更加难捱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松井思考了一下她这种暴躁且没有耐心的性格以后能干什么,最后发现好像除了进精神病院养老以外,没什么别的出路了。   买个岛隐居起来吧?   这样的话好像有点太无聊了。   那么……找些人到岛上玩互相残杀的游戏吧!   ——开玩笑的。   这么想着,松井差点笑出声。直到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站起来离开了,她才惊觉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   说起来,辉夜说如果要回归人类社会(用这个词松井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那么首先要用正常人的思考方式去思考问题。   她以前这个时候会思考些什么呢?嗯……晚饭吃什么?   这个过于日常的话题让松井有些恍惚。   感觉真不是她该思考的事啊……   嗯,那么接下来该思考什么?杀了哪个倒霉鬼来吃他的大腿肉吗?   哦,巧了,前面正有个讨嫌的家伙在她视野范围内碍眼地晃来晃去呢。那头白毛随着他的步伐正在一抖一抖,看上去像是很欢快地摇摆。这搞笑的一幕差点让松井笑起来。   大概是已经做好了和他这辈子都不再见的打算,松井的心情挺好的,只是放慢了脚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但事与愿违,她想息事宁人度过最后在日本的平静时光,狛枝却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地转过头,刚好和她四目相对。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一下子绽放出难以言喻的惊喜笑容,冲着她挥了挥手。   松井本能地绷住全身的肌肉,稍稍往后倒退了几步。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和汹涌的人流脱节了。   为什么周围都是放学的学生,她的身边却出现了真空带?   她有些走神的注意力拉了回来,重新环顾了一下四周,刚好看到不远处的信号灯突然从绿色跳到了红色。   她终于认清了目前她的情况——   现在,她正在马路中央。   现在,已经是行人禁止通行时间。   现在,一辆跑车以发疯的速度一路飙行着向她冲过来。   啊,她就知道。   内心平静得不可思议,她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这周目也不可能让她这么平平静静地活下去,她明白的。   她身上一定是加了“作死必然会死”的Debuff。   她就这么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降临。   但下一秒,她听见一声尖利的“绫濑闪开——”,紧接着一阵大力从背后袭来,推得她直接向前跌倒在了地上。脸着地的痛远不及她内心的惊愕,她猛地在众人的惊呼中爬了起来,向后望去——   那是被撞出了十米有余的,某人。   已经畸形的身体看上去歪歪扭扭像个已经破碎的洋娃娃,螺旋高校的校服已经染上了血迹。   那是……   今天为了给母亲庆生而推了社团活动,提早回家的天野美惠。   那个她陪天野美惠一起拿的蛋糕,在马路上摔得四分五裂,就像是已经破碎的天野美惠。   松井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抖抖索索地摸上天野美惠还在不断往外喷溅着鲜血的脖颈,温热的鲜血像水柱一般不断往外喷溅,一下子染得她整个手臂全都变成了红色。这些血顺着天野美惠已经折断的颈部往下淌去,一晃眼大半个马路已经变成了血泊。   天野美惠的头部已经被轮胎压得面目全非,就算是医学白痴如松井绫濑,也清楚天野美惠绝对是当场死亡,没有任何救回来的可能了。   这不对啊。   她麻木地看着天野美惠的尸体,一股不真实感涌上了她的心头,远方的鸣笛声和近处行人的尖叫声模糊得像是失了真的黑胶片。   该死的不是她吗,为什么变成了别人?   对哦,天野美惠是短跑运动员,跑得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美惠你跑得真的好快啊,都从死神手里把她抢回来了。   美惠,以你现在的水准,去参加全国赛,拿个第一完全没问题吧?   但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啊。   都是她害的,都是她连累了美惠。   一直口口声声说着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关怀她,一直固执地因为害怕受伤所以不肯走出自己的领地,一直拒绝别人的善意活在自己编造的世界里,松井绫濑终于发现自己有多愚蠢了。这不过是她自己臆想的孤独,中二爆发的自以为是罢了。   为什么在终于发现自己不是孤身一个人的时候,那个可以被称之为“朋友”的人却不会再睁开眼对着她露出害羞的笑容说着“早上好”了呢?   她觉得好冷,整个身体冷得就像是泡在冰水里面一般,冷得她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坚强起来,松井绫濑。   还有机会……   只要那么做的话……一定可以把美惠救回来的。   没错,只要她如同预定的轨迹那样,死在车轮底下,那么一切错误都可以被修正了。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唇边露出了一丝莫名喜悦而狂热的笑容。   美惠等一下啊,我很快把你救回来。   无视周围行人的惊呼,她向着后面一辆刹车不及的重型卡车迎面冲了过去。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不久前,天野美惠有些忧郁的笑容。   “绫濑你为什么不肯多信任我一点呢?”   “我到底要怎么做,绫濑你才会信任我一些呢?”   美惠,对不起。   对不起。   如果再来一次……   如果能够再重来一次的话……   如果能够把她的愚蠢和错误全部修正的话……   请让她以死亡来洗刷一切。   世界,全面陷入黑暗。   然后——   重启。   “宿%*主……松井绫濑,意识@%)崩坏中,目前崩〇^@#率:40%……”? ☆、第三十一章 ?  睁眼,是熟悉的晨光。   她抓起手机,摁亮屏幕,看到日期的那一刹那,一阵虚脱感和安心感同时袭来。   回来了,新的轮回开始了。   呆呆地坐在原地坐了好久,她才为这股劫后余生感哭了起来。   她嚎啕大哭着,抱着膝盖不停地哆嗦。   感谢她还有可以重来的机会,感谢她还能有补救的机会。   她稍稍放松了下来,又被另一种意义上的紧张感俘获了。   今天是不是应该带些小礼物去见美惠呢,庆祝一下两个人好友关系结成……什么的。   松井揉了揉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觉得自己真像个小学生。   不管怎么样……出去买点东西吧。   说起来美惠喜欢什么呢?送点中规中矩的小饰品?小蛋糕?芒果味的她会喜欢吗?   啊时间过得好慢呀~怎么还不到上学时间啊。   她现在的心情既紧张又有点期待,不由自主地翻开了手机,点开了班级讯息。   这个举动纯粹是无意识的活动,她只是想找点事干。   但是,网页一跳开,入目那纯黑的大字,让她的眼神一下子凝固了。   “天野美惠讣告”。   好半天,她才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开什么玩笑啊……美惠现在好着呢……你看日期都已经回来了,美惠现在肯定还好好的呢。班里这群人,整人有点太过分了啊……”   她麻木地听着自己干巴巴的笑声,最终变成了哭腔。   “才不可能啊这种事……我现在就去美惠家里接她……”   她知道天野美惠的住所,只是从来没有去而已。   怀着惶恐而不安的心情,她敲开了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温婉秀美却面容疲倦的成熟美人,那跟天野美惠有七成像的脸让松井一下子明白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我,我是美惠的同学松井绫濑……”   天野的母亲点点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啊……请进吧。你也是来给美惠上香的吗?”   正在拖鞋的松井如遭电击。   浑浑噩噩地跟着天野母亲走了进去,客厅正摆着一个小型的灵堂,挂着天野美惠的照片。   天野母亲还在继续说道:“你是美惠的好朋友吧?美惠如果知道你来看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她跟我提起过你,说起过很多次,很是喜欢你呢。一直很遗憾没能招待你,没想到第一次和你说说话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美惠……是怎么……出的意外?”她很是艰难地把头移开,不敢和照片上那个笑容清丽的少女对视。   天野母亲叹了口气,眼圈又泛红了:“交通意外。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了监控,这孩子突然间就从人群里冲了出去,跑到了路中央。明明那个时候路中间根本没有人,她却像是把什么推出去了一样……结果先是被一辆超速的跑车撞飞了出去,后面的车又刹车不及直接从她身上碾了过去……我可怜的孩子……”   松井听得已经是如坠冰窟。   拒绝了天野母亲留她吃饭的提议,松井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回了家。   看得出,因为美惠的死,那个传统的日本女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没有再给她补救的机会了吗。   明明已经重来了那么多次……为什么这一次就不可以了?   上帝是在逗她玩吗?还是说这只是她应该承受的,她这种人体垃圾就不要奢望有朋友了,她也变成了一个移动灾难发射源,只要靠近别人就会带给她不幸吗?   是不是她自杀的方式不对?如果她再自杀一次,美惠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她拿起菜刀,走进了浴室,开始放热水。   手臂,大腿,腹部。   她一刀一刀地往身上刺去,躺在浴缸里。热水可以避免伤口凝固,同时加剧血液循环,让出血速度更快。   因为疼痛,她的身体不停抽搐着。即使泡在热水里,血液的快速流失也让她觉得越来越冷起来。   这种方式死去真是太痛苦了,也太漫长了。   下次……下次一定要改进自杀的方法……   意识模糊中,她的思维也开始逐渐断片得零碎。   明天想吃东街的和果子……   想和美惠一起逛街……   老鼠什么的真讨厌……   她上大学了,制服真好看呢……   好像又回到了小学,创君在牵着她的手去上学……   她的梦想……是什么?   希望……之峰。   希望之峰……是什么来着……   软软的……棉花糖……   一片宁静的世界突然变得嘈杂了起来。   “这里有人自杀!”   “警察!请出来开门!”   “强制突入!”   “还没死,救护人员!赶紧抢救!”   世界……变成白色的了。   啊啊,美惠……   对不起。   还是……没能救回你。   后来,松井绫濑便从螺旋高校消失了。   虽然明面上是说松井绫濑去了国外的学校深造,但班里的同学都知道另一个更具八卦性质、也让他们更加相信的说法——其实是松井精神状况欠佳,被送入精神病院进行强制治疗了。   当然这个曾经的校园人气王的消失也只是引发了短暂的讨论热潮,过了几个星期便沉寂了下去。   毕竟人都是健忘的,而外界的刺激又实在太多了。   他们不知道松井家住何处,也没有除了邮箱以外的联系方法。   松井就这么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终曲·噩梦的延续 ?  她只记得自己崩溃地大哭。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而哭,她一概不知。   她只是……   觉得悲伤。   悲伤得难以自持。   就好像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一般,但她不知道什么是重要的,又是如何失去了它。   她只是哭泣着,无法抑制地哭泣着。   然后,听到了有人温柔地对她说道——   “只要看着我就好了。”   “只要为我而难过就好了。”   “我没有什么好悲伤的,所以……你也不需要难过。”   奇迹般的,她停止了流泪。   在蓝色的世界里,她能注视的只有空白。   还有——   他。   他站在蓝色的那头,对着她温柔地笑着——那是非常让人心痛的笑容。   他抬起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对她轻声说道:“我喜欢你。”   “喜欢、吗?”   “你……喜欢我吗?”? ☆、开端 ?  这是在最初——更加早些时候的故事。   是将来那些在希望之峰学园里互相杀戮的学生们,尚未进入希望之峰学园时的故事。   是一切开始之前——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的故事。   「最后,还有一项报告。 」希望之峰学园长说道。   这里是希望之峰学园的会议室。但是,和普通的会议室不同,这里是特殊的会议室。   房间中央放置着一张木制大圆桌,地板上铺着红色的绒毯,窗户上挂着厚重的窗帘。不像是学校,这里仿佛酝酿出了一种古老旅舍的气氛一般。   「……什么事?还没完吗?」以为会议已经结束了而站起身来的四位评议委员会委员,丝毫没有掩饰脸上不耐烦的表情。   「那么,你说的‘报告’是什么?」   学园长严肃地答道:「是关于第七十八届『超高校级的幸运』的选定结果的事项。」   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几声失望的叹息。   「什么啊,原来是那个例外的事啊…。」   超高校级的幸运——那是希望之峰学园,从全国的高中生抽选而选出的一名“超高校级”。被抽中的人可以无条件地获得希望之峰学园的入学资格——因而,评议委员会的四位才会揶揄是“例外”。『运气根本算不上是才能』,这是四人的共识。   「真是的,这还真是严重的浪费啊。」   「难道没有更有研究价值的才能了吗? 」   这样的不满的声音从委员们的口中溢漏而出。   希望之峰学园评议委员会——他们是希望之峰学园实质上的支配者,甚至拥有任免学院长的权限。也就是说,就算是学园长,也不能在他们面前轻言妄举——即使他们发出了这样的反对声。   「虽然只是一己之见,但我坚持,『幸运』也是才能的一种。」   学园长用平稳的口气反论。虽然从心底厌恶这些头脑顽固的评议委员们,但是却完全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态度。   身为学园长的这个男人,有着某个远大的志向。   为了实现它,决不能被评议委员会的人盯上。尽管如此,如果因为过于担心反而挠曲了志向的话,可就是本末倒置了。   正因为如此,学园长以前所未有的慎重说明道:   「有时『运』这种东西,也能够超越优秀的天赋或是任何努力。正因为如此,我们比任何人都祝福着、也在畏惧着『运』不是吗。的确可以简单地解释为偶然或是走运,但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无视这些。『运』仅仅是不确定要素吗?还是说也是才能的一种吗?作为将这些解释清楚的样本——」   「所以不是说了吗,幸运不算是才能。」   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学园长的话。   「说到底,幸运只是一种印象罢了。小概率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将之称为幸运。一切都只是观测者的印象而已,实际上只是该发生的发生了罢了。就算发生的概率低,也只是发生了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罢了。」   学园长对此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的张开了口。   「但是真的只是如此吗?」   「……你说什么?」   「比如说,上次的超高校级的幸运啊……」   听到这话,评议委员会的人脸色变了。   简直就像是,提到了不能触碰的禁忌的话题时的表情一样。   「如果说只是该发生的发生了的话,为什么总是凑巧发生对他有利的事情呢?看到他,我无法相信幸运只是单纯的结果论而已。」   「即便如此……那个结果也不应该是那个。」   就像是嫌弃什么一样的声音。评议委员会的几位都露出了吞下虫子一般不快的表情。谈及这个人物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   他们说的,是上次作为『超高校级的幸运』入学的某个男生的事。   的确,他是个问题儿童,而且相当有问题,甚至是扰乱了其他学生的正常生活这样程度的问题。更糟糕的是,本人丝毫没有恶意。他的存在对于学园长来说虽然很头痛,但是——   「虽说如此,我们都不得不承认他的幸运吧。那不是一种与“才能”这个称呼相符的能力吗?」   评议委员会的几位因为没有可以反驳的话而沉默了。   过了一会,坚持不住了的评议委员会中的一人靠在椅背上说道。   「毫无改变想法的意思啊。那就随你喜欢去做吧。」   就像在等这句话一样,学园长立刻鞠了一躬。   「万分感谢。」   在深深的鞠躬之后,他缓缓抬起头,取出了一份事先准备好的文件。   那上面写着被选为第七十八期的『超高校级的幸运』的学生的个人资料。连本人都忘记了的事都有详细的记载。但是希望之峰学园究竟是如何调查到的呢。   答案毫无悬念。   正因为能做到这种事,才是希望之峰学园啊。   只允许拥有特殊才能的高中生入学,以培育肩负着国家的未来的『希望』为目的,培养了占据各个领域重要位置的顶尖毕业生,政府公认的特权学校——这样强大到耸人听闻的学园,用一般人的常识来衡量是毫无意义的。   学园长将文件拿在手中,继续报告着。   「这次,我们希望之峰学园通过公正的抽选,从全国的学生中选择了一人作为『超高校级的幸运』进入本校。」   在已经失去了兴趣的评议委员会面前,学园长朗声道:   「这个学生的名字是——」   学园长看着手中的文件,说出了里面的名字。   某个女高中生的名字——   “松井绫濑。”? ☆、if世界之Pocky日 ?  说起来……   今天好像是“Pocky”日?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大大的“11/11”看了一会儿,移开后,眼前出现了一张透着傻气顶着白毛的脸。   “绫濑,早上好。”他露出了一个如同春风般柔和温暖的笑容。   我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把他的脑袋摁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狛!枝!都说了不要大早上地吓人了!”   对于这家伙时不时假公济私以打砸小妹的名义跑到我家蹭吃蹭喝我已经习惯了,但蹭吃蹭喝可以不要赶得这么早吗!?   我还没起床啊!一醒来就发现一张蠢脸大大地贴在眼睛前和自己鼻尖对着鼻尖真的好惊悚啊!   而且我现在没洗脸,肯定眼泡浮肿,满脸浮油,说不定还有眼屎——狛枝你这个混蛋,多少为女孩子的尊严考虑考虑啊!   我直起身,双手把他的领子揪住,毫不留情地把这个全身懒散得跟软体动物一样人性犬扔到了房间门外。   “绫濑绫濑,我在下面大厅等你!早餐已经做好了,还是你喜欢吃的”   这家伙即使被扔出去了还是这么聒噪。   总觉得脑子里已经能想象这货蹲在门边欢快摇尾巴的样子,我搓了搓已经浮起鸡皮疙瘩的手臂。狛枝有的时候就像个特别希望得到夸奖的小女仆,总觉得作为一个汉子是不是有点太娘了啊……   “绫濑你下来的时候不要赤脚,会着凉的。哦对了,昨天帮你整了一下衣柜,如果你想穿你平时喜欢的那件米白色的毛衣记得去第二格拿。还有那件羊羔绒的外套我帮你洗了在外面晾着,你不要找了……”   狛枝……你是啰嗦的老妈子吗……   我的眉头抖了抖,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有点好笑,没好气地喊了一声:“知道了,给我闭嘴,吵死了。”   门外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赤着脚打着飘走进了洗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满是血丝。昨天打游戏熬夜太晚了,本来想今天补个眠,谁知道被狛枝这么早以惊吓的方式吓醒了。   ——好想手撕了他。   我掬了一捧水扑到脸上,看着水珠从脸上滴滴答答地滑落,连带着前面的发丝也沾湿了。   呼,清醒了。   感觉到脚踩着瓷砖有点冷,有点怕着凉,我又回去穿上了拖鞋。   奇怪,我以前明明不是会注意这种事的人啊。   有点困惑于自己的态度,但还是快速做完了洗漱工作。最后我的眼睛瞥向了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照理说家里来客人了,至少应该化个淡妆表示一下尊重吧,但是来的是狛枝的话……   懒得化了。   有点自暴自弃地拍了一层乳液和一层隔离到脸上就算完事,我穿着厚实的冬季睡衣拖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下了楼梯。狛枝已经开了空调,整个房子现在就像在澡堂里一样暖洋洋的。他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拿着一份报纸坐在餐桌边翻阅——这种喜好,简直就像个老头子啊。   看见我过来了,他眼睛一亮:“绫濑,早上好。”   我打着呵欠坐到他身边:“早……今天是意面啊。”   “嗯。需要黑椒粉吗?”   “撒一点吧……鸡蛋不想吃蛋黄,给你。”   我相当熟练地把鸡蛋白和蛋黄分离了,然后把蛋黄塞进了狛枝的餐盘里。这项活动在最开始我干得还有点忐忑心虚,在这么干了无数次以后,居然现在还有点理直气壮起来。   狛枝只是抿着嘴笑,帮我撒了点黑椒粉。   说起来,自从狛枝过来帮我做饭后,好像伙食待遇改善了不少的样子……我以前基本上只吃和式的早饭,黑椒粉也好,沙拉酱也好,都是最近才和狛枝一起去采购的。   我漫不经心地叉起面条,刚往嘴里塞了进去,就听见狛枝的声音:“说起来,今天十一月十一日……绫濑买了Pocky吗?”   我翻了个白眼,含含糊糊道:“没买,但这个关我什么事。”   也不知道是谁一拍脑子,看11月11日四根小棍就觉得是Pocky,结果到如今倒成为了所谓的“Pocky”日……平时又不是没吃过Pocky,干嘛都赶着今天吃,好像今天不吃Pocky就不是人了一样……   狛枝低低地笑了起来,好整以暇地把我塞过去的蛋黄用叉子打碎了拌进面里,貌似随意地说道:“今天要不要出去买点?”   我摇了摇头,一脸困倦地说:“我今天只想睡觉,不想出去……”   “抱歉给绫濑你带来困扰了……果然我这么早过来叫你,这种行为很讨厌吧……”   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确实很讨厌。”   “那还真是抱歉。”   “完全感觉不到歉意。”   “为表歉意,我制作了这顿早饭。”   我觉得我的额头应该是迸出了青筋——这种歉意还真是敷衍啊敷衍!   狛枝笑得很欢乐,嘴巴上却还是可怜兮兮地说着:“果然我这种人根本不应该过来吧,绫濑肯定是觉得我烦了。也是啦,我这种活着就是在浪费其他人交流力气和时间的垃圾生物,没有人会愿意跟我说话的嘛……本来绫濑你肯允许我和你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已经是非常让人惊喜的事了,结果我还……”   “闭嘴,没有嫌你烦,给我好好吃饭。”   看着他笑得心满意足,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羞赧,于是低下头开始猛往嘴里塞黄瓜片。这种话真是不能多说啊,一点也不像是我的风格……   “对了,绫濑要吃Pocky吗?我带了。”   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脚边的袋子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了两包Pocky,露出了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抽了一根塞到我嘴边:“巧克力味的,你平时最常吃的那种。”   我抱怨了一句:“既然买了还提议出去买干嘛……”虽然这么说着,还是老老实实叼住了那根Pocky。巧克力的甜味融化在口腔里的感觉实在是有些美妙,让我的情绪稍稍变得高昂了一些。   ……咦,狛枝干嘛凑得这么近?   还想再来一下早上的惊吓活动吗?   说起来,凑得近了才发现,这家伙长得还真好看啊……皮肤都快比我还白了,脸看上去很柔软的样子,要是戳一戳应该手感会很好吧。   “因为……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向绫濑你提出约会请求啊。”   他若无其事地说道。   嗯,狛枝的眼睛也很漂亮,湖绿色的眼睛并不算是清澈的类型,反而像是清晨平静的湖水,朦朦胧胧得像是被雾笼罩了一般。   咦,等一下……   他刚才说了什么!?   就在我即将回神的那一刹,他迅速起身压了过来,小心地捧起了我的脸,然后猛地把我嘴里Pocky咬掉了一半。做完了这一串动作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坐了回去:“巧克力味的Pocky果然很甜呢。”   我嘴里剩下的半截Pocky直接掉到了地板上。   良久,我才迎着他有些忐忑的眼神,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这是在耍流氓?”   “诶……不,不,没有的事……绫濑你先放下手里的叉子冷静一下……”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狛枝你耍了流氓还想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觉得想得太美了吗?”   “绫濑,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滚出去,回你家换件羽绒服再出来,穿灰色的那件。五分钟之后在门口等我,我今天想去临川公园。”   “……哎?”   “滚出去,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好的好的!这,这个算是约会吗?是约会吗?”   “滚出去。”   “好的我马上滚出去。啊对了,绫濑我想看你穿那件灰色的斗篷风衣,这样我们就是情侣装了……”   “滚·出·去!”? ☆、第一章 ?  松井一年后才重新回到了学校继续学业攻读,出于她个人的意愿她转了校,去了离家很远的一所学校,因此顺理成章成为了住宿生。   高挑的身材和出色的外表让她迅速成为了这个学校的话题学生。松井的美貌是出了名的,但脾气之坏也是出了名的。很少有人能受得了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想和她交朋友的念头都在松井的刻意怠慢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没人找松井的麻烦,但也没有往来的人。   松井从埋头苦练数学的世界中抽离出来,抬头看了看窗外蔚蓝的天空,竟然觉得恍若隔世。   螺旋高校已经成为了她心中无法触碰的一块阴影,她甚至连回忆以前的往事都做不到。只要一想到螺高,她就像心脏麻痹了一样开始呼吸困难。而每当看到天野或者美惠或者近似字样的时候,她还是会本能地别开视线。   她实在太懦弱了,一年的心理治疗还是无法让她心里的伤疤愈合。   她现在是在做梦吗?抑或只是不真实的现实呢?美惠的死亡真的是她的错吗?她后来听有人说那是天野自己突然冲出去导致车辆刹车不及的错,这次事件没有哪怕一点点是跟她有关的。她被美惠救了的记忆是真的吗?还是只是因为她太害怕臆想出来的幻想呢?世界是什么样的呢?希望之峰是她的梦想吗?日向创是从小认识的好友吗?还是单纯只是她把游戏和现实弄混了呢?弹丸论破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这个词对她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一年,12个月,365天,8760小时,525600分钟,3153600秒。   每一秒她都在这样混乱地记忆,回忆,改写回忆。   到现在她已经弄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了,到底她的记忆中还有多少是正确的,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曾经尝试呼唤系统来证明自己的记忆确实是可信的,但脑中的反馈却是空空荡荡。   弹丸论破,无限轮回什么的……这种事果然只是她太过真实的梦吧?   天空不是蓝色的,只是反射了大海的颜色罢了。   这映在她眼中的,都是虚假的——   所以,美惠的死和她没有关系,对吧?   美惠真的死了吗?   是啊,美惠死了。   她突然回过神,像是想甩开什么一般晃了晃头,低下头继续写数学作业。   跟她无关。   这些事,现在已经和她无关了。   她目前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考大学。   松井的大学生活开始得相当贫乏。   她的成绩不好也不坏,勉勉强强上了一个各方面看都相当一般的学校。不过她对此已经挺满足了,毕竟她清楚自己的能力有限,太好的学校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压力和负担。   她难得过上了清闲的生活。因为深居简出过上了堪比死宅的生活,学校里知道她的人很少。倒是在路上走的时候被星探塞过小卡片希望她能够当偶像或者模特,被她统统拒绝了。   每天在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穿行着,偶尔一个人去热闹的街区晃晃,抱着一杯奶茶慢慢逛遍一条小巷,这样的生活她很满意。   应该说,幸福得有点缺乏实感。   她的内心一边享受着这样的宁静一边忐忑不安,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但是之前一年的记忆混乱期让她已经有点记忆错乱了,即使再努力,她也只能在碎片乱流的记忆中迷失方向。因此她只能一边心情沉重地生活着,一边静等着某个时刻的到来。   某个……她希望永远不要到来的时刻降临。   直到某一天,她在食堂享受着新鲜出炉还在滋滋爆着黄油的鲜嫩小牛排时,看到一只一边黑一边白怪笑着破窗而入足有一人高的熊时,她突然顿悟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忘记了,世界就要毁灭了,就在这几年。   在食堂里人流乱窜尖叫震天的情况下,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动一脸恍然大悟表情的松井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因此她成为了被黑白熊残杀的第一个对象。在鲜血糊上她的视野时,她十分不甘地望向了餐桌。   ——那里放着她还没来得及吃的小牛排,鲜血溅到铁板上还发出了油爆的烧灼声。   松井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依旧安宁。   手机就放在她身边。她嫌弃地撇撇嘴,智能机这个时候还没普及,她又要重新用回翻盖机了。   很好,老日子,老地点。   她又回来了。   又要重新经历一次高中生活,救命,她已经不想再当高中生了。   重新回到高中时期的松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楼吃了份鲜嫩的小牛排。   可恶,那份牛排可是他们大学的招牌菜啊——她抢了好久才抢到的!? ☆、第二章 ?  松井翘课了。   为了吃一份小牛排心安理得地翘课了。   当了几年的大学生不仅让她把高中的知识忘了个干净,还染上了习惯性翘课的恶习。   应该说,世界都快毁灭了,还关心个毛上课啊!   几年以后,世界就要毁灭了。   但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也许这可以证明她脑中那些关于弹丸论破的模糊印象不是她臆想出来的?但谁又能说被黑白熊杀死不是她做的梦呢?   她在脑中呼喊起来:“系统?系统你在吗?”   唯一能够证明她没有发疯的东西就像从来没存在一般,毫无动静。   其他人活不活关她什么事啊,反正她自己又死不了。从现在到黑白熊乱潮爆发还需要好几年,只要一遍又一遍重来,多重来个七八次就相当于活了40年,这样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无所谓了。   就在这一刻,她的手机嗡嗡地震了起来。   她本来打算装死的,看到备注是“班主任”,她叹了口气,准备顺便请个假。   “喂,我是松井……”   “松井你怎么回事?!还有半个小时就高考了,你不准备上大学了是吧!!”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不管你是睡过头了还是拉肚子了,你就算爬也要给我爬过来!!”   松井的表情变得有点木然:“高考?!”   挂断电话后,她一翻手机——   上面的年月日清晰地告诉她,她没有回到高一的时候,而是回到了高三。   她手一抖,刀与盘子的剐蹭声在安静的西餐厅显得相当刺耳。   她的记忆出错了!?还是因为活的时间太久了所以重生时间自动往后推移了?   她本来悠闲甚至有些无所谓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背脊一瞬间挺直了。   思考了一会儿,她很快就做出了放弃这次高考的打算。她现在没那个知识水平,而且……她现在压根儿忘记自己的考场在哪里了。   最关键的是,小牛排还没吃完。   她细细咀嚼着小牛排,冷静地思考着目前自己的处境。   不得不说,她现在还是处于相当被动的情形。她原本已经做好了无限轮回状态下环游世界的打算,但如果重生点变得一次比一次往后推移的话,那么她重生的时间也会离黑白熊乱潮越来越近,等不断重生在黑白熊大规模爆发的那一天,那就完蛋了。她可能就会被困在那一天反复被死亡和新生纠缠。   虽然这么想其实并没有什么根据,但是也是一种可能不是吗?   如果现在不做点准备,那真是白瞎了多出来的那么几年时间。   松井有些疲倦地敲了敲脑袋,她不知道该对现状露出什么表情。之前她只是为了活下去保证不要死而已,现在却已经升级成了拯救世界……   她又不是什么少年漫主角,不要对她要求那么高啊。   即使如此,她还是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脸颊,开始回想着自己已经记不太清的剧情。   黑白熊爆发的起因是什么来着……绝望?什么绝望来着……嗯,希望之峰?预备学科自杀事件?   到底是为的什么自杀啊……   她的记忆又开始模糊不清了。   慢悠悠地回到家里,她开始整理屋子。一直回想不起来的重要节点让她心情有些焦虑,做些家务可以让她心情稍微平静一些。   就在她开始整理小时候的相册时,一张小时候的照片让她的动作停住了。   照片上的棕发小团子一脸开朗地靠着胖乎乎的松井小包子。   电光火石间,她的脑中清晰地闪现出一句话——   【因为日向创成为了神座出流。】   那么,只要杀死日向创就好了吧?把这一切的源头掐死在摇篮里,她的和平日子指日可待。   她露出了和照片上的日向创一样开朗的笑容。   要找到失去联系多年的好友并不是太容易的事。   但好在……并不是每个失联好友,都是希望之峰的狂热粉丝的。   她很快就有了收获。毕竟希望之峰向外开放的时间并不多,而最新一次的对外开放就是谷山川的风筝第二次申请吉尼斯纪录的事儿。   天啊,她好半天才想起来了谷山川这个人是谁。   如果抓住这次机会,大概能够遇上她的小竹马吧——如果她脑中模糊的记忆可靠的话,作为希望之峰的脑残粉的日向创没有理由不抓住这次机会去参观希望之峰。为了找到他,这次希望之峰之行她必须得走一趟了。   虽然……去希望之峰势必会遇上某个人。   某个她完全不想遇上的人。   她摸了摸胸口,在想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心脏跳动的频率意外平缓。   大概是放下了吧。   新的一周目,他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   希望之峰难得对外开放,又恰逢周末,人流多得几乎爆棚。   穿着普通的宽松T恤和牛仔裤的松井成功以临时工的身份混入希望之峰,她的工作是——来宾身份登记。   已经厌烦人际交往几乎和人群隔断联系的松井这些日子又拼命把自己原来的话痨能力捡了回来,这才在刻意的交好下拿到了这份工作。   登记的自然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毕竟人流量实在太大了。   从早登记到晚,她忙得头晕眼花,却还是没看到日向创的影子,倒是某只白毛很客气地站在她面前拿出了身份证——她以为她已经放下了,看见脸上已经褪去了青涩变得愈发沉稳狛枝细声软语地说“我的名字是狛枝凪斗”时,她还是差一点把他手上的身份证掰成了两截。   虽然狛枝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个一脸温柔甜笑的女孩对他散发的无言恶意,但人实在太多了,他只来得及扫了一下身份证就被后面的人推进了希望之峰。   暂时失败的松井并没有太沮丧,负责登记的人足足有十四个,没撞见实在太正常了。而且她上次见到日向创还是小学,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日向创站在她面前,能不能认出来也是个问题。   因此她留了后招。   “身份输入就交给我吧。”   其他人都有些吃惊诧异,松井歪着头甜甜地笑道:“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早点去吃饭吧,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没错,松井瞅中的是闭校结束后的身份录入这个阶段。毕竟登记只是扫了一下身份证确认这身份证不是伪造的,记录一下来宾的姓名和手机号码,但这一切都是用纸笔完成的,而之后才是繁杂的将这一切转化成电脑数据保存上传。   毕竟希望之峰平时人流量不多,没人脑残到往校门口堆14台电脑。   当然他们有能力做到开放那一天将电脑搬到校门口并且接上线保证能够正常运行,甚至他们还可以做到将扫描身份证和登做到同步录入——但是做这些工作的要么就是外校的临时工,要么就是预备学科学生,谁会去在乎这些人工作轻不轻松呢?   临时工没人权啊啊啊啊啊!!   已经一个一个录入得快要疯掉的松井几乎想把电脑砸碎了。   今天来希望之峰参观的人次已经超过一万,也难怪那些人听到松井说要自己一个人做露出那种“卧槽这小妞儿疯了吧”的眼神了。松井平均13秒完成一段数据输入,如果按一万段数据来输,需要不眠不休连续工作36个小时。   在连续输了一个小时以后,松井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脑残行为。她挺生气自己好歹也是死了那么多次的人居然还这么老实,终于丢开了电脑,只一个劲在登记本上寻找日向创的名字。   经过几个小时的翻阅,她最终找到了三个日向创。   她一边祈祷着这些手机号码都是正确的,一边记录下了这三个号码。看着已经一片狼藉的室内,她毫无压力地对着满地的纸张挥了挥手,潇洒地回家了。   接下来就是一个一个打电话试探了。   她祈祷着自己童年的小伙伴还没有改变口味,装上新买的手机卡后,拨通了第一个号码。   “您好,请问是日向创先生吗?”   “是的……你是?”   “您好,我是仙仙莉和果子店东京分店,您订的草饼没有了,请问换成樱饼可以吗?”   “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迟疑起来,“我好像没有定这个啊……”   “我这里显示是其他人订给您的,也许是您的好友。”   “诶……是,是这样吗?我好像也没有好到会给我订礼物的好友啊……请问是哪位订的呢?”   “我这里没有显示,只说了是生日礼物,在下个周三给您送过来。”   “啊,那肯定是送错了。”那个一直有些疑惑的男音显得轻快起来,“我的生日是1月1号,不可能是下周三的,你们检查一下订单吧。”   松井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亮光,她的嘴角浮现出浅笑,但语气却越发平稳:“好的,那么先生打扰了。”   她等对方挂断电话后,拨了下一个号码。   “啊……?我的订单啊?樱饼,可以啊。可以给我升VIP生日免费送礼物?哦我的生日是11月19日……”   “谢谢,打扰了。”她毫不犹豫挂断后拨打了另一个电话。   “我不喜欢吃草饼啊……樱饼蛮喜欢的,可以。生日?6月24……”   挂断电话后,她再次拨通第一个号码:“先生我们确认了一下,说订单没问题。请问您喜欢樱饼吗?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帮您从大阪分部调配一些草饼过来。”   “订单没问题的话……可能是妈妈帮我订的吧。妈妈也真是的,怎么会连我的生日都记错啊……啊啊麻烦你啦,我确实不怎么喜欢樱饼。”   松井的笑容愈发和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请问能告知一下您的地址吗,我们这边因为电脑问题丢失了,非常抱歉这样麻烦您。”   一分钟后,她挂断电话,露出了无法抑制的灿烂笑容。   目标锁定了。   日向君,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单纯啊。   她端坐在榻榻米上,笑容接近扭曲。   昏暗的室内,放在她腿上的三棱军刺闪过雪亮的锋芒。? ☆、第三章 ?  她并没有急着上门去拜访她的小竹马。   毕竟她还想好好继续享受生活,杀个人轻松,杀完人之后的处理工作却颇为麻烦。   为了以后的生活,她决定好好计划一下。   因此,她开始了漫长的跟踪蹲点工作。   日向创的家在东京湾——这个土豪遍地的地方安保工作自然也做得相当不错。她甚至找不到什么途径能够溜进去,只能每天心不甘情不愿地目送着日向创进小区。   即使是在上学路上,她也找不到什么机会能对日向创下手——这个大少爷简直讨厌到爆,居然会有人风骚到每天坐专车上学,这还有天理吗!?   身为暴发户子女的松井绫濑感到了深深的不爽,这种排场简直就是对她的挑衅。   但是她很快就找到了机会。   今天的东京是大雨。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大雨了,被堵在小区门口的车辆都显得有点暴躁,安检也显得浮躁起来。   穿着连帽式雨衣的松井低着头跟在一堆小情侣身后蒙混了进去。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得让她怀疑起这是不是一个陷阱。她最近一直担心自己频繁在这个小区晃荡会被当做可疑人物抓起来,但这种事并没有发生,让她不禁怀疑其这个小区的安保措施说不准就是拿来唬人的。   袖子里的□□安静地潜伏着,粗糙的手柄稳稳地被握在她的手心里。   这种雨夜最容易出现混乱场面,混入了什么小流氓也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吧?   因为大雨冲刷掉了一切痕迹,再加上东京本就鱼龙混杂,找不到凶手也是再正常不过了吧?   在思考仇杀,自杀等各种可能后,他们会把他归结为随机杀人——谁会想到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以前关系还不错的松井绫濑会突然找上门并毫无预兆地杀人呢?   连那张电话卡都被松井处理掉了,应该没有任何能够证明他们之间关系的东西存在了。   而且,现在的松井绫濑应该还在家里打游戏呢。   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到她身上的。   她这样不远不近地吊着,因为大雨,小区内部显得有点拥堵,她只要稍微快一点就能跟上那辆车。   看着日向创下车了,她也跟着翻进了那套别墅的后院。   内心再次把之前弄到手的房子户型复习了一遍,她确认后院连通的是客厅。   啧,真是不巧,落地窗上了锁。   打碎窗户的动静太大了,她琢磨着还是蹲在花园里把日向创吸引过来再就地杀了他会更好一些。   雨噼噼啪啪地打在屋檐上,如同被戳破的水管一般不断往外喷射出一条连贯的水柱。   她耐心地潜伏着,没过多久,她的眼睛蓦地一亮。   一颗小石子击打在了玻璃窗上。   日向创的动作果然一顿。他有点疑惑地转过头,向一片漆黑模糊的后院看去。草木在风中挣扎撕扯着扭曲成了奇怪的姿态,鬼影幢幢,几乎看不清外面的环境。   “……错觉?”他抖了抖头发。总觉得草丛中有一道明显到他难以忽视的视线,其中充斥着的恶意甚至让他脖子后面窜起了鸡皮疙瘩。   他嘟囔着靠近落地窗,准备拉上窗帘,另一颗小石子又飞了过来,刚好打到他的面前。   这下他明白后院里肯定蹲着人了。   这个时间天气,蹲在后院?怎么想都不对吧!   难不成是隔壁的熊孩子?还是说小偷?不会是连环杀人犯吧?   日向创的手心顿时出了一层汗。   但很快,他就看到草丛中一个戴着兜帽雨衣的纤细身影站了起来。   即使全身泡在雨水里一片狼藉,她的眼睛依然在黑暗中显得熠熠生辉。   “拜托了,请让我进来避避雨……”   和她带着哭腔的请求一起响起的,是日向创一把拉起落地窗的“哗啦”声和他惊讶无比的询问:“小绫?是小绫吗?”   多年之后和童年好友的再度重逢让他的内心溢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他的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一扫之前的疲惫:“小绫你怎么会在这里?”   松井的内心只剩下卧槽二字了——她从一个超级大胖子变成了一个营养不良的干柴,中间还相隔了几年时间,日向创居然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这是何等可怕的能力啊!要知道她当初可是对着日向创的照片看了好长时间才算记住他的长相的啊!   完全没想到第一眼就会被认出来的松井绫濑有点慌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这种沉默在日向创眼里则变成了尴尬,他有些讪讪地笑了:“啊抱歉呢……毕竟我们已经那么多年没见面了,果然还是生疏了啊,松、松井桑。”   雨滴仍然如同泼墨一般打得她眼睛生疼,雾蒙蒙的世界让日向创的身影看上去也显得像是虚幻的从梦境中走出来一样。   砰砰砰砰。   心脏的热力在冰冷的雨水中仿佛穿透了那层隔膜,清晰得就像是在诱惑她一般。   就像她预演的无数遍那样,刺入,等那鲜红的血花在雨水中盛开,那些鲜活的热量都被不断冲刷着这个世界的大雨带走。   只需要走上前,刺入他的心脏就好了。   松井咬着牙,那揣在袖子里的军刺恍若有千钧之重,竟然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轻巧地举起。   已经冻得已经手开始僵硬了。   ——都是这场雨的错。   为了看清楚眼前的世界,她的眼睛睁得生疼。一滴滴的雨水从她的额头流入眼睛,再顺着她的脸颊弧度流入了脖颈。湿漉漉的头发,湿漉漉的雨衣,全部黏在了身上,狼狈得就像她现在茫然的心情。   日向创并没有察觉到他现在一只脚正悬空在死亡深渊上。看着童年的好友一直站在那里不动,他一把脱下外套,冲进噼啪打得人生疼的雨中,把它盖在了松井的头上:“有什么事进来说吧,不然会感冒的……”   雨实在太大了,本来浑身干爽的日向创瞬间就被这场雨淋成了落汤鸡。本来蓬松的发丝也全部塌了下来黏在了额头上,水流如柱一般从他的头顶一直浇到脚。东京这时候还是冷得要命,把外套脱了的日向创身上只剩下毛衣,他的脸很快就被冻白了。   “……为什么?”松井盯着脚面,小声问道。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日向创差点被她的电波思维气笑起来:“这就叫对你好啦?拜托要感动进来吹个头发再感谢我吧,你杵这儿不动别人还以为我爸妈体罚小孩儿呢……小绫!?”   猝不及防间被推开的日向创条件反射去抓她,但松井已经头也不回地跑开了,速度快到让他咋舌,只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大雨中。   带着已经完全湿透的外套回到了房间里,日向创还是闹不懂松井到底是怎么了。   “电话都没留下一个……小绫是怎么了啊……”   而这时候,松井跌跌撞撞地奔跑在马路上,完全不在乎周围的人,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下得了手啊……   他是日向创啊,是她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啊。   怎么可能对这样一无所知的他下手啊。   松井绫濑,你真是疯了。   她停下脚步,擦了擦眼泪,将□□扔进了垃圾桶。没几步,她又折返回来,把它捡回兜里。   一定会有不用伤害其他人也能存活下去的办法的。   松井,不要放弃希望。   她握着军刺,不住地安慰着自己。   她的身边,只有足以把她和世界隔绝的瓢泼大雨。? ☆、第四章 ?  “我要去希望之峰就读,希望爸妈能帮我安排好。”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松井就拿到了希望之峰的就读资格——预备学科的。   只要钱够多就给进的预备学科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反正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的松井有的是钱。由于松井的父母一口气捐了两栋楼,学校还批准她可以自行选择班级,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日向创一个班级。   那天回去以后,她仔细考虑过了,杀死日向创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只要希望之峰的研究还在继续,神座出流迟早会被制造出来的——所以当务之急是把希望之峰的神座出流计划破坏掉,顺便给日向创洗洗脑,让他别一天到晚惦记赶着去当别人的实验小白鼠。毕竟小时候跟他玩了这么久,日向创又不是什么坏心思的人,这种人还是好好活下去吧。   虽然她偶尔也会怀疑“日向创是小时候的伙伴”这段记忆到底是她自己编出来的还是确实如此——整整三百六十五天的反复做梦幻想导致的记忆错乱已经让她放弃了去思索自己记忆的真实性。既然她觉得这是真实的,那么她就把它当做是真实的好了。   而且阻止日向创多少可以把实验的成功往后推移几个月吧。   “实在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跟松井桑一起上学啊。”   从某方面讲,日向创是个中规中矩而且不知道怎么跟女生拉近距离的人——跟某只自来熟白毛比起来真是太逊色了。   ……最近想到他的频率似乎有点太高了。果然是生活太安逸了,所以才会老是想到从前的破事。   “日向君果然一直都没有放弃就读希望之峰的梦想呢。”   “哪里,只不过是个预备学科而已。”日向创一说出这句话,立马感觉到了失言,看着身边同为预备学科的好友,他赶紧补上了一句,“因为不是靠自己的努力进来的,总觉得有点愧对当初跟松井桑的约定。”   “不不不,日向君已经很努力了……”   干巴巴地说完这句话,两个人一起陷入了沉默状态。   实在是……无话可聊啊!   两个人在还是小学的时候就分开了,这么多年没见面,要想恢复到以前那种无话不谈的状态简直就是做梦。再加上这个话题起得实在是太尴尬了,松井都觉得自己是在往日向创伤口上撒盐了。   她的交谈能力怎么退化到这样了啊……   好在日向创是个非常细腻体贴的人,在察觉到松井的懊恼情绪之后,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终于缓和了起来。   对于其他人来说,去新学校意味着不适应,新鲜和陌生,所以开学最初的一个星期都是在熟悉适应新环境中度过。已经有了一次上大学经验的松井就显得游刃有余多了。因此她也就有了多余的心思去学校的其他地方踩踩点。   预备学生和本科生几乎是不会有什么接触的,宿舍楼一个在东区一个在西区,平时上课更是撞不到一块儿。再加上本科生看不起预备科砸大笔钱进来镀金的行为,觉得就是一群loser的自我安慰;预备学科则对本科生能够理直气壮地自称自己是希望之峰学生羡慕嫉妒恨,也讨厌本科生高高在上优越感爆棚的模样,因此双方在现实生活中互不理睬,网络上和私底下展开对骂和互相诋毁几乎已经成了这几年的日常。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去别的区溜达了,预备学科和本科生根本就是各自划定阵营,摆出了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   当然松井对此毫无兴趣。   她只是借着“新生”的身份,去刺探神座出流计划的实施地而已——也就是俗称的,踩点。   东区。   她端了端眼镜,目不斜视地以散步的频率靠近那一栋淡绿色的四角形建筑。   这副黑框眼镜完美地遮盖住了她大半张脸,却并没能让她更像是学霸类型的眼镜妹,相反倒让她看上去像是影视剧里那种拿着黑框眼镜装潮的小太妹。   没办法,容貌属于艳丽型的松井实在是很难把自己往知识分子的形象上靠拢。   这副眼镜和染得花花绿绿的头发,HIPHOP风的宽大T恤哈伦裤,外加流里流气的走路方式,如果头发再吹得杀马特一点,走在路上估计大家都要退避三舍觉得松井是那种被撞一下就抄起棍子瞪大眼睛要打人的流氓了。但希望之峰的怪人实在太多了,所以松井的打扮完全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当然松井也并不是因为想当流氓才把自己打扮成这样的,她只是担心自己踩点被抓住然后扒出来底细,这种和她本来面貌相差甚远的打扮至少给了她一点说谎拖延时间的机会,比如说她可以说自己是隔壁班六脚鸟黑道第六十二位继承人候补的六脚鸟抚子……   “哎,大姐姐在这里干嘛呢?”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松井手一抖,这个声音出现得太突然了,她甚至没察觉到周围有人的气息,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大姐姐在找什么?也是在一堆豆沙面包中寻找南瓜馅面包吗?”   松井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这个仅仅到她腰高度的小孩子:“你是希望之峰小学部的吗?”   “大姐姐还真是失礼呢,明明我都还没有说大姐姐那比小学生还小的胸部……”这个眼珠乱转,且总是在她胸部和大腿转悠的小孩子咬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是神代优兔……希望之峰77届学生。大姐姐呢?是学姐吗?”   啊,如果能这么自信地报出届数的话,果然……   “你的才能是?”   “超高校级的谍报员呢。”这样自豪地报出自己的才能,这位名为神代优兔的小孩子笑了起来,“礼尚往来的话……大姐姐是不是也该报上自己的名字和才能呢?”   “……六脚鸟抚子,预备学科的无名小卒。”   “不对哦,大姐姐。”他的眼睛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说道,“大姐姐的名字,明明应该是‘松井绫濑’才对吧?”   松井绫濑:“……”   “不得不说大姐姐今天的打扮真是热情到让人无比心动~但是报假名这点还真是让人伤心呢。别问我怎么会知道的,我可是‘超高校级的谍报员’呢。”似乎是对自己的才能相当得意,“而且大姐姐的打扮也实在是太拙劣了一点……大姐姐的目标是研究所?那可找错地方了哦,那栋楼是生物学楼。”   “……我是来找谷山优子学姐的。”   好不容易从记忆里随手翻出一个人名来做挡箭牌,她也懒得管谷山优子今年有没有毕业了,先蒙混过去再说。   “谷山学姐?”他的表情稍微严肃了一点,“她的话目前正在德国参加学术会议……大姐姐来得真不巧呢。”   “那我随便参观一下好了……还是说这里不能够参观?”   “这倒不是……”被松井抱着手臂斜睨的气势所镇住,神代优兔讪讪地让开了路,“真是的,本来大姐姐如果想去研究所我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毕竟那个地方不准外人参观,我也很好奇啊……”   松井扶了扶快掉下来的眼镜框,冷笑:“你想拿我当枪使,把自己撇个干净?想得倒美。”   “大姐姐可别这么说啊。”他耸了耸肩,完全没有被识破的尴尬,“大姐姐的目标虽然我并不知道,但小目标是重合的吧?不想一起干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吗?比如说在重重监禁的地下研究所救出被囚禁的公主,或者击碎希望之峰的地下黑暗实验之类的……”   他其实只是中二病发作随口说的,却注意到松井的眉毛微微一挑。   难不成……   这位松井大姐姐果然知道些什么。   他脸上小孩子一般稚气的笑容更深:“松井大姐姐,我们联手的话,总比你孤身一个人要好得多,至少我在偷取情报上面还有一手,但就你一个肯定是混不进去的……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他敏捷地蹿到了一边:“松田夜助!这样偷袭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完全违背骑士原则啊!”   “我管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的松田夜助转着手上的手术刀,细长的眼眸中尽是不耐,“跟预备学科还讲这么多废话,泡妞也讲点质量吧,你还准备把自己赔进去不成?”   松井的笑容僵住了。   预备学科怎么了,预备学科招你惹你了!你他妈别忘了你吃的用的穿的还有供你上课的教室供你操作的仪器全都是我们预备学科捐的钱!用着老子的钱还叼个毛!   一瞬间松田夜助那张清俊的脸在她眼中变得相当面目可憎。   就在她在忍一忍算了和直接爆发把他打成猪头两个选项间犹豫时,松田的脸色一变。   “道歉。”   这个声音相当清澈干净,很是让松井惊艳了一下。   这个突然出现的身影相当娇小,比松井都矮了将近一个头,长长的紫发和过于宽松的衣服显得有些邋遢,宽大的袖口处,一把便携手枪露出了头,正抵在面色相当不好的松田腰际。   “如果我说不呢?”松田面色不渝。   对方把枪又往前抵了抵,声音平静:“我会杀了你。”   松田的脸抽搐了一下:“我们认识了多久!?你就为了她要干掉我?这女的是谁?你姘头吗?”   “我数三下。”   “好吧好吧。”松田叹了口气,很爽快地对松井鞠了个躬,“刚才是我失言了,抱歉。”   那把枪并没有移开。偏了偏头,紫色的头发往脸颊两边偏移开,露出了一双漂亮的金色猫瞳——真是长得漂亮的孩子。   “你原谅他吗?”   突然兴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松井绷着脸说道:“如果我说不呢?”   猫眼少年歪了歪头,毫不犹豫抬了抬手。   碰一声,松田的左手臂瞬间被开了一个洞,喷涌出来的鲜血一瞬间染红了白衬衫。   在松井绫濑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样呢?还不能原谅吗?那我再打一枪?”   “喂,你们真的认识吗……”   话音未落,又一枪打在了松田的右手臂上。   “停停停,我原谅,我原谅他了!”松井今天也是被刷新了下限,她自诩自己已经是半个神经病了,万万没想到希望之峰比她神经病的还多了去了。她有气无力地摆着手:“我要是一直不原谅他,你难道准备一直开枪?”   “事不过三。”他轻声说道。   就在松井长舒一口气的时候,清亮冷寂的声音继续说道:“下一枪,我会直接让他脑袋开花。”   松井:“……”   “那也是你们班的同学吗?”   看着猫眼少年和松田夜助一前一后的背影,松井小声问着身边的神代优兔。   这小孩子已经见怪不怪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面包开始嚼了:“不是,谁知道他是谁……大概又是松田在研究所结识的怪人。啧,一进来就能去研究所工作,还能随时都能出入一般人不允许进入的研究所,松田这家伙真是好命……”   看得出神代优兔并不是真的羡慕松田可以从事研究工作,只是对于松田拥有了能随时进出研究所权利的不满。   松井哑然了。   最后神代优兔还留给了她联系方式,说以后改变主意了还可以继续找他。   这都什么事儿啊!   松井扶额长叹,看看周围都没有人了,她本来准备去生物楼看看的,现在意外得知了研究所的地点,便决定先去试验所。   等跋涉到那里时,松井才无语了——那三层楼高的栅栏是什么意思啊?而且那泛起的丝丝电光很明显地昭告栅栏上面还附着着一层电网。最让松井兴起放弃念头的是研究所门口那六挺机关枪。   门上有密码,估计密码输错后那里站着的人就直接被打成筛子了。   拜托!你只是一个学校哎!要不要这么狂霸酷炫叼啊!   但是除了混进去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她这种智商残废怎么可能会成为研究员啊?   难不成去做个保洁?   “想进去吗?”   这个声音近得就在耳边。松井猛地向旁边退开一步,望向原地——是那个紫发猫眼的少年。   什、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似乎是看出了松井的惊诧,他用有些过于平直的声线认真解释道:“我走路没什么动静,如果吓到你了,我很抱歉。”   “……没、没事。”   “为什么想进去呢?”似乎是已经确定了松井确实想进去,他换了个问题。   松井干巴巴地笑着:“只是无聊了参观参观,结果就走到这里了……”   “如果想进去的话,你一个人是不可能进去的。研究所实施的排班制度,即使里面只是多出了一个人,也会被生物热感应器监察到,然后进行全院封锁的。而且要进去得进行虹膜扫描和输入随机确定的32位密码,密码每一个小时就更换一次。”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研究所的内部信息一般,就这么轻易地全都告诉了她,“如果只凭你一个人的话太难了,我的建议方针有两个,要么和本科生合作,他们的才能可以利用得上——而且即使被抓到也不过是被训斥,学校对本科生是非常宽容的。第二,成为实验体,自愿接受实验。当然还有其他的方法,比如说成为校董会成员,评议委员会成员,所内研究员,但那个难度太大了……没有几十年是拿不下来的。至于清洁人员……研究所内有全自动生物机器人,这种清扫工作不需要人来做的,你不用费心去找这方面的职务了。”   松井突然问道:“我们认识吗?”   对于这个少年,她的内心不断涌动着一股奇异的熟悉感。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他的——但具体是谁,又是在哪里认识的,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少年歪着头,金黄色的瞳孔如同一弯死水,“不认识哦。”   “那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如果我们是第一次见面的话?”   “啊……”少年平直的声音难得出现了一丝困惑的情绪,“不知道呢,就是很想帮助你,然后就这么做了。”   “……”   松井开始怀疑这是一个圈套的可能性了。她觉得难不成学校已经察觉到她想破坏神座出流计划了,所以特地派人过来请君入瓮。比如说她要跟本科生联手,到时候本科生没事,她倒是有足够的理由被开除学籍甚至抹除生命。至于成为实验体——好吧,这个就变相坦白了这个研究所确实是有问题,但对于早已知道实情的她来说,这个情报几乎没有用啊。而且自愿成为实验体,到时候只要拿点什么仪器往她身上招呼,她哪儿还有反抗之力啊。   不会是因为学校缺乏实验体了,所以找这种人来劝服她去做替死鬼吧?   想到这里,松井的脸都皱紧了。她小声询问道:“如果我想成为实验体的话……该怎么做呢?”   少年淡淡道:“过一段时间大概学校就会过来征询你们意见了,一般是发下一张问卷调查,询问你们愿不愿意成为实验对象。愿意的人经过私下交流签上知情书,之后听从学校的安排就可以了。”   松井都要被雷翻了。她曾经想象过这个如此邪恶的计划实施过程会是怎样的,想到了地下信徒号召大会,想到了辅导员阴恻恻地叫上几个得意门生洗脑,想到了电线杆上只有自己人才看得懂的暗码,但是万万没想到——   居然做得这么光明正大!?   希望之峰你真是好样的!   少年却似乎没有察觉到松井翻覆的情绪,只是平淡地说:“在下次我们相逢之前……好好活下去。”   他毫无表情的脸和话语显得反差略大,但松井隐约能感受到他的认真。   但是,松井却不敢相信。   她坚信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好的。也许世界上真的有那种可以一见面就能挖心挖肺对别人好的人,但她的运气肯定不会有那么好,就那么巧会遇上这种真正单纯热心的人。   少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身走进了研究所。   松井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希望之峰远比她想象中的恐怖——别的不说,神代优兔第一个照面就戳破了她的身份,其后又是被松田夜助和猫眼少年抓到在研究所附近晃荡。光这群刚入学的新生就有这种恐怖的能力,真是难以想象再往上的学生会优秀到何等程度,而拥有了如此之多才能者的希望之峰又会恐怖到哪种地步。   想要从源头扼杀神座出流计划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她一个人要怎么对抗这种庞大的暴力机器?靠发展信徒?拜托,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学生,既没有嘴炮能力,又没有领导才能——让她带一个四人小组她都觉得相当吃力。   那么……去找有这种才能的学生,合作?   不说把整个学校捣毁,只要把试验成功日期往后稍微延期一点就好。   延期到她能够寿终正寝,她就满足了。   那么……合作对象,找谁?? ☆、第五章 ?  “找我什么事?”   坐在午后的咖啡厅享受着下午茶本该是一件惬意的事,但对面少女高傲的笑容让和缓的气氛荡然无存。   松井并没有在意对面少女不善的表情。她看着气质越发出类拔萃的九头龙光子,轻声说道:“光子,我想跟你合作。”   她万万没想到,九头龙光子居然真的是那个九头龙光子——国内最大的黑道组织,九头龙组织当权者的次女。   真够玄幻的,这个世界。   九头龙光子忍不住笑了:“我能帮上你什么?我听说你现在在希望之峰预备学科就读?那这样的话你还是我的学姐呢,倒是一年后我还要请你在希望之峰多帮帮我呢。”   本来是同一届的光子在高二的时候选择了转学,为了去给九头龙下一任继承者——也就是光子的哥哥九头龙冬彦当伴读(这么说也不太合适,但松井一时间也找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光子那时候的情况了)。虽然乍一看十分委屈光子,毕竟光子是出了名的高智商天才少女,交际和领导能力更是一流,又有黑道特有的狠辣劲,反倒是她哥哥显得处处不如她,但光子似乎对这个哥哥感情很深厚,所以十分乐意地从螺高退学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光子的哥哥现在也在就读希望之峰,而且跟松井是同一届。   松井也有些感慨这个世界着实太小了。   “如果我说这个世界马上就快要完蛋了呢?”   松井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谈判者,她不知道什么叫做迂回,什么叫做保有余地,什么叫做虚张声势,因此她很直白地单刀直入了。   她本以为光子会先嘲笑一番,谁知道光子只是敲了敲咖啡杯壁,问道:“你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   有点吃惊于光子的态度,松井想了想,暧昧地说道:“希望之峰内部。”   “你知道多少?”   被光子的态度搞得有点迷糊,不知道该抖露多少底牌的松井最后谨慎地说道:“活体实验,还有……大规模杀人机器。”   “这样啊……”光子沉吟了半晌,“没想到已经糟糕到连预备学科都知道的地步了啊。”   “……哎!?”   光子站起身,拿起她的外套和包:“走吧,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去、去哪里?”   直到被光子带着一路小跑又被塞进她家那辆加长型林肯,松井都是一脸茫然。   “去我家啊。”光子一脸理所当然地说。   “……真是够霸道的。”松井无奈,但这也正是光子的性格,所以她也只是翻了个白眼,就没说什么了,“你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   “手机给我。”光子也不管松井同不同意,一把从她手里抢了过去,卸了电板就塞进了一个金属屏蔽袋,“好了,现在可以说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已经快要到崩溃的地步了,那你也该知道求我是没用的了。毕竟我只是哥哥身边的一个助手,就连哥哥,现在也不是当权者,所以九头龙组根本无法调动。而父亲,现在已经被洗脑了,完全是发疯的状态——哼,他也不想想,瓜分世界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到他头上,真是想权想疯了……”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希望之峰内部的事!?九头龙组也参与其中了?”   光子白了松井一眼,仿佛是在嘲笑她的慢半拍:“那当然,不然你以为我哥哥为什么会去就读希望之峰,当然是跟学校有利益纠葛。哥哥现在就跟人质没什么区别。明年我也该去希望之峰就读了,差不多也是以这种人质的身份,不然我父亲和希望之峰的交易就不算稳固。虽然说希望之峰明面上是靠‘才能’入学,但是事实上呢?啧,我哥哥的才能是‘超高校级的黑道’,拜托,黑道是一种身份,一种家庭地位诶,谁的才能是家庭地位啊?明显是校方扯淡。”   “也许是在说,呃,统领黑道的能力呢?”   松井的话让光子更生气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只能更说明希望之峰的扯淡了。我哥哥的性格我还不清楚?他就是死要面子没长大的普通小孩儿一个,要是扔在外面普通人家里根本就不可能获得希望之峰的入学资格。现在呢?硬生生被冠上个黑道的‘才能’,搞得就像是未来之星一样,都哪儿跟哪儿啊。我哥现在变成这样有一半原因得让希望之峰背锅……”   讲到哥哥就没完没了的光子还想说什么,松井赶紧转移话题:“那九头龙组和希望之峰的交易到底是什么啊?”   话一出口,她就发现自己逾越了,这种内部消息怎么可以打听?但是光子倒是没什么特殊反应,而是很爽快地回答道:“科技,希望之峰许诺给我父亲最新的研究成果,如果有机会还能瓜分世界局面,简单地说就是结成造反结盟呗。希望之峰的研究成果从来都是世界顶尖级的,要是没有军方参与和政府默许,早就完蛋了。国家为了□□不可能允许活体实验存在,至少不可能让它们光明正大的存在,所以在这种力量之下的希望之峰实际上是在进行非法实验,这样的话必然会让试验进度受到影响,所以他们为了跟国家抗衡,选择了我们九头龙组,从而让活体实验合理化,从此肆无忌惮地进行试验……”   松井的嘴已经张圆了。   拜托不就是一个学校吗,尼玛怎么现在什么幺蛾子都出来了!?   光子可爱地皱了皱鼻子,撇嘴道:“你这个土包子,凡是这种东西都是牵扯到国家利益的啊。你以为科技就是造福民众吗,最高精尖的技术都是被政府和军方把持的。而且保守估计,希望之峰的学生至少有十多个美国间谍,其他国家的间谍也有,只是不如美国安插得这么明显罢了。希望之峰高层多少也是清楚这种事的,毕竟私立学院收什么学生都他们自己说了算。美国政府也通过私人财阀和公司向希望之峰注入股份,说不定董事会都有好几个美国人。再说了,像学生的详细信息之类的资料,如果没有和国家合作,仅凭那些所谓的‘才能者’就能搜集起来?开什么玩笑,骗骗小孩儿还差不多……”   “被骗的小孩儿”松井绫濑已经想哭了。   她以为自己要对抗的是一个学校,没想到是一个国家——不,是一个世界。   这还玩个毛啊!   感情黑白熊乱潮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绝望污染世界,就是政府自己玩脱了,把自己活活作死了?不不不,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绝望污染什么的就是在背后推了一把,真正把这个世界逼死的还是人类自己。   一气之下把政府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光子终于停下来喝了点水,看着失魂落魄的松井,她一下子就误会了,难得出言安慰道:“你不清楚这种事也是正常的,毕竟这种事怎么可能跟普通民众去说啊,当面肯定有冠冕堂皇的另一套说辞……所以我才惊奇你一个预备学科居然会知道这种□□,足以看出希望之峰内部真是烂透了,连这种消息都看不住,真是一群废物……在这种学校上学的学生肯定也是一群腐烂的垃圾,全都应该被抓起来烧死——嗯,除了我哥哥……”   松井一时间又是气又是想笑。虽然自己也被光子划入“该烧”的范围内了,但在一片对希望之峰狂热崇拜的气氛下,居然还会出光子这个异类,也是挺有趣的……   两个人聊了一下午,最后松井只能无奈地接受自己目前根本就无力扭转局面的现实。她现在唯一能做的,恐怕也就是稍稍延缓试验成功的时间。但按照光子的话来说,即使是阻碍这个实验,也基本上无力影响最后的结局——这就像松井绫濑在高中历史书经常学到的一句话一样,“这是顺应了历史的潮流,是历史的必然结果”,身处于洪流之中的她,只不过是最最渺小的那一个罢了。   虽然这次谈话让松井的心情变得很沉重,但意外和光子的关系近了不少。   不得不说,虽然光子高傲到无可救药,但是对于地位接近能力近似的人却有点另眼相看,这种傲慢反倒变成了坦诚和直率——松井居然还有点喜欢上这样的光子了。   等两年后,她得知光子的意外死亡消息时,才知道这一次的再见竟然成为了永别。? ☆、第六章 ?  “MY,MY,MYMYMYMY——”   整个体育场的气氛随着这声高昂到几乎刺穿云霄的高呼达到了最高点。无数的彩带从高空中喷洒而出,五颜六色的气球飘飘扬扬地上升,所有学生一起站了起来,声嘶力竭地齐声高呼着。   “希望之峰!希望之峰!希望之峰!”   而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的少女看着台下狂热的观众,举起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姿势,看着场内的观众都安静下来了,她高声说道:“我们预备学科也是希望之峰的一份子,凭什么就把我们的生存空间挤压到地下!凭!什!么!”   台下的预备学科生群情激昂:“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少女继续声嘶力竭地高呼着:“我们要要回我们应有的权利!同为希望之峰的学生,凭什么我们就活该矮他们一头!人生而平等,为什么我们在他们面前就只能被当做一头没开化的猪!他们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预备学科的大家全都站起来!!我们需要为自己的权利站出来!我们需要□□!需要反抗!需要给那群本科生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们预备学科,不是给他们免费供钱的提款机!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尊严!有我们自己的能力!反抗!我们现在需要的只是站出来反抗!”   “反抗!反抗!反抗!!”   人群中,内线已经开始大声呼叫起来:“杀死本科生!杀死本科生!杀死本科生!”   越来越多的声音被带动着呼喊了起来,整个体育馆变成了一股躁动的洪流:“杀死本科生!杀死本科生!杀死本科生!”   站在舞台上的少女拿着麦克风,尖利的声音通过全体育馆的音响回响着:“给那些本科生一点颜色——”   就在这一刻,少女的尾音被扭曲成了刺耳的噪音,整个体育场都被这股变频音震得嗡嗡直抖,所有的预备学科学生都在这仿佛针刺耳膜的噪音下捂住了耳朵,那股狂热的气氛迅速在噪音下冷却了下来。   这股噪音整整持续了十五秒,等声音终于停止时,不少眼中满是疯狂的学生眼中流露出了惧怕的神情,显然是对希望之峰本科生的惧意又占了上风。少女刚想拿话筒继续煽动人群免得功亏一篑,却发现话筒已经传不出声音了。   “一派胡言。”松井恹恹地靠在后台的柱子上,随手把拔出的电源线扔到了一边。插头和电源接线已经被她一剪刀分成了两段,火花从断裂□□裂出来。得亏得她松手快,不然手上现在肯定被染上了一层煤黑色。   她举起手看着自己纤长白皙一尘不染的手指,有些自嘲地笑了:“人和人生来平等?人和人生来就不平等。”   也懒得管现在一片混乱的场内,她敏捷地又从天窗翻了出去。   远远地看到日向创的身影,她拢了拢头发,快步走上前去:“日向君。”   日向创单挎着背包,挺直背脊站在那里的样子就像一根拔地而起的翠竹:“参加完集会了?”   一年的时间足以让已经生疏的两个人重新成为知心好友。松井并不想在交友上浪费太多时间,所以平时几乎只跟日向创一起行动。再加上她希望日向创能远离学校里那些破事,因此更黏他黏得紧。而日向创在之前的学校里也受够了被排挤的滋味,对于交友还是本能有点抵触,刚好有个知根知底的松井,因此也懒得去和其他人发展太深厚的友情。久而久之,两个人关系之好甚至连外班都有所耳闻了,无意中倒是挤退了不少对松井有好感的异性。   许多人都以为他们两个人是情侣关系,日向创也常常因此被人打趣。但日向创清楚得很,他只拿松井当好朋友,松井也对他没有多余的想法。这种近乎亲情的交往方式恐怕也只有和松井在一起才能拥有了——毕竟他对松井实在太熟悉了,即使中间割裂了好几年的时光,但她和小时候却没有太大的区别。   比如说,现在这样,做完坏事就会把手往衣服上蹭,好消灭证据——虽然这种动作大多数时候并没有什么用。   松井绫濑漫不经心地把手往衣服上又蹭了蹭,完全没意识到日向创正在看着她的动作偷笑:“嗯,挺无聊的。说起来,日向君居然没参加,真让人吃惊呐。”   日向创的呆毛抖了抖,脸上的笑容有点凝固:“因为……我觉得这个所谓的‘争取预备学科利益’的集会,听上去……”   这么一边吞吞吐吐的说,他一边小心地观察着松井的表情。看松井表情无异,他才继续说道:“煽动的意味太强了,让我觉得它似乎是诚心想要将预备学科的学生和本科生对立起来……”   “但是一年下来,日向君也该清楚本科学生和预备学科的待遇差距有多大了吧?”松井眯起眼,唇角的笑容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嘲讽,“如果不是因为这种残酷的事实,这种一听就像是邪教传销的集会也不会有这么广的受众了……希望之峰还真是残酷啊,我们这些预备学科就是被他们当做道具在利用啊。该用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利用我们,让我们奉献出一切,不需要我们的时候就毫不犹豫把我们踢到一边……日向君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心中的圣地被松井这么践踏,日向创本能有点不舒服起来,虽然他很清楚松井说的确实是事实。整整一年的就读下来,两边的对立能强烈到一触即发的地步,希望之峰的差别待遇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辩解道:“但是……我们跟本科学生的差距也是相当明显的啊,毕竟他们拥有的是我们不曾拥有的能力。这个社会不是说多劳多得吗,那么像我们这种没有才能的预备学科,没有办法达到学校的期望,得不到资源也是在情理之中吧。要是我们每个人都能有出色的才能,学校肯定会重视我们的啊……”   松井摇了摇手指:“日向君,你的想法还真是完全的□□思维——那么我问你好了,你是觉得我们不应该提出这种诉求吗?”   “并不是这样……”   “错了,日向君,不要拿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了,你其实就是这么想的——你觉得我们预备学科没有才能,所以天生就该矮他们一头,我们没有才能,所以不被学校重视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里是研究‘才能’,靠着‘天赋’存活的希望之峰。像我们这种没有才能的人,能够在希望之峰就读,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荣誉了。所以我们不应该提出额外的要求,不然就是忘恩负义,不然就是恬不知耻。要想获得更多的资源,那就是该努力让自己拥有才能,这才是唯一的出路——日向君,你是这么认为的吧?”   “……”   “但是呢,日向君,你别忘了,我们可是付出了大量的金额才能在学校就读的,有些人付的钱甚至够一个贫困的家庭生活一辈子。你不觉得金钱在某些时候就等同于另一种资源吗?还是说你想说金钱这种东西根本就不能够和才能相提并论?你去找一些希望之峰的本科生让他们拿出这么多钱,恐怕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出这么多钱的吧?所以我们是靠钱砸出了一条捷径——没错,是捷径。同样是入学录取通知,为什么靠才能会被人报以敬意,但用钱买就是可耻的?因为有钱,就活该被鄙视吗?这是什么道理?我从不以有钱为耻,我也不认为用钱去得到一些东西就是作弊。我付出了金钱,就该得到回报,这是很正常的事吧?”   已经有点被绕进去的日向创有点糊涂,他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松井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预备学科要求跟本科学生同等待遇是完全正当合理的,一方付出自己的才能,一方付出自己的金钱,这叫做契约交易。没了我们的钱,希望之峰还能开下去吗?所以根本就是希望之峰求着我们预备学科入学,为什么要为自己是预备学科而感到可耻?日向君,有钱不是原罪,让你认为被奴役是天经地义的恰恰是你心中的自卑。你以为你拥有才能就能拥有自信吗?开什么玩笑,自卑是源于自己内心的不安和对自己的不自信。日向君,虽然不知道你跟我离开以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我只想说,你已经足够优秀了,没有必要再去憧憬其他那些并不适合你的东西了。”   说完,她便不开口了,只是抬眼看着他。   日向创站定,一脸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表情。良久,他才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小绫……如果再早点遇到你就好了。现在已经迟了。”   他看着一脸僵硬的松井,轻声说道:“我同意了,那个实验……就是小绫你一直反对我去的那个。抱歉,小绫……过段时间大概就不能跟你一起上下学了。”本文由魔爪小说阅读器下载。? ☆、第七章 ?  “日向创你知不知道你被希望之峰给骗了!这个实验是会死人的啊!!是拿活人做实验的啊!”   “我知道,他们没骗我,还告诉过我手术失败的风险有多高……松井桑,这是我的梦想,事到如今,我不可能放弃了。”日向创一脸坚定地看着松井,完全不理会她脸上快要崩溃的表情。   这么明显的一个骗局为什么这货就要这么傻傻地往里面钻呢!这还能不能好好沟通了!?   松井已经在大马路上跟他吵了十几分钟,身边来来去去的学生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着这对奇怪的组合——女方面色涨红指着对方,一边唾沫横飞一边气得直跺脚,男方则苦笑着一直摆着手安慰她,一脸逆来顺受的表情。   松井的心情是崩溃的,她现在就恨自己嘴炮功力太差,连一个日向创都劝不回来。看着日向创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她气得一脚踹在旁边的垃圾桶上,硬生生把这个塑料桶的横杆踢断了,垃圾倾倒了一地。   但很快,她一脸怒容的面部神情就缓和了下来。   因为,她突然想到,她可以拉外援。   狛枝醒来发现自己是被捆在椅子上的。那个笑得一脸甜蜜的女孩子提溜着把刀,横在他的大腿上。   “我需要你帮忙做一件事。”她隔空着,刻意将刀作切割状来回抽动,“如果办不到,你就去死好了。”   狛枝很聪明地选择了一声不吭。   她的笑容越发甜美:“当然你还有第二个选择……”   她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现在拒绝,然后去死。”   “现在可以做出选择了。”她直起身,将雪白的刀刃朝向他的脖颈,“想清楚再回答我哦?”   狛枝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并不觉得我这种垃圾和渣滓有资格帮助到您,不知道您是从哪里知道我的……”   试探的话还没出口,松井的表情已经尽数消退。她面无表情地举起刀:“你只有说‘好’的权利,既然你拒绝,那你就去死好了。”   “停、停……我接受,我同意……啊!!!”   松井漫不经心地笑着,把扎进狛枝大腿的刀子抽了出来,连带着血花飞沫一起喷溅了出来:“虽然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但你回答得太慢了,我觉得很讨厌,所以不由自主地就这么做了。”   这样故作娇憨地眨着眼,松井无辜地看着他:“狛枝君,不会怪我吧?”   狛枝苍白着脸摇头。他发誓,如果他敢露出一丝不乐意的表情,这个疯子能直接把他剁成肉酱!   松井笑眯眯地拿刺白的刀刃拍了拍他的脸。由于刀锋实在太过尖锐,只是轻轻接触皮肤的这短暂的时间,狛枝的脸上已经破皮流出了血。   鲜红的血珠从细小的划痕处慢慢渗了出来,凝成了一粒一粒细小的血珠。   但狛枝这一刻却完全没感受到脸上传来的刺痛感,随着少女身形的逼近,他的神经如同麻痹了一般。鼻尖除了刺鼻的血腥味,更多的是几近侵略的淡香——这是从面前容貌艳丽至极的少女身上传来的,似有若无却让人难以忽视,让他太阳穴都紧张得突突直跳。   “请记住,你现在并没有拒绝的权利,只有选择同意或者死亡……”她双眼审视般地直视着他,似乎是为了警告他,她不自觉地向前倾去,和他正对着脸。从狛枝的角度,可以看见她闪烁着微茫的眼眸,水一般呈现透明色的发丝,就像……深海。   不,是——从深渊向上仰望时,穿透海面的阳光。   还有轻柔附着在他脸颊上、带着些许温热的气流,随着少女细微的呼吸声时有时无,每一次都像是细细的绒毛轻擦过他。   他的背脊倏忽窜上一股细弱的触电感。   果然,人长得太漂亮就容易让人有压力——狛枝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开始深呼吸。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到简直要爆炸,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克制,克制一下……虽然他并不清楚到底要克制些什么。   在少女含笑的眼眸中,他本来尚算清醒的神智开始一点点模糊起来。   有点……太热了。   今天的温度真够高的。   热得……就像是泡在岩浆里一样。   太奇怪了,这种感觉——狛枝的手背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隐约感觉自己在渴求些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自己这种全身神经都绷紧的来源到底在哪里。他垂下了眼,纤长的睫毛盖住了他湖绿色的瞳孔,也盖住了他慢慢泛出的血丝。   他觉得他现在简直就像是被下了咒一般,明知道面前的少女是个亡命之徒,却仍然不自觉希望着她的靠近和触碰。   但很快,他的神经就因为疼痛完全清醒了起来。松井毫无抱歉之意地一脚踩上了他的大腿,摆出了山大王的造型,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裙子都快掀起来了:“狛枝君好像很不满?”   狛枝的神情不变,但嘴角却显得有些僵硬了起来。他发誓她绝对是故意的,她这一踩刚好压到他的伤口,再一蹭,他大腿的伤口崩得鲜血直往外淌——这一下痛得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虽然常年累积下来习惯性的克制让他并没有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这种程度的疼痛尚在他的容忍范围。但察觉到松井的眉梢透出一丝不愉快的时候,他果断地选择了哭着求饶。   “对不起,请您放过我吧,我这种没用的渣滓死在您手上也是罪有应得,但是您的手要是染上了我这种人的肮脏的血液,这多么玷污您美好的形象啊……”   松井:“……”   这马屁拍得也太恶心了吧……狛枝,三四年不见,你恶心的程度见长啊。   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了,松井有点嫌弃地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随手往狛枝的衣服上蹭了蹭:“我的要求很简单……请你去说服一个人,让他不要参加希望之峰的活体实验就可以了。”   “对象是,预备学科?”她话音刚落,狛枝便反应了过来。   松井一脸意外地看着他:“你知道?”   “嗯,本科学生基本上都清楚这种事……毕竟学校这事儿虽然瞒得紧,但对于拥有着才能的希望之峰学生来说还是显得有些不够看——更不要说有些学生直接就是实验的直接参与者。”习惯性在本科生以外的人面前摆出嘲讽脸的狛枝在察觉到松井唇边似笑非笑的浅纹时,一个激灵,赶紧把自己的态度摆端正了一点,“从别的方面讲,这种事不管扫尾工作做得再好,多少还是会有蛛丝马迹可以追踪的,比如说尸体的处理,预备学科学生奇怪的消失,都要给出合理的理由。而且实验器材的消耗也显得不太正常……另外就是预备学科学生也并不是每个口风都紧的,所以被套了话的也不少。所以差不多这件事在我们那里也算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松井拧起眉,一脸不可思议地质问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种行为很可怕吗?”   狛枝的唇边猝然绽放出一个璀璨的笑容,连同他脸上新渗出的丝丝血痕,看上去显得很明艳——漂亮得就像是在污秽中盛开的毒物。   他以轻松的语气回答道:“毕竟在本科学生眼中,预备学科的生存价值也就仅剩下为希望之峰的正常运作提供资金和提供活体实验来加快研究进度了。谁会关心小白鼠的命运会如何呢……当然我得承认,世界上还有一种吃饱了没事干的人组织在一起的协会,俗称动物保护协会,可能他们会为了小白鼠们无病呻吟两句吧。但是我想人都是自私的吧,在吃饱了没事干的情况下当然会关心关心跟自己毫无关系的生命的命运,但是如果整个学校的存在都建立在残害其他人生命的基础上呢?我们是希望之峰的学生,当然会维护希望之峰的利益——哪怕为此践踏其他人的利益。为了信仰和希望牺牲有什么不对?预备学科的垃圾们当然应该为他们能为希望之峰踏上巅峰贡献出一点点力量而感激涕零地献出生命……”   看着松井越来越不善的眼神,狛枝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松井已经惊呆了。她清楚自己精神有病,在某些时刻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其他人的生命来为自己赢得活下去的希望,平时烦躁的时候也会有杀人的冲动,但她心底知道那是违背社会秩序和正常伦理观念的——但这群人,他们根本就不觉得拿活人做实验是一种变态行径,甚至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一种献身奉献,是对自己生命的一种升华!   不只是这些发疯了的本科学生,还有一些已经跟疯子没什么区别的预备学科学生——同意接受活体实验,这都是一些什么人啊!   松井很想尖叫起来,把胸口淤积的愤怒宣泄掉,但她最终非常悲哀地发现在这群人眼中,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   为自己活下去有什么不对吗?想好好活下去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他们都这样看着自己,就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对待这种人,自己真的有必要去拯救什么吗?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这才想起来自己虽然说得好听是为了拯救日向创,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她有什么资格在那里痛心疾首地跳脚?不过就是一个自私的伪善鬼而已。   她那股汹涌的怒气一下子就没了,就像个被戳破气的气球一样,只剩下提不起气的无尽疲惫和讽刺感。   狛枝抬抬眼,看松井没有后续动作,便继续说道:“反正大家都要死的,区别只是如何去死,死后又会造成什么后果罢了、与其浑浑噩噩过完一生无人知晓地死去,倒不如在最有用的时候为自己的信仰和理想献身……”   在满脸黑气手里还提着刀的松井面前说这种话,狛枝很清楚自己是在找死。但一说到这个话题他本能就有些刹不住车,因此即使发现松井的脸越来越黑了,他也忍不住滔滔不绝地继续说着踩着松井底线的话。   随着狛枝的惨叫声,她面无表情地把刀拔了出来,成功在狛枝另一条腿上也扎出了窟窿:“狛枝你想死?”   狛枝老实摇摇头:“不想死。”   看着松井抱着肩冷眼看着他,他轻笑道:“别这么看着我嘛,我当然是怕死的,虽然我这种人也并没有什么存活的价值,但本能还是会告诉自己要活下去,即使我的存在就是在污染这个世界,我也还是想活下去……当然去死也不是不可以,但毫无价值的死去却很让人烦恼呢。”   “一方面说着自己不想死,一方面却又觉得牺牲预备学科是天经地义的事……狛枝,你双标得也是很厉害。”   听到这种尖酸刻薄的话,狛枝也只是歪了歪头,笑道:“我只是觉得死在这种地方,毫无理由地死去没有一点价值而已,简直荒谬得像是黑色幽默。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愿意献出自己这具肮脏的身体来成全我的信仰和追求啊。人总是要死的,那么追求死亡价值有什么不对的吗?”   松井突然觉得心好累啊。   狛枝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子了?这么以贬低自己为常,完全丢弃了正常的喜怒哀乐,变成了纯粹的疯子——这么毫不在意地诉说着自己期望着能够以死亡为成功者添砖加瓦的乞求,这样的狛枝真的是她认识的狛枝吗?   他们初识的时候,16岁。   现在他们再会的时候,19岁。   但她觉得他们之间相隔的不只是3年的时光,还有深到无法填满的沟壑,他们在完全不同的道路上背道而驰,直到现在她突然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他正在越来越接近她心中最初的那个狛枝凪斗的形象——那几乎被她遗忘在时光尘埃中的狛枝凪斗,久远到她都忘了最初是怎么心动的。   如果,这几年,能有人待在他身边,能有人一直陪伴他,他是不是就能够走上另一条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道路了呢?   那一瞬间,久违的内疚如潮水般向她疯狂涌来,那些她以为早已遗忘的真真假假的记忆再次浮现出来,一幕幕或许真实或许幻想的画面迅速从她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了一切一切的开始——   “绝对,要让狛枝幸福。”   那是16岁,还一无所知的松井绫濑面对着残酷的未来,斗志满满地挥手的样子。   当初是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会用爱来拯救他,绝对不要让他变成那个为理想献出一切的疯子吗?不是说好了会一直拉着他的手绝不放开的吗?不是说好了会给他幸福的吗?   结果一直到最后,她能考虑的也只有她自己,甚至,她连她自己都挽救不了。   被这样的现实刺激得心头发堵。她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么说,你是不肯答应了?”   “这位……”发现自己应该并不知道她的名字,狛枝只好略过称呼,“你能确定你这么做就是为他好吗?听你的意思,他似乎是自愿参加这个实验的。从你的角度来看自然是挽救了他的生命,但是你确定他就会因此感激你吗?如果站在他的角度上,他难道不会觉得,在他即将成功的那一刻,你突然横插一脚导致功亏一篑吗?”   “但是,实验失败的可能性很大啊!!”虽然知道日向创必定最后会成功的,但她还是激动地争论道,“难道就为了一个虚无的实验结果,就要活生生把他推上绝路吗?我不想失去他,我也不希望他走向这种必死的路啊!”   “但是一个成功的实验背后必然是由无数的失败构成的啊。每一个失败的实验都是排除掉一条错误的道路,直到某一个偶然,试出了正确的道路——我承认大家的目光都是集中在成功上的,但你能说其他失败的实验是没有意义的吗?如果没有那些失败的实验,何来成功?所以我不觉得那种实验结果是虚无的,即使结局是死亡,那么他贡献的实验数据和实验反馈都是有价值的。也许你的阻止确实可以阻止他参加实验,但是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他的信念和希望就全部死去了,死在了你的手上,死在了你的‘你认为你做的是对的’上面。你就是在变相杀人,杀死的是他的精神和灵魂。”   松井无言以对,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难道她要说“白痴要是我放任日向创去作死这个世界他妈的就全完了”吗?说不准这个三观不正的混账会直接哈哈哈笑起来然后拍手称快——她几乎都能想象那个画面了!   可恶,果然她嘴炮功力还是太差了,三两句就被狛枝驳了回去,而且她现在居然还有点动摇!   没错,她很清楚,清楚日向创对“才能”的执念——这简直就是可以和狛枝的希望厨属性相抗衡的恐怖存在了。她这一整年都在拼命给日向创洗脑,甚至带他去见识了不少本科学生,告诉他本科学生其实也不过是个人,也会有各种缺点和毛病。但是没用,她做的所有事都没有用,最后反而加强了日向创对才能的执着。   日向创真是疯了。   整个希望之峰学园就是个疯子学园。   但可笑的是,她现在居然还想要尊重这个疯子的意愿。   她拼命地抑制住全身发抖的冲动,面无表情地看着狛枝:“也就是说,你选择拒绝?”   狛枝轻松地背靠着椅子:“是的,请动手吧。如果是因此死去,我肮脏污秽的生命大概也稍微有了一点点价值了。”   “很好,你自己选的。”   这么说罢,松井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军刺,向他猛刺了过来——   刀刃反射出的刺眼的金属光芒在狛枝的瞳孔中一闪而过。   这次是真的要完结在这里了吧。   他心情平和地准备迎接死亡。   只是……   稍微,还是有点嫉妒。   嫉妒那个,不知道名字,却被她如此挂在心上,甚至不惜以杀人来要挟他的人啊。? ☆、第八章 ?  直到身上的绳子被三两下砍断,狛枝还在迷糊这是什么展开。   松井面无表情地退开半步,说道:“给你十秒钟时间逃跑,被抓到的话会完蛋哦。十,九……”   以为必死无疑的狛枝遭遇峰回路转的剧情,这心情的起落可想而知。他没有问什么“这是真的吗”或者“为什么”之类浪费时间的话,而是毫不犹豫从她身边穿过,向外跑去。   他很清楚松井并不是在跟他说笑话,既然有逃生的机会,那么哪怕只有0.01%的生还机会,也要努力抓住才是。   松井冷眼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抱着手,慢慢地数道:“八,七……”   数到第六秒的时候,狛枝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野范围内。   但是……不用担心。   他跑不掉的。   她将满是鲜血的军刺在衣服上擦拭了几下,也不在意血迹全部沾在了她的裙摆上。   “三,二,一。”   她握着军刺,悠然地走出了门。   狛枝啊狛枝……   你是不是忘了,你腿上的伤口还没处理过呢。   看着地上断断续续的血迹连成了不规则的一长条,松井绫濑的唇边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她会慢慢把他逼到绝境的,一点一点的……   虐杀他。   这个混蛋,有什么资格来拒绝她?他以为他算哪根葱?等他被一片一片地削成肉片的时候,就知道拒绝她是多么错误的决定了吧?   这样想着,心情蓦地好了许多。她露出了开朗的笑容,只是在昏暗的废墟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灿烂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狛枝清楚自己的情况确实说不上好。   只有十秒的逃生时间,腿上还带着伤,哪怕是跑起来都觉得吃力得要命。但他仍然强撑着拼命往外跑——如果十秒钟之内还没跑出她的视线范围,那根本就没有什么逃命的意义了。   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一跑出门就发现门口一片开阔,一马平川——这种情况还跑个毛啊,松井只要不是眼瞎,抓住他根本就是迟早的事。   但好在,还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   虽然周围环境相当黑暗,但隐隐约约的月光还是提供了一些可视程度,他迅速做出了判断——这是一栋废弃的大楼。   出了房门,便是一条笔直的走廊,无数密密麻麻的房间分别排布在走廊两边,空气中尘埃飞舞带来浓重的灰土气息让他只想咳嗽。脚下是已经开始腐朽的木板,走道上更是堆着许多已经生锈腐烂的桌椅,七扭八歪地随意扔在地上。   这是……   教学楼?   狛枝一边注意着脚下障碍奔跑着一边透过玻璃窗向旁边的房间内望去,已经在地上断成两截的黑板,以及被推到角落里的学生桌椅都昭告着这里已经被荒废很久的事实。眼前的一切在昏暗的月光下还显出了让人心悸的熟悉,好像他曾经在某个地方也见过相同的风景。   这里……这里是……   废弃校舍?   他的大脑里瞬间弹出了学院分布地图,然后迅速锁定了“某处”。   ——北区。   已经被废弃放置着的旧校舍,目前是被禁止入内的状态。   但毫无惩罚措施的禁止,却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至少狛枝就曾经因为好奇深入探索过这块废弃区域。很大,足足占据了整个希望之峰四分之一的面积。   很大。   这个词涌上心头的时候,他久违地感受到绝望感,深入骨髓的绝望感。   但是没关系。   他的嘴角边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扭曲了他的面容。   猫抓老鼠,到底谁才是老鼠呢?   松井很是无所谓地提着军刺顺着血迹一路慢悠悠地走着。废弃校舍没有电力设施,能倚仗的只有清冷的月光来堪堪照清周围的环境。   地上的血迹延伸了整整一个走廊,最后停在了楼梯口。   是的,正好到楼梯口的时候,消失了。   但是上楼的地方,留下了带血的脚印。   难道是往楼上逃窜了?   松井的嘴唇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配合着她不咸不淡的眼神,倒像极了嘲讽。   腿伤没处理而流下血迹,狛枝是不可能犯下这么大的失误的。松井实在是太了解他了,这个连说一句话都要转三个弯的家伙在生死关头会单纯到如斯地步?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而且这个校舍只有一条楼梯,那也就意味着,往上跑只有被她堵死虐杀这一选择。总共才六层楼,他们现在站的是第五层,也就是说,如果狛枝选择往上,那么这场游戏就算是结束了。狛枝怎么可能会这么自断死路?   那么果然是……   下楼了吗?   松井沉吟了几秒,果断选择了往下走。即使狛枝确实是往上跑了,她也可以在最底下的大门那里堵死他。没有食物,没有饮用水,身上还在不停流血,这种状态下停在楼上简直就是找死。   狛枝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所以,他们最后一定会见面的。   那个时候,就是胜负决定之时。   松井的脚步稍稍一动,刚下了几格台阶,便听见了清脆的一串撞击声。由于这里已经是走廊最深处,月光已经照射不到了,周围环境显得格外黑暗。她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这才看出原来是脚不小心踢到了一个易拉罐。   她低下头,这才发现楼梯上被散乱地扔上了好几个易拉罐。   她黑了脸,清楚地记得,自己来的时候,楼梯上明明还没有这些东西的。   果然是……   “狛·枝·凪·斗。”   她满是阴郁地半张着嘴,无声无息地比出这个口型。   果然,这小子是活腻了。   听到清脆的碰撞音和轱辘轱辘的滚动声,狛枝松了一口气。   果然,如预想的一般,她下楼了……   苟延残喘的时间大概是延长了约莫五分钟了。   在有限的时间收集好易拉罐并抛掷在下楼的楼梯上并制造了向上的假象,这对于带着伤并且只有十秒逃跑时间的狛枝来说还是太赶了些。   而且,体育什么的,对他来说果然还是很难啊……光是抑制住他的呼吸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如果不是易拉罐吸引到了松井的注意力,恐怕那粗重的呼吸声早就让他暴露了。   虽然松井并不清楚他多余一般地设置易拉罐在楼梯上有什么目的——恐怕她以为这是他故意戏弄她的吧。但事实上这一环还是相当重要的,甚至决定了接下来狛枝要实行哪个方案。在现在松井完全处于他视觉盲区位置的情况下,他唯一能够利用的也就只有他的听觉了。如果易拉罐响了,那就说明松井选择了下楼,这样的话他就必须启动二号方案了。   是的,松井……他知道这个外表艳丽得直让人觉得刺眼的少女的名字,他甚至清楚她的全名叫松井绫濑,预备学科A班学生,77届——和他同龄。   虽然松井已经足够低调了,本科学生和预备科学生也几乎没有什么碰面机会,但有一次周末,狛枝去吃饭的时候,无意中偶遇了当时匆匆忙忙从他身边走过的松井。   那一刻狛枝全身都僵住了,久违地感觉到了手脚不受控制的感觉。他甚至能够清楚地回忆起当时食堂的挂钟正指向一点五十二,食堂里冷冷清清的只有零碎的几个人坐着,还有阳光正穿透窗户折射出彩虹的色彩,正映在少女莹白的脸颊和柔和的眉眼上。   梦幻一般的相遇。   但相比于心怦怦直跳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呼吸的狛枝,松井却显得很平淡。对她而言这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为了打游戏而错过了饭点,直到肚子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才下床来食堂找吃的。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被一只白毛惦记上了。   从那次相遇之后,他就一直在背地里疯狂搜集松井的相关资料。对他而言,在第一眼见到松井的时候,他就好像知道了某种名为“命运”的东西存在——他活着就是为了那一刻,为了能和松井相遇。这种话虽然听起来又奇怪又可怕,但对他而言,这就像是解答了他存在的意义,填补了他灵魂空缺位置一般的“指引”。那种直撞心灵的震撼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不停关注松井,连松井高中拍的时尚杂志封面硬照和初中的毕业照都搜集到了,甚至还做出了蹲在西区女生宿舍门口看松井回宿舍的行为。   太可怕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干出了这种事。虽然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这种行为跟变态没什么区别,却一直不自觉,或者说是——有意识地放纵着自己的行为。   只是一个预备学科而已。   只是一个预备学科而已。   只是一个预备学科而已。   ——但却是让他发疯的本源。   他一直对自己这样疯狂的行为而不解,直到今天,在醒来的那一刻,他看见了和在他的梦里一般艳丽得刺眼的少女正提着刀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他们是从来都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她却眼神中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她了解他。   太好了,果然,他这样癫狂的爱意是有原因的。   而松井绫濑一定知道这个原因。   但即使现在能知道这个原因,也已经太迟了。唯一能支撑着他爬出地狱的蛛丝,已经断裂了。   在那个少女倾身过来,双眼和他对视的那一刹,他心知肚明自己已经无法逃脱了。   即使她对他挥刀相向,他的内心却只有沸腾得几乎要把他燃烧殆尽的喜悦。   想到这里,他唇边的笑容显出了几分苦涩的味道。   真是……疯了啊。   松井遇到了第二个难题。   从第五层下来后,紧接着就是四楼和通向三楼的楼梯。她是在四楼找一下呢,还是去三楼呢?   她有点苦恼地挥了挥刀,散散地喊道:“喂,狛枝,我发现你了哦。”   一片静悄悄的。   啊,果然……这么拙劣的诈骗方式是骗不到人的呢。   松井耸了耸肩,这种意料之中的结果倒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就在她准备去三楼堵人的时候,不知是三楼还是四楼最深处的房间突然传来了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   不是吧……难不成狛枝真的在阴沟里翻船了,居然连这么弱智的错误都会犯?   对于狛枝的聪明和冷静印象深刻的松井实在是很难相信这种事会发生,说是狛枝实行的某种诡计还差不多。以前还是高中生的狛枝就知道声东击西和拉电网了,没道理现在成为大学生的狛枝却成了弱智啊。   难不成确实是因为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被人拿刀追杀的情况,所以没有经验之下犯了不应该犯的错?   她拿着刀阴晴不定地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终于缓缓迈开了腿……   而现在的狛枝处于哪一层呢?   答案是:第五层。   没错,他还在第五层,既没有上楼,也没有下楼。   在松井站在五楼楼梯口的时候,其实那个时候狛枝就跟她隔着一道门,就藏在旁边的教室里。   实在是狛枝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毕竟总共就十秒钟的时间,就算松井为了加强游戏趣味性而特意拉长了数秒的时间,满打满算能获得的时间也不过是将近二十秒。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跑到别的楼层并藏在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庆幸的是狛枝以前来过这个校舍,所以清楚这层走廊大多数门都被封死了,这个教室却是少数能开的,只不过他当初觉得有趣所以把门栓插上了,想要打开易如反掌。但松井却不知道这件事,因此并没有在这个教室绑住他。   因此狛枝才能在短短数十秒的时间内完全消失在松井面前,并成功诱导松井去了楼下。   如果松井选择去楼上,那更简单不过了,他只需要趁松井搜索楼上的时候赶紧往下冲然后狂奔出这个校区就可以了,或者跑出这栋楼后去其他废弃楼层藏一藏,反正废弃的楼多且乱,一时半会松井也找不到他人。而松井如果选择了去楼下,那就证明他拙劣的诡计被识破了——这要么说明松井的智商算是偏上,要么就说明松井对他相当了解,因此明白他可能会做出怎样的举动,从而推导出他的行为轨迹。不管是哪个方面,对他来说都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但这种情况,他也不是没有应对手段的。   他抄起一根生锈的、从椅子上掉下来的铁片,用力掷向了三楼最深处的玻璃窗。   铁片弹在了墙体上,无声无息地掉落进了楼底的草丛里。   狛枝也不气馁,反正这里生锈的铁制品多。他又拿起了一片,再度掷了出去。   这次成功了,铁片击碎了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破玻璃,发出了好大一声响。   这一下应该会吸引住松井的注意力了。不管她是去查看三楼的教室还是直接往四楼深处走,他都可以趁她往走廊里走的时间差跑下去。   他没想过要从这里掰个凳子腿或者铁棒当武器,这些东西都太沉了,而且他没有格斗的经验,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只会拖累他,而且更有可能会激怒松井。   他冷静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四楼那里一片死寂,可以确定那里已经没人了。   走廊里一片昏暗,连月光都被遮住了大半,只剩下如同雾气一般将所有轮廓都融化的黑暗。他以尽量轻的动作拉开了教室门,放慢了呼吸节奏,让所有细微的声音都随着一切融化进了黑暗。   冷静,冷静,冷静。   他不断告诫着自己,手心里却还是无法抑制地渗出了汗水。   走廊静得就像是不存在活物一般,安静地近乎长眠。   他一步一步走向了楼梯,短短的几秒钟对他而言却漫长得像是艰难行进了数十年。   他终于是靠近了扶手转角处。黑乎乎的影子覆盖住了绝大多数的物体轮廓,只有稀朗的月色让视野不至于全黑。狛枝屏住了呼吸,探出了头,向四楼望去——   空无一物。   他心里一松,正绕开脚边的易拉罐蹑手蹑脚地走下一格台阶时,身后突然传来了甜腻到让人心肝俱裂的声音:“狛枝君,你准备去哪里呀?”   他猛地转过身。   在五楼和六楼的台阶上,松井绫濑提着军刺,从黑暗中不紧不慢地走出。? ☆、第九章 ?  松井最后选择的是去六楼。   狛枝最大的失误恐怕就是错误地估计了松井对他的了解程度,恐怕他都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还能有人能对他信任到这种盲目的地步。松井坚信狛枝是不可能犯这种愚蠢的错误的,这绝对是在诈她。传来声响的位置大概是三楼或者四楼,那么反过来想,狛枝人很有可能在上面几层楼。   所以松井最后的选择是折返,然后站在了五楼和六楼之间的楼梯上。不管狛枝在五楼还是六楼,她都可以确保自己能堵到人。   当然她也清楚自己的选择太过冒险,但对她来说这不过就是闲暇时的一种娱乐罢了,因此对于结果并不是很看重。如果这次失误了,那就下次再把狛枝绑过来重新玩一遍这种游戏好了。   而现在,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松井单手撑了一下楼梯扶手,便从高处翻了下来。虽然她过分高估了自己的单手承重能力,导致身体晃荡了一下,落地的时候脚一扭差点从楼梯上咕噜噜滚下去——除开这一点以外,其他都显得挺完美。   等她直起身的时候,狛枝已经没命一般地向下冲下去了。   此时不跑,还等着被做成肉串涮关东煮吗?   松井脸上浮现出难以描述的神情,她摁住发抖的大腿,终于是忍不住笑了。   “超~兴奋!午夜档一般的超展开,关于美少女狙击社会蛆虫的恶心却又让人心动不已的发展,真是一场爱与正义的追击战,世界的和平就落在我这位智慧与美貌并存的预备学科身上啦!废渣品拯救世界!万岁~”   这样莫名其妙地高呼一声后,松井绫濑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一个大跳冲上了楼梯扶手,以恐怖的速度迅速从扶手处翻了过去,靠着扶手的连接,直接跳下了一层楼。   相比如狛枝这个爬楼梯的弱渣,松井的效率简直是他的十倍不止。   两个人的距离迅速被缩短了。   松井现在跟看耍猴差不多,没两下就已经追上了狛枝。但她还在不停超越,直到比刹车不及的狛枝还多下了一层楼,在一楼出口反过身将军刺对准了狛枝。她就堵在门口,也不动,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差点一头撞上刀尖自己把自己捅穿的狛枝。   狛枝现在连骂娘的冲动都没了。他果断放弃了从楼梯口出去的想法,而是回身冲着走廊飞奔而去。好在现在已经是二楼了,他直接冲进一个教室,撞破玻璃摔了出去。   慢悠悠刚走上楼梯的松井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倒是一愣,这才想起二楼的高度跳下去是死不了人的,跟之前四楼的情况不一样。她本能想进走廊看看狛枝闯进了哪间教室,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样就太过被动了,这样她之后的行动几乎都是被狛枝牵着走的。因此她毫不犹豫地折返从大门出去了,看到这一侧没有玻璃渣,她绕到了教室后面,果然看到了一地的玻璃渣和被玻璃扎出的血迹。   人不见了。   松井翻了个白眼。周围的废弃建筑这么多,狛枝随便找一栋躲起来都不是问题,这一下可就难找了。   不过好在……她没蠢到以为光凭一个松井绫濑就足以对付狛枝凪斗了。   ——至少还得加上高科技吧?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松井居然还笑出了声,大概是觉得这事儿太好笑了。她一边笑着一边拿出了她怀里的手机,打开GPS定位。   唷。   找到呢了。   不远,目标地就二十米的距离。   步行导航上还很贴心地提示,步行大约15秒。   那就给他20秒时间察觉到这件事吧。   这是一个仓库。   低矮的屋顶对狛枝来说还是非常为难人的,尤其是屋内空间并不算宽敞,腐烂的一半的木架东倒西歪,长了绿毛的防水布乱糟糟地堆了一地。至于其他的杂物,什么颜料罐头,粉笔盒,黑板擦,拖把,就像是在考验物体自平衡的极限一般,垒得很高,却也很脆弱。   饶是狛枝已经相当小心了,还是差点碰翻了一堆颜料罐,吓得他赶紧一个熊抱,这才没让那群颜料已经凝固的罐头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一样散落到地上。   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推了回去,狛枝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次应该是算逃过去了……   尤其是他一直忍到现在,才以“那个”做最后的诱饵,饶是松井再聪明,应该也想不到这个层面。   到那个时候,发现找不到目标的松井再愤怒,恐怕也就是发泄一下后就会离去了。他只需要坚持到天亮,就可以从另一侧绕行出去。   其实他本来准备用“那个”做反杀的诱饵的,谁能料到松井的战斗力爆表到恐怖的地方。如果松井对杀人有哪怕一点点的迟疑,恐怕现在狛枝都不会是这样觉得保全自己就足够了,他绝对会计划着怎么反捕杀这个看上去身材瘦弱不堪一击的松井的。   本来还以为松井能绑住自己只是运气,最后是他错误估计了。   不过还好,最后总算能全身而退了。   他其实也挺想看到松井追着GPS导航最后却找不到,最后在原地砸房子泄愤的样子。他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居然还有点萌——大概他的萌点出了点问题。   没错,松井给他装的定位器,被他扔了。   要怪只能怪松井放的位置太不走心了。狛枝这般小心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忘记检查自己。他当时第一反应是找手机报警,当发现手机,钱包和学生电子档案都被顺走了以后,他就隐约觉得会不会给他装一些多余的东西了。   一边藏着注意外界动静,他一边也没闲着,把自己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很轻松地就从外套帽兜的底部找到了被线缝住的定位器——居然是一枚戒指。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日本某智能科技研发公司新出的VC戒指,仅凭预设的手势就可以操控智能家居。据说标(中)配(二)玩法就是一边深沉地说“神说,世界要有光”,一边做出开灯手势,然后满意地发现台灯自动开了。   ——真是太雷了。   当然希望之峰内部这种东西并不少见,更高级的东西也并不是没有,不过预备学科还是接触不到这些,这可能也是松井去外界购买的原因之一。   总之在从一堆玻璃渣上爬起来后,狛枝便将这枚戒指扯下来扔向了和他前进方向完全相反的地方。   虽然很想吐槽一下松井居然缝得那么不走心,随便拉几下就被扯下来了,不过她又要绑架人又要装定位器,估计已经没那么多精力分在缝东西上了。   而且就他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位富家小姐并没有点缝纫的技能树。   这个时候果然还是该感谢一下松井对缝纫没兴趣吧,不然缝得太密,三两下扯不下来的话,他可能就只能把外套扔掉了。   想到这里,他的呼吸突然一窒。   等一下,把外套扔掉!?   对啊,为什么松井会把定位器缝在外套上?这样的话岂不是他脱个外套就可以摆脱掉追踪了,这也太轻松了。而且就算他蠢得要命没发现定位器存在,也存在多种会把外套脱下来的情况。比如说他在刚才逃跑的路上曾不止一次想过把外套脱下来做成路障或者扔到某些地方充作人影,而且伤口一直在流血的状态下,他撕了外套绑住伤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从这点来说,把定位器装在外套上这个行为未免也显得太蠢了。   而且将心比心一下,把定位器装在外套这么浅显的位置,狛枝自问自己是做不出来的。如果把他放在松井的位置上,就算是为了羞辱他,也应该把定位器装在裤子上啊,而且是用又密又细的针脚缝上,逼他不得不脱了裤子在校区内裸奔。   这么松的针脚现在想想真的很有问题啊。   如果换做别人,狛枝也不会考虑这么多了,毕竟世界上蠢人的犯罪总是占了绝大多数,精密且环环相扣的犯罪手段必须在相当苛刻的环境下才能使用。因为这种明显把犯罪手段施加对象的思维方式都考虑进去的设套行为,必须得出于熟悉对方的前提下才能实现。虽然狛枝之前从未跟松井接触过,但这次相处之下,松井对他的行为方式似乎已经不是“熟悉”可以解释的了。简直是他想做的事,她全部先一步预料到了。   狛枝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撞玻璃窗翻出去的行为是不是也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这点是他想多了,松井没那么聪明,最多也就是因为对他的聪明盲目信任。所以狛枝这次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多一点,松井则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当发现自己裤脚上多了一行针脚的时候,狛枝的心都凉了。   希望之峰73届优秀毕业学生谷山优子的毕业作品,关于把生物电子信号输入进镍线和其他金属线后进行追踪定位的产品,他有印象。   谷山优子当时示范就是以它极高的柔韧性来做范例的,她把它缝进了帽子里,并说道:“如果能够大量生产的话,理论上可以掌控所有人的活动轨迹,到这种程度大概说是……掌控了整个世界吧?”这样一边笑着,谷山优子把帽子戴在了头上,帽子上那一串时隐时现的银色光芒相当让人印象深刻。   如果是在白天,他大概一下子就会发现自己裤脚上多了一行颜色不一样的针脚,但是黑夜过多地削弱了他的视觉,而那个VC戒指又转移了他太多的注意力,在逃跑的时候他也无暇去思考那么多,松井却几乎把她能算计到的事都算计进去了。这场战斗无心对有心,他输得不冤枉。   当听到门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时,狛枝知道,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进入了最后倒计时。   这个库房没有可以活动的门窗。他很清楚一般人如果选择藏身点都会选择门窗活动方便的,这样才方便破窗逃跑。但他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了,如果再被发现,他也不可能会跑太远。所以他最后选择了这里,就是为了制造思维盲区。周围的废弃建筑还是很多的,如果松井真的失去了行动目标,她短时间内肯定不可能一栋一栋挨个搜索,而是挑选最有可能藏着人的地点进行快速搜查。所以这样低矮的,窗户也不能打开的房子,一般是不会在考虑范围内的。   但是,如果有追踪装置,他之前所有的心理战都显得很可笑了。   狛枝的心里一片冰凉。   “抓住你了哦。”   少女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魔一般,如此温柔甜蜜,却让人全身不住发凉。   狛枝清楚地听见了门把被压下的声音,沉重的门轴被吱呀呀一点点推开。   游戏终结了。   狛枝很清楚这个事实,他面色惨白地坐在椅子上,半放弃了一般地等待着死亡宣判的到来。   在绝对力量面前,所有的智谋都显得相当无力。之前他所有靠脑力赢来的优势不过全都是松井残忍的仁慈,而现在她决定收回,他全然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狛枝紧紧地盯住那一点点变大的门缝,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倒计时。   就在少女素白的手出现在他视野中时,她的动作却突兀地停住了。   一个清亮的男音传了过来:“啊啊终于找到你了……小绫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听你舍友说你现在都没回来,真是急死我了。”   松井不由地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居然在这种时刻被人打扰了……恰恰还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真相的人。   从狛枝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只细嫩的手迅速抽了回去,顺便掩上了已经打开了三分之一的门扉,从门缝泄入的月光一下子散了干净,屋内重新恢复了令人安心的黑暗。   松井的头轻靠在门板上,整张脸因为兴奋显出了恶意的狰狞,这种恐怖的表情是绝不能被后面的“他”看到的。深呼吸了两下,她终于从那种狂热沸腾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面部慢慢趋于缓和,拼凑出一个日常的笑脸模样。等确保自己现在已经回归正常了,她才转过身,用轻快的语调说道:“日向君也太把我当小孩子了吧……只是听说这里有鬼,很想过来探索一下啦。”   来的正是日向创。似乎是找了她好一会儿了,他的头上已经沾了些许雾气留下的细小水珠。看到她的笑容时,他焦急的表情才放松下来,转而用有点埋怨的语气说道:“这么幼稚怎么能不让人把你当小孩子啊……等,等等,小绫你身上全是血哎!?”   “这个才不是真血,是我撒上去的颜料啦,日向君胆子真小。”   “哪里是我胆子小,明明是小绫太乱来了!”   “明明就是日向君太胆小了~”   “喂喂喂,这个也太冤枉人了,我可是在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找了你半天哎,哪里算胆小?”   “这里哪里阴森恐怖了,明明是日向君自己胆子小,才觉得这里阴森又恐怖吧?”   “呃……”   “诶?看样子是被我说中了?”   “闭、闭嘴啦!”   听着外面一言一语,声音渐渐远去,狛枝捂着狂跳的心脏,瘫软在了地上。? ☆、第十章 ?  月光今晚竟然透出了淡淡的血色。   而在这样充满着诱惑和血腥意味的月色下,如同他猫咪一般餍足地微笑着的少女举起了军刺,金属的刺白光芒一闪而过。   “跑吧,给你十秒钟的时间。”   他绝望地大喊道:“为什么这种事情还要再来一次啊!”   少女绿色的瞳孔中似乎也染上了淡淡的绯红色,仿佛能沁出血色。她笑容满面,神色天真:“当然是为了……折磨你啊。”   少女的表情是认真的。   到底是为什么……要对他报以这么大的怨恨啊?狛枝竟然觉得有点难过,他依稀从少女端正秀丽的面容中看出了深深的愤懑之情。   是他以前做错了什么吗?他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吗?   为什么,要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呢?   “现在我开始倒数了哦,十……”   说到这里,少女突兀地举起刀,向他猛冲了过来。他猝不及防间被她直接抓住了衣领,然后大力摁在了后面的墙面上。头撞击在硬质物上的那一刻他感觉整个头部都在嗡嗡轰鸣,而少女的手也慢慢收紧,让他的呼吸开始越发困难,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   “为、为什么……”为什么不按照说好的,进行十秒倒数?   松井用另外一只手拿着刀抵在了他的胸口上,正对着心脏的位置。她轻松地笑着:“当然是为了……不让你逃走啊。”   话音刚落,她猛地将刀尖往前一推!   “啊。啊,啊啊啊啊啊——”   狛枝眼前猛地一黑,心脏一阵钝痛,整个人沉重地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一切才如同迷雾一般地散去——天花板,半开的窗,被风吹起的窗帘,还有洒在他脸上的阳光。   做梦了啊……   他这才像是虚脱后终于得救一般,安心地闭上了眼。   但是……为什么胸口的沉重感还是没有散去?   “早上好啊,狛枝君。”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脸上的那一刻,他的全身都暴起了鸡皮疙瘩。   猛地睁开眼,那位刚才还在梦里的少女正以跪趴的姿势活生生地伏在他的胸口上,巧笑嫣然地拿着刀抵着他的,呃……   作为一个性冷淡的正常(也许)男性,他本来不应该有晨〇的困扰,但是让人尴尬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做了一个太过刺激的梦,他现在居然处于晨〇状态。而松井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满脸单纯得好像不谙世事,却拿着吹毛断发的刀具横在他的□□旁,一副想割下来研究一下的跃跃欲试的模样。   狛枝现在不知道是该先表示一下害怕还是该表示羞涩,说实话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遇到过这么尴尬的情况了。   “……这种姿势很累吧?要不然先下来休息一下?”他的脑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虽然只是拿出来打开话茬的,但他确实也没说错。松井的骨架虽然娇小,但好歹也有164的高度,趴在狛枝身上完全没有宠物猫咪趴在人肚皮上的萌感,反而有种熊抱的怪异感。   反正狛枝是觉得自己快要被她摁得窒息了。   而且由于松井实在太大只,要在他身上找个平衡点也不太容易,这么趴着总有一种摇摇欲坠感,好像随时都会翻倒下来。   松井意外很听话地爬下来坐到了床边的板凳上——狛枝完全不清楚这是什么时候被搬过来的——双手捧着脸一脸乖孩子的模样看着他:“狛枝君刚才做了什么梦?总觉得……狛枝君很兴奋的样子呢。”   “……”拿被子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的狛枝心虚地看了她一眼。   松井的唇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不会和我有关吧?”   狛枝惊得差点当场叫起来,这种事为什么她会知道啊!?   很快回过神的狛枝很平静地笑笑:“只是梦到了第一次打〇机的对象而已。”   松井:“……”   是她输了。   狛枝倒是面色如常道:“我可以先洗个脸吗?总觉得这样蓬头垢面地面对您,很失礼呢。”   ……你倒是有点自己现在正在被绑架的自觉啊。   松井有点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侧了侧身:“请。”   “松井大人您太客气了,对我这样的手下败将还用‘请’,用‘滚吧’这种词我可能更觉得心安理得一点吧……松井大人真是美丽与品德并存的美好女性啊。”狛枝嘴巴上说得开花,倒是毫不客气地穿上拖鞋走进了洗手间,不一会儿就听见了花洒喷水的声音。   过于不真诚的赞美很容易让人觉得恶心啊。   松井翻了个白眼,心里忖度这小子难不成大白天还要冲澡,莫非是需要趁机解决一下生理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松井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冲过去拍门:“狛枝?你还在不在?”   没人回答。   果·然·如·此。   对待这家伙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松井气得牙都快咬碎了,按按门把被反锁了,怒气值影响之下,她一脚踹了出去,直接把门踹开了。   然后就和衣服脱了一半,目瞪口呆的狛枝对上了视线。   然后狛枝就跟个被强奸的小姑娘一样尖叫了起来。   然后松井就默默地把门合上又退出去了。   又坐在凳子上听了大半天花洒喷水的声音,松井心中的困惑越来越重,在“我觉得还是得去看看这货还在不在里面”和“打开门说不定就是狛枝遛鸟图还是不要看了吧”中纠结了一会儿,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一开门,这次是真的空无一人了。   果然,刚才那次就是在诈她。   她就说正常人怎么会脱个衣服脱好几分钟!   而且还一边放水一边脱衣服!   内心把愚蠢的自己和无耻的狛枝槽了一遍,松井的懊恼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狛枝没跑多远。   事实上因为体能限制,他挂在洗手间外面的墙上下不来了,最后还是松井把他捞下来的。   狛枝也是个蠢货。   勒令狛枝开着门洗漱全程盯着看的松井不由自主这么想道。? ☆、第十一章 ?  狛枝就这么穿着睡衣一脸萎靡地坐在了松井对面。   松井很自然地拿着把小锤子在砸核桃,核桃咔咔咔的碎裂声在狛枝耳朵里就像是他神经崩裂的声音。   两个人静坐了一会儿,还是狛枝先开口道:“首先感谢您的不杀之恩,其次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松井剥核桃剥得不亦乐乎,剥开了也不吃,就扔到旁边放着的碗里,积成了一座核桃山。她听到这话漫不经心地反驳道:“既然如此你准备以身相许来报答我?”   狛枝的耳尖红了一下:“这,我这种人怎么敢……”   “哦,那你就去帮我把人劝回来吧。”   “……我还是选择以身相许吧。”   听到这回答松井也不气,只是咔咔咔地剥着核桃,搞得狛枝心里七上八下的。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那你给我点建议也行。”   “……”还想说什么的狛枝才张开嘴,松井本来尚算和缓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她砰一声放下手里的核桃和小锤子,掐住了狛枝的下颌。   “拒绝的话我不想听,如果你拒绝的话,现在就去死好了。”   狛枝:救命我还没说什么呢!   面无表情地松井拿另一只手抓了一把核桃:“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不服?”   狛枝:并没有啊,你在脑补些什么!   松井点点头:“我知道了,求人也该有求人的态度,我的态度确实不太好。”   本来就背脊发凉的狛枝现在感觉全身都变冷了,他实在是不敢乐观地认为松井的话就是字面意思。   果然,下一秒,他的预感就成真了。   “那我请你吃点东西好了。”   这么说罢,狛枝感到自己的嘴里已经被倒入了汹涌到无法承受的核桃仁,而松井还在锲而不舍地把塞不进的核桃仁往他嘴里推。   直到把一碗核桃仁都倒进去了,松井才点点头:“心怀感激地吃吧,不要浪费。”   谁特么要在大早上水都没喝一口的情况下吃核桃仁啊!   在狛枝眼里松井现在简直跟恐怖分子一个等级。她握着那柄敲核桃的小锤子,以微妙地频率敲击着桌面,铿铿的声音倒像是催命符,吓得狛枝以为她不耐烦了,赶紧加快了咀嚼的频率。   狛枝觉得她可怕,其实松井何尝不是觉得他更可怕?在这种环境下还能把多到足以让人窒息的核桃仁吞下去且完全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情绪的狛枝,这种伪装术松井自愧不如。   这两个互相觉得对方有病的神经病就这么在互相腹诽对方,编排对方且认为自己比对方病情乐观多了的情况下度过了十分钟。   是的,狛枝足足咽了十分钟。   狛枝现在宁可被她头摁进马桶,这样至少也能接收到一点水,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干渴得像是整个人水分都被抽干了一样。   松井:我能想象到最可怕的事,就是大早上不喝一滴水地干嚼一碗核桃仁。   ——松井的想象力也真是捉鸡。   “现在再给你一次选择,同意帮助我,你可以喝水,不同意,就再嚼一碗。”松井心情很好地用小锤子敲敲碗,发出了叮叮的清脆响声。   就在刚才的十分钟内,她又剥了一碗的核桃。   看狛枝都快五体投地跪在地上土下座恳求她放过他了,松井才点点头:“你可以去喝水了,喝完我们就来谈谈合作的事。”   狛枝如释重负地站起来,准备下楼去厨房喝点水的时候,松井凉凉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准备去哪里?我不是说了不准走出我的视线吗?”   狛枝:“……你的意思是,我抱着你下去?”   回应他的是一个砸到他脑门上的核桃。   松井的眼神瞥了瞥旁边的卫生间。   对视了五秒后,狛枝屈服了。   还好从管道里流出来的生水也是可以直接喝的,他觉得还得感谢松井没有逼他去喝马桶水。   这么想着,水已经从杯子里溢了出来。   狛枝这才悲哀地发现自己现在的满足点已经越来越低了。   这样下去会患上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吧。   松井倒是一锤一个核桃敲得开心,把它想象成狛枝的脑袋,一敲一个准。   “噼里啪啦~全都碎裂吧,boom炸!红白黄最好看啦~”   听到松井五音不全的歌声,狛枝莫名感觉到了寒意,他本能觉得还是不要对歌词深思比较好。   等狛枝做回去的时候,松井的面前已经堆了三座核桃山了。   “松井大人喜欢核桃?”   松井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道:“我喜欢砸核桃,更喜欢拿核桃砸人。”   狛枝:“……”   是他提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松井大人,我还是有一个问题不明白。”狛枝平静地说道,“为什么您好像就认定我一定可以帮您达到目标?我自认为只是一个普通且无能的学生……”   “‘普通的’,‘希望之峰’的学生?”松井挑挑眉,似乎是觉得狛枝提出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但是,我只是凭借‘幸运’这样微不足道的能力进入学校的,我本身的素质其实完全不足以匹配得上这所学校,事实上,入学以来我一直都是抱着惶恐的心态,总觉得自己还在做着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在这种前提下,我实在不知道松井大人您为什么会对我抱有如此强烈的信心。”   松井的回答显得相当敷衍:“我有名校情结。”   这个回答还不如没有。   但从刚才的一来一回,狛枝倒是确定了上一次见到松井时就隐约存在的感觉。松井对他很熟悉,甚至他是靠“幸运”入校这一点都很清楚——提到这一点的时候,松井的眼珠转动幅度在正常范围,完全没有惊讶的感觉。   他不死心地再次发问道:“在希望之峰这么大一所学校,为什么松井大人不向其他人求助,却偏偏选择了我?”   松井抬抬眼,终于很不耐烦地问道:“因为啊,希望之峰其他人我都惹不起啊,要么就是武力值太高,要么就是家庭背景太恐怖。这么筛选,你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狛枝噎住了。   这种明明知道对方在瞎扯淡但就是没办法反驳的感觉真是太差了。   松井放下了手里的核桃,眉眼冷淡地望向他:“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那么你可以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是,您请说。”   “你觉得给一个人强制洗脑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种问题来询问我这种无名小卒……好的我知道了,松井大人请放下您的锤子。强制洗脑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只有松井大人一个人单枪匹马的话……”   “叫松井就可以了。”   狛枝刚准备发表长篇大论,突然听到这句完全画风不对的话,他还下意识迟疑了一下:“什么?”   “松井就可以了,大人去掉。”   “……是。”   看狛枝怏怏的样子,松井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刀:“听着怪恶心的。”   狛枝沉默了一下,很顺从地接受了:“好的,那么松井桑……嗯,这样子称呼的话,感觉关系好像亲近了一点呢。”   乱调戏的下场是又被松井拿核桃砸了。   揉了揉头上被砸出的红印,狛枝居然还能跟没事人一般继续说道:“强制洗脑这种事难度太大了。如果参考邪教的话,什么时候条件容易被洗脑,第一意志不坚定,第二文化水平低下,第三受群体效应影响大,简单来说就是容易刻奇(Kitsch)。”   看松井明显没听懂的样子,狛枝解释道:“我不知道松井桑有没有类似的经验,就是有的时候身处在人群里,其实很容易被周围情绪带动起来,从而做出在事后看起来愚蠢到极点的举动。比如说宣誓啊,或者喊什么口号,如果周围的人都是有气无力的,那么一般气氛都不太好。如果周围人都相当狂热,那么有很大几率你也会这么激动起来。”   想到之前在体育馆的事,松井默默点了点头。   虽然她自己并不是当事人,但场内坐着的有好几个是她的同班同学——嗯,倒不如说,同班同学几乎都过去了——那个时候他们狰狞的表情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狛枝继续说道:“虽然置身事外很容易发现,其实这事儿挺蠢的,但如果身处于这个环境之中,其实会发现,摆脱这种情绪狂热感染并没有那么容易。毕竟人除了理性的一面,还有感性的一面。如果受到环境刺激,这种感性的一面就会呈几何状扩大。而且如果周围的人都觉得这是对的,只有你一个人觉得这是错的,你一个人要站在大众的对立面,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听起来一个人反对所有的人这种事挺酷的,但实际做起来就会发现难度实在很高。你周围的人不会给你任何帮助,如果他们想难为你,你可能一张用来写宣传语的纸都找不到。在你悲伤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来安慰你,只会指责你,嘲讽你……这种事如果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话,还是早点放弃会比较好。”   松井已经停止了敲锤,抿着唇低着头坐着,一言不发。   看着松井似乎已经开始动摇了,狛枝平静地说道:“我大概知道松井桑做这种事为的是什么,但是很抱歉,我觉得就目前的环境来说,你想做的事太难了。你得不到任何帮助,但你的对立面却是一个庞大的团体。你即使有一腔热血,最后也会在事实面前一天天变冷。而且,光凭你一个就想撼动希望之峰,你的想法也太天真了。你得不到公平和正义,就算公平正义真的来制裁人了,那制裁的也一定是你。希望之峰不缺传媒新闻类的人才,光是他们就可以写出许多稿子用口舌把你打入地狱。他们会说你是一个嫉妒心蒙蔽了一切的蠢货,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诋毁希望之峰的名声,说你只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你的电话可能会被公布出去然后每天收到无数侮辱短信和电话,你的家庭住址可能会迎来无数人围观,他们对你窃窃私语,满脸鄙夷。最可怕的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周围的人全觉得你疯了,他们觉得他们掌握着宇宙真理,而你只是个妄想狂。”   松井抬起头,以一种可怕地平静问道:“那么,你呢?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他的声音突然像哑了一般消失了。   在松井平静到接近冷漠的眼神下,狛枝的内心涌上前所未有的不安。他感觉到刚才已经压下去的干渴感又在喉咙里蠢蠢欲动:“什么?”   松井一字一句地问道:“狛枝你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吗?你觉得你自己在做正确的事,但周围的人都觉得你疯了?你觉得你的希望观是正确的吗?”   看着额头上第一次沁出冷汗的狛枝,松井讥诮地笑了:“我问了个蠢问题,你当然觉得你自己都是对的。”   “……原来你都知道。”   “所以才会找上你啊,毕竟洗脑这方面你比较有心得。”   狛枝张了张嘴,苦笑道:“松井桑,如果你知道这件事的话,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是被周围的人当做疯子的吧……”   “你本来就是疯子啊。”松井很奇怪地斜了他一眼,“每次看到你这种事不关己的欠揍表情我都想打你一顿。你知道你自己多有名吗?现在提起我们77届学生,大家都恍然大悟‘哦,那个神神叨叨一天到晚宣传什么希望和垫脚石的希望教教主的班啊’,整个77届的名声都坏了。害我这个预备学科都被波及了,真的很头痛好吧。你们本科生的锅我们预备学科才不要背呢,我们可是有钱有才还有貌的预备学科,本科生去死啦。”   狛枝:“……”   “要是以后你祸害的范围变大了,波及到了希望之峰的名声,到时候大家一提到希望之峰就知道这是个神经病频出的学校,你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当晚就去酒吧庆贺一下。”   “……”   狛枝摸了摸鼻子,看着眼神不善的松井,转移话题道:“其实松井桑,如果你只是希望阻止你那位好友去参加实验的话,其实只需要把他绑起来就行了。每天就给一顿饭,饿着他直到没有逃脱力气,就算是解决当前问题了。虽然手段直接了一点,但肯定有效。”   “……你在逗我吗!?你当绑架一个人多轻松?学校那边发现人不见了难道不会查?他的父母难道不会察觉到异常?”   狛枝却像是稳操胜券一般认真地说:“松井桑想得太复杂了。首先学校有休学的制度,而且管理制度相当松散——我是说预备学科学生。学校不重视预备学科你也是知道的,再加上有钱有权的人在预备学科也不少,虽然比不上本科生,但要是发起难学校也会很愁的,所以对于混吃混喝的预备学科的手续一般都披得比较快,审核也比较松,基本上是一递一个准。至于家里,只要弄到他的手机,按时给家里报备不就好了。等假期了就回一句‘爸妈我要好好学习做男子汉不回去了’,父母一般都不再过问了。这样算起来你差不多能把他绑个半年,如果他跟他家人感情一般,你几乎能把他绑个一年,这时间够不够?”   松井目瞪口呆。   这大概就像是告诉一个从小老实写作业的小孩你还可以抄作业,可以把作业撕了,把作业烧了,把作业吃了,把作业绑在炮仗上炸飞了一样,如此新奇荒诞却又隐约透露着些合理的味道。   松井还有些转不过弯:“这样就好了?”   狛枝耸耸肩:“一个实验体对希望之峰的损失还没那么承受不起,松井桑多虑了。”   但是这个实验体是唯一一个成功案例啊……   松井还没蠢到把这种话说出来。想想这个方案确实操作性比较强,她也就懒得和狛枝浪费时间了,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至于把狛枝捅死这种事,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之前所有的迂回战术全是为了逼迫他和自己联盟。   她隐约还记得自己是杀不了他了,只要一准备动手就会被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电击。   到底是怎么实施惩罚手段的啊……这么想想也是很迷。   至于为什么出事儿第一个老想到找狛枝……果然是狛枝嘴炮功力天下第一的刻板印象?   狛枝垂着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一声不吭,一副小媳妇恭送大人的柔顺模样。   就在站起来的那一刻,松井突然间觉得头有点晕。   小锤子从手指间滑落,砸到了地上。   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看见的是狛枝低垂着的脸颊上浮出的笑容。? ☆、第十二章 ?  “抱歉呢松井桑……”   隐隐约约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我也不想这么做的……但是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说起来这也是松井桑的错呢,怎么可以这么毫无防范地过来了。以松井桑对我的了解来看,不应该猜不到我会做点防范措施的吧……”   松井感觉自己快要被淹死了。   整个人就像穿着厚重的棉衣被扔进大海里,连挣扎做不到。   她吃力地抬起头,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   暖黄色的灯光,狭小的空间,灰扑扑的墙壁。   还有……   坐在离她一米远位置,正端着书看得认真的狛枝。   她这才是在阴沟里翻了船啊,居然会因为狛枝本身战斗力几乎为负数就产生了自以为是的自负心情。狛枝这种人,即使穿着睡衣也是不会忘记往自己身边摆个陷阱的啊。   绑架者和被绑者的身份一下子对调了。   松井觉得这场景有点嘲讽。   慢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她疑心自己刚才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淹死在大海里——或者说被囚禁在大海里了。   大脑木木地胀痛着,从脖子开始往下几乎没有知觉了。   她低头看了看,狛枝倒是有样学样,她怎么绑的他,他就怎么绑她。双手被反折到椅背后面,分开捆绑在椅子靠背上。腿则并拢贴着绑在了一起,看着像条毛毛虫。   “松井桑醒了啊。”狛枝头也没抬地搭话道,顺手在书上又记录下了什么。   “你想干什么?”松井有气无力地说道,她也想态度强硬点,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全身都用不上劲,甚至连说话都很勉强。   狛枝把书放到一边,抬起头对她浅浅一笑:“松井桑是不是觉得身体不太舒服?”   也没等松井回答,狛枝认真地说道:“身体不舒服是正常的,毕竟我给松井桑喷了药,让你丧失了行动力。放心这个是无害的,我也舍不得伤害松井桑啊。大概过三五个小时,就可以恢复知觉了。”   看松井脸上没什么表情,狛枝摊摊手:“毕竟……松井桑这么讨厌我,我总得准备点可以让我们和平对话的东西啊。”   松井还是一声不吭。她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没什么意义了,她只感觉心好累。   报应,都是报应。   看松井一副不想对话的样子,狛枝皱了皱眉,站起身向她走去。   松井有些莫名其妙,等想到上次她就是这么过来捅了狛枝几刀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懂了。   狛枝这是在报复。   她鼓着死鱼眼和他对视,已经做好了狛枝拿出刀把她剐成片的打算了。但狛枝却突然弯下了腰,猝不及防间,狛枝的脸已经凑到了她的眼前。   靠得实在是太近了。   松井很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把头往后靠,来稍微远离一下他。   谁知道狛枝却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她身后的椅子上,   这算什么鬼,椅子咚吗?   松井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她有点搞不懂狛枝到底想干嘛。实在是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松井终于皱着眉头说道:“想报复的话去拿把菜刀不就好了,你还真以为眼神能够杀死人啊?”   狛枝严肃地说道:“不是想杀人,是想让松井桑感觉到我的诚意啊。”   “……你想表达什么诚意啊?把我绑在椅子上的诚意?”   狛枝轻轻叹了一口气,有种像是怎么教自家熊孩数学题对方都听不懂的无奈。他深绿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这个在他臂弯里显得有些娇小的女孩,良久,才文不对题地回答道:“松井桑,我爱你,就像无法放弃呼吸一般无法做到把我的眼睛从你身上移开,等我发现的时候眼里心里和脑海里就已经全是你了。虽然并不懂该怎么做一个好丈夫,但之后的日子我会努力的。”   松井:“……你有病吗?”   松井本来只是震惊之下脱口而出的一句吐槽,谁知道狛枝还认认真真回答道:“那要看松井桑愿不愿意配合我进行治疗了。”   “有病请去找医生好吗,不要放弃治疗,药别停啊。”   “不需要,只要松井桑在我身边就可以了。”狛枝笑得很温和,但松井明确地看到了他绿色的瞳孔里覆盖上的阴影。这种散发着黑气的笑容完全称不上和善,反而像是残杀猎物之前的预告。   “你到底想干什么?”   松井快要被逼疯了。作为一个智商比较低下的人,她真的很讨厌这种聪明人才能玩的“你猜我在想什么”的游戏,就不能给他们这种蠢货一条活路吗?   狛枝终于笑出了声:“松井桑很害怕吗?”   “没有。”   她回得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连她自己都发现了不妥,更别提狛枝了。   没错,她在害怕,在害怕这样陌生得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的狛枝。   留意到这一点后,狛枝的笑容不知道算是开心还是算寂寞。他把手收了回去,往后退开,坐回凳子上。   松井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狛枝一脸认真地说道:“我想干什么不是很明确吗,我想永远和松井桑在一起。”   松井:“……明确个鬼啊明确!”   虽然狛枝后面半句更有槽点,但松井感觉自己已经槽不过来了。   狛枝点点头,一副我了解了的模样:“原来我表现得不够明确吗?那我现在直接说出来好了,松井绫濑桑,我希望能和您生活在一起,期限是永远。之后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秒我都希望能够陪伴在您身边——以恋人的身份。”   松井:“……卧槽但是我们他妈的才第一次见面你真的没搞错吗!?”   松井简直要怀疑这周目的狛枝保留记忆了,不然他这种磅礴到莫名其妙的爱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还是砍了他好几刀的绑架犯,他到底是怎么产生爱情的?狛枝你这抖M抖得太过了吧!?   无!法!理!解!   狛枝粲然一笑:“松井桑,我们绝对不是第一次见面啊。”   不是吧,难道说这货真的这周目保留记忆了!?   松井的眼珠都吓得冻住了,直到狛枝把刚才一直捧着看的书拿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明白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本有点类似于手账的东西,却比手账要厚得多。   上面满满贴着的,都是照片。   关于松井的照片。   坐在教室里发呆的照片,拎着挎包去上学的照片,逛服装店的照片,鼓着死鱼眼听无聊的讲座的照片,早上起来蓬头垢面地穿着睡衣下楼买早餐的照片。   旁边还有着一些小字,例如“脸色好像不太好,绫濑晚上没睡好吗”,“今天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米饭多吃了半碗”,“绫濑把糖浆刮掉了,是不喜欢甜的东西,还是准备减肥?”。   ……这行为是变态才做得出来的吧?   这么想着,松井已经不由自主槽了出来。狛枝也不生气,把书放回去后,他轻笑道:“对啊,松井桑说得对,但这也是松井桑的错吧。如果不是对象是松井桑的话,我是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如果换成别人,松井早就开始骂了,但换做狛枝,她意外觉得心虚起来。   她隐约猜测是不是因为她多次轮回导致狛枝的精神问题提前崩坏了,虽然每次狛枝的记忆是清零的,但是好感度会随着重复次数的增加不断累加。这样一次一次下来,狛枝对她的好感度已经积累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脑残症发作了一样。如果真相确实如此,她简直难以想象后几次轮回会变成什么样子。狛枝彻底崩坏?或者说她彻底崩坏?   他看着已经说不出话来的松井,眼神温柔:“而且松井桑……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向你提出那个建议,而且还对流程内幕那么清楚的?”   看到松井一瞬间变得灰白的脸色,狛枝笑得很开心:“我之前可是考虑过很多次了,这个方法完全就是为松井桑量身制定的。松井桑想对付的那个人是预备学科,但松井桑,你自己也是预备学科啊……而且松井桑和父母感情不好,平时甚少交流,这种事我也是知道的。现在,松井桑明白了吗?”   即使松井一副要把他活剐的表情,狛枝愉快的心情也一点都没有受影响。被束缚在椅子上的少女现在就像刚破土的幼芽一般柔弱,又像是拔光了利齿的幼虎,即使张牙舞爪,也只是会让人觉得可爱而已,却完全没有杀伤力。   狛枝并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对松井执念到这种地步。如果换做其他事,如果出现了如此异常的情况,恐怕狛枝早就要一探究竟找到原因了,但面对松井他却失去了所有探究真相的力气。   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好了。   他这样对自己说道。   而现在……他的祈求终于实现了。   他现在觉得满心都是温暖的泡泡在咕咚咕咚地翻滚,只是看着她,内心的幸福感都在抑制不住往外奔涌。   但是,狛枝显然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乐极生悲。   看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阴沉的松井,狛枝的表情凝固了。   松井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三两下把已经脱臼的腕骨推了回去,拖着椅子直接向狛枝跳了过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抓起那本书狠狠砸在了他的头上。   看着已经昏迷的狛枝,松井面色不渝地把绳子慢慢解开,站起身后还忍不住踹了他一脚:“真当老子没招对付你?傻逼。”   她从身体慢慢恢复知觉时就在开始找逃脱的方法,狛枝也看在眼里,但是他实在是太相信自己了,之前他确认过绳子绝对不会被弄松的,松井也绝对是没办法挣脱出来的,所以才放任她在那里折腾。但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松井能直接把骨头错位了。   松井听说过如果发生过一次脱臼,没有养好的话,以后会经常性发生脱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隐约感觉这次手腕骨好错了很多。   踹了一脚后感觉气还没消,松井又连踹了好几脚,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脚骨居然咔吧一下给折了,痛得她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手掌处传来的火辣感,居然又把手给擦出血了。紧接着,天花板轰隆一声,在松井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正正好砸在了她旁边,溅起了好大一片灰尘。   松井一开始还以为这是狛枝设置防她逃跑陷阱,后来发现天花板掉下来的这一块似乎是因为老化松动的原因,总之就是一个意外。   ——差点把她砸死的意外。   真是……倒霉死了。   松井无语地看着那个大洞,很自然地又把这事儿记在狛枝身上。   因此,她最后的报复手段是,把狛枝扒了上衣,扔到了墙头上。? ☆、第十三章 ?  松井匆匆从狛枝家走了出来。大概是知道狛枝绝对不会报警的,所以她一脸有恃无恐的表情,大摇大摆就从正门走了出来,完全不在乎监控之类的东西。   接下来就是把日向创骗出来了。   这样想着,她准备拿手机先给日向创打个电话。   还好手机刚才已经在狛枝兜里找到了,不然她现在想打个电话都难。   因为有狛枝这根搅屎棍,把日向创扔在家里是不太可能了……藏在学校里也不安全。那么……果然是把日向创扔到国外去比较方便。   把他扔到非洲原始人部落去……不不不,果然还是扔到中国富〇康工厂吧。算了算了,还是扔到越南让他纳鞋底去……   等下,签证的问题还没搞定……算了要什么签证啊,直接偷渡吧。   把日向创大卸八块然后贴上冷冻死猪肉的标签偷渡到国外。   完美的计划。   ——她只是开个玩笑。   这样想着,她倒是想笑了。不过很快,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已经拨出去三个电话了,还是没人接。   她耐心地拨了第四个,终于,电话响了两声,被接了起来。   “松井?”   电话那头传来的并不是日向创的声音。   松井绫濑的心头冒出一阵不安的预感。她“嗯”了一声,手机那边偏女性的清亮声音淡淡地说:“我在研究所门口等你。”   说罢,就被挂断了。   松井的心脏开始加快了跳动速度,冷汗从手心里沁了出来。   她隐约清楚自己应该是错过了什么,有什么东西已经无法挽回了。   冷风吹拂着少年的白大褂。   紫色的发丝柔软地贴合在脸上,金色的猫眼里一片空洞,看上去像是走神,却在松井身影出现的那一刻准确捕捉到了她。   “太迟了。”他一见到她就开口道,“试验已经完成了。”   看着松井铁青的脸色,他漠然地补充了一句:“是唯一的成功案例。”   松井感觉全身的力都被卸完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按照它应有的路程走下去,她之前的那些努力都算什么?她简直就像个傻子一样,在无法撼动世界根本的前提下跟无头苍蝇一般忙碌着,但最后呢?   什么都改变不了。   猫眼少年沉默了一下后,轻声问道:“你要进来看看他吗?”   “……麻烦了。”   松井麻木地点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想要干什么。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都走向了错误的方向,她还有什么挽回的必要?整个世界即将坍塌,她到底是来挽救的,抑或只是来见证这个无法逆转的腐坏过程?   她的努力真的有价值吗?   到目前为止,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   她做的一切是对的吗?还是说全部都是错误的,无价值的呢?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为什么是她呢?   为什么挑中的是她呢?   如果换成更有能力的人,是不是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呢?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松井绫濑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即使只是想让自己活下来,这么微小的愿望也实现不了。   如果想活下去,必须要保证这个世界在她有生之年不要毁灭。   这么重要又这么艰巨的重担,为什么偏偏是她来承担呢?   她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啊。   她可以选择放弃吗?   不行啊,即使是什么都不做,到最后还是会因为死亡而重生。   一遍一遍地死去,又一遍一遍地活着。   让她死了吧。   已经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   拜托,请让她死亡吧。   那一瞬间,松井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周目循环根本不是所谓的金手指啊。   这是诅咒。   让她求死都无法做到的恶毒诅咒。   坐在床上的日向创看上去很乖很纯良。   ……不,这已经不是日向创了。   “神座。”   走在身边的猫眼少年确实是如此称呼他的。   即使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换了个发型也能有如此大的差别吗?   “头发长得真快啊。”   松井也没想到两个人见面,她第一句话居然是说这个。   猫眼少年解释道:“在手术过程中为了激发实验体细胞活性曾经注入了刺激细胞增生的药剂,导致全身全身毛发暴涨……体毛什么的因为活性过强已经全部萎缩脱落了,但头发倒是没有……而且预计会越来越长,直到超过存活期死亡为止。”   神座裹着被子低着头坐在床上,头上还包着纱布,对他们两人的对话毫无反应。   “日向创?”   松井尝试着这么呼唤他,但他毫无反应。   猫眼少年看了看已经满目惨然的松井,说道:“十五分钟是我能挪出来的极限,十五分钟后我来接你,有什么话快点说吧。”   这么说着,他便像猫咪一样轻轻地走了出去。   房间里两个人形成了相当诡异的情景,一个面无表情像看仇人一样看着对方,另一个则像在发呆一样垂着头抱着被子,一副天气很冷的模样。   “你已经不是日向创了。”松井肯定地说道。   他终于抬起头:“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毕竟我已经完全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了。”   “这算是把日向创的人格杀死了以后又出生的全新人格?”松井发觉自己现在的心情真是意外心平气和,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怕。   好歹日向创也是从小相识的朋友,为什么她居然一点愤怒感都没有?   她真的能冷血到这种地步吗?   神座出流凉凉地说道:“并不是人格死亡,而是过度催熟导致得激素泛滥下自我人格成长的畸形完备。”   “……”   “如果人过度接受外界刺激,就会导致激素分泌增长,来产生相应的情绪,刺激大脑对应部位。快乐,痛苦,悲伤,爱恋,这些感情都是激素刺激下的产物。但如果长时间接受相同的刺激,人就会陷入麻木状态,也就是所谓的环境安逸带来的安全状态。这个应该懂的吧,第一次被不认识的人恶意中伤会难过,第二次第三次也会难过,但成千上百次后就会变得无所谓了,同时也清楚面对这种中伤应该如何面对,是这样吧?”   “……确实如此。”   “那么,第一次被人骂后哭泣的我,和遭受成百上千次谩骂后漂亮反击的我,是后一个我杀死了前一个我吗?”   “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完全没有逻辑,也没有类比的价值。”松井倒是完全不上当,只是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她很清楚如果回答“是”,那就是被神座出流绕进去了,算是承认了日向创和神座出流确实是同一个人无疑。但是在松井的眼中,这两个人绝对不是一个人。   她拒绝承认这个人是日向创。   两个面无表情的人互相打量着对方,两张一样冰冷的脸倒是在某种意义上很相似。   神座把被子又裹紧了些,鲜红的瞳孔不知道在注视着什么。他轻声说道:“你想杀了我。”   松井毫不掩饰地点点头:“是啊,想把你千刀万剐,但是我打不过你。”   “……”   松井弯了弯唇角,眼睛里却毫无笑意:“我不知道你跟我说这么多是想干什么,不觉得无聊吗?反正我觉得你很无聊,神座出流,你简直无聊透顶。从今往后,日向创在我心里就算是死了,祝你也早点去死。”   “确实很无聊。”他点了点头,“但是必须要这么做。”   “……为什么?”   “为了……绝望。”他淡淡地说道。   “滚,去死。”松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神座出流,你的伪装很烂俗,没有发现吗?你跟我说这些不是冲着我说的吧?是跟摄像机后面的人说的吗?”   从刚进病房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个房间的摄像头多得简直能让人起密恐,对准的方向全是病床上的神座。   但神座出流已经没有说话的意图了,只是以那种发呆的表情继续抱着被子,一副天气好冷的样子。   “……你想让谁绝望?我?”   神座没有回话的意图。   松井丧失了耐心,转身走出了病房。   猫眼少年靠着走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双黄金瞳呈现失神状态。但听到门开的那一刻,他便转过头看她:“走了吗?”   松井伸出手:“麻烦了。”   猫眼少年看了她一眼,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冰冷的触感,就像她现在已经死灰一般的意志。   “怎样才能死去呢?”她疲倦地问道。   猫眼少年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脑波死亡就可以了。”   “那要怎么自杀才能让脑波死亡呢?”   猫眼少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如果要自杀的话,还是选择能一下子把大脑弄粉碎的方法吧。如果自杀不好,跳下来没当场死亡,会被送到医院抢救的。”   “即使被救回来,也可以选择二次自杀吧。”   “不会的,医院会对外宣布你已经死亡了,然后把你的大脑扔到我们实验室做成脑切片。”   “……”   “五年前,我们实验室就已经可以做到大脑器官保存了。如果脑波不死,还是可以被拿到实验室做电极实验的,算是废物利用。”   “……”   “所以,自杀选择跳进搅拌机里把自己绞成肉酱会比较好。”   “……谢谢忠告。”? ☆、第十四章 ?  松井没有回学校,而是回到了家里。   她在关着灯的房间里抱着腿坐了很久,直到整个房间都被黑暗笼罩。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一味地抱着腿蜷缩着发呆,甚至都遗忘了饥饿。   终于,在天一片漆黑的时候,她摸索着找到了手机,登陆了她常登陆的网站。   等她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帖子已经发出去了。   “感觉人生无望,我好想自杀。”   她茫然地看着屏幕,终于抱着头哭了起来。   自己在干什么啊……   但是真的已经快要不行了啊,拯救世界这种事真的做不到啊,不管怎么想都只有死路一条啊。   自杀也不行,这么僵尸一般活下去也不行,努力着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也不行。   不管怎么样都是不行,都是错,都是走向末日的终点。   谁想当少年漫的主角,她让出来行不行,只要让她的生命能够终结。   拜托啊,她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这种勇士一般的职责要开玩笑一般地赐予她啊。   谁他妈想做这种烂事啊,让她去死啊,让她去死好不好。   她好想死啊,想赶紧去死啊。   “呜……呜呜呜呜……”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翻着手机相册。   迅速划过去的一张张照片,是她仅存的幸福记忆。   ——这一年半相对和平的学院生活,她和日向创的合影。   把蛋糕扣在日向创头上后这个白痴无奈地和她一起对着镜头比V字的照片,还有两个人一起烤曲奇最后只烤出焦炭的照片,以及他被她赶着去帮忙打扫卫生的样子。   穿着很可笑的粉红围裙的日向创一脸屈辱却任劳任怨地跪在地上擦地板的样子,本来是被她拿出来做黑历史威胁的。   现在,已经连日向创都不在了。   “日向君,你个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给我回来啊……”少女尖利的哭声在黑夜里模糊得就像野猫凄厉的惨叫声。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即使再拼命地阻止,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她只能这么放声大哭着。   作为掩盖自己懦弱的手段,大哭着。   夜晚真的很冷。   直到窗边透出了白光,她才动了动已经毫无知觉的手指。   冷,冷得她都全身麻木。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活下去吧。   她这样对自己说道。   但是,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无意识地拿出了手机,切换到了网页端。   然后,足足上百条的回复让她一愣。   全都来自那个“感觉人生无望,我好想自杀。”的帖子回复。   “卧槽快看这里有个要自杀的人wwwwww亲友们快点看过来,板凳搬好零食拿好,坐等直播。”   “又是一个要自杀的,要死就快点去死啦,在这里发什么帖子啊。”   “哇跪求直播呀,记住一定要真的去死哦,嘴巴上面叫叫的人最讨厌了。”   “楼主准备怎么死啊?我也想自杀,要不要一起自杀啊?”   “烦死了,一天到晚都是要自杀的,污染版块啊……要死自己安安静静去死不就好了。”   “楼主还在不在啊?不会真的去自杀了吧?”   “楼主千万不要自杀啊!至少也要把自杀拍成视频上传到nico才可以安心地去死嘛!”   松井绫濑一页一页地翻了下去。   “楼主这么长时间还没回复,已经死了?”   “说不定是去准备自杀工具了。”   “我家里卖炭的,要是想烧炭自杀我可以打八折啊。”   “妈蛋楼主这是跑了?要不要脸啊,给我好好自杀了再潜水啊!”   终于有一个人看不下去了:“你们都在说什么啊,楼主不要信他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但这个人很快就被围攻了。   “卧槽你装什么圣母啊!”   “大家快过来看,这里有一只圣母!”   “终于看到活体圣母了!玛利亚让我蹭蹭光环!”   这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大概是被骂得不敢再讲话了。   松井苍白着脸,用已经冰冷的手指打下“所以,你们是都希望我快点去死吗?我快点死会比较好吗?”的词句,发送。   没过几分钟,留言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对呀对呀,我们都等着看你去死呢。”   “楼主竟然还没死?”   “要遇到些小事就叫着去死了,你心理到底有多脆弱啊?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早点去死吧。”   “真正想自杀的人会在这里发帖子吗?楼主你想骗粉吧?”   “这年头到处都是炒作的人,恶心死啦,要死就赶紧死嘛。”   松井沉默地看着一条一条刷出来的留言,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她慢慢打下“可是我还不想死,我可不可以不去死,我还想活下去”的话语。   她关上手机,抱住头,只觉得全身冷得像是泡在冰水里。   即使全身被阳光笼罩,也像是置身冰窟一样,冷得她直哆嗦。   这样发了一会儿呆,她打开手机。   第一条留言进入她的眼帘。   “不行,你必须死。”   她终于是笑了。   满脸绝望地笑了。   “如你们所愿。”她这么一字一句地打下这句话,发送。   然后,手机关机。   她拿着锤子,把手机砸得粉碎。   “宿主松%¥(绫@#,意(*@持续%(坏中,目前#&()率:50%……”? ☆、第十五章 ?  松井很平静地到小区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盒寿司。   运气不太好,只剩下她最讨厌的口味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这种事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结账的时候,她甚至还对收银地小哥笑了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一口一口地把根本嚼不出味道的寿司塞到嘴里,她不知道到底是已经气得味觉丧失了还是这盒寿司确实恶心到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了。虽然她现在一点都不生气,她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她想报复,报复这个垃圾恶心的世界。   只凭她一个人,报复的范围是有限的,充其量最严重的程度也不过就是开辆卡车去秋叶原压死几个人罢了。   所以她要换一种报复手段。   放下筷子,她甚至还把垃圾分类了。   她觉得自己很冷静,她从来没这么冷静过。   吃完了,她出门,坐上了电车。   ——通向东京范围内最大的电视塔。   涩谷。   这里是东京范围内最大的商业区之一。每天有无数的人在这片繁华的商业区穿行,从这里传出的时尚信号有时候更会影响整个东京甚至整个日本。   在这条商业街上放置着多个露天大屏,无间断地播放着各种广告和天气讯息,有的时候会通知紧急地震预警。   一对小情侣正站在十字街头咬着冰激凌。女方正笑着推了男方一把,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看到男方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顺着男方的表情看去,她也惊讶地发现,一直以来应该在播放各种时尚硬照的LED大屏上,居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画面。   一位持着雪亮军刺的漂亮少女出现在屏幕上。   少女水蓝色的头发高高地束起,露出了纤细白皙的脖颈。深绿色的眼睛里充斥着茫然之色,她拍了拍话筒:“啊——啊——啊啊啊——麦克风测试——”   刺耳而尖锐的电流音随着有些失真的声音在整个涩谷街头回荡着。   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猜测着这个画面的出现到底是为的什么。   紧急宣战?   节日玩笑?   商铺炒作?   人流开始拥挤,堵塞在街头,车辆一辆一辆卡在了环形岛和马路上,引发了许多咒骂声。   而坐在家里正坐在电视机前面看着泡沫剧或者综艺的人们也愕然发现,原本的画面一下子跳到了直播。   “什么啊这是……”抱怨了一句以后,他们拿出遥控器,摁到了别的频道,想看点别的东西。   但无论他们怎么切换频道,电视上的画面却始终没有变化。   电视里的少女却像是没发觉现状一般,继续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听得见吗?嗯?回答我啊?”   没过多久,屏幕中的少女闲闲地转过头:“喂,这样真的算好了吗?”   这样轻松地笑着,她敲了敲刀刃:“三秒钟内不回答,我就开始杀人了哦。先从她开始,怎么样?”   松井瞥着身后角落里至少十个被捆成粽子的人质,看着前方满脸苍白的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抱住了双肩。   一切进行得太顺利了,她自己都觉得很奇怪。说实话她并不觉得自己这种把台内领导绑架起来,然后把这群人质像赶鸭子一样赶进正在直播的演播室,一把把正在进行新闻直播的播音员从椅子上扯下来,然后强行要求工作人员把画面切到全球同步直播的行为会实现。   她自己都觉得扯淡极了,但也懒得找更加有技术含量的手段。   ——当然,她也想不出什么更有效的手段就是了。   但这种事居然成功了。   她很怀疑是电视塔工作人员在忽悠她,嘴巴上面答应得好好的,但实际上直接把直播画面切断了。   整个计划完美实现了,和她想象得几乎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偏差的地方。   顺利得过头了,反倒让她觉得困惑。   简直比做梦还顺利,这种过于完满的现实反而显得虚假,仿佛有一只手故意这么操纵着事件的走向,而她则是其中最无关紧要的配角,或者,唯一不明真相的主导者。   但现在她已经连计较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瘦高个子的工作人员小声说道:“真的已经开始同步直播了,我们电视塔内能控制的电视台都在直播,包括海外频道也在……这边的指示灯都亮着,您可以看一下。”   大概是松井刚才单手把一个200斤的成年男性摔出去三米远的画面给了他严重的阴影,他讲话结结巴巴的,中途还忘了词,直到松井对他笑了笑,他才一个激灵,一边哭一边继续说道。   松井点了点头,一脸疑惑:“你很怕我?”   “没,没没没……”   “你竟然不怕我?”松井皱起眉,那位小哥顿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看着已经在地上喊着饶命的小哥,松井大发慈悲地晃晃手:“好了,你去一边吧,我现在没空理你。”   显然这意外的展开已经吸引了许多人的好奇心。   新宿街头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无数人正伸长了脖子看着大屏幕,少女漂亮的外貌已经足以吸引眼球,而暴力又血腥的词句则把他们猎奇心完全钓了起来。大家都在期待着这位少女的接下来的举动。也有人冲进了商场,质疑为什么会在商业区播出这种东西。商店经理一边结结巴巴地解释这不是他们授意的,一定会马上切断主屏幕的电源。但无论他怎么大声呵斥着部下,对方也只能满脸是汗地表示已经把电源切断了,不知为何屏幕却没有暗下去。而在他的身后,几个穿着店内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好奇地探头出去,同外面密密麻麻的人群一起围观这这场调动起全民狂欢情绪的闹剧。   是的,闹剧。   所有围观之人的脸上都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意,在他们看来这恐怕又是商家出台的一个活动,但这场活动的形式和空前的大胆简直突破了以往明令禁止或者规定暗示的“秩序”,而这正是人类隐藏在内心深处,被现代社会禁锢起来的……劣根。   这只是一场由牵头者操控的,又催发了人性心中恶面的无尽闹剧罢了。   围观的人甚至讲不出他们现在为什么毫无怨言地站在大屏幕前,表情一致,姿势相似地以兴奋甚至狂热的神情看着平时他们都觉得刻板无聊的直播间,仅仅是因为那个少女?或者是因为她手里的那把刀?   也许有一部分的原因,但并不是根本。   他们只是为了这种麻木的、看惯的“日常”被打破,本能地嗅出了刺激神经的气味。   就像是在雪地中抛洒了一滩鸡血,闻风而来的鬣狗便在四周围了个严严实实。   而这种兴奋的场景并不只是发生在日本。   美国,加拿大,德国,中国……   所有的电视机全都闪现出了同样的画面,无论切换到哪个频道,都像是电视线路瘫痪了一般,无法收看除此之外的电视内容。   这种异常的现象很快就吸引了整个世界的注意,而各大视频网站也迅速推出了直播狂欢。无数人都在争先恐后地打着电话,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这次诡异的狂欢中。   涉及到这次事件的人数在爆炸性上涨,youtube的同时在线人数一下子冲破了历史线。而在发现事件的主人公是日本人时,各种熟悉日文的网友开始准备语言同步翻译。   但这样被全球瞩目的少女,却一直低着头拨动手机,没再说一句话。   这么长久地沉默让所有人的期待值越来越高,但发现她只是低头看手机,没再做别的动作后,一些人开始骚动不安了。   在全球信息碎片化时代,人们的耐心开始不断下降。   仅仅三分钟后,已经开始有人在骂浪费时间了。   但是很快,少女便抬起头,微笑着说道:“抱歉呢,刚才上了一下网,原来真的错怪大家了,真的在直播啊~”   这么一句话以后,全场顿时肃静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少女接下来的话。   这么面容秀丽的少女,脸上的表情却显得越来越病态,她大笑,笑得就像癫狂了一样。那种笑容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开心,只会让人心头发寒。   所有人都这样茫然地看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女时,她却骤然止住了笑容,这突然的停止比她刚才突然爆发的大笑更让人害怕,仿佛她身体里装着什么定时程序一般。少女微笑着,用嘲弄地表情说道:“这样的话,我也就可以把我所有的恶意送给你们了。”   这么说罢,少女突然毫无前兆地将手中的军刺举起,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的喉咙里。一瞬间,鲜血如同破掉的水管一般,疯狂从身体里直飙了出来,一下子就将前面的直播台泼上了一层血红。   “啊——!!!”   在场的人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整个商业街顿时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尖叫着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在广场上奔跑着,汽车的鸣笛声和咆哮声交杂在一起,一片混乱。   只有屏幕上的少女,脸已经因为疼痛扭曲在了一起,但仍然用哆嗦的手,将手里的刀往旁边撕拉开,让更多的鲜血哗啦啦流淌了出来。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她居然为此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这种腐烂的世界,早就该死了。   【不行,你必须死。】   很好,现在,如你们所愿。   你们满足了吗?   我很满足。   “宿主松%¥(绫@#,意(*@持续%(坏中,目前#&()率:60%……”   “宿主松%¥(绫@#,意(*@持续%(坏中,目前#&()率:80%……”   “宿主松%¥(绫@#,意(*@持续%(坏中,目前#&()率:90%……”   “宿*&@#松¥@绫*(),意!@*#(,!@#(率:99.9%……”   “&*%¥……)(*¥#:100%。”   最后,定格在屏幕上的画面,是少女一脸扭曲的笑容。? ☆、终幕 ?  松井睁开眼睛的时候,不是已经看惯的天花板,而是各种没有见过的仪器。   屏幕上,各种颜色的波段正在上下滑动,平稳却有序。   而从这些仪器上延伸出来的,仿佛蜘蛛网一般的管子,全部连通在了她的身上。   ……这里是哪里?   松井下意识想要直起身。   “请不要动,会触动脖子上的伤口的。”   轻柔温软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一双柔软的手伸了过来,轻却有力地按住了松井挣扎的身体。   松井一怔。   出现在视线内的,是一位气质高贵优雅的高挑少女,黑色的长发如瀑垂下,被她挽到了耳后别起,墨色的瞳孔正温柔地注视着她。   真正的大小姐一般的人物,仅仅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心生自卑。   但这种油然而生的自卑感却在她柔和的目光下,寸寸瓦解。   她是……谁?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少女浅笑着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后,退开半步,行云流水地对她行了一个礼。   漂亮得就像是生活在云端上的人一般,干净剔透。   “我是五十岚枝乃,第一次见面,请多指教。”? ☆、楔子 ?  绝望?希望?   你选择哪一方呢?   就像是游戏一开场选择的想加入哪一队一般,来吧,选择你所期望的那个选项。   但是呢,无论你选择哪一方都是没有用的。   就像是纯白和墨色的交融。   最后被吞噬后,只会剩下一种颜色。   所以,选择吧。   选择你决定加入的阵营。   然后,走向那个无法动摇的未来——   松井绫濑,迎向你无法改变的终局。? ☆、第一章 ?  阴沉的天空就像是烟鬼已经烧黑的肺,浓重的黑色得让人觉得好像要窒息了一般。在这种天气下就连行走仿佛都变成了一种需要耗费巨大精力的麻烦事。   两个在路上行走的人仿佛都在此刻保持了一定程度的默契,不言不语。   “五十岚桑。”那个高个子的青年率先打破了沉默,“五十岚桑……今天看起来很没精神呢。”   他身边身材纤长的女性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我怎么样跟你没关系吧,狛枝凪斗。”   狛枝干笑着张开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五十岚桑别这么敏感嘛……我真的不是想套你话,只是单纯的寒暄而已啊。”   五十岚的眼角上挑,明明是温和的双眸却在此刻显出了些许凌厉:“非常抱歉,我也只是单纯的不想和你讲话罢了。”   如果说几年前脸皮还没那么厚的狛枝还可能被这种话击倒的话,如今的狛枝早已是刀枪不入,对这种话直接选择性屏蔽:“五十岚桑,*&@#(……”   话音未落,眉毛微挑的少女已经一副忍无可忍的表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捞起裙摆,从大腿根处拔出一把手术刀。   寒光一闪,少女已经手持着手术刀刺到了他的眼前,只差一点就可以戳爆他的眼球。   “狛枝凪斗君,请你不要开口说话好吗?如果您能少向外界传播一些污染源式的噪音,我会非常感激您的。”   五十岚说话方式温和轻柔,如果闭上眼睛去倾听,她仿佛只是端坐在茶室里提醒着其他人端庄自持一般。然而事实却是,她在尸横遍野满是废墟的大街上用刀尖指着别人的眼球勒令他闭嘴。   狛枝也是相当厚脸皮地保持着爽朗的笑容:“五十岚桑,你只是担心即使是平常的寒暄也被我察觉点出什么吧……能被您给予这么高的评价实在是让人惶恐啊。”   注意着如同面具一般把“微笑”这个表情做得无可挑剔的五十岚,狛枝继续慢慢地说道:“不过,五十岚桑,你确定你现在表现得这么气愤不是出于心虚和心事被我说中的气急败坏吗?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毕竟我们现在还是同盟关系哦?如果您现在把我绞杀在这里,我是无所谓的啦。但是您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盾子小姐的消息,就这么毁于一旦……甘心吗?”   五十岚温和地微笑着,语气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狛枝君,请让我提醒一下你,第一,我没有任何可以心虚的地方,第二,我当然不会杀掉你,但是我确定我的刀再往前送三厘米是不会对我们现在的关系造成任何影响的,或者说你觉得莫娜卡小姐会因为一个召使成为了独眼龙而找我的麻烦吗?第三,我认为该觉得心虚的人应该是你吧……这么大刺刺地在背后搜集我的资料,您是真的觉得我脑子不好使到这种地步吗?”   “五十岚桑,你误解了,我收集你的资料可是完全没想过要背着你啊……”狛枝依然笑得很无害,“只是,既然决定要结成同盟了,那么搜集一下盟友的信息这种事也无可厚非吧……”   看到五十岚的眼中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果断决定老实交代:“其实是这样,五十岚桑,我一直对你很感兴趣所以趁着这次机会搜集了很多资料希望能更加了解你虽然也有了解底细的原因但更多还是出于私人原因因为非常信任五十岚桑所以根本没想过要背着五十岚桑干什么五十岚桑你也知道的吧如果我诚心想干点什么不让你察觉的话你也不会那么容易发现的所以这次请五十岚桑务必要原谅我这种无关紧要的臭虫谢谢五十岚桑的大恩大德。”   感觉到五十岚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为了小命着想的狛枝一口气加快了说话速度。   良久,对面的少女抽回了手术刀。裙摆一敛,那把闪烁着冰冷光泽的手术刀已经被收了回去。   “如果下次被我发现你还在背后搜集我的资料……狛枝君,那可就不是被我用刀抵住头的待遇了。如果到那个时刻……”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裙子,五十岚转过身,悠然地继续顺着街道如同散步般走了下去,“您最好准备好一口棺材哦。”   狛枝揉了揉眼球,确定还能靠这只眼睛视物,便一脸无所谓地跟了上去:“既然五十岚桑不喜欢那我不干就是了……不过大致的资料我也知道得差不多了。五十岚桑,你喜欢的那家伙……是个预备学科吧?”   五十岚的脚步稍微一停滞,转过头温和柔婉地说道:“然后呢?”   虽然是标准的五十岚式笑容,但那稍显僵硬的弧度还是让这个笑容看上去有些令人心惊胆战。这种既像是即将发怒又像是嘲讽的笑容让狛枝很是摸不准她的想法,而五十岚模糊不清的反问更是让这个答案的真实含义暧昧不明。   “考虑到预备学科已经全部自杀了,但五十岚桑却还在寻找盾子小姐,我认为要么五十岚桑是想找她复仇,要么就是……五十岚桑想通过盾子小姐找到那个唯一的‘例外’。五十岚桑……喜欢的是‘那个人’吗?”   仔细地观察着五十岚的表情,狛枝凪斗一字一句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神·座·出·流。”   但他注定是要失望了。对面的少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优雅地以贵族式的高高在上感睥睨着他:“不认识。”   如果是普通人,狛枝现在肯定是相信了她的说辞,但是对五十岚,这种可信度必然是要大打折扣的。   他跟五十岚两个人这几个月来一直在不停地互相试探,两个人互不信任却又维持着一定程度的联系,维持着假面互相交锋,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数不胜数。狛枝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对面这个少女不管是在智商上还是在情商上都绝不逊色于他的事实了。   可惜这次突然袭击也没能获得什么有用的线索。   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他对五十岚的评价极高,这次的零收获倒也在意料之中,因此他也只是耸了耸肩便忽略了这个话题。   倒是五十岚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开口问道:“你想带我到哪里去?”   狛枝轻松地笑道:“五十岚桑,既然我们目前姑且算是同盟关系……那么至少也得互相交换一下底牌吧?”   “……底牌?”   狛枝的双眼中隐约露出了疯狂之色,但他的笑容确实是越发温柔了起来:“是啊……底牌,也算是秘密武器吧。”   这种纯白色的走廊行走起来很容易让人感到无限压抑,光影的交错让视觉也出现了些许偏差,如果只是单纯地行走,很容易迷失在这无限的白色之中。   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一般。   “这个……和希望之峰的研究所倒是很像。”   五十岚的话才出口,狛枝就轻笑起来:“五十岚桑好眼力,这个就是希望之峰的研究所。”   “这里是塔和市,不是东京。”五十岚一边计算着走过的步子,一边分出神来应付已经开始胡说八道的狛枝。   狛枝睁着眼说瞎话道:“五十岚桑不懂,其实研究所是可以拆卸合并的,它的外形是可以改装成多种形态。所以我们就让它保持成蛋的外形,从东京把它运过来了。”   “……用飞机吊过来的?”   “不是,是让它自己滚过来的。”   “……”   “五十岚桑冷静,请把手术刀放回去……深呼吸一下,不要这么容易生气嘛,老生气会长皱纹的,对女孩子不好……好的我知道错了,五十岚桑,可以放开我的手了,我确定它现在已经折断了,不用再折了……请放过我的右手吧,我还要拿钥匙。对,就在这里,不用再往前走了。”   “这是……是神座出流的病房。”   狛枝笑了笑,纠正道:“是对特殊和特别重要的实验体的看护病房……”   门被打开了。? ☆、第二章 ?  松井猛地抬起头,却发现进来的是拿着食物的五十岚。   她握着被子的手一松。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现在身体虚得厉害,肢体还不协调。光是翻个身就让她喘了半天的气,更别提下床走路了。   她也因此断了想看看周围环境的心,按这种身体素质,别说是出门了,能爬到门口都算不错的。   五十岚把托盘放在她的身边,坐到她身边,细声软语道:“松井桑的身体现在还处于磨合期,等过几天脑波稳定了就可以尝试做复健运动了,这几天还请你不要心急,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对上五十岚这样的美人,松井也觉得压力有点大。虽然松井自己也是美人,但五十岚和她的类型完全不一样。遇上这种端庄自持又优雅温柔仿佛大和抚子一般的女性,松井不由自主就开始束手束脚了。   因此松井只是嗯了一声,看了看五十岚脸色如常,她才小声问道:“五十岚桑,我……我这样是怎么了啊?”   其实她更想问现在到底进行到什么时间了。这次的重生在她的意料之中,以前她似乎也干过自杀这种事(记忆有点混乱了,她不敢保证这件事是否发生过),但最后还是被迫着周目重开了。   但如果直接问“现在是哪一年”,大概九成九会被当在耍人吧。五十岚实在是显得太高贵又太正经了,松井这种厚脸皮的人在她面前也说不出这种话。   五十岚轻轻撩了下裙摆,背脊挺直地坐到了她身边,黑色的眼眸直视着她:“松井桑,我接下来的话可能对你来说有点难以接受,但是请你……尽力保持冷静。”   “……你说。”   尽管心头已经涌上了足以让她恐惧到发抖的不安,松井依然保持着表面的镇定。   五十岚温热的手放到了她的手背上,似乎是想支撑住她:“松井桑,你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吗……”   五十岚沉默了几秒钟后,深吸一口气道:“其实,你已经死亡了,在五年前。”   松井的脑子懵了一下,她其实完全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毕竟她死了一次又一次,这一次是直接重生到五年后了吗?   她现在是死人复活的身份?还是植物人重新获得了生命迹象?   现在是五年后?五年后到底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她又是怎么死的?   五十岚大概是看出了她的不明所以,她轻叹道:“松井桑,我现在想请你回忆一下,你最开始认为你是进入了游戏世界,没错吧?”   “……是的吧,这点应该没错。”松井答得也没什么自信,经过无数个轮回以后,她现在记忆已经完全处于混乱状态。   “那么,我想请问,你玩的那个游戏,内容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松井刚要回答,张嘴却怔住了。   说起来……弹丸论破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啊。她明明记得自己应该是打过这个游戏的,但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内容是什么样的了。结果到现在大脑空空如也,能想起来的只有狛枝哈哈哈哈的狂笑。   噫,为什么就只记得他啊。   哦,不,不是只记得他,还有日向创。她还记得日向创……但日向创干了啥?   其他人呢?其他有谁?一共几个人来着……   完全,没有记忆了。   看着松井恐慌的表情,五十岚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帮她稳定情绪,柔和地说道:“你当然不可能记起来那个‘游戏’的内容了。因为……那个游戏就是个幌子。松井桑,这个游戏是为了让你接受那个无限循环的不合理世界而制造出来的,世界上根本没有这样一款游戏。”   “什,什么意思……”松井的声音都在发抖了。她的脑子现在完全就是一片浆糊,在真相面前,她的那一点点清醒意识快要被溺毙在这滔天巨浪中。   “意思就是……这款游戏,是狛枝通过催眠改变你潜意识强行植入的。因此你才会想不起来它讲述了什么故事,有什么内容,接触了什么人。它就像是个手机模型,你看着什么都有,但其实内壳都是空的。关于77届希望之峰本科生,你接触过并且了解的只有日向君和狛枝,自然只想得起来他们两个——所谓的‘你的世界和弹丸论破的世界相融合’,只是把你的意识接入能制造虚拟世界的机器罢了,是狛枝给了你一个接受这种无限循环世界的理由。你以为你穿越进了游戏世界,但其实那些一周目一周目发生的事件多半都是你过去真实经历过的,还有一些是由电脑编写出来,虚假经历。”   看着呆若木鸡的松井,她轻叹一口气,停了下来,让她有时间消化一下。   半晌,松井才木然地问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择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五十岚柔软温热的手心一下一下摩挲着她冰冷的手背,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悲凉。   “是因为……乐园。”   等狛枝把房间门打开后,五十岚一眼就看到了房间正中的玻璃罐。   海蓝色的溶液就像是宝石一般填充着整个罐子,密密麻麻的导管联通附着在其上,一直连接到——   中间那颗漂浮的头颅上。   “这个……?秘密武器?”   五十岚温婉柔和的声音即使在表达质疑时也是不急不缓,让人心情舒畅。   她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了那根玻璃柱子一般的营养舱,仔细打量着这颗头颅。   相当……漂亮的人。   ——但仅限于活着的时候。   五十岚的医学功底和绘画功底都相当好,因此她很轻易地就通过骨骼和剩余肌肉判断出了这一点。   而现在,在这里存在的,是一个骨头都没有拼合严密,没有皮肤,大块断裂的肌肉附着在粉碎的骨架上蠕动的残躯罢了。有些肌肉明显刚刚生长出来,颜色比较新嫩,还在像呼吸一样一起一伏。而有一些暗沉干瘪的肌肉,则有气无力地贴在骨架上,看上去像是随时会腐烂化脓一样。   五十岚在心里计算了一番,确定这颗头颅大概已经泡在营养液里有五年时间了。她现在没有仪器测量,大概会有比较大的误差,但差不多是在这个范围上下浮动了。最少不可能会少于3年。   “三年前……那个时候预备学科都还没有开始抗议吧。”五十岚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却明显的有了一丝怒气,“那个时候就在准备着躯体再利用了……狛枝君真是手段,好心性,枝乃自愧不如。”   狛枝不以为意地笑笑:“五十岚桑过奖,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主要是靠了谷山优子前辈和上岛老师,才能够做到一直保持脑电波不灭。不过她的的大脑似乎也有一些特别之处,所以多方面因素综合下来,才算是保存了下来。不过五十岚桑你也看到了……”   “‘她’?这是女孩子?”   “是的,女孩子。”   狛枝一直游刃有余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些许破冰。   曾经……最喜欢的女孩子。   至今狛枝想到那天的场景还是心有余悸。   那大概是他最黑暗的一天了,哪怕现在与黑暗和绝望为伍,他也绝少会有和那天一样整个人都像是被冰冻住一般的无力感。   还有……   痛苦。   就像是让他以后都无法安生的,无边的痛苦。   即使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每当在睡梦中看到这一幕,他都会惊得冷汗连连。   “请……和我交往。”   16岁的狛枝仍然磕磕巴巴得说出了这句话,即使他在围观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也无法阻止那个时候的他满心欢喜地对她说出来。   坐在他面前的少女面色发红,害羞地说道:“那么,以后请多指教。”   就在少年惊喜地瞪大眼睛的时候,发生过无数次的电车爆炸事件,再一次发生了。   冲天的火光,尖锐的轰鸣声,还有一下子被剧烈晃动分开的两个人。   “狛枝——”   他冷眼旁观着少女手足无措的尖叫声。   这么多年了,无数次无数次梦见这个场景。最初他还试图去力挽狂澜,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他的手指穿过了奔走的人群,他的存在没有任何人察觉,甚至在他蹲在捂着耳朵瑟瑟发抖的松井身边时,这个满脸惊恐的少女只是抱着头穿透他看向别的什么——   这是诅咒,这是折磨。   他只能在这个场景里不断循环,然后一次又一次见证他的懦弱无能,还有,松井的死去。   他亲眼看着松井哭泣着在车厢里爬行,亲眼看着她在轰鸣声中耳膜破碎流出了鲜血,亲眼看着她最后哭着把他推了出去,亲眼看着她从高空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但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到。   一遍又一遍,无数遍地看着她死亡。   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日趋麻木。   如果他死了能换松井活下来该多好。   他无数次想到这句话。   但是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想死。   他只想要松井能够活下来。? ☆、第三章 ?  “我还是不太懂。”五十岚垂下眼眸,轻轻地敲了敲罐子。   玻璃罐中面目狰狞的少女头颅闭着眼睛静静地漂浮着,好似完全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一般。   狛枝瞥了她(或者说……它?)一眼,神色漠然,又转身对五十岚笑容满面道:“五十岚桑有什么疑问都是可以说出来的,虽然我这人没什么用处,但是做个解说大概还是能够胜任的。”   五十岚面色肃然地盯着少女身上流动着各种液体颜色的导管:“你是想说一个女孩子的头……是你们的底牌?这算是哪门子底牌?”   狛枝的嘴角流露出笑意:“五十岚桑生气了?就因为我们这么利用一个实验体?”   五十岚的眼神一下子凌厉了起来:“她是一个生命体,不是实验体。”   “好的好的,是我错了。”狛枝点点头,毫无诚意地认错,“五十岚桑这么生气的原因,果然是因为想到了某人吗?好的我真的知道错了,五十岚桑不要再生气了……手真的折断了,要不您折我的脚来泄气吧?嗯?不需要?谢谢五十岚桑的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于心,永生永世不会忘怀……”   “请说重点好吗,狛·枝·君?”五十岚不急不缓地放开他,最后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哦,当然可以。”狛枝微笑着摊开手,“五十岚桑到底想知道什么呢?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我也是很为难的,毕竟我这种社会渣滓和生活垃圾的理解能力很差劲呢……”   五十岚微笑着看着他,双手微微垂下交叠着放在体侧,动作优雅而赏心悦目,但总能从她毫无挑剔的表情上看出些微的怜悯味道。   她脸上的表情像是惋惜: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智障了呢。   “好的我从最开始说起吧。”发现确实语言攻击已经得不到什么更价值的线索了,狛枝耸耸肩,爽快地说道,“最开始嘛……我忘了出于什么原因了,总之在我国高的时候,有一次和她去希望之峰参观的时候,这位名为‘松井绫濑’的女性被发现大脑组织异常而引起了希望之峰官方的注意。首先注意到她的是谷山优子学姐,她认为这个实验体……好吧好吧,五十岚桑,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嘛,你不喜欢‘实验体’这个名字,我换一个就是了。”   这么苦笑着摆了摆手,狛枝乖顺地改口道:“谷山学姐认为松井的大脑非常异常,有进一步了解的必要,因此和上岛老师报备了希望之峰。当然谷山学姐和上岛老师的想法比较单纯,她们以为上报后希望之峰可以查找一下松井的家族史和遗传,或者能从血库里面调出松井的血液来进行化验,以及如果松井几十年以后老死病死可以把她的大脑收集起来,至少不能错过这个极度稀有的变异体。但没几个月,松井就因为电车爆炸去世了……事后的调查是油管泄露,再加上电车里有人携带了易燃易爆品,总之是个纯意外。嗯,希望之峰在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呢,我也不知道~”   这样满面笑容的狛枝语气越发地欢乐,他似乎真的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五十岚却突然发问道:“你当时跟她在一起吗?”   “……啊?”   “电车爆炸的时候,你跟她在一起吗?”五十岚漂亮的眼睛扫了扫他,晶亮的眸子里透出审视的味道。   “……这种事情早就不记得了。”这么沉默了一下,狛枝很轻快地回答道,“大概是在一起的吧。”   “那个孩子是你女朋友?”   “没有的吧。”这么很快地否定了五十岚,狛枝也转过头看着灌满了晶蓝色液体的玻璃罐,“但说不定是呢……五十岚桑觉得是哪一种呢?”   五十岚颦了下眉,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狛枝面无表情的侧脸,灯光扫在他蓬松的白毛上,显得狛枝的脸上越发晦涩不明。   半晌,五十岚才移开平静无波的眼神:“请继续说下去吧。”   “连猜一下都不愿意吗!五十岚桑也太残忍了吧~”   五十岚淡淡道:“猜测别人的私生活这种事很失礼,而且我也没什么兴趣……尤其猜测的对象还是你。”   “五十岚桑真不愧是大小姐呢。”   “不,只是觉得……不管她跟你是什么关系,你的行为都很恶心。”这样露出了和善笑容的五十岚温柔地说道,“而且,如果她真的是你的女朋友,那狛枝君,你就不仅是人渣了,你还是人渣里的战斗机了。在我看来,这两个选项无论哪一个都很糟糕,区别只不过是一个是恶心,一个是更恶心而已。”   狛枝毫不在意地点点头,仿佛没听到五十岚略显刻薄的词句一般,继续说道:“既然五十岚桑对我的私生活没有兴趣……嗯,也对,五十岚桑是高贵的贵族小姐,而我只不过社会底层最恶心的渣滓,哦现在还是人渣了,五十岚桑想必也不会对一只臭虫的生活感兴趣呢。我这样的生活垃圾居然还敢拿自己不值一提毫无意义的虫子生活来污染五十岚殿下的耳朵,是我错了。好了那我继续说下去……因为之前是我陪同她一起去希望之峰的,所以在谷山优子学姐发现松井大脑异常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当时的我是非常希望能进入希望之峰学习的,所以在发现谷山学姐和上岛老师对松井的大脑有研究兴趣的时候,我和她们——或者说和希望之峰做了交易,以记录松井平时日常的信息和异常之处,以及如果她出现意外会第一时间通知希望之峰为交换代价……”   就在五十岚为他突兀的沉默疑惑时,狛枝淡淡地说道:“以此为交换代价,几年后,我成为了希望之峰77届学生——以‘幸运’的借口。”? ☆、第四章 ?  五十岚的表情显出了奇怪的微妙之色。   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你的幸运、有……水分?”   “嘛啊,算是吧。”狛枝无所谓地说道,“不过从另一个方面,也是松井的不幸让我获得了这个机会,所以也可以说是我的幸运吧……从小到大身边人的不幸总是会造成我得到幸运的结果,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还确实挺幸运的。至于他们,我也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这么说罢,狛枝轻声说道:“明明当初已经提醒过她,不要接近我,不要试图跟我做朋友的……”   五十岚眼睛微微一挑,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喜欢她的吧?”   狛枝一愣。   五十岚的笑意愈浓:“狛枝君,她不会真的是你女朋友吧?你当初也不是因为想入学才把她的大脑送到希望之峰的吧?不然的话真的太奇怪了,我多少也是知道希望之峰地下人体实验的,倒是从来没有见过希望之峰会那么善良地长时间维持住一个生命体的脑波活动,多数是送去电极实验,之后就切片处理了。狛枝君,我能问问你的用意吗?”   狛枝也笑出声了:“五十岚桑真是会说笑。松井的大脑没被切片自然是有她的特殊之处……五十岚桑知道‘新世界程序’这个名词吗?”   “不知道。”   “是吗……既然五十岚桑这么说的话,我就当五十岚桑确实不知道好了。五十岚桑读过全息网游类的小说吗,比如说SAO之类的……大概就是类似于在人的意识世界里营造出一个虚拟世界,但是在这个虚拟世界里活动就仿佛是真实世界一般,感觉得到花香和甜味,甚至有痛感。虽然是虚拟的,但是如果直接把人的意识投放进去而不提前说明,很难知道这个世界是由代码模拟出来的。‘新世界程序’这个词嘛是未来机关提出来的,不过他们那边有这个程序,我们这边也有类似的程序……”   轻笑一声,狛枝吐出一个词:“乐园。”   ——————   “乐园是什么?”   松井茫然地看着五十岚。虽然她平时也接触过不少“乐园”,但她确定这个词应该和她印象里的词不太一样。   “松井桑应该还不太清楚现在世界变成什么样了吧?”五十岚拿起一袋营养剂,细心地插好了吸管,喂到松井嘴边。   松井愣愣地看着她,下意识咬住吸管。五十岚继续说道:“据说松井桑出电车事故的时候是16岁……那么大概是电车事故三年后爆发了预备学科和本科学生的游行示威事件,以此为节点,世界开始全线崩溃,黑白熊乱潮席卷世界。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被称为‘超高校级的绝望’的江之岛盾子以及她的双生姐姐战刃骸。江之岛创造了黑白熊这个形象,并吸引了一大群狂徒,成立了世界上最大也是最恐怖的邪教——绝望残党。”   “……邪教?”松井咬着的吸管掉了。   五十岚的表情依然温柔而高贵,但说的话却显得不太客气:“自然是邪教,反人类反社会还擅长洗脑……这种人聚集在一起的狂欢不是邪教是什么?不过现在身为最大的邪教,大概他们要自诩为自己才是世界的真理吧……跟以前的邪教倒也没什么区别,只是这次邪教徒获得了胜利罢了。”   把松井的吸管扶正后,五十岚慢慢地说道:“江之岛做了很多……实验,用人体直接进行的实验,研究得最多的大概就是人类的情感。她非常会煽动人,也非常极端。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江之岛,这次黑白熊乱潮的爆发绝不会恐怖到直接摧毁了人类社会,最多只是造成一点影响……”   “世界真的毁灭了吗?”   松井仍然是半信半疑,虽然之前已经接受过一些黑白熊乱潮毁灭世界的信息了,但这种事真的发生时,她感到还是真实感欠缺。   “差不多吧。更早几个月情况更糟糕,电力和水力全线瘫痪,整个世界除了现成的电池和汽油以外根本找不出能源,整个城市一到晚上都是全黑状态。至于别的,加工食物只能从超市和工厂现抢,最糟糕的在我看来还是……算了不说了,松井桑还在吃东西,是我失礼了。”   松井眨了眨眼,倒是猜到了些什么:“上厕所的问题吗?”   “是的……”五十岚有些忧郁地点点头,“因为水厂已经全面瘫痪,所以基本上冲厕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而人不可能不解决生理问题的,所以到后期……白天太阳再一照射,气味发酵后,瘟疫又开始萌发。但此时医院也瘫痪了,结果染上疾病的人几乎全都没有撑过去……”   松井默然地咬着吸管,愣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那……我,我为什么……还能用上这些医疗设备?”   五十岚轻叹道:“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了……现在能勉强拥有现代化设备和制造力的只剩下两个地方了。没错,就是成为最大邪教的绝望残党,以及与此相抗衡的未来机关。”   “那……到底还剩下多少实力呢?”   五十岚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未来机关那边还可以生产枪支……以此推断他们背后应该还有钢铁厂和采矿场,以及至少还拥有五个以上的冶炼厂。冶炼的时候需要大量的水,那么应该还拥有水坝和水管厂,以及冶炼的工人需要食物来维护,那么初步估算了一下应该还有地,化肥厂和农药厂。啊……他们还有现代化的代步工具,摩托车,汽车和飞行器都有,如果要起飞的话至少还需要一个飞机场,以及若干维修工人……另外就是未来机关似乎有大型的计算机演算器,那么就算没有电厂也应该有大型发电机。这么一算的话,未来机关至少要占领一个中型到大型的城市才行呢。实际上一座城市应该还不够,现代机械工业是非常复杂的,即使是枪支上的一个螺丝,都是需要钢铁冶炼和专门的模具的,更别提成千上万次摩擦测试,以及零件能不能组合在一起拼成枪支,后座力会不会让它一瞬间散架……这些问题都是很复杂的。所以我个人认为至少应该占有三个中型及以上的城市,外加若干小城市。”   “这样的话,未来机关的目标不是很大吗?”松井似懂非懂地说,“现在哪方实力强一点?”   五十岚笑了:“目标大?松井桑真是可爱呢。现在有点眼力劲的人都知道未来机关和绝望残党根本就是同一批高层,只有下面不明真相的人才会为了上层一个轻飘飘的命令,以为真的是需要自己去拯救人类的未来了,结果白白牺牲性命……”   “同一批?他们不是对抗的吗?”   “只不过是两个抱着同样想法的人打着信仰的旗号在坑拐下面的人罢了,不然未来机关能活到现在吗?最初未来机关确实是为了对抗绝望残党而产生的,但慢慢的,随着世界毁灭程度的加剧,双方高层已经达成协议了。我没在现场,不知道协议的具体内容,不过想来也不过就是先把其他的小势力吞并以后再划分各自的地盘罢了。现在不说,还假模假样地打,大概是之前口号喊得太响了,结果作秀做过头了。”这么说着的五十岚脸上露出了讥诮的笑容,“恐怕那些未来机关和绝望残党最底层的战士都不清楚,他们互相射击在对方身上的子弹,压根儿就是同一批货,从同一个钢铁厂里面出来的吧。”   松井嘴角抽搐了一下。   发现自己跑题了的五十岚拢了拢头发,把有点烦躁的心情平复了一下:“刚才说到江之岛喜欢拿活人做实验吧……她做过很多实验,有让活人和狼搏斗的,也有让他们自相残杀直到最后一个人的,而塔和市,就是她的其中一个试验品。”   “……整个城市都是试验品?”   “对。”五十岚淡淡地把已经空了的营养袋从松井手里拿了出来,换上了一袋新的,“她这次的花招是……让普遍在七八岁的小孩子获得强大的武装力量,然后挑起他们心中最邪恶残忍的一面,去猎杀成年人,比如说他们的父母。”   “……这个,做得到吗?”   “算是成功了吧。现在很多父母对子女其实并没有非常用心,有些是用冷暴力对待,有些则是用口头暴力,并没有把孩子看做一个已经拥有了健全人格的人,至于其他更加过分的事也有,比如有些小孩子还受到过成年人的X暴力。而小孩子由于探索世界的时间尚短,心智不够成熟,再加上大脑也没有发育完全,控制力相对于成年人更差,而对于生命的尊重感也很缺乏……而让这样的人拥有了威力强大的杀伤武器,并告诉他们杀人无罪,杀死让他们不痛快的父母是一件荣耀的事,你应该可以理解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了。”   松井沉默了一下,点头道:“我可以理解。”   “这么发展下去呢,这群孩子说要杀光大人,组建成一个只有孩子的乌托邦世界,他们就把这个世界称为‘乐园’。”五十岚叹了口气,“这就是……现在塔和市的现状。”   “可是……”松井的脸皱成了包子,“他们不是还会长大吗?那等这群小孩子长大了,成年了,要怎么办?自杀?”   “他们没有类似经验,也没有人考虑过这个问题。”五十岚也苦笑了一下。   松井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但紧接着她就问道:“但是……这个‘乐园’,跟我有什么关系?”   五十岚停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组织词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松井桑,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外面的世界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了吧?撇开别的不谈,光是看整个城市的建设,就已经烂得不行了,到处都是黑白熊乱潮留下的残垣断壁,以及枪战后的弹痕。如果是你,你觉得你会把这种地方称为‘乐园’吗?以及……对一帮才上小学,甚至才上幼儿园的人,你觉得这群小孩子有修复城市的能力吗?”   松井愣住了。   五十岚继续说道:“所以,这帮小孩子在别人的帮助下,萌发出了一个新的想法——他们要建立一个虚拟的世界,然而在这个干净美丽的新世界里生活。但是即使向绝望残党高层请求,这个程序仍然不能完全由AI(人工智能)支撑下去,否则代码很快就会陷入混乱状态。绝望残党中并没有人能够编写出更加智能的人工智能程序,一旦这个大型程序出现了BUG,根本没有人能够即时处理。但是,如果任由这样的程序接入大脑中,一旦出现微小错误,接入程序的人就会瞬间变成白痴。商讨到最后,有人提出了新的意见——既然人工智能不行的话,就换成人脑好了。”   把松井已经咬了半天的空营养袋拿走,五十岚淡淡地说下去:“但是当时没有人的大脑可以受任这么高强度的电流,几乎是一接上就会被强大的信息刺激冲击成植物人。后来,终于有大脑成功接上了,完美和‘乐园’契合,只是有一个不好的地方——这颗脑还保持着自己身为人的本能和情绪。如果还保留着人的情绪和本能,是无法让‘乐园’完美运行的,因为人长时间做同一件事会觉得疲倦,会觉得无聊,最终会厌倦,这和需要无休止运行的‘乐园’的宗旨不符合。所以,为了让这颗脑完全抹去人类的本能,他们提出要把这个大脑先接入程序世界,然后进行高强度电流刺激和信息冲击。”   说道这里,五十岚看着松井,面露不忍:“松井桑,这颗大脑……就是你的。”   ——————   “电流刺激?”五十岚怀疑地看着狛枝,“之前在希望之峰研究所的时候,她难道没接受过电击?”   狛枝摊手:“自然是接受过的,但事实证明松井的大脑确实有特殊之处,当时希望之峰已经启动了最高级别的电击测试,她的大脑都完好无损地承受下来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乐园’根本不会考虑使用她的大脑。但是……如果整个程序只接入她一个人的大脑,还绰绰有余,要是接入其他人的,她的大脑却受任不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最后决定是用电流刺激。这个和以前单纯为了测试神经反应的电流不太一样,是把松井的大脑先一步接入乐园中,然后编写出一些程序让她经历,她的大脑活性会在这些强烈事件的刺激下迅速提高,直到达到使用要求。大悲,大喜,痛苦,这些情绪最能够刺激大脑的,所以给她编写的程序多是这一类。事实证明,这是有效果的,相同的电流刺激,在第一次和第二次的时候,差不多一个星期就不得不重新启动程序了,但是第三次就明显有了提高的地方,等到第四次,她能接受的时间已经大大延长了,所以开始逐步增加了电流刺激。”   停了几秒,狛枝浅笑着发问道:“原理的话……大概是‘过度催熟导致得激素泛滥下自我人格成长的畸形完备’吧。”   五十岚下意识接道:“神座出流?”   “是的,就是神座出流诞生的其中一个原理。人这种生物啊,第一次受到辱骂,可能会不知所措,而第二次,第三次,应变能力就会一次比一次快速,也一次比一次完备。如果把所有能够引发情绪的事件一口气全部堆积到同一个时刻爆发,人就会飞速成长起来。虽然神座出流的诞生并不只是这一个原因,但同样的原理放在松井身上却很合适,如果顺利的话,大概可以成为下一个不完全的神座出流……”   “然后变成那种对什么都感到无聊的状态?”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把它称为人类本能的消减。”狛枝笑吟吟地说道,“如果这种实验多做几次,大概造神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了。不过困难的是,松井这样的大脑很少,非常少,到目前为止,只发现了这一例……”   看着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头颅,五十岚的脸上露出了露骨的厌恶:“你这样跟囚禁了她有什么区别?”   这份厌恶显然并不是冲着在玻璃缸中紧闭着双眼面带痛苦之色的松井去的,狛枝很确定这一点。   啊啊,五十岚桑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就会完全暴露对他的厌恶感……这种事他早就发现了。在学院里,她还会靠良好的演技伪装一下,到这步田地了,她甚至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   狛枝静静地看着水缸中松井四散的发丝,漫不经心地说道:“但是五十岚桑难道不也是这样吗……如果能有机会,相信五十岚桑也会毫不犹豫把‘他’拷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吧。”   想到这里,狛枝的脸色也有点阴郁起来了。   啧,不过是区区一个预备学科…… 五十岚这般完美的女性,真不知道是看中了‘他’哪一点,甚至发疯了一般在整个世界寻找‘他’的下落。   一味地沉浸在了“那货配不上五十岚”的怒意中,这种就像看到偶像被一坨牛粪糟蹋了的气愤感让他下意识无视了自己同样爱着一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并干出了把她的头泡进营养液中这种会被整个正常社会讨伐的反人类反伦理行为的事实。   不,说不定是认识到了,并对无法摆脱这种情绪的自己感觉到了懊恼,所以才下意识地无视了它。   “请不要拿你的思维来揣度我。”少女的语气并没有特别严厉的地方,但狛枝还是被她特有的贵族般的高高在上和上位者不由自主散发出的威压刺得呼吸一窒。   啊,不对,五十岚本来就是贵族大小姐,总有这种蔑视一切的气场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她不经常释放出来就是了。   但即使是面对这样带着强烈敌意的五十岚,狛枝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五十岚桑……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所以,我认为,你是完全有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在学院里的时候,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吗?比如说,如果能把他囚禁起来就好了,如果能让他只看着自己就好了,如果在他身边的人只有自己就好了……这种事真的没有想过吗?”   少女一直保持的平淡神情出现了少许崩裂,细长的眉毛狠狠地绞起,眼角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看到她紧握着的双手手背上已绷出了青筋,毫不知道见好就收为何物的狛枝粲然一笑:“五十岚,我们是同类,这种事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五十岚的太阳穴跳个没完。她抿起嘴唇,半晌,才扔下一句“谁跟你是同类”,面色不渝地走了出去。   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就连被噎到了落荒而逃的样子也像是刚教训完臣子的公主一般骄傲得挑不出任何纰漏。   狛枝赞叹地点点头。转过身,看着好似陷入沉睡状态的松井,他轻叹一声,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五十岚刚才的问话——   你是喜欢她的吧?   他是怎么回答的?   “五十岚桑真是会说笑。”   ——如果真的是在说笑就好了。   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她?   少年的狛枝不明白。那个时候的他以为自己的感情更多是愧疚和感激。他认为一直以来都是他把不幸带给了周围的人,因此不断受伤却仍然对他释放善意的松井,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去照顾她。   但显然,在松井死的那一刹那他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想法就变味了。   责任多是一种束缚和沉重的压力,如果他是出于感激或是愧疚,松井死的时候,他应该只会觉得解脱而已。   但是不是。在电车爆炸的那一刻,被松井不顾一切地推出来时,他最后悔的就是在那一刻他没有拉住她。在松井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崩溃得差点走不动路,全身发抖得像是溺水抽筋的人。   最后浑身是血抱着松井硬闯进希望之峰的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忘记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喜欢上的松井呢?   ……不明白。   后来,已经成年的狛枝还是不明白。   现在,沦为绝望残党的狛枝依旧不明白。   就算小时候喜欢漂亮的东西进而爱屋及乌喜欢上了长相精致得如同人偶娃娃的松井,这么多年,再好看的东西也该看腻了,更别提现在松井那张脸都快要烂得只剩下白骨了。但是,为什么他还是没办法像抛弃其他一切那样干脆地把这个已经接近没用的活着的人偶娃娃抛弃掉?甚至直到把她的意识接到程序里,还是私心地设置了那个他明知不可能完成的设定——你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意义,就是给予狛枝凪斗全部你所能给予的幸福。   为什么呢?   闭着眼睛的松井自然不可能回答他。   狛枝觉得今天莫名多愁善感的自己真是好笑。大概是五十岚那句“你是喜欢她的吧”刺到了他某根神经,才让他想了那么多。   是时候该走了,莫娜卡他们还在大厅里等他。   但他的脚步迟迟没有挪动。他的内心显出了一丝诡秘的冲动,有些干渴的喉咙蠢蠢欲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喉管里翻滚着挣扎着,随时准备破土而出。   过了好一会儿,他如同做贼一般,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他专注地凝视着营养液中的松井,轻声说道:“我喜欢你。”   然后,他伸出手,贴在了心脏的位置。   三秒钟后,惊愕甚至可以称之为难以置信的表情浮现了出来。他清楚地感知到了,他沉寂已久的心脏居然慢慢加快了频率。苍白的脸颊上倏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他垂下眼皮呆站在原地,纤长的睫毛下湖绿色的眼瞳充盈着翻涌不停的情绪。   “喜欢、吗?”   “你……喜欢我吗?”   泡在晶蓝色营养液中的少女头颅显然不可能会回答他。漂浮在这片海一般晶蓝水中的水蓝色发丝静静地飘动着,和接在少女头颅上的电缆一起在水中飘动着。   就像是在深海中摇曳的海藻一般,宁静地散开着。? ☆、第五章 ?  “啊,那,我是说……现在,‘他’也在吗?”松井说得吞吞吐吐的。   但五十岚显然是听懂了她在说什么。五十岚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说道:“没有,你现在已经和绝望残党脱离关系了。前段时间我和盾子小姐的协议破裂以后,我离开的时候把你一起带走了。因为你的神经还连在‘乐园’程序里,所以我不敢随意地去调试程序,只能被动地等着你清醒……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三个月了。”   松井小声问道:“可是……照你的说法,我现在不是应该只有头了吗……可是我现在……?”   五十岚温柔地笑笑:“松井桑不要在意,这个是你的身体无误,只不过不是你原来那具……这一具是用你的脑细胞提取DNA再进行细胞繁殖和分化产生,所以初期可能会有一点问题,多磨合几天就好了。”   松井想点头,结果莫名其妙抬起手,软绵绵地拍在了五十岚高耸的胸部上。   松井:“……”   卧槽!?   五十岚面不改色地把松井的手拿了下来,好像完全没看到松井已经涨红尴尬的表情。她柔声说道:“松井桑不用心急,我这几天会带你进行一些复健练习的,松井桑应该很快就能自由活动了。”   “好、好的。”有点尴尬地松井很不自在地应道,“那个,五……五十岚桑?我很抱歉……”   “请不用在意,这种手脑不同步的现象时有发生,松井桑不用记挂在心上。”五十岚面色如常,优雅地站起身,“那么我就不再叨扰了,松井桑保重身体。”   松井:不,我不会记挂的,我是怕你记挂啊!   就在五十岚拿着放着空营养袋的托盘即将走出去的时候,松井犹犹豫豫地开口道:“那个……虽然很感激您救了我……但是能不能告诉我,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松井自己并不是好的交涉对象,也不懂要怎么讲话才能为自己谋划到更大的利益。虽然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有点蠢萌的松井了,她隐约觉得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是不应该被得到这么特殊的待遇,即使有,也应该是冲着她的大脑去的。这么说有点残酷,但是如果五十岚真的有理由把她带出来并和绝望残党脱离关系,怎么想都只有“利用”这一个理由而已。但即使清楚自己活着只是被利用而已,她仍是想问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还活着。只可惜她并不知道什么谈话技巧,所以想了半天又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单刀直入的提问。   五十岚停下脚步,温婉地对着她露出柔和的笑容:“朋友所托。”   松井一愣。   她的表情被五十岚看在眼里,五十岚温和地笑着说:“松井桑不必有什么压力,这具身体你想怎么处理都是你的事,你想活下去也好,或者你认为长眠这种选择更好也罢,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只负责帮助你脱离这个程序,照顾你直到身体完全恢复,之后你想干什么,我都会尊重你出于个人意志做出的选择。”   稍稍停顿了一下后,五十岚有些严肃地说道:“只是,我必须要提醒松井桑,我知道你在程序世界里面是可以无限次复活的,但是,现在,你的生命只有一次。接下来的生活,请你务必要注意这一点。”   对于五十岚的说辞,松井实在是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朋友所托?她哪里认识过能认识五十岚这样人物的朋友?说实话如果五十岚说真的是在利用她,她反而可能更加心安一些。但正是五十岚表示她所做的一切都不需要松井去回报她,松井才格外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还是下意识在五十岚走之前问出了最后一句疑问:“那个,我想请问,我身边的人,父母之类的……”   “……请节哀。”   松井默然地点点头,小声问道:“美惠……我是说天野美惠,真的是为救我而死的吗?”   这到底是真实发生的事件呢,还是仅仅只是她臆想出来的幻觉,抑或只是‘乐园’这个程序编写出来的虚假时间呢?   五十岚鲜少地沉默了。她看过松井的资料集,自然明白天野美惠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她忖度了一下到底要不要说实话,看着松井略带忐忑的神情,她心里一叹,认真道:“这个算是事实吧,自从和狛枝接触以后,松井桑就变得很倒霉,生活中经常会出现各种意外,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意外变得越来越致命。天野桑曾经劝说过你不要跟狛枝走得太近,但松井桑觉得狛枝会让人不幸的传言没什么根据,属于迷信范畴,所以没有当一回事。结果某一天放学的时候,在等车的时候,司机的刹车突然失灵了。天野桑把你推开了,但是自己没有躲过去,结果当场……因为这件事,松井桑还住了一段时间的院来调节心理问题,但可能是刺激过强,结果从医院里出来之后,松井桑表现得好像完全遗忘了这件事……”   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根据五十岚掌握的线索,松井的失忆似乎并不是出于自愿,很有可能是有人操控的结果,但这种话并不能直白地说出来。虽然她只是转述这些相对浅层的事实,五十岚也一直密切观察着松井的表情。一旦松井出现情绪过激表现,她就立即停止讲话去安抚松井。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松井只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表情是出人意料的淡定,甚至可以称之为冷漠。   松井下一个问题则是:“日向君最后怎么样了?我是说日向创,他变成神座出流以后又怎么样了?”   五十岚手中的托盘掉在了地上。   她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情绪有点失控地提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一直轻言细语的五十岚突然提高了声音,吓得松井一时没回过神:“什么什么?我是说日向君不是去接受手术了吗,然后成为了第一个试验成功品,就是神座出流……对不起,这个好像也是我从那个程序世界知道的,我也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事实就随便说出来了,我、我很抱歉……”   五十岚却好像没听到她的话,喃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翻遍了所有的尸体都找不到他……狛枝,狛枝你真是好样的,明明一直清楚却还以此要挟我联盟……混账……”   松井被一瞬间寒气外泄的五十岚吓懵了,直到刚才在她心里五十岚都是无论何时都一副优雅高贵又亲切的人,现在的五十岚看上去简直是要把人生撕了一样。这么冷笑着说着“很好”,满脸寒霜的高挑女性一瞬间就失去了踪影,只留松井满脑子的问号。   但是不到五分钟,明显已经气急的五十岚又出现在了门口,相当优雅却充斥着浮躁气息地对她行了一个致歉礼:“抱歉,松井桑,是我考虑得不周全了……松井桑现在还需要我照顾,我至少也要等几天再离开……刚才居然如此不理智地抛下你跑出去了十几里远,非常抱歉。”   不不不五十岚桑你这个表情明显是“我的大刀已经饥渴难忍”的意思啊!一副已经等不及想要冲出去和人火拼的样子,松井表示她真的很有压力啊!   松井觉得现在说什么她都很不合适,只得干巴巴道:“那个,五十岚桑想做什么,现在去做就好了……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五十岚桑就放心吧。”   五十岚眼睛一亮,但仍是有点犹豫:“可是,这个地方的保护手段有限,如果我离开的话,松井桑可能会有点危险……”   看五十岚一副心已经跑了上万里路去手撕狛枝,结果身体还不得不留在这里心浮气躁地陪着她的样子,松井无奈道:“五十岚桑,我真的没问题,你看我现在比起刚才来已经好多了……”   话音未落,想挥挥手示意一下的松井已经一巴掌抽到了自己脸上。   松井:“……”   五十岚:“……”   最后五十岚还是在松井殷切的眼神中走了。这地方比较偏僻,至少五十岚选在这里的三个月内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最重要的是,按照她和那家伙的约定,只要再过三个小时,那家伙就会回来了。   而她现在已经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自从“他”失去踪迹后,每一天她都在拼命地寻找,即使是最微小的线索她也不想错过。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她已经在绝望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甚至现在只要祈祷自己能够找到他的尸体就好。   现在终于从松井嘴里无意中得到了线索,五十岚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跟岩浆一样翻滚得差点要灼伤自己了。   她现在只想找狛枝算总账,狛枝那家伙一直在劝说她和盾子联手,并信誓旦旦地表示他绝对可以提供日向创的下落,结果最后把她坑蒙拐骗了那么长时间,最后她一点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找到——这群人居然就这么联手把她坑得离正确的方向越来越远,甚至于她找的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都没有丝毫察觉。   但是,神座出流就是“他”!?   这种事,必须要找到狛枝问个清楚。   即使这样会暴露她的最终目标——狛枝似乎一直很热衷于把她也拖进绝望残党的泥淖之中,如果这件事让狛枝知道,大概事件就会奔向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这也是一直以来她严防死守没让狛枝知道她到底在寻找谁的根本原因。   但是,如果神座出流就是“他”的话,那么一切为了保护“他”做出的行为都丧失意义了。   五十岚憎恨着夺走日向创的所有人。   而这其中,当然包括神座出流。   如果日向创已经变成了神座出流,那么她就可以安心了。   安心地,专注地准备杀死神座出流。   ——再也不用满怀绝望和保持着些微期许地在这个已经崩塌的世界中奔波。   这样很好。? ☆、第六章 ?  松井目前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看着墙上挂着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动。   临走之前,五十岚把这个地方的控制器交给了她,并郑重告诉她,这个地方的保护设施很差,因为五十岚自己足以干掉几乎所有入侵的生物和非生物。如果真的倒霉到碰上了黑白熊,就按下某个键,可以升起一道保护墙,足以保护她三个小时。   这么交代完,五十岚就跟火箭炮一样冲出去了。   ——虽然她狂奔的姿势还是那么好看。   松井发呆的时间并没有很长。   看着手里的控制器突然亮起了红色的指示灯,松井只想叹息了——这个警报标志着有权限外的物体移动进了这栋建筑。   权限外的生物移动进来了,基本上也可以相当于是“敌袭”的意思了吧。   松井觉得自己着实倒霉,还是说这些黑白熊其实早就知道这个地方了,只不过它们也欺软怕硬,所以特地等五十岚走了才特地来捏她这只软柿子?   本来松井还怀着侥幸心情,觉得可能黑白熊不会那么快找到她,不然算是浪费这一次宝贵的保护机会了——据五十岚说保护墙升起的动静很大,估计到时候就算黑白熊没注意她,保护墙的动静也足够把黑白熊都吸引过来了。但是随着指示灯闪烁得越来越急促,她心知这代表着那个物体越来越近了,所以果断按下了——   嗯!?   松井本来手已经放在按钮上了,只要手指往下按两厘米就可以完成了,但是手脑不同步毛病居然这个时候犯了!   她的汗一下子出来了,即使想方设法想操控自己的手,她的动作却显得越发诡异起来,一会儿是甩头,一会儿是翻白眼,一会儿又是吐舌头的,就是没办法操控自己的手。   松井都能听见外面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了——这一大片的脚步声绝对不是一个人或者物能够发出来的,过来的绝对是一群!   门外,奇怪的电子音传了过来:“目标热源确定,唔噗噗噗噗~”   砰的一声,门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却没有被打开。   倒是松井被那个动静嚇得全身一抖。   而下一秒,三支寒光闪闪的尖刺状金属物猛地刺进了门板!   稍微停顿了一下,仿佛是故意要让房间里的人更加惊吓,那三支尖刺才迅速往下一划,顿时三道清晰无比的痕迹留在了门板上。   那可是钢铁做的门啊。   透过那三条缝,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半为黑,一半为白的熊正捂着嘴笑得乐不可支,黑色那边的眼睛正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咣当。   门板彻底被扭曲了,掉落在了地板上。   而站在门口的黑白熊高举起双手,像是要欢呼些什么,却像是被后面的拥挤的其他黑白熊挤倒了,啪嗒一声摔在了门板上。   在它的身后,无数黑白熊正耸动着头,像是尸体上不断钻出蠕动的蛆虫,向这个房间不断挤压而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刻,松井按下了按钮。   保护墙从天花板直接坠落到了地上,把那个摇摇晃晃想站起来的黑白熊拦腰截成了两半,也把数不胜数的黑白熊拦在了外面。那只黑白熊眼中的红光闪烁了两下,最终还是不甘地熄灭了。   松井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这道墙只能保护她三个小时。   如果五十岚无法在三个小时内回来的话,她必死无疑。按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跑都没有办法。   而这次,不会再有周目重开这种事发生了。   这样也好。   五十岚三个小时内绝无可能赶回来,除非她走到一半发现东西没带又回来拿——这种事听起来还真是挺喜感的。   所以松井居然还笑了一下。   这么死去也好。   反正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没有友情,没有亲情,也没有爱情。   美惠真的死了。   她再也没有赎罪的机会了。   最让她觉得难以忍受的是,在多次轮回后,她的记忆已经混乱了。她现在甚至都回想不起来她和天野美惠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只依稀记得美惠死了,为了她死了。甚至连美惠是因为车祸死亡的这种事,都是五十岚说了以后,她才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美惠是这样离去的啊。   身边所有的人都离她而去了,世界也已经如她所愿毁灭了,就连记忆都快要丢失了,她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松井知道自己已经变了。   以前她似乎也有过拼了命想要活下去的时候,甚至最开始的时候,她甚至为了膝盖出血这种事情哭过。但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开始习惯自己身上不断出现越来越深的伤口,甚至对这些伤口的出现都变得麻木起来了呢?   过度催熟导致得激素泛滥下自我人格成长的畸形完备。   是这个词没错吧?   人的接受能力确实很可怕。   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已经可以接受死亡这件事了,毕竟死亡也许能换来永远的宁静,而活着,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而已。   那么,就这样好了。   她可以平静地接受死亡这件事了。   保护门发出了刺耳的尖锐鸣叫声,金属物的相互摩擦发出了让人想捂耳朵的噪音。   门上已经出现了坑坑洼洼的痕迹,松井好几次以为这道门要撑不住了,但最后却都以黑白熊的失败而告终。   直到这种震颤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在黑白熊的又一记重拳之下,本就已经被砸得薄如纸片的门终于破了。   轰轰轰,又是几道重拳下来,门上出现了一个大洞,黑白熊们发出了古怪的“唔噗噗噗噗”的笑声,鱼贯而入。   看着黑白熊们已经逼近到离她一米不到的地方了,松井居然想的是——   五十岚桑,说好的这门能撑三个小时呢?   不过她随即又笑了,这外面堆着的黑白熊没有上千也有成百了,估计五十岚当初也没想到这地方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涌出这么多黑白熊吧。   能撑两个小时确实已经是极限了。   就在黑白熊们快要凑到松井鼻尖前时,远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爆鸣声,仿佛什么东西飞快地穿透空气向这边冲过来——   轰隆!!   一大半的黑白熊都在这颗□□面前化为了灰烬,至于剩下没有被当场烧成飞灰的,也被强大的气流冲击到了墙上,撞得粉碎。   轰轰轰。   松井的脸被火光熏得热乎乎的,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有些缓不过神。   又是三发□□,直接把剩下的黑白熊全部炸上了天。   难道五十岚桑真的忘记带东西了?   松井转了转头——还好这次身体很合作——看向脚步声传来的位置。   从冲天的火光中,慢慢透出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娇小身影。   随意的紫色短发,金色的猫咪眼睛,还有——   “是你?希望之峰的那位……”   在看到脸的那一刻,松井惊叫了起来——这不正是带她进研究所的那个少年吗?   但是——   “我什么时候跟你在希望之峰见过?”   一下子就被这家伙面无表情地吐槽了。   松井这才想起自己16岁就死了,只是在程序世界见过“他”罢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他”为什么变成“她”了!?   不,应该说,为什么这个家伙一下子从搓衣板身材变成了爆乳!?这是什么技能,可以教教她吗!?   依然个子娇小的童颜少女毫不在意地收回手——或者说武器。她手的位置并不是像别人一般的手指,而是完全金属化的巨大枪管,这种半人半机械的造型让她本来相当有萌感的外形一下子染上了森然之色。   而更超乎松井常识的事还在后面,少女收回手后,那根枪管就自动折叠了起来,一层皮肤迅速地覆盖了上来,转眼间,那个机械手臂就恢复成了正常人类的手臂。   “虽然我们见过面,但姑且先做个自我介绍吧。”少女的声线有些偏中性,很像是男孩子,仔细听却又透着微妙的女性秀气感,“我的名字是浅沼雨,叫我浅沼就好。虽然以前是希望之峰78届学生,不过你不可能在希望之峰见过我。”   这个名字总让松井有着莫名的熟悉感。   “我以前是司马学院转螺高的,跟你同班。”浅沼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最后终于才在希望之峰的研究所找到你了,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能带你离开。直到前不久,才找到时机,拜托五十岚把你接出来了。”   见松井一言不发,浅沼雨歪着头打量着她:“怎么了?”   看着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胸部上面,浅沼雨面无表情却动作爽快地拉开外套:“怎么了,想摸摸看吗?”   松井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死:“……不,谢谢,我只是在想你怎么突然变成女孩子了。”   “我一直都是女孩子啊。”浅沼雨显得有点困惑,犹豫了一下,她才面无表情地问道,“松井桑是因为自己的平胸而自卑吗?”   松井:“……”? ☆、第七章 ?  松井尴尬道:“那个……嗯,继续呆在这里没问题吗?这里好像已经暴露了……”   浅沼雨头也不回地飞起一脚,直接把一只苟延残喘向她扑过来的黑白熊踢飞了出去。直到那只黑白熊在空中飞快地翻滚着碎成了一地的零件,浅沼雨才轻描淡写地说:“来一个杀一个,来一群杀一群,不碍事。”   松井:“……”她居然被这么一脸淡定的浅沼雨说服了。   不知道为什么,浅沼虽然面无表情看上去有点冷冰冰的,但说的话意外很让人觉得可靠。   “说起来,浅沼桑赶来得真是凑巧,刚好……”   “不是凑巧。”浅沼一脸漠然地拿起被子把松井裹了起来,“我在路上接到五十岚的短讯,说她有事先离开,让我在约定时间内赶回去。正好这段时间我又找到了一些额外的、五十岚没掌握的情报,所以知道事情糟糕了,所以提高了推进器的速度,才算赶过来了……”   “推进器?”   浅沼歪了歪头:“想看?”   没等松井发表什么,她就用平板的语气说道:“做好心理准备。”这么说罢,浅沼伸出手,皮肉瞬间被卷进了钢铁材质的各种机械零件内,一根一根管子伸了出来,如同蜘蛛编织着自己的网一般,两根黑洞洞的管道就代替了原来的手臂。   即使之前已经看过类似的场景,松井仍然觉得很震惊。   浅沼平淡地说道:“这两个就是推进器了,如果启动模式一就是刚才你看到的武器发射模式,可以从中发出各种飞弹,如果条件允许甚至可以发射RPG(火箭推进榴弹)。而这个模式三就是快速运动模式,可以操控手臂变成推进器或者滑翔器之类的东西……不仅在平时可以使用,在战斗状态下也是非常好的辅助器。”   “……浅沼桑是全身都是机械化的吗?”   “不是,只有手臂和腿部是改造过的。”浅沼歪着头的样子有点卖萌的嫌疑,本来就很漂亮的黄金瞳一闪一闪的像是小星星,“因为其他地方不太好改造……虽然我专供的方向是生物电子和机械改造,但是对我来说要让人体实现全机械还是很有难度的,所以只能把相对简单的手臂改造和腿部改造先进行了。”   “等一下,这个是你自己决定的吗!?”   浅沼呆呆地用鼻音“嗯”了一声,似乎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惊讶。半晌,浅沼才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如果不使用这种状态的话,在这种环境下是生存不下去的,也就不能保护你了啊。”   “……”   “所以还有其他问题吗?”看松井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浅沼歪着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切换了手臂模式。从管道里喷出来了五颜六色的小烟花,浅沼在空中挥了一下,空中的烟花比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要不,我给你放烟花看?”   松井本来五味陈杂的心情瞬间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浅沼雨看着一脸冷漠不好接近的样子,结果却是个逗逼吗……   看松井没讲话,浅沼默默地又切换了模式,这次冒出来的是软绵绵的白色长条,看着像是泡沫质地。浅沼举起手,白色的条状物一摇一晃的,看上去像是两只蟑螂触角,她还一本正经地问道:“我萌吗?”   松井和她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浅沼却是一脸毫无自觉的样子——这么看久了,松井居然从那张冷冰冰的脸里看出了蠢萌的味道。   看松井还是不说话,浅沼沉默了一下,用稳定到根本毫无起伏的语调毫无感情地道:“我是一只小兔子,咿呀咿呀哟~”   松井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了。   妈的,真的好蠢啊。   松井裹着被子就像是一头冬眠的熊,坐在床板上看着浅沼在下面打扫满地的黑白熊尸体。   浅沼的能力来打扫真是再方便不过了,首先用高强度的风涡把黑白熊切碎并吸进机械手臂的管道内,然后用高温熔化,最后把这些融化物分门别类,作为能量剂存储起来。   简直就是个人形吸尘机。   “浅沼桑之前去干什么了?”松井无聊地和忙个不停的浅沼搭讪道。   本来以为忙得都快要像陀螺一样旋转的浅沼会没空搭理她,结果浅沼很快便回答了:“去塔和其他地方找资料了,我答应五十岚要为她找日向创的下落……因为最近苗木的妹妹和腐川在塔和闹出的动静很大,吸引了很大一批人的关注。所以我的进度就快了很多,没找到多少五十岚需要的,倒是找到了一些以前找不到的其他资料。”   “苗木的妹妹?”   “啊,我忘了,你不认识她……苗木是苗木诚,未来机关最近推出的希望代表人,宣称是新时代的救赎者。不过我和五十岚觉得未来机关是拿他当宣传噱头多一些吧,相当征兵广告什么的……”   “苗木诚……?是希望之峰78届的学生吗?”这是她脑子中仅存的依稀印象。   “嗯,没错。”   “那是……你的同班同学?”   浅沼雨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跟他不熟。”   松井突然为苗木诚感觉辛酸了起来,如果被那位叫苗木诚的人知道他被同班同学这么说,估计会伤心的吧……   “因为苗木诚被捧成了所谓的希望代表,他身边的人自然会得到相应的关注。苗木的父母已经被未来机关控制起来了,只不过跟苗木本人说的时候是敷衍他没找到。而苗木的妹妹苗木困,则是被绝望残党选为了实验对象。”   “……苗木困?”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松井觉得她应当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已经打扫完毕的浅沼坐到了床边,毫无起伏的语调幽幽道:“既然说到了这件事,那我顺便和你讲讲和这事有关的别的事吧……松井你在程序里的时候,应该发现了有比你更高级别的存在吧?”   松井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其实连那个是虚假的程序世界都没看出来,所以你要问我发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发现……”   浅沼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在这个程序里面一般情况下会是主导者吧?比如说很多事情,你潜意识里觉得可以实现,结果全都如你所愿地实现了吧?”   “这个倒是没错……”她顿时就想起来之前扯淡的劫持电视台工作人员要求全球直播这事儿了,以及在程序世界里她的身体素质远超一般人,翻墙之类的毫无压力,这种事大概全都是她的潜意识作祟。   “这么说吧,因为明面上松井你的大脑是要以‘光脑’的形式操控‘乐园’这个程序的,所以松井你必须获得第一优先权,也就是说,松井你是需要凌驾在一切程序之上的。但由于之前你并没有这个意识,所以能够达成这一目标的只有你的潜意识,体现得并不明显。但是,从我得到的最新情报来看,松井你有的时候在程序世界里,也会出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活动的现象吧?”   这么一说,松井顿时明白过来了:“你在说‘系统’?”   “果然如此……”浅沼点点头,“那么这个问题揭过,我现在问你第二个问题……你觉得,为什么绝望残党要费尽心思给你做一个身体?”   “……哈?!”   “照之前的实验来看,其实松井你只要有一个大脑在,整个程序就可以运转起来了。那么,为什么绝望残党还要煞费苦心地提取你的DNA再给你做一个身体出来?想过这个问题吗?”   松井懵了,她一点都没考虑过这种事。   对哦,按五十岚的说法,她之前只有一个头也照样能跑程序,现在又是物资紧缺的时期,凭什么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来给她做个身体?   浅沼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第三个问题,为什么五十岚一离开,这些黑白熊就过来了,而之前的三个月都没有出现过哪怕一只黑白熊?”   这个问题松井还真思考过,但她那时候是以为五十岚的去向被监控了,现在被浅沼一说,她才反应过来——五十岚能在末日都保持着一副干干净净的模样,甚至还留着披肩长发穿着白色长裙,在黑白熊狂潮中存活下来并和绝望残党保持着暂时同盟关系而不是被绝望残党吞并,这样的人实力会低到哪里去?被监控的可能会有多大?   “第四个问题,你在程序中经历过的那些关于希望之峰的事,你觉得那是基于谁的认知产生的?”   松井张了张嘴,她的内心逐渐浮现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越来越清晰:“是……江之岛盾子?”   浅沼点头:“是的,系统就是‘江之岛盾子’,狛枝把存有江之岛盾子记忆的记忆卡一起设置进‘乐园’程序了,并且和你的脑波捆绑在了一起。等到你的人性本能崩坏到一定程度,江之岛盾子就会占据这句躯体的主要掌控权,从而……复活。”   看松井的脸已经有些发白了,浅沼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并调节成了发热状态,握住了她的手。   热乎到根本不像正常人的手的温度让松井回过神:“你的意思是,这句躯体是给江之岛的!?那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自己的样子还是江之岛的样子?”   “是拿你的DNA做的细胞分化,自然是你的样子。”   松井翻了个白眼,按捺不住气呼呼道:“江之岛是要顶着我的脸到处活动?她都那么好看了,还要抢我的脸!?”   其实浅沼也困惑于这一点,按照她手里的信息来看,提取江之岛的DNA并完全复制一个江之岛出来是完全没问题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用的是松井的DNA……这简直让人想不通,一个活生生的江之岛盾子和一个顶着相对陌生的松井的脸的江之岛盾子,谁更有号召力,不言而喻。   但是她搜集到的资料毕竟是有限的,因此她也只能压下这个疑问,继续把她已经得知的信息说出来:“而且,建立‘乐园’这个提议的提出也并不单纯,根据我的推测,很有可能是为了实施‘全民江之岛’的计划……如果松井你的意识真的被江之岛压下去了,由江之岛控制的话,到时候只要接入这个程序的人,意识都会被江之岛吞并,然后再复制她的意识,占据那个躯体,然后江之岛的意识就会像病毒一样往外扩散……虽然现在你已经从程序里脱离了,但是你的大脑里还放着江之岛的记忆卡。虽然五十岚的医术很高明,但是很遗憾这个记忆卡存在的时间太长,已经和你的脑神经连接在一起了,所以她说她对此无能为力。但是,我最近刚去了塔和市的地下工厂,在那里找到了一点信息……松井你已经知道塔和最近是分裂成了孩子残杀派和大人抵抗组织了吧?”   “啊,嗯,听五十岚桑讲过……”   “我之前一直以为,大人和孩子的对立是因为绝望残党拉拢了尚属蒙昧的小孩的缘故。结果地下工厂残余的物件显示,江之岛的记忆卡拷贝了至少三份,一份在你脑子里,而另外两份……一份在孩子残杀派里的吉祥物‘黑熊’手里,而另一份,在大人抵抗组织的领导核心‘白熊’手里。”   “等等我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浅沼面无表情地说着相当具有讽刺内容的话:“意思就是,江之岛盾子分别在两拨对立的人里面挑拨离间,把两伙人耍得团团转。”   “……”   “如果拿到那两只熊的记忆卡,研究一下这张卡的构成,解决你脑子里的记忆卡还有希望。不然你只能抱着脑子里这个不定时炸弹生活下去了,哪天精神状态差劲就有可能会被江之岛盾子反控制。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放心,所以我会带着你一起出去的,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现,现在出去吗?”   “这几天先缓缓吧,等过几天你手脑不协调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再出发。”   松井大惊失色:“你怎么会知道我手脑不协调!?”   浅沼面无表情地说:“你知道你刚才有多少次无意识抬手想摸我胸部被我挡下来了吗?”   “有、有这回事吗!?”   浅沼的黄金瞳里流露出了深思的味道:“还是说,你确实是很想摸摸看?”   “没有这回事啊!!”? ☆、第八章 ?  虽然已经接受了浅沼把自己改造过的事实,但在看到浅沼面无表情地用两只手臂烤肉片的时候,松井表示她还是压力很大。   她总觉得浅沼这样子特别像寿司大厨,对,就是做火炙寿司时拿着喷火枪往寿司上一阵狂喷的那种大厨。   浅沼一面认真地翻烤着肉片,一面用平板的声线说道:“现在想吃熟食除了用原始的摩擦生热方法,就只有我这个方法了……天然气瓶和煤气罐全都在大乱斗中作为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炸光了,一时半会儿工厂里还腾不出生产线去生产这种生活用品,都在生产子弹。”   松井好奇道:“那其他人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自己提了这个问题,显而易见的是这个答案并不会很美好。果然,浅沼的话印证了她那股不好的预感:“生吃人肉啊。”   “……”   “在大爆炸里面没有一瞬间被烧成飞灰的尸体最好吃了,被烤熟的人肉味道还是不错的,比老鼠肉或者烤蟑螂好吃多了。”   “……”   “吃吧,这个已经烤好了。”   松井嘴角抽搐着接过被报纸包裹着的肉片:“那,这个不会是人肉吧……?”   浅沼手脚麻利地串上另一片肉:“如果我说‘是’,你就不会吃了吗?”   “……”   “在生存面前,问这种问题是很可笑的,松井你应该能明白这种心情才是。”浅沼淡淡地说道,话语并不严厉,松井的心情却骤然沉重了起来。   松井食之无味地咬了一口。   ——食之无味并不是比喻,没有放任何调料的肉吃起来真的没什么味道。   看了心不在焉的松井一眼,浅沼淡淡道:“这是猪肉。”   “……”松井眨了眨眼,“浅沼,有人说过你是傲娇吗?”   浅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还有,肉糊了。”   “……”   “说起来,浅沼也要吃饭吗?”   “不,我是喝机油的。”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本来一直处于挺尸状态还感觉不出什么,等到了晚上,只穿着睡裙的松井才发现晚上还是很冷的。   幸亏浅沼提前给她裹了被子,不然松井很怀疑自己会直接被冻成一根冰棍。   “现在是几月份啊,怎么这么冷?是在冬天?”   浅沼歪了歪头:“其实月份这种说法倒是很久没有用过了,因为没什么意义……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算算时候……应该是四月吧。”   松井看着眼前哈出的白气,懵道:“四月怎么会这么冷?”   浅沼像是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一般平静道:“因为核弹引发的气温紊乱吧,过几天说不定还会降雪呢。”   “……核弹!?”松井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死。   浅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当然是核弹啊,打仗打到这个阶段,不动用核弹才比较奇怪吧。”   “我们现在是在核辐射区!?”   “冷静点,松井。”浅沼还是一副呆呆的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发呆模样,“投放核弹的位置是福岛,离这里远着呢,就算有辐射,波及到我们这里的时候也已经微乎其微了。而且相比于沼气蔓延和毒气爆炸,核辐射这种事也显得很次要了……塔和集团研发的空气过滤器应该是能让核辐射的危机降到最低的,至少在塔和市,应该是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   “……这个世界也太危险了吧!!”   “是啊,所以松井要好好呆在我身边哦。”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完这句话,浅沼伸出手摸了摸松井的头发,“不可以离开我半步,知道吗?”   个子娇小的浅沼做出这种姿势其实是很好笑的,就像是一只猫咪伸出肉垫跳起来拍人的膝盖,总有一种微妙的萌感。   所以松井眨了眨眼睛,很不厚道地笑了。   浅沼只是瞥了她一眼,用机械到让人有点害怕的声音道:“如果做不到的话,我现在就把你的腿砍掉好了。”   松井惊了:“你是认真的吗!?”   浅沼的脸上毫无表情,正是因此,才让人感到有股莫名的寒意:“我像是在说笑话吗?”   松井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浅沼的表情有点困惑起来:“这个笑话不好笑吗?”   “……一点也不啊!!”松井差点给她跪了,这么严肃的眼神和貌似无表情实则充斥着阴沉与恐吓的神态,哪里像在讲笑话了!   浅沼沉默了一下,又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那……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吗?”   “倒是被吓得差点心脏顿停啊!”   浅沼表情不变,但微妙地让人感觉到了失落的气息:“五十岚又骗人……她说女孩子都喜欢这种讲话风格,还让我多学习一下。”   松井扶额了。   五十岚看上去是大小姐类型,结果对亲近的人倒是意外一肚子坏水啊……或者,其实根本不是五十岚使坏,而是这位看上去一副被保护得太好的大小姐根本没有常识吗?   就在两个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浅沼很冷静地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既然冷场了,那就用睡觉来圆场好了。松井你现在该睡觉了。”   “……一起睡觉?”虽然很想吐槽冷场的时候要用睡觉圆场这句话的出处是哪里,但松井觉得她已经槽了太多句了,这句的槽点相比之下都不算什么了,因此只是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浅沼却没有说话,只是把松井掰平了,又给她压好了被子,最后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整套动作做完了,她才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睡吧”。   “那你呢?”   浅沼一本正经道:“我会进入关机模式的。”   “浅沼你是大脑也机械化了?”这种计算机一般的说辞总是会让松井产生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不,只是我要睡觉了的含蓄说法。”   松井看着如同竹子一般端正地以正坐方式跪坐在床榻上的浅沼,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种姿势……睡得着吗?”   “没关系,以前乱潮刚开始的时候锻炼出来了,现在就算倒吊着也可以睡觉。”看着松井好像还有话要说,浅沼补充道,“也不用担心我的大腿会麻,这一部分已经机械化了,枕一个晚上都没事的。”   “……哦。”松井的嘴又闭上了。   周围环境已经很黑了,一关掉灯,整个室内就昏暗得甚至看不清浅沼脸上的表情。   松井闭了好长时间的眼,最后忍不住小声尝试着呼唤了一句:“浅沼?”   谁知道浅沼很快就回应了:“嗯?”   “我睡不着。”松井干巴巴地回道。   浅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我给你唱歌吧。”   浅沼的声音很秀气,虽然偏中性,乍一听像是未变声的少年音,但细听却又有着细腻之处。   在她轻轻哼唱的歌声中,松井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说起来……浅沼唱歌真是好听啊,如果现在环境没有那么糟的话,去做歌手应该会大受欢迎吧。   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松井依稀记起了一些对她而言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比如说,浅沼似乎曾经是著名音乐学院司马学院的学生,后来因为抑郁症转学。   比如说,曾经她们两个好像做过一个口头约定……   但那个约定是什么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的抑郁症真的好了,就唱歌给你听吧。”   啊……没错,好像是做过这种约定。   在希望之峰遇见的浅沼,没有给她唱过歌。   果然……那个家伙不是真正的浅沼啊……   这么迷迷糊糊地想着纷乱而繁杂的事,松井终于完全跌入了睡梦中。   ——————   终于找到了。   五十岚面色沉静地看着高高漂浮在空中的飞艇,稍稍沉下腰,弓起腿,如同箭矢一般从房顶上狂奔着跃了出去,在尚属完好的大厦玻璃墙上飞奔着。快如闪电地在和地面垂直的墙面上疾奔对她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短短十几秒钟,她就跑完了一整个墙面,在大厦的转折面上一跃而起,同时抬起了手臂,纯白长裙中的袖箭带着长绳从袖口处飞出,准确无误地卡在了另一栋大厦摇摇欲坠的栏杆上。在加速度的帮助下,她就像荡秋千一样,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直接飞跃了几十米。就在她收回袖箭的下一秒,那根已经破损不堪的栏杆就摇晃着坠落了下去,好久才传了一声闷响。   就以这种比平地骑机车还快的速度,五十岚飞快地在高楼大厦间突进跳跃,没过多久,就追上了慢悠悠飘荡在空中的飞艇。   看着比她高了数百米有余的飞艇,五十岚平静地拿出通讯器:“狛枝,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停下飞艇,然后跟我走。”   那头传来了狛枝略带嘲讽的笑声:“五十岚桑,我就说了你还会找我的吧?”   “你只有停飞艇这个选项,请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五十岚的手紧紧地抓着手里的通讯器,语气平静,但手背却是爆出了青筋,似乎是想把这个通讯器捏烂。   “哎呀,五十岚桑,什么事都是要讲究基本法的嘛。现在做主的可不是我,而是莫娜卡小姐啊~如果五十岚桑希望莫娜卡小姐停下飞艇并把我扔出去,我大可以替五十岚桑转达,不过这个过程可能会有点慢,五十岚桑你可要好好等等啦。”狛枝的语气倒是很正经,但仔细一听就会发现他说的全是垃圾话,“而且我好歹也是莫娜卡小姐的召使,为了活下去,我可是会拼尽全力恳求莫娜卡小姐把我留下来的。比如说,如果我走了,还有谁会给莫娜卡小姐做草莓奶昔呢?”   “跟着一群没有三观的小学生鬼混,狛枝你真有出息。”五十岚终于丧失了耐心,她优雅地撩了撩裙摆,沉声道,“我数三二一,你给我下来。”   还没等她开始倒数,通讯已经被那边单方面掐断了。   五十岚剧烈地喘息了几下,明显是被气得不轻。她毫不犹豫地拔出手术刀,直接一甩手冲着几百米开外的飞艇扔了过去。紧接着,足足数十把手术刀统统向着飞艇的方向疾射了出去。   五秒钟后,半空中的飞艇停下来了。   十秒钟后,飞艇爆炸了。? ☆、第九章 ?  现在时间已经接近清晨,天边泛起了青白之色。   五十岚从裙摆处捞出一个望远镜,看了半晌,才面色凝重地放了回去。   果然,那个飞艇就是个幌子,恐怕是自动导航驾驶的,里面却是半个人都没有。   狛枝又耍了她一次。   虽然五十岚清楚自己绝对是中陷阱了,可是她的死穴被人捏在手里,即使知道这个飞艇只是个幌子,她也不得不追着它一路奔波。   好在刚才浅沼已经定位到了和她通讯的信号在哪里了,如果现在赶过去的话,十有八九是可以拦截到的。   但是……狛枝把她引诱到这个地方,到底是为的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松井?   她脑子里飞快闪过这个猜想,但很快又否定了。松井的大脑虽然很重要,但没有重要到能够在这种物资奇缺的情况下还牺牲一艘飞艇来引开的程度。   而且,那边应该很清楚她现在是同浅沼一起活动的才是,浅沼那家伙为了松井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如果松井真的被黑白熊掳走了,恐怕那个疯子都要冲进绝望残党的总部自爆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行为,现在的绝望残党大概会尽量避免——除非他们高层脑子秀逗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这种步步皆被人算计的感觉让五十岚有些焦虑。她抚了抚被海风吹拂得有些凌乱的长发,决定还是不要思考那么多,先按照浅沼发来的地址去拦截狛枝。   五十岚现在内心仍是抱着侥幸心态,想着说不准“他”还活着,那么她至少要把“他”从绝望残党这里救出来——哪怕只是尸体。按照她现在掌握的情报,日向创最后是消失在研究所里面的,按照浅沼的说法是,她没有在尸体处理中发现日向创的DNA,那么日向创活着的可能性很高。而研究所暴乱之后,几乎所有的实验体都加入了绝望残党。即使日向创死了,尸体也应该在绝望残党手里才对。   至于松井无意中泄露的神座出流就是日向创这个消息,五十岚是震惊居多,而对于其真实性却是抱着怀疑的。关于当时引发了整个学院暴乱的导火索——希望之峰最大最恶的自相残杀事件,她也只是略有耳闻。但最关键的人物神座出流,她倒是通过与她交好的浅沼雨、松田夜助等人清楚一些内幕。可以说在神座出流身上找不到一点点跟日向创有共同点的地方,这也正是她从未怀疑过神座出流的最大原因。虽然浅沼在研究所从事研究,但送到研究所的实验体真实身份却是保密的,浅沼工作的分区和神座出流所在的分区也是相去甚远,而神座出流的保密级别又太高了,这也就导致了浅沼对神座出流的了解完全不够,她们两个人也从未想过要从这个“人造神”身上找日向创的线索。   如果事实确实如同松井说的那样,那么恐怕“日向创”这个人格早就被杀死了。   五十岚并不喜欢哲学,更不喜欢那些一时半会儿无法争论出结果的哲学问题,但拜她平时看的书多少会涉及哲学问题所赐,她还是隐约感觉到自己现在似乎已经陷入了著名的哲学问题——特修斯之船。   如果一艘名曰“特修斯之船”在不断航行过程中,不断把船上的零件拆下来,然后一步一步全部替换成新的,当船上所有的零件都被替换成新的时,这艘船还是“特修斯之船”吗?   这个问题的升级版是:如果把替换下来的零件再造一艘船出来,那么到底这艘船是“特修斯之船”,还是那艘已经全部是全新零件的船是“特修斯之船”呢?   五十岚现在面对的问题就是——如果日向创真的变成了神座出流,那么这个和日向创几乎没有任何相似地方的人,到底能不能被看作是日向创本人?   人到底为何存在?人到底因何存在?人“活着”的依据到底是什么?人格到底要怎样才能被认定?   她怔怔地将手贴到脸上,从面颊上传来的是一片冰冷得像是要把人冻僵的寒意。   是她想得太多了,这只是目前而言最差的结果罢了。   现在只是有这个可能罢了,还没有确定是不是已经糟糕到了这个地步。   她这么自我安慰着,伸出手看着指尖已经被冻得发白。   四月的天,怎么会这么冷呢。   她有些恍惚地转身,就那一刹那,她蓦地明白了些什么。   穿着学生短裙拿着奇怪大喇叭的呆毛娘和身穿长裙看着动作畏畏缩缩的眼镜妹正朝着这边走来,似乎是被刚才的大爆炸吸引了注意力。   来的人,正是这次试验的对象——苗木困,以及腐川冬子。   原来如此……   即使是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还是不得不因为弱点被掐死了的原因而按照别人已经写好的剧本活动啊。   这一刻,五十岚已经完全明白了狛枝到底在想些什么。   人造希望——果然他最重视的,还是这个啊……   其他的一切对他而言恐怕就只是这个目标之前的阻碍或者垫脚石罢了。   五十岚秀气的脸颊上浮现出了些微的不悦之色,但紧接着又转为苦涩。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对她而言,现在最重要的只有日向创,其他全部都是无关紧要、可以牺牲的,这样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呢?   果然,是同类啊。   因为是同类,所以清楚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不清楚的局内人,现在恐怕也只有那个晃着呆毛一脸紧张之色的“希望”本人了。   看着苗木困呆呆的表情,五十岚暗叹了一声。   她是不可能让苗木困活着到达塔和大厦的。如果苗木困发出了求救信号,身为不安定元素的苗木诚接收到了,一向疼爱妹妹的苗木诚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而苗木诚的举动现在全然是未知的,对于她一直以来的精心布局是一个巨大的冲击和破坏,到时候别说是带走日向创,恐怕她连日向创的影子都别想见到了。如果苗木诚过来,按照他的幸运,五十岚觉得他绝对会比她更先找到日向创。   到时候即使苗木诚自己不想杀死日向创,未来机关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使双方现在已经进入了洽谈阶段,却仍是抱着能消耗一点对方的实力就消耗一点的想法,否则到时候瓜分地盘时底气不足,未来机关就只能沦为绝望残党的附庸了,甚至被绝望残党反吞并都有可能。   因此,苗木困绝对不能发射信号——而这,和苗木困的生存希望则是相悖的。   换做其他时候,五十岚可能还会耐心劝一劝,但涉及日向创的事,她却不敢冒一点点险。乱潮爆发以后,她已经见识过太多肮脏的下作的人性,她很清楚在生存面前,什么道德都是虚假的。   要让五十岚安心,苗木困必须去死。   所以,如果她们相遇,苗木困必死。   虽然腐川的战斗力很强,但五十岚可是能一个人单挑一整个黑白熊军团的,光一个腐川绝对护不住苗木困,这种事狛枝应该清楚才是。   那么他现在故意吸引苗木困和腐川的注意力,让她们三人相遇……这深意就极其有趣了。   远远地看了她们一眼,五十岚慢慢后退,很快就消失在了阴影处。   腐川似有感觉般地把头抬起,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请百度搜索“魔爪小说阅读器”或登录www.imozhua.com下载最新版本? ☆、番外·特修斯之船 ?  “日向君……你知道那个著名的哲学问题吗?特修斯之船。”   一身纯白的少女用好像很随意的语气这么提问道。   “呃,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那个,把零件一个一个替换下来之后,这艘船和原来的船是不是同一艘船的问题吧?”   日向创努力回忆了一下,从记忆中的某个小角落扫到了这个名词。   “是呢,确实就像是日向君说的那样……有一艘在海上航行了几百年的船,它的名字叫做‘特修斯之船’。如果在这期间不断地进行维修和替换零部件,不断地把腐烂的木板拆下,换上全新的木板,这样不断重复,最后所有的部件都不再是原来的部件了……那么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特修斯之船’呢?”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出名的哲学问题,但是被这样认真地问到,还是第一次。   日向创想了几秒钟,很轻松地给出了回答:“啊,我觉得应该还是特修斯之船吧,毕竟不断地替换部件只是局部替换,每个阶段只替换了一小部分,但大家熟悉的还是那艘船这个整体啊。”   五十岚微微一笑:“那,如果把替换下来的部件经过修理,组建了另一艘一模一样的船……日向君,你觉得哪艘船才是特修斯之船呢?”   日向创沉默了挺长时间,最后才以不确定的口吻说道:“这个、我觉得……应该还是原来那艘是特修斯之船吧。新组建出来的那艘船,虽然零部件都是用的原来的船上的,但是大家对这艘船的应该并不认同吧……嗯,毕竟,是用着旧船进行航海的,虽然说这艘船不停地被替换了新的部件,但是大家充满认同感的还是旧船,并非是那个替换下来的部件。就我个人而言……是这样认为的。”   “日向君觉得这艘新船和老船有联系吗?新船是否也是特修斯之船呢?”   “嗯……如果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新船是跟旧船没什么联系的一艘船,只不过零部件都是从旧船上拿下来的罢了。”   “是吗……日向君是这样认为的啊。那么,我换个例子好了。日向君应该知道,人体的细胞是不断地死去并且新生的吧?七年下来,人体的细胞几乎会被全部替换一遍……那么,现在的我,和七年前体内还是旧细胞的我,你觉得‘我’发生变化了吗?”   “这、这个……这个是分从哪个方面来看待吧。如果要从外貌或者是身高之类的角度来看,五十岚桑和七年前的五十岚桑很明显不是一个人。但是,如果从正统的方面,应该不会有人把七年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看作是完全没有任何联系的个体吧。这个大概就是物理上说的,选择不同的参照系的结果……?好像又牵扯到哲学上绝对运动和相对静止的问题了。不管怎么说,绝对不会有人会因为时间流逝就把过去的自己当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的,要是真的有,恐怕就是精神有疾病的人了。”   “那么,日向君,你是觉得过去的我,也是我,现在的我,也是我——这个意思吗?”   “对。”   五十岚轻笑:“日向君,这可就和你刚才的说法相悖了哦。你认为过去的我也是我,现在的我也是我,但为什么会觉得新船和特修斯之船是两艘不同的船呢?”   “……”日向创思考了一会儿,肯定地回答道,“因为同一个时间段可以存在两艘船,但不可能会存在两个‘你’。可以把船的零件都收集起来并且组建成新的船,但总不能把你死掉的细胞都收集起来,再造出一个你出来吧。”   “日向君真是的……不知道世界上有种技术叫克隆嘛。”五十岚不满地说道,“如果是克隆了一个我,并且克隆人拥有我全部的思想和记忆,那么,日向君觉得,我和她谁才是真正的‘五十岚枝乃’?”   当然是你了……他条件反射想这么回答,但是再一想,这个本来应该理所当然的答案却让他有些不确定了。   长相一模一样,他如果从长相这个角度区分,根本就没办法把两个五十岚区分开。如果还有一样的记忆和思想……   两个都是可以是五十岚,但同时,两个又都可以不是五十岚。   她似乎是还嫌不够让对方头痛,继续问道:“如果未来有穿越时空技术,我穿越到了过去……那么拥有了两个‘我’的时空中,到底哪一个才是‘我’呢?”   日向创不禁有些好笑,他伸出手敲了敲五十岚的头:“这种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不用去思考啦。留给未来的人去思考好了。”   “唔……日向君真是的,头发要被弄乱了啦。”她嗔怪了一句,压了压发丝。   换得对方大笑三声外加没有诚意的道歉。   “说起来,日向君……刚才说七年人体细胞就会被全部替换一次,这种说法其实是有很大错误的地方。比如说神经元之类的,可以几十年都不会变化,这样人才能记住发生过的事情,才会有称之为‘回忆’的东西诞生。所以说,我从一开始拿来举例的事物就是假的。用虚假的事物让日向君觉得烦恼了,真是非常抱歉。”   五十岚也学着日向创的样子,嘴上说着道歉,脸上却显出了捉弄人的笑容。   “五十岚桑真是记仇的人。”   “那还得烦请日向君包容一下如此爱计较的我啦,毕竟日向君如果不肯包容的话,我会记一辈子的呀。”她面带笑意地回答道。   她很快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认真地说道:“退一步来说吧……日向君,你是怎么把人和人区分开来的呢?比方说,你为什么认为,‘我’就是‘五十岚枝乃’,而并非是别的什么人,例如说,左右田和一,抑或是索尼娅·内瓦曼德呢?”   “……长相?”   五十岚点点头,表示认可,但她紧接着又询问道:“那么,日向君,假如有一天,我和索尼娅桑出了意外,然后……通过手术,把我们两个人的大脑交换了,结果,我醒来以后发现我变成了索尼娅桑……”   “喂喂,把脑子交换了就能把意识交换了吗?这也太随便了吧?”日向创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五十岚也忍不住笑了:“抱歉呢,日向君,虽然我也觉得有点太科幻……不过姑且就这么‘设定’吧。如果发生这种事,那么,你觉得,谁才是‘五十岚枝乃’呢?是‘五十岚枝乃’的原身体决定,还是由‘五十岚枝乃’的意识决定的呢?”   “这当然是意识……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虽然会觉得有点难适应,但有着索尼娅外表的你还是五十岚枝乃,这是毫无疑问的。”   “那么……”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深沉了起来。   这让日向创感到肩膀上承受了一些压力,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五十岚深呼吸了一下,发问道:“日向君,如果,意识可以以数据的形式,以电子芯片或者电磁波的形式存储起来,然后通过‘某物’具象化……这种情况下,你觉得该承认‘某物’具有人格和人权吗?”   日向创听得有些迷糊:“……什么?”   五十岚很快地闭了下眼,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日向君,假如我的意识作为数据被存储起来了,然后以某种形式寄存到了某个物体上……比如说,一只锅上面,一片布上面,甚至一台电脑上面……你觉得,那只锅,那片布,那台电脑……是不是‘五十岚枝乃’?或者说,你觉得,‘它’算不算是‘人’?”   “……”   日向创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问题实在是过于荒谬怪诞,甚至有些难以理喻。虽然他们今天的开场就是哲学话题,但哲学到这样虚无缥缈的领域还是出乎他的预料。   他那一瞬间全身甚至爆起来鸡皮疙瘩,一股莫名的战栗感在骨髓中流窜,不知从何而来的危机感让他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其实很想像刚才一样哈哈哈几声劝她不必多想这些目前还只停留在幻想阶段的想法,但五十岚的神情实在是太认真了,认真到他甚至没办法把这种显得有些轻率的念头说出口。   良久,他才开口道:“我觉得、不算。如果是电脑……可能还可以称之为是AI(人工智能),但如果是附着在锅或者是布上面……抱歉,我,有点难以承认……那个是人。”   五十岚的眼神显得有点复杂,她轻声叹气:“但是啊,日向君……我的意识可是被完整保留下来了,也就是说,在‘我’的观念里,我就是一个人……现在却不得不作为非人的人工智能存在,你让我怎么能甘心呢。”   “……”   这种语气,简直……   简直就像是……在给某种“东西”下定义一般。   这让日向创感觉到了些微的异样和不安。   五十岚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惊疑的眼神一般,说道:“现在再重新回到之前那个话题吧……就是克隆人的事。事实上,大家承认的生命,都是在子宫着壁,然后经过生产这项活动,将胎儿从腹中通过阴.道挤压来到世间——以这种形式诞生的生命。就算是试管婴儿,那也是需要代孕母体的存在的……但是呢,如果克隆人要做到‘复制人’的程度,显然,要做到和原体一般的成熟程度,他必然是先诞生于培养皿,之后再转移到培养舱中进行催熟……以这种形式来到世界。这种‘生命’能否被大众承认,这个也有待商榷,恐怕要让每一个人都心无芥蒂地接受,也并非是容易的事吧。那么……如果大家像日向君一样,觉得拥有‘我’的意识的锅不算人,那克隆人能不能被他们认为是‘人’恐怕也是未知数。这个暂且不管。总之,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复制人,那真的是要乱套了。那么,日向君,你觉得,如果存在‘复制人’……该怎么解决这种矛盾呢?”   “大概,可以给他换个名字……?让他成为完全不一样的‘其他人’……什么的。就像是电脑里不可以存在两份一样类型和姓名的文件……把原文件复制粘贴以后,会自动在名字后面加‘副本’加以区分吧?”   “但是,日向君,你愿意把之前所有的人生都抛弃掉,抛弃掉你的亲人,抛弃掉你的同学,抛弃掉之前所有的欢笑和泪水——去成为‘别人’吗?”   “也、也可以不用抛弃亲人什么的啊,可以一起生活啊,就当多了个弟弟……”   “日向君,你这就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思考了。以‘你’的立场思考,对方是你的复制人,当然是他做出让步……但是呢,他的思想,可是跟你完全一致的哦?在他看来,他就是日向创本人……日向君,如果你遇到这种情况,突然间就多出来一个弟弟,然后还不得不把自己用了十多年的名字改掉,之前培养的人际关系全部多了一个人来插足,最尴尬的情况还是……你的女朋友甚至不知道该认谁作男朋友。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他的脸憋红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咳,那个……我还没有女朋友……”   “……噗。”五十岚捂唇轻笑,让日向创脸上的表情更加尴尬了,“日向君,我只是假设,你就当你有女友吧。”   日向创想象了一下自己莫名其妙被改了名字,好不容易有了个女朋友,结果还要被自己NTR的情况……   “我去干掉他。”他脸色发青地说道。   五十岚差点没笑场。   自己吃自己的干醋……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她捋了捋发丝,说道:“嘛,日向君也已经想到那种混乱的情况了……当然,我不否认会存在那种人,他们造出复制人就是为了代替他们去承受自己悲惨的人生。比如说,喜欢旅游却不得不为了父母拼命挣钱的人,喜欢绘画却不得不从商从政的做着不喜欢工作的人,喜欢自由却不得不在家族中做傀儡……说到底,这些人只是想找个替代品来解放他们自己罢了。但是……他们不愿意干的事情,他们的复制人同样也不愿意干吧。说到底,只不过是人站在自己的立场,对其他人不假思索地强加意念罢了……和那些望子成龙的父母有什么差别?这种天真的想法,一开始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如果真的是一样的人……遇上同样的问题,无论多少次,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吧。基本上就是你推给我我推给你——这样了。”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肯定地说道:“所以,如果真的有复制人,那么为了维持这个社会的规则,必须将一人加以粉碎……那么,你觉得,该粉碎谁?”   “……”   “日向君,你想死吗?”   虽然谈及死亡总是显得有些不吉利,甚至不详,但是五十岚过于镇静和严肃的态度让他下意识忽略了这个问题,反而越发觉得,不好好回答是绝对不行的。   “不想。”他肯定地说道,“都走到现在了,说其实死了更好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吧。如果真的要这么说,那就是在说谎了。”   “那么,日向君,假如,你有了一个复制人……现在必须销毁你和他中的一个。你觉得……如果从你的角度出发,要销毁谁呢?”   “他。”   “如果你是复制人呢?”   “对方。”他已经明白了五十岚想说什么了。   “对呢,明明就是同一个人……拥有相同的记忆和身体,为什么不愿意自己死亡?照理说……无论是哪个人,都是‘我’,留下哪一个都是可行的。但是……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同样的意识诞生之后,就是不同的人了。虽然从理论上来说,这是一个人……但实际上,他们是完全一样的‘两个人’。”   “就是这样……那么,再倒回到之前的问题。日向君,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但是……如果日向君不再是日向君了呢?就算是日向君的复制人,也有可能逐渐变成了和日向君两样的人。如果出现,意识被调换这样的事,我又该去相信谁呢?相信日向君身体里面其他人的精神吗?”   “……”   “所以,拜托了。日向君,不要消失。”   “五十岚……”他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放心吧,我不会消失的。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和其他人调换了思想……那就让我来找你。如果是五十岚的话,一定可以认出我的吧?”   “……是。”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释然的浅笑。   无论你的外表成了什么模样,无论你的记忆是不是已经面目全非,无论面前阻挡的人群有多么庞大。   一定会,再一次认出你。   “日向君。”   “哎?”   “如果是我,不会等你来找我……”   这样灿烂地笑着的少女,认真地说道:“我会来找你。”   所以,日向君,等着我哦。   我会来找你。   无论天涯海角。   无论天上地下。   无论你在多么遥远的地方。? ☆、第十章 ?  “谁!?是谁?”腐川一下子就如同炸毛的猫一样尖叫着跳了起来。   远处突然传来的脚步声让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当看到来人之时,腐川脸上露出了悚然的表情。   与她反应完全相反的是苗木困,她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五十岚桑!”   和腐川相比,五十岚实在是显得太干净了。白色的裙子一尘不染,头发干净整洁,手中抱着一本牛皮外壳的书籍,简直就像是要去出席什么学术研讨会,完全没有受任何街上的□□影响。   她的脸上笑容温和:“困,好久不见……还有,腐川小姐,贵安。”   不知为何,明明是这样温和的语调,腐川却突地后退了一步。好可怕,这个人!这个人!!全身上下奔涌出的强大的恶意,简直超出她见过的绝大部分的人!!甚至可以说,就连未来机关贴出的需要被绞杀的绝望残党,也少有能压过她的。   这家伙……绝对杀过人!杀过不止一个人!!   但苗木困却是完全没有感觉到腐川的惊慌不定。她向着五十岚奔跑了过去,脸上浮现出安心的神情:“五十岚桑,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五十岚和苗木困有过数面之缘。之前在希望之峰的时候,身为学院女神的五十岚就很有人气,耐心又温柔的性格极受追捧。而在某次学院活动中,苗木诚受她照顾颇多,连带着来学校看望哥哥的苗木困也对五十岚印象很好。   可以说,学院中的五十岚是没有任何弱点的完美存在,几乎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亲切而高贵的大小姐,苗木困自然也是喜欢她的。在这种高压环境下看到了比较熟悉的人,苗木困一瞬间就放下了戒备。   腐川有些急道:“小丸(omaru)!回来!!”她的感觉更敏锐一些,但已经拉不住苗木困了,而五十岚身上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实在是让人窒息,她一时间居然恐惧得不敢动弹。   五十岚伸出手把苗木困搂进了怀里,摸着她软软的头发,轻声细语地安抚道:“困,做得很好哦……坚持了这么久,辛苦你了。”   刚刚才经受了面前死人打击的苗木困顿时就像找到了支柱一般,哇一声大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做得很好……困不用感觉太内疚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乖,乖~”   被不住地这样温言安慰着。   好温暖。好安心。   苗木困将头埋进了五十岚的胸口,那种被爱和包容环抱的感觉让她感觉到了许久未有的宁静和放松。头发上被五十岚温暖的手慢慢抚摸着,这种久违的安心感让她全身一下子就松了下来。   许久,苗木困才一脸不好意思地放开五十岚,掩饰般地擦了擦发红的眼角:“五十岚桑怎么会在这里?”   “嗯……”五十岚轻轻一笑,笑容温婉柔和,“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  松井被浅沼牵着,像是悠闲地散步一般慢悠悠地行走在满是废墟的大街上。   浅沼的身高似乎一直没有长过,维持在152cm的高度,足足比松井矮了大半个头。被这么娇小的女孩子像保护瓷娃娃一样牵着,松井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囧感。   虽然路上会时不时蹿出一只黑白熊,但总是才刚刚扑出来,就被浅沼一脚踹上天,或者被火力迅猛的飞弹打成筛子,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台词就领了便当。松井感觉自己就像个看戏的一样,优哉游哉地在这个已经荒芜的世界中闲逛。   浅沼看着一脸冷淡好像什么事都不关心,但实际上相当细心,有些时候还会特地为了行动不便的松井绕路,选择更加平缓的地方。发现她走得慢了,就稍微放慢脚步,然后过几分钟就提出休息一下。   本来松井还没反应过来,后来休息的次数多了,她才发现浅沼其实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不然以浅沼的体力是绝对不需要一个小时休息三次的。松井有点羞愧,总觉得是她拖慢了进度。但浅沼总是狡辩说不是为了松井才说要休息的,是她想要休息了。   松井有点哭笑不得,浅沼这理由实在有点蹩脚。但浅沼倒是一脸呆萌地握住了松井的手,一本正经道:“充电中……电量上升中……已充满,本次充电完毕。”   浅沼歪了歪头,圆圆的眼睛闪闪发亮:“休息完了,现在可以对你用公主抱技能了。”   松井:“……那个,不用了。”   被拒绝的浅沼眉毛微微绞起,有点不开心地说道:“我可以把你抱起来的。”   “……嗯,我知道。”   “那为什么拒绝我?”   “因为那个画面太美,不敢想。”   “……”   浅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表示她算是放弃这个想法了。   经过几天的相处,松井现在已经可以辨认出一脸阴沉的浅沼到底只是在发呆还是真的不高兴了——这丫头在发呆的时候都是一脸面无表情得好像要去杀人一样,可能是因为天生嘴角下垂的缘故。   明明笑起来还是很可爱的。   松井有点遗憾。浅沼很少笑,大多数时候都是面瘫脸,总有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感。只有一次松井摸了摸她的头,浅沼才脸有点发红地把头扭过去了。   浅沼是个很酷的小姑娘,脸红这种反应真是稀奇,惹得松井看了她好几眼。   ——然后就发现这个小姑娘偷偷地笑了一下。   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浅沼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她:“松井?”   松井迅速回神,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嗯?”   “该走了。刚才五十岚说从苗木困嘴里问出了白熊的下落,按照她给出的坐标,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到了。”   “……苗木困?五十岚桑现在和小困一起活动?”   “嗯,貌似是路上遇上的。”浅沼面色不变,但眼神明显有些困扰起来,“你和苗木困很熟?”   松井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啦……我记忆一向挺混乱的,也不知道准不准,说不定她压根儿不认识我。那我们现在就是去白熊的地方吗?”   浅沼点点头:“嗯,那个地方有点危险……你跟紧我。”   松井问道:“我们不去找五十岚桑吗?”   “五十岚一个人不能应付的场合,我去了也只是累赘……嗯!?”   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从某方向传了过来,冲天的火光喷溅了起来,映红了半边天空。   由于站得太近,翻涌的热浪甚至波及到了他们这里,本来已经被冻得打抖的松井甚至被熏得满脸通红。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同样的话:“爆炸?”   松井有些茫然地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烟雾:“那边是哪里?”   浅沼面无表情地说道:“塔和大厦,五十岚遇上麻烦了。”   “我们要过去吗……?”   “我们过去也是添麻烦。”浅沼貌似冷静地说道,但依然能看出她有些心神不宁,“五十岚之前还说她应付得来……”   松井推了推她,“不用考虑我的。”   “我现在的第一任务是保护你。”浅沼坚定地说道,漂亮的黄金瞳里有些焦虑。   浅沼明显是在担心五十岚。   看出这一点的松井直接拖着她向着爆炸点走去:“去看看吧,反正离这里又不远。”   浅沼站着不动,抿着嘴不说话,神情挣扎。   但很快,第二声爆炸也传了过来。   浅沼脸色一变。   松井直接拉着她跑了起来:“快点走吧!”   浅沼这次倒是动了,但不是陪着松井跑,而是直接打横把一脸错愕的松井抱了起来,冲着塔和大厦的方向开始狂奔。   松井:“……”   结果最后还是被公主抱了吗!?   浅沼语速很快地说道:“这样子速度会快一点。等一会儿可能会很危险,你绝对不要离开我半步,知道吗?”   已经自觉把自己划入累赘范围的松井点了点头。   浅沼的脸上这才些许放松了下来,但还是抿着唇一脸焦躁,又一次提高了奔跑的速度。   塔和大厦已经近在咫尺了。? ☆、第十一章 ?  五十岚从地板上支起了上半身,手中的书本中央已经被热浪融化成了铁水,正滴滴答答地顺着书脊往下滴落。   刚才那一下爆炸的冲击力如此之大也是她未曾想到的,局部热度一瞬间窜上了千度。虽然及时将炸弹用怀中抱着的书本像击打高尔夫球一般打飞了出去,还是让铁制的书页熔了。   还好她的手上还戴着看似是装饰实则是隔热的手套,这才没让她的手也跟着化成飞灰。但即使如此,她也不好受,那股热浪几乎把她整条胳膊烤熟了,她现在已经手臂完全没知觉了,连脸上都有一股被烫烂的刺痛感。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将视线从握着枪一脸惊恐的苗木困身上移开,五十岚定定地看着站在离她不到五米远的那个瘦削的身影。   黑发,红眸。   西装,衬衫。   “神座出流。”   五十岚的嘴唇嚅嗫了几下,终于半放弃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她却觉得那像是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的存在。   视线接触到他的第一眼,五十岚就知道日向创死了。   那不是她认识的日向创。   日向创会对着她露出傻乎乎的笑容,虽然总是吐槽个没完,但总是那么细心地对待身边的人。他是个没什么自信但其实非常温柔的人,连发呆的眼神都好像带着光。   现在这样一脸麻木空虚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他啊。   五十岚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碎了。   如果她最终找到的日向创是这个样子的,她倒宁可从一开始日向创就死在了那场□□里。这样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难道就是他祈求成为的人吗?这种让人只想发笑的希望,难道就是他拼了命也要追寻到的结果吗?   日向创……你真是个白痴啊……   明明从一开始就说了,你是个优秀得不得了的人。   白痴,白痴,白痴。   五十岚的手已经无力地垂在了地上,已经熔化得面目全非的书籍从她的手中滑下,露出了里面边页锋利的铁制书页。   已经没用了。   日向创消失了。   她一直以来追寻的“希望”,碎了。   神座出流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眼神漠然,像是在看着路边的一颗石子。   腐川一脸紧张地注视着这两个气氛微妙的人,护着苗木困,一点点往后倒退。   放在桌子上的电脑刺啦刺啦地发出单调的变频音,画面已经是一片刺白,最后,化为一片虚无的黑暗。   神座似乎并没有追击她们的意思,一副木然的样子转身就往大厦边缘走去——就在刚才,那里才被他一脚踏碎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碎裂口,他就是从这里直接跳进来的。   ——顺便把正拔出一片书页准备把苗木困割喉的五十岚直接踹翻了。   腐川也被他的态度弄糊涂了,但在确认了神座对她们真的没兴趣之后,她拉起两腿已经发软的苗木困,转身就往楼下狂奔。   一转眼,跌跌撞撞的两个人就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等等……”五十岚一边咳嗽着,一边用几乎麻木的手摸上了腿窝,“日向君……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神座没有答话,只是一脸漠然地往前走,但迅速地向左迈出了一大步,轻松地伸出手握住了向他疾射而来的手术刀,然后看似随手地往斜后方扔去。   那把手术刀锋利至极,被他扔出来后,居然直接切断了旁边已经摇摇欲坠的广告牌支架,一大段钢筋砸了下来。   ——正砸中五十岚的腿。   五十岚的脸一瞬间雪白。   即使她也是极其能忍痛的人,但双腿被压得粉碎的感觉还是痛得她直接流出了生理泪水。   她实在是没想到神座出流的战斗力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即使她试图用言语分散他的注意力,那把突然扔出的手术刀还是没能让他受哪怕一点点伤。   她的才能在乱潮中在逐渐消退,现在正处于不稳定的阶段,不然她也不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几乎是被神座出流压着打。   她的生理泪水还在不断地往下掉,流的时间太长了,她几乎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因为痛而流出的,还是她真的已经绝望了。   至少,想要带着日向君的尸体回去。   这种愿望难道也不能实现吗?   她的视野已经一片模糊了。   她张了张嘴,最后终于用哽咽的声音凄厉地喊道:“拜托了——请把日向君还给我啊——!!求求你了——我只想要日向君回来啊——!!”   如此惨烈的喊叫声,简直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心头血都喊出来一般。   但即使是如此凄惨的光景,在神座出流面前却也好像是清风拂面一样,是完全不值得在意的小事,连延缓他的步伐都做不到。   最后,站在那片已经破碎的玻璃墙前,他蓦地开口说道:“我的下一站是贾巴沃克岛,你会在那里看到你的日向君的。”   他回过头,看着像已经破烂的布娃娃一般空洞着眼睛的五十岚,面无表情地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会来的。”   并不是在猜测。   那种笃定的模样,更像是在诉说着某种既定的事实。   没过多久,浅沼的声音传来:“五十岚。”   猫眼少女面无表情地蹲了下来,和仍然不自觉流着眼泪的五十岚四目相对。   五十岚的眼睛毫无焦距地注视着前方,两行血泪慢慢地顺着脸颊滴落了下来,滴落在雪白的裙子上,晕染出了血红色的花状。   “是我来晚了。”浅沼单手就掀开了压在五十岚双腿的钢筋,“别说话了,我带你去找医生。”   五十岚毫无反应,只是一脸麻木地看着神座消失的方向,眼眶里的血珠不断地涌出。   浅沼叹了口气,摇了摇她的肩膀:“五十岚。”   “他死了。”   “我知道。”   “我把他弄丢了。”   “不是你的错。”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太生硬了,浅沼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揉了揉五十岚的头,轻声说道:“五十岚,已经足够了,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松井站在大厦底端,眼神游离地看着这栋据说是塔和市最大的建筑——塔和大厦。   爆炸的地点离这里颇有一段距离,松井自觉自己是个十足的累赘,所以赶着浅沼让她先走了,她就在这里呆着算了。   本来浅沼是坚决不同意这个建议的,无奈松井非赶着她走,不然就死给她看,让浅沼一时间也是进退两难。最后直到松井发誓会在原地乖乖等着,浅沼考虑到附近的黑白熊也被清光了,松井蹲在这个阴影角落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危险,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松井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腿有点麻。   于是她开始慢慢爬楼梯。   一圈又一圈地往上转悠。   ——直到登上塔和大厦的顶端。   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能爬这么高,大概是这几天跟着浅沼跑来跑去练出来的吧。   顶楼是一片荒芜,碎裂的砖块,开裂的地面,已经生锈的栏杆,无一不是在昭告这片地域已经废弃良久的事实。   大概是设计师觉得顶楼不会有人来,这里的栏杆都低矮得出奇,连松井都能一只脚跨出去,这让她相当没有安全感。蹲在栏杆旁,她往下望去,高矮错落的房屋像是一片被翻垦过的荒园,渺小得仿佛是小人国的玩具。   直到白色的雪片从她的视野飘落而过,她才惊觉,气温已经降低到这种地步了。   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   软软的,冰凉的。   雪花的形状已经模糊得只剩下一个圆了,在她冰冷的手掌上慢慢融化成冰水。   她呼地吹出一口气,氤氲的白气吹拂在手心,她才察觉出几分手被冻得冰凉的刺痛感。   雪花变得越来越多,细密的冰粒夹杂在悠悠飘零的白色精灵之间,错落降落。只一会儿,她的发丝上沾满了冰雪之痕。   四月降什么雪啊,还以为是圣诞节吗。   她差点笑出声,只是在这个时刻笑容显得太不合时宜了,所以她只是牵了牵嘴唇,发现整张脸已经冻得僵硬了。   她不关心这帮人到底对这个世界做了些什么,就算这帮疯子下一秒就准备把几千颗核弹一起引爆炸裂这个地球,她也毫不关心。   只是……她好久没看到雪了。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抬起了头。   意料之中地看见了……早就应该看见的人。   看着面前看不出情绪,只是抱着双肩笑意盈盈的白毛青年,松井以平静得不可思议的声音说道:“好久不见了……狛枝。”? ☆、第十二章 ?  松井对这种展开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说实话狛枝不来找她,她才反而会觉得奇怪吧。   五年过去了,时间足以把好多事都冲刷得面目全非。   就像在她面前站着的,已经愈发陌生的狛枝。   ——好像长高了一些。   在内心比了一下,松井才发现自己一点都没长高,导致她现在看狛枝都要稍稍仰着头看了。   褪去了青涩感的狛枝浅浅一笑,眼神却仍然是她熟悉的模样:“绫濑,好久不见。”   这么停顿了一下,他轻叹道:“虽然你觉得我们是‘好久不见’……但是,对我而言,你其实从来都没有从我身边离开过啊。”   太完美了,也太流畅了。   无懈可击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在向着最熟悉最亲近的人坦露自己内心最柔软的一面——显得实在是太假了。   他们明明已经那么多年没见过了,他却表现得像是他们昨天才拥抱着说着明天见一样。   他早就不是当初她当初认识的狛枝了。   倒不如说,她在最好的年华认识的他,也随着她的死亡暂停在了那个时刻。   松井有点想笑。   这么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搞得好像把她的脑子送给别人的人不是他一样。   但她其实也生气不起来。虽然她只不过从程序世界脱离了没几天,却感觉那些恶心的烦人的讨厌的事却像是梦里发生的一样,到现在她也只剩下无力感了。   她甚至都快要想不起来,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了。   记性变差了啊。   而且,好累。   是爬楼梯导致的吗?   她叹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那是已经一片灰白之色的暗色,夹杂着越来越多打旋的飞雪,向她铺天盖地地飞来。   “狛枝。”   她呼出一阵白气,眼睛看着愈发压抑低矮的天空,轻声问道:“为什么是我呢?”   这个问题她在程序世界里就问过自己无数次。   为什么非得是她呢?为什么世界上这么多人却偏偏挑中了她呢?为什么这种不幸非得她来承担呢?   她本来以为这些问题是无解的,至少她是得不到答案的——世界上本来就有许多问题是几乎没法得到确切解答的,比如说宇宙的起源,比如说恐龙的灭绝,比如说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比如说明天的晚饭。   但是,她现在终于有个机会,能够面对面,向始作俑者问个答案了。   虽然,这个答案,很有可能,也是假的。   ——————   “好久不见了,狛枝。”   对面依然保持着16岁模样的少女淡淡地说道,深绿色的眼眸却寂静得像是已经缠满了浮萍的死水。   不是好久不见。   狛枝的内心本能反驳了一句。   看着面前依然漂亮得像是洋娃娃的少女,狛枝能想起来的却是她像是折断了翅膀的小鸟一样在他面前摔得粉碎的样子。   在无数次梦境中,她都是推开了他,任凭他怎么伸手,最后两个人都只是擦过了指尖。   满脸泪水的松井,仓皇哭喊的松井,还有最后一脸绝望地喊着让他好好活下去的松井。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过这么安静恬淡的松井了。   还有,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松井。   他湖绿色的眼珠稍稍往上虚浮起来,又迅速被他垂下的睫毛敛去。   心头莫名涌上的情感让他觉得有点陌生,他本能地开始抵触这种又酸又涩得好像把他的心脏泡进醋里一般的刺痛感,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并不好受,甚至让他觉得有点手足无措。   狛枝是聪明的猎手,这么长时间下来他已经习惯让猎物停留在自己的安全区内了。出现预料之外情况的时候也有,但通常这个弹性曲线不会超过他的预期范围,让他足以有充足的时间来把失控的轨道调回正常。   但松井呢?   她是个特殊到极点的“例外”。   即使是现在已经看惯了人性阴暗面的狛枝,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应该说,松井的全部行为都是错乱的,无序的,没有规律可循的。他所知的全部常识在她身上都没办法套用,也没办法去推测她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又为什么会这么做。   “为什么是我呢?”   脸上绒毛还没有褪尽的松井这么问他的时候,他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呢?   绫濑,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他问了自己整整五年,现在得出的答案仍然是一片空白。   他着实不懂,当初已经是学院女神的松井,为什么会选中他。   毕竟他当时还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中生,充其量只有脸还能看。   但当时追松井的人里面,长得比他好看的也多得是。   狛枝是个缺爱的人,松井也是个缺爱的人,按理说这两个人根本就不应该会走到一起才对。   最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当时松井能够这么毫不犹豫地把他从车厢里推出来——她明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才是。   他想了整整五年,最后觉得,大概是那个时候松井已经想死了。   但他为了她这一推,整整被折磨了五年。   因为她说狛枝你要好好活下去。   想到过去的事,狛枝的精神不由自主地有点恍惚,但他的表情却仍然维持着原来的温柔浅笑,只是眼神显得有些涣散——而抬头看着天空,心不在焉的松井显然是不可能发现这一点的。   松井的疑问狛枝自然是没有回答的,他反问道:“那么,为什么是我呢?绫濑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然后,他微微怔住了。   因为,面前的少女笑了。   ——笑容灿烂得像是在峭壁上盛开的花。   ——————   “啊,因为啊……”松井现在想起来这件事也觉得好笑,“因为狛枝你是我的邻居啊。”   对,就这么简单。   松井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而家恰恰是松井的安全范围之一。   她很抗拒别人主动来走进她的安全区,如果有人想靠她近一些,她的反应会非常激烈——这是安全区被人打破的条件反射。   但狛枝不一样。   狛枝是她的邻居,一开始就在她的安全区附近。   所以狛枝其实是沾了邻居这个光,非常顺理成章地挤进了松井的安全区内。   再加上高中女生通常都有攀比男朋友的虚荣心,看着周围的人都有男朋友,松井自己其实也急。但她又很反感那些搭讪的人这么随随便便地来接近她,结果这么拖着拖着,最后熟起来的人居然只有狛枝。   “……那么,当初电车爆炸的时候,绫濑你把我推出去的那一刻,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松井学着浅沼的样子歪了歪头,却差点一个踉跄从栏杆上翻出去,连带着狛枝一直维持着笑容的眼角也一起紧张得抽动了一下。狛枝的腿刚一动准备冲过去把松井拉过来,松井就举起手摆出了抗拒的姿势:“你站在那里,不要过来,不然我就跳下去。”   狛枝的动作僵住了,踌躇了几下,终于还是退回了原来的地方。   “狛枝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很怕你。你知道我在程序里有多疼吗?我的腿断过,我的眼睛差点瞎了,我的骨头碎过,包括我的脸都烂过。你知道我为了这张脸花了多大的功夫吗?我每天要先用洗面奶洗脸,然后涂一遍化妆水,涂一层肌底液,再涂一层乳液,一层精华液,最后再涂一层面霜。我每天这么努力地让这张脸不要太早衰老,结果就这么在程序世界里被地面磨烂了。痛死了,真的痛得要命。那些医生在我耳边说肋骨碎了,肺破了,大出血了,我在手术台上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哼两下,最后连哼都哼不出来了。”松井拍了拍衣服上的雪花,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狛枝你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是因为我当初救了你一命,你不开心,所以你要这么折磨我吗?现在我跟你说对不起,你可以放过我吗?”   这么说罢,看狛枝的神情依然没什么太大的波动,松井有些自嘲地说道:“我原本以为,人都是想活下去的……现在我能理解你了,我理解你是怎么想的了,这种不断会面临死亡威胁的生活,确实很没劲。换了我在你的立场,可能也会觉得,如果在那场事故里死去会比较好吧,这样就不用面对之后无数次可能会致残的意外了。是我太想当然了,是我错了,是我要当圣母,我活该。我现在不怕死了,但是我很怕疼,我现在还是很怕疼……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不能和平解决问题?”   狛枝笑容不变,标准得像是在敷衍:“绫濑觉得我是在折磨你?”   “难道不是吗?”松井苦笑道,“难道你要说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没有我就活不下去,所以才又是给我电击又是把我扔进程序世界里,就等着有朝一日我能这样蹦蹦跳跳地起来跟你再续前缘?这种骗小孩的话就不用说了吧……”   狛枝脸上的笑意却变得有些悲哀起来,眼眸中流出了淡淡的怆然。他抿着嘴不说话的样子显得他本就白皙的脸更加苍白,像是现在灰蒙蒙的天空,夹杂着冰冷的飞雪。   他看着松井,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我说是呢?”? ☆、第十三章(结局) ?  松井以手为梳,理了理头发,苍白的脸颊上露出了平静的笑容:“说这种话……你觉得我会信吗?狛枝你又想干什么?这次是改成怀柔手段了吗?”   手中的雪花从指缝间掉了下去,她收回冻得通红的手,慢慢蹲下,扶住了身后的栏杆:“果然是我还有利用价值吗?”   狛枝的笑容已经黯淡了下去,他充满苦涩味道地问道:“在绫濑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形象吗?”   松井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眨了眨眼睛:“刚才你问我,为什么要把你从电车里推出去对吧?”   她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腿:“嗯……其实当初想得很简单呢,因为如果最后是我活下来了,接受众人诘问的人就是我了。我觉得可能会有人问,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呢?是不是狛枝牺牲了自己,把活着的机会让给了我呢?或者根本就是我踩着你的命活下来了?我很怕自己形象破灭的,那时候我觉得我们两个只能活下来一个的话,那我就保持着那种大家都喜欢的形象死去好了。”   她轻轻呵了一口气,淡淡地看着一言不发的狛枝:“这个理由很莫名其妙吧?我也觉得很莫名其妙,现在想想,完全搞不懂那个时候我到底在想什么。可能是在学校里被大家捧得太高了,也伪装得太刻意了,现在想想没什么大不了,不是说好死不如赖活吗?但那个时候就觉得,名誉啊,形象啊,这种虚的是比生命还大的事。”   环视着已经是一片荒芜的世界,她轻声说道:“我这个人啊,说到底是很怕寂寞的,完全离不开学校里那种被追捧的感觉……如果哪天被人用鄙视的眼神注视着,恐怕我会受不了的吧。所以呢,为了逃避那种被鄙夷的痛苦,我就选择让你活下去了。”   “但是呢……”她把背脊靠在了栏杆上,平静地说道,“早知道世界会变成这个样子,这种事好像也无所谓了……”   狛枝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但嘴角抿地笔直,像是在压抑,又像是要咬碎些什么东西。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对着风诉说,却带了些颤音:“那么,你是觉得,我亲眼目睹你整个人像被砸烂的西红柿一样死在我面前,这种事也是没关系的?”   “狛枝,抱歉,那个时候,我只考虑到了自己。我原本以为,你会对此感到开心的,我以为大家都是想要活下去的。”只有这一点,她觉得自己没办法辩解。但说到底,她这么自私的人,在那种情况下,也没办法去想到别的地方了。   连她自己都是想要活下去的。只不过在当时,在16岁的松井绫濑心里,那些别人期望的、美化过度的松井绫濑的形象更重要罢了。   “没关系?”狛枝轻轻地笑起来,笑容已经再也不见一丝从容,甚至带了些许神经质的焦虑,“你当然觉得没关系,因为你从来都没为自己考虑过,你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你觉得没人在乎你,全世界的人都很重要,只有你自己,你松井绫濑不重要。所以你死了,至少能有人会记住你,你是这样想的,是不是?”   狛枝的状态……真的很奇怪。   他的语气相当和缓柔和,但眼睛里已经泛出了明显的红血丝,看上去像是犯了毒瘾的瘾君子一般,这让狛枝的脸色看上去很差,就像是黑云积压的暴雨前夕,总让松井有点背脊发凉。   这家伙现在是在抽什么疯啊?脑子坏掉了吗?为什么话里会透出一股质控的味道啊?   松井确认了一下他们的距离还是在安全范围,这才稍稍安下心。她也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狛枝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本来已经快要从眸子中满溢出的烦躁和阴郁已经消退了下去。他觉得自己过来也许真的是个错误,本来以为只是把一个想逃离他身边的小姑娘抓回去而已,这种事应该不费什么功夫的,但他现在发现他可能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或者低估了松井对他的影响。   只是看着她可怜巴巴地蹲在那里,一副很冷的模样搓着手,他居然就觉得心浮气躁起来,总觉得这一幕很碍眼。   对了,松井很怕冷。   但是她会为了维持形象,大冬天的还穿着敞口风衣出来,在寒风中走得面不改色,一回到房间里就抱着被子嗷嗷直嚎。   想到这里,狛枝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又走神了。   今天走神的次数怕是比他之前一年的量都多,他自己对此都觉得莫名其妙。   大概是为了缓和有些躁动不安的情绪,他无意识地用手指在衣角处蹭了蹭,试图来通过这种小动作来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这似乎没有任何用,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更加混沌了,运转的效率大概还不如平时状态的百分之一。   他脑子里就算是有一百种把松井从那种快要坠楼的地方拽下来的方法,在看到这个满脸惨白的姑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警惕的模样时,他就感觉自己的气好像泄完了一般。   到底是为什么呢?果然因为是重要的东西在濒临破碎的边缘,让他也觉得投鼠忌器了吧。   松井的大脑太重要了,在这种关键时刻,绝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关系到信仰的事,狛枝一向都是跟疯狗一样去维护它,像是最忠诚的骑士维护着他的王,无论正义与否,无论正确与否。这种偏执而疯狂的情感大概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兴许只有疯子才能跟他有共同话题。而他似乎也并不在乎这条殉道之路上是否有人陪伴他,只是一味地以恐怖的自制力和行动力走在这条畸形的道路上。   算了一下时间,他再度开口道:“绫濑……喜欢雪吗?”   果然,她被转移了注意力,看着天空中轻盈的雪花,她被冻得有些麻木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完全……不喜欢,最讨厌的季节,就是冬天了。”   他脸上的笑容不变,以闲聊的口吻说道:“以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呢。原话我还记得,‘因为冬天穿得太厚了行动不方便,感觉自己像头熊’……一直抱怨个没完呢。”   一边以这样完全提不起任何警觉的口吻说着,他悠闲地迈着腿以迂回的路线慢慢向她逼近。   松井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意图,她只是以怀念的语气说道:“是啊,我是什么时候说的来着?那个时候螺高还种着日本樱呢……后来通通拔了换成法国梧桐了。我比较喜欢樱花,虽然打扫起来也麻烦……那个时候只要有风,花瓣就跟飞雪一样降下来,好多人就在花雨里面拍照呢。嗯……和现在像不像?”   她这样说着,微笑着张开了双手。   背后是漫天飘零的霜花,黑云压压的阴沉卷云,满目疮痍的废墟。   这样奇怪到让人窒息的惨淡之景,本该成为让人绝望不安的场景,却因为松井的笑容,意外有了生气。   虽然微弱得像是蚍蜉撼树,却又像是废土上挣扎着冒出的生命之芽。   那是……希望。   如果这一刻能作为相片保存下来,仿佛能撕裂世界所有事物翻滚个不停地雷云,还有和苍茫大地相比实在过于渺小的女性——即使体积对比如此悬殊,但作为画面中唯一的亮色,所有人的注意力应该都会在她脸上吧。   那是完全扫光了所有画面中晦暗之色、仿佛新生一般的笑容。   果然……松井是特殊的。   狛枝再次在心中确定了这一点。   即使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也不仅仅是一个普通人。身为一个普通人,松井能够走的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的范围。这不由让他萌生出些许的期待——也许并不需要苗木困,他的毕生所求即将实现,他能够亲眼见证着一个堪称神迹的“希望”崛起,他一路看着松井一点点从柔弱的女孩子成长为超高校级的人物。越来越多的不幸降临,她却始终以那样坚强的身姿在世界给予她的不幸中摸爬滚打着前进,这让狛枝既觉得困惑,又为此而兴奋。   如果五十岚在场,她一定会嗤笑只不过出了一个苗木诚,狛枝的立场就完全从右派倒向了左派。   正如五十岚所说,狛枝根本不是将松井以人的身份对待,而是以一个纯粹的、也许稍显特殊的实验品来对待,只是因为她身上承载着的是狛枝多年来不断累加的心愿,她的存在可以应证狛枝心中怀疑却固执坚持的信仰—— 松井的存在在某方面来说,已经成为了狛枝活着的寄托之一。甚至到底是因为松井活着才能完成他的信仰,还是把松井当成了信仰才需要她活着,这么些年下来,他自己兴许都分不出来了。   没等到狛枝的回答,松井重复了一遍:“狛枝?你觉得怎么样?”   狛枝依旧是那种如同迷惑人的面具般的浅笑,轻声说道:“很好看。”   “啊,是吗……”她的脸似乎因为害羞微微发红了起来,“我知道我很好看,不用你说啦……”   这种稍显骄傲狂妄的说话方式在她软绵绵的语气下倒显得可爱起来。   她拢了拢满是冰雪的头发,淡淡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像是坠入梦境中一般,虚化在整个世界里。她喟叹道:“我们……是不是好久没有这么平和地对话过了?”   他以平和的语气回答道:“但是……明明我一直到最后,都是在追逐着绫濑你呢。”   就像现在一样。   不知不觉中,他们之间已经缩到了一个很微妙的距离。   还是太危险了,如果再走得近一点,应该可以直接冲上去把她拉过来。但这个距离他并不能保证松井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   就在这时,松井突然发问道:“狛枝,你现在……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这是个拉近距离的好机会。   狛枝不动声色地把问题又丢了回去:“绫濑你又是怎么看我的呢?”   他那一刻已经准备只拿这个问题当幌子,趁她思考分散注意力的那一刻,大步跨上去制服她,然后用昏睡药剂一路把她晕回去。   “乐园”不可以缺少松井绫濑。作为未来的中枢操纵系统,人形光脑,以及实现他最终信仰重要一环——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说,松井都是绝对不可以脱离他控制的,除非他死了。   谁知听了这句话,松井却是粲然一笑,毫不犹豫道:“你问我现在是怎么看你的啊?”   她再一次张开双臂,然后……   果断而决绝地向后纵身一跃。   像是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飞鸟跌落深渊般,从塔和大厦的最顶端坠落。   只剩下一句轻飘飘、仿佛说笑话般明朗的话,尾音逐渐消融在这微凉的空气里。   “我对你的感情——是喜欢唷。”   已经心里浮现出不好预感的狛枝猛地冲了过去,却已经无济于事了。   就像是被地狱吞噬了一般,她带着明快的笑容——坠落。   像五年前她柔软而纤细的身躯从他眼前坠落一般,无数次梦到这个画面的狛枝一瞬间涌上触电般的即视感。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抓住那只皓白的手腕,但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出现的历史再一次重复了,他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葱白的手指就这么从他的指尖擦过,就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拂过,甚至没能留下哪怕一点点痕迹。   她脸上一直是笑着的,被气流翻涌起的发丝像是沉入深海的水藻一般漂浮着,像是每一次他隔着玻璃罐凝视她的样子——安静得像是要沉入永眠。   带着这样发自内心的欣喜,少女将手交叠在胸口,像是迎接节日盛典一般,迎接这终于能够降临的死亡。   “松井绫濑!!”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少女的声音。   没救了。   就算松井再特殊,从这种地方掉下去,也只会摔成肉酱罢了。   他不知道全身萦绕着的这股久违而陌生的无力感到底是什么,那一刻他居然两眼发黑。在他几乎站立不稳的这一刻,他模糊间想起得知江之岛盾子死去的时候,他好像也是这样如同被一把锤子狠命击中,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为人而存活的意义。   意义?什么意义?为了希望?   希望?什么希望?   不对不对不对,松井是他的希望啊,他一路看着她成长到这种地步,为什么就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却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呢?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依靠着本能往楼下冲去。   即使在内心断定了松井死亡的事实,他却仍然心怀着某种侥幸的期许——也许楼边有什么物体能缓冲一下她的速度,也许那些黑白熊给她当了肉垫,也许松井只是骗骗他,其实她早就跳进楼下的某层窗户逃走了……   直到他看到那一滩比碎肉更凄惨、可以称之为肉酱的坠落物时,所有的侥幸全都灰飞烟灭了。   松井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连大脑都被摔烂了,不可能救回来了。   他脑中轰鸣作响,浑浑噩噩地走到尸体——说是尸体都非常勉强——身边,突然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跌坐在了地上。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明明一切都在掌控范围内……为什么却在最后,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轨迹?   他不知道现在他该干什么,能干什么,他只是机械地将地上那些飞溅了一地的肉块拢在了一起。   被鲜血染得发黑的头发静静地泡在血泊里,那本该是像深海一般干净清澈的颜色,已经和石块沙粒混在了一起,显得污浊不堪。   惨白的雪花一朵又一朵地悠悠降落,最后被鲜红的血迹浸泡着也爬满了浅浅的红,像是要湮没一切一般,让整个世界都染上猩红之色。   他颤抖着环住了双臂,那股深入骨髓的冷意让他全身的骨头都在震动。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庞大精神冲击让他甚至说不出话,那股压抑到极点的恐惧像是要污染他整个精神世界一般,从脚底开始一直往上迅速攀升,像是致死的藤蔓一般死死地卡住他所有的呼吸管道。   这种感觉……真是,好久没有体会到了啊。   久违的,把他压垮的,极致的——绝望感。   他湖绿色的眼眸一点点暗了下去,最后和充斥着整个眼球的红血丝一起交织出了阴郁的颜色,呈现出一股诡异的黑色。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再是那种仿佛虚假面具一般的笑容了,而是扭曲到了极点,像是痛苦悲哀到了极点,却又像是兴奋愉快到了极点。   滴答,滴答。   下雨了吗。   滴答,滴答。   水珠一滴一滴掉落在头发上上面,慢慢顺着发丝的弧度,冲刷出一道透亮的水蓝色痕迹。   狛枝终于发现,不是下雨了,而是……   他哭了。   胸口处那种痛苦得仿佛要爆炸的感觉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爆炸了出来,他嘴角奇异地向上弯了起来,最后终于变成了一个可怕到极点的笑容。他就像是个局外人一般旁观着,冷漠地看着自己一边流着泪,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狛枝笑得喘不过气,即使他这副貌若癫狂的样子会吓到很多人,他却仍然这样不管不顾地笑着。胸口疼到极点的绞痛感在笑声中更加明显,就像是他脸上的泪水一般,不断地提醒着他,他的“希望”已经死去。   在已经空洞的大笑声中,他眼中最后的光芒也一点点消散了,直到完全熄灭。   在这种足以灭顶的绝望感中,他久违地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那同样足以让他开心得恨不得立刻死去的幸福感。   ——————   狛枝凪斗在他21岁的生日当天,亲眼目睹了喜欢的女孩子在自己面前死掉的现实。   脑壳如同摔在地上的西瓜一般,四分五裂地碎掉地死在他面前的现实。   【全文·完】? ☆、后记 ?  天边已经泛出了代表着新生的黎明曙光。   海鸟从闪着金红之色的海面一掠而过,飞跃过已经断裂成两段的桥梁,直冲上一片透白之色的天空。   就好像是扑向那片未知而充满着希望曙光的未来。   在满是残垣断壁的街道上,个子娇小的猫眼少女正面无表情地推着轮椅缓缓前行。清晨微凉的海风吹拂起她细碎的紫发,露出了下面一双金黄色的瞳孔。   坐在轮椅上的少女黑发黑眸,面色发白却神色宁静,面容精致得无可挑剔,让人遗憾的是,她的腿却以诡异的模样软绵绵的耷拉着,明显是不能再站立了。   突然,黑发的少女打破了平静:“浅沼,真是麻烦你了,还要送我过去……”   猫眼少女表情漠然:“我现在只剩下还债的任务了,毕竟我唯一想保护的人已经……而且,我欠你的太多,现在也该还了。”   谈及这个话题,五十岚也难得沉默了下来。   “浅沼,有想过送我去贾巴沃克岛以后,想干什么吗?”   “没有,我现在除了把你送过去以外,别的事不想考虑。”   五十岚沉吟了一下,努力用轻松的口吻说道:“要不然……试试周游世界吧?”   背后推着她的少女却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就在五十岚以为她不想回答之时,浅沼特有的少年声线平直地响了起来:“也好……选一个山清水秀,还没被绝望污染的地方,无人知晓地死去,这样也很好。”   这么说罢,浅沼不由自主地把手指按在了胸口的位置,那里放着一个纸包,里面放着的是,她曾经最想保护的人的……骨灰。   两个人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五十岚眯着眼睛看向远方。   清晨的阳光很柔和,柔和得好像能够让所有已经灰败的废墟都展现出柔韧的生机。   就像是这已经毁坏的世界。   剥离得看得见钢筋的墙面,断裂成两半的桥梁断口,散落了一地的石块和蒙上沙尘的玻璃碎片,在这刺破暗沉天幕的晨光之下,竟然除去了萧瑟之意,多了些许挣扎着的苍茫微凉。   仿佛这已经千疮百孔匍匐着的钢铁巨兽还能再重新站立起来一般。   五十岚像是不经意一般,问道:“人生一直都是这么艰难的吗,还是只是现在感到艰难?”   浅沼一怔。   她听出了这是电影《杀手莱昂》中的台词,是玛蒂达询问莱昂的。   恰逢此时,又一阵海风席卷而来,让她条件反射地向海岸的那边望去。   青天翻卷起青白之色的云海,水面粼粼地泛起微波,不远处深灰色的墙壁上,积雪也被描摹上了淡淡的金色。   落雪,要融化了。   她梦呓一般,轻轻地吐出电影中莱昂的回答——   “一直如此。”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